第48章
见她一直低着头,他道:“时候不早了,回去休息吧。”说罢转身就往外走。
苏简望着他远去的背影,心里突然五味掺杂,似乎有什么话想说,可舌头就像打了结,怎么都出不了口。眼见着他人已经到了皖云阁西面的墙下准备翻墙而过,她突然脑袋一懵喊了声:“等一下!”
穆焕惊诧于她的反应,下意识抬头,却见她提起裙摆快速向自己奔来。他心头涌动,阔步迎上去,一把将人拢在了怀里,鼻端是独属于她的发香,缠绵而旖旎,万般不舍悉数涌上心头。
苏简早在被他抱住的那一刻清醒过来,她挣扎着推开他,脸颊早已羞赧的绯红,好在此时还是晚上他也敲不出来。她佯装不在意地从腰间取下护身符递上去:“你应该记得它,我在慈云庵的那段日子里求的,当时是想让它保佑自己报得大仇,后来便一直带在身上。不过这东西我已经不需要了,便转送给王爷吧。”
明明是一片好意,从她嘴里说出来,倒像是她不要了施舍给他的一样。
穆焕心中好笑,好好的话说成这般,分明便是“此地无银三百两”。不过他倒是难得心情大好,伸手接过:“多谢苏姑娘好意。”
说着又从自己腰间解下一块玉佩给她,见她不肯接下,他道:“礼尚往来,本王便将此玉佩送与姑娘,权当是回礼了,万望苏姑娘莫要推辞才是。”
苏简不好说什么,只缓缓接下,再没多说什么,转身回了房中。
穆焕站在原地直到看着她的身影不见,他借着月色细细瞧了那护身符,拿起在鼻端嗅了嗅,还带着独属于她的体香。他唇角微扬,此次一别,有此物在身上以作相思,倒也是好的。
苏简躺回到自己的榻上,手里还握着他给的那块玉佩。屋子里黯淡无光,她瞧不真切。但此玉手感温润细滑,可见是罕见的珍品。
她不过随手送了他慈云庵里求来的护身符,他居然用这么贵重的东西作为回礼,是不是也太……
恍惚间,苏简似乎想到了什么,她倏然从榻上坐起来,心中暗骂:这穆焕太过无耻!
原本她送他护身符不过是希望他战场上平安,不做他意。可如今他拿这玉佩给自己做回礼,她一收下不就算是互送信物,以定终身了吗?
她有些懊恼地拍了下脑门儿,嘴上低骂一句:“真笨!”
☆、第68章
白驹过隙, 转眼间由春及夏, 夏去秋来,不觉间穆焕便已离开五个月了。
这段日子苏简的过得一如既往的平静,因着她与穆焕之间的婚约, 侯府在朝堂之上得以立足, 她自己也在众多的闺阁女子跟前被人竞相追捧着。她不喜欢那等氛围,索性便不再去云山书院了,整日待在皖云阁里看看书,品品茶, 下下棋,日子倒也悠闲自在。
穆焕将蒋武派给她时,眠眠也被一并带了来。这只小猫很活泼, 苏简闲来无事还会逗弄她一番,倒也别有情趣,有时不觉间便会想到当初养在自己跟前的那只小猫,顺势脑海中便会回荡起穆焕的身影来。
这日, 苏简正将几颗牛肉粒放在手心喂小猫食用, 恍惚间抬头问蒹葭:“今儿个什么日子?”
蒹葭回话道:“姑娘,今儿个九月十三了。”
“九月十三……”苏简心上默念了一句, 倒是没再说什么,继续拿着牛肉粒喂小猫。
蒹葭看她一眼,眸中噙了一丝笑意:“摄政王每月的这一日都会命人飞鸽传书回来,只怕今日的书信也要到了。”
“他送不送信回来与我何干?”苏简不咸不淡地说完抱着小猫回了自己的内室,又见蒹葭跟了进来, 她道,“我有些乏了,想休憩片刻,你去外面候着吧。”
话音刚落,外面传来蒋武的声音:“姑娘,飞鸽传书回来了。”
紧接着便是樱桃的声音传过来:“摄政王又来信了啊,给我吧,我拿去交给我家姑娘。”
樱桃笑嘻嘻跑着进来时,苏简依然抱着小猫躺下了。她看了看蒹葭的脸色,小心翼翼走过去:“姑娘,摄政王的书信送来了。”
苏简闭着眼没动。
樱桃一时没法子,求救地看向蒹葭。蒹葭给她使了个眼色,她会意地笑声对着苏简道:“姑娘,你若累了便先歇着,这书信我便放在您的床头了,您记得看。”
苏简仍旧被对着她,一动不动。
蒹葭过去扯了扯她,两人双双走出内室,关上了房门。
樱桃十分不解地问:“蒹葭姐姐,你说咱们家姑娘对王爷到底是什么意思啊?王爷自打去了边关,每个月都会给咱们姑娘写信,可咱们姑娘可是一个字儿都没有回过。你说再这么下去,摄政王会不会一腔热情全没了呀?”
