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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9节

  段四哥满心悲愤, 捂脸退下!
  而那之后的日子里, 俞东池最初每天都拿着江鸽子的风险合同来老三巷报到,他把自己放在跟江鸽子共同利益的位置,跟江鸽子坐在老三巷的茶亭,一起认认真真的研究起那份双风险合同……
  虽然这期间他不断被女皇申敕, 然而挨骂多了, 人大概就皮实了, 简而言之他大概是习惯了吧。
  如今的俞东池, 他没把江鸽子当成朋友, 也不准备跟江鸽子做朋友,他是把自己当成了一条拦在江鸽子面前的防线。
  就像中州的那人, 他说自己是鸽子的赚钱机器,那么, 他俞东池为什么就不能做江鸽子的盾牌, 呃, 防线呢?
  他们就以这样以平等的姿态,相互尊重着交流,也不过是三五天的功夫,亲密度却超越了之前的一切日子,有时候他们甚至能勾肩搭背的,开些不那么干净的初级有色笑话了。
  直到这时候,俞东池大概也明白了自己错在哪儿!他活该碰壁,也许他对爱情的态度,从一开始就错了。
  爱情!在如今的他看来,一切都不重要,首先开始的时候,你就得有个相互尊重的平等态度。
  大家现在可以因为一件事,大声争论,着急了甚至可以上手去互相撕一下,然而这并不损害两边的交情,甚至还会越争论越亲厚。
  本来以为,一切如心中所想,可以这样很好的,顺顺畅畅的继续下去,然而在第五天的时候,连燕子从中州派来两位他信任的大律师先生,同时,人家还送来了一辆价格高达三百五十万贯的,全世界最好的皇家大城堡车的提货单子。
  俞东池又败了!
  连燕子写信告诉江鸽子,之所以要派来两位大律师,是因为他对这份所谓的双风险合同明显不满,甚至他在中州已经以自身的能力,推翻了皇室与北燕送来的那份官方合同,为他建立了一份新的风险合同。
  在这份新的合同当中,连燕子只要跟着队伍进入北燕,路上随便驱驱怨灵,等到他出来的时候,如北燕问题得到圆满解决,连古巫大人能获得最少两千平方公里的免税土地报酬。
  他在中州死要钱,要完钱儿,回头他还要帮着江鸽子继续坑钱。
  江鸽子乐滋滋的就应了这件事。
  虽他本人对土地这件事倒也没有过多的野心,然而该是自己的,为什么就不能往更好的方向去争取呢?
  好吧,那就重新再来一遍吧!
  俞东池又气又怒!嫉妒之下,他只能抱着从中州来的那份风险合同,继续一条一条的啃!
  那份合同真的很厚实,足有三厘米那么厚……
  连燕子送来的这两位律师,他们之所以出名,那是因为,人家就是致力于专门跟皇室,宗室,世家,还有政府衙门拉大锯的专家律师。
  这两位律师先生一出手,就拿着过去的那份老合同,一条一条的开始推翻,批判!
  还没批评两页呢,不等江鸽子反应,俞东池却清醒了。
  他惊愕的发现,不光是江鸽子在出廉价的劳动力,他好像……也被自己的母亲坑了!
  作为这次行动副指挥,如可以从禁地平安出来,他的母亲什么都不做,就从利润当中,分润走了大概三分之一,而这三分之一的利润是指明给女皇国外的一家投资公司的。
  最令俞东池无