蒹葭望了眼内室,轻叹一声:“咱们姑娘心里怕是有王爷的,可内心深处又有道坎儿过不去,她这会儿只怕也是无措着呢。”
樱桃听得一头雾水:“什么坎儿?咱们姑娘和王爷都已经订了亲了,早晚都是要成亲的,如今王爷既然愿意对咱们姑娘好,姑娘照单全收不就是了?可现在王爷是剃头的担子一头热,姑娘这样做会不会激怒王爷啊?”
蒹葭沉思半晌,却是没回答樱桃的问题。只是突然反问道:“如今私底下也没人,你觉得咱们家侯爷和二老爷兄弟两个,哪种人才是值得托付的呢?”
樱桃吓了一跳,连连后退:“蒹葭姐姐问我这个做什么,侯爷和二老爷都能做我父亲了,我,我,我……”
蒹葭瞪她一眼:“你瞎想什么呢,我又没说让你嫁过去做小,就是打个比方而已。侯爷和二老爷这个年纪了还英武不凡,那年轻时候想必更是儒雅倜傥,让许多姑娘家求之不得的。你觉得,他们俩年轻时候哪个更讨姑娘家喜欢呢?”
樱桃得知蒹葭姐姐不是让自己去做小,总算是放了心,倒也仔仔细细去想这个问题了:“侯爷身为长子,承袭老侯爷的爵位,又素来稳重老练,英气逼人。至于二老爷文采斐然,颇具书生之气,现如今又得圣上重用,也是个响当当的人物。侯爷尚武,二老爷善文,也算是各有所长嘛。”
说到这儿,樱桃突然转了方向,又道:“不过若论起哪个更适合做夫君,应该必是二老爷无疑了,二老爷简直将二夫人捧入了掌心,可反观咱们侯爷就……”
蒹葭不免唏嘘:“世间难得有情郎,像二老爷那般有情有义,终生至死不渝的好男人这世间能有几个呢?这样的话,咱们姑娘倒是私底下没少感叹过。”
樱桃似乎有些懂了:“蒹葭姐姐,你的意思是姑娘担心王爷对她的感情不能长久,所以故意试探王爷对姑娘的耐性吗?”
蒹葭又摇头,说到底,摄政王是什么样的人物?纵然不是天子却也差不了多少,难免将来妻妾成群,莺燕环身。她想,姑娘是害怕再一次错付了真心倒是有可能。有魏王前车之鉴,如今的姑娘难免小心翼翼。
再过几日便是祖母的寿诞了,这些日子苏简为了给祖母赶制寿礼,着实也累坏了,人一沾上床没多久便当真睡了去。
她醒来时,那封飞鸽传来的书信还在自己的枕边放着。
她起身坐在床沿,犹豫着拆开了书信。最近不断收到他的来信,穆焕的笔迹苏简早已了然于心,此刻一看便知是他亲笔书写:
平生不会相思,才会相思,便害相思。
身似浮云,心如飞絮,气若游丝。
空一缕余香在此,盼千金游子何之。
证候来时,正是何时?灯半昏时,月半明时。
徐再思的《折桂令·春情》,苏简以前无意中读过这词句。
收了书信,她面上有些发烫,心中难免腹诽:这人说话未免也太露骨了些!
她穿上鞋袜下了榻,小猫也随之从榻上跳下来,在她脚踝处蹭来蹭去,嘴里软糯糯地叫唤着:“喵——”
苏简弯腰将它抱起来,脑海中又想起了他临出征那晚说过的话,一时间心上复杂难辨。
穆焕啊穆焕,你对我苏简究竟有几分认真呢?而这份认真,你又能持续多久……
她摇摇头将那封书信收起来,走至妆奁前取下一个红木小匣子,里面平展放着几封书信和一块和田玉的玉佩。她将手里的信也放进去,落了锁,随后若无其事的走出内室。
午膳时分,苏简懒得动弹,索性在自己的皖云阁里用膳。
蒹葭和白袖她们刚摆好碗筷,苏笳却突然来了。
苏简瞧见她有些意外:“四姐姐怎么来了,今儿个你不是应该在书院念书吗?”
苏笳在她旁边坐下,哭丧着脸扯着苏简的胳膊:“阿简,我爹娘还有祖母她们今日把我的亲事给订下了。”
苏简微微一愣,怎么突然订下了。她默了须臾,问:“是那个大理寺少卿宋兆?”
苏笳点点头:“是他,可是我到现在连他的人还没见过呢,也不知道这个人品性如何,万一他将来对我不好怎么办?”
苏简想了想:“婚期订了吗?”
“订了,就在今年的十一月初三,说是好日子。就是因为日子定下来了,我这才被我娘派人接回来,说以后就不必去书院了,要我这几个月好生在家缝制嫁衣。”苏笳眼眶红红的。
其实她此刻的心境苏简能够明白,眼看着要嫁给一个未知的男人,任谁都会无措吧。不过这个宋兆她倒是见过,看上去文质彬彬的,又年轻有为,兴许还真是四姐姐的归宿。何况连祖母都点了头,苏简素来很相信祖母的眼光。
苏简打量苏笳片刻,试探着问:“那四姐姐你的意思呢,你是……不想嫁?”
苏笳摇摇头:“倒也不是,只是这消息太突然了,我一下子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就想找你说说话。阿简,你和摄政王订亲时,是不是也像我现在这般?”
苏简笑了笑,这两者其实并不一样。不过她和穆焕的事她也不想多言,便道:“二叔和二婶婶当年不也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看看他们现如今过得多好。”
苏笳的脸色有些没精神:“我爹对我娘是挺好的,可是这世上哪儿有那么多像我爹这样的男人啊。”
苏简没再说什么,只是苏笳毫无预兆的突然订亲一事,莫名让她觉得心上不安。
不知道为什么,她觉得这件事似乎没表面看到的那么简单。
依着二婶婶对四姐姐的宠爱,不可能不顾她的意愿就订亲的。纵然她瞧上了宋兆,怎么着也得先找机会让四姐姐见上宋兆一面才是。
可现如今二婶婶和祖母突然做主把亲事给订了下来,四姐姐到如今和宋兆连面儿都没见过,这急切的实在有些可疑。
苏笳走后,苏简问蒹葭:“近日里,咱们府上是有什么事吗?”
蒹葭摇头。
“那宋兆的家里有什么事发生吗?”
蒹葭又摇头。
“那……”苏简定了定神,“边关的战事呢,怎么样了?”
☆、第69章
蒹葭摇了摇头:“边关的战事尚未传入长安, 不过咱们王爷这些年在沙场上所向披靡, 战无不胜,想来应该不会有大问题吧。”
苏简面无表情的拿起桌上的青花瓷茶盏呷了一口,茶水的热气氤氲在她眼前, 模糊了那双幽远的眸子, 叫人一时间看不真切。
房间内静默了少顷,她将茶盏搁下,缓缓吩咐:“走吧,既然想不明白, 咱们去找祖母问问情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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瑞安堂
苏老太太倚在矮榻上,腿上盖了一条墨色的狐裘毯子。这些年来,老太太日渐老了, 身子也清减不少,但依旧慈眉善目,望向跪坐在自己膝边为自己捶腿的苏简时,更是格外疼爱。
她叹了口气:“笳儿的亲事如此仓促的便订下来的确是有原因的, 不过跟边关战事没什么关系, 你大可不必多虑。”
苏简为祖母捶腿的动作微微一滞,颔首低眉道:“应该是祖母您多虑了才是。”
老太太缓缓坐直了身子, 拉起孙女在自己榻沿坐下,眉眼带笑地握着她的手:“若真论起来,你们这姊妹几个就数你的亲事最让祖母挂怀。不过,我看那摄政王一身正气,又有雄才伟略, 你嫁给他倒也与之匹配。”
苏简抬头望向祖母,不太自信地问道:“祖母当真这么觉得吗?”
老太太拍了拍她的手背:“祖母知道,因着尹明德之事你一直有心结,不过女孩子家的总归要嫁人。祖母老了,等将来入了黄土剩你一人叫我如何能够安心?祖母也希望有个人能好好照顾你啊。”
苏简鼻头一酸:“祖母说这个做什么,您老人家能长命百岁的。”
苏老太太笑着摇摇头,语重心长道:“祖母是怕你误了终身呐。祖母知道,你答应这门婚事是为了苏家,但祖母更希望你为自己的终身幸福考量,能和摄政王将来能琴瑟和鸣,百年好合。你明白吗?”
见苏简不答话,老太太又道:“其实这段日子我左思右想,咱们苏家能有今日全仰仗摄政王。可是,他究竟为何会对咱们苏家如此恩典呢,依着他和琛儿的交情怕是不至于做到如此。思来想去,我倒觉得没准儿王爷当真有意于你。”
苏简没想到祖母平日里足不出户,对穆焕更是没见过几面,却能瞧出这些来,一时间有些讶然:“祖母何以见得?”
老太太道:“众所周知,王爷到如今已二十有一,生的儒雅倜傥、俊秀无双自不必说,却从不近女色,长安城里多少貌美的名媛闺秀一心想得他青睐,摄政王却看都不看上一眼。而如今,怎就偏偏求娶了你呢?虽然我不知道你何时入了王爷的眼,但祖母相信自己的直觉,若你真嫁过去王爷必然会待你好的。他能包容与魏王合谋篡位的武陵侯府,又何况你一届弱女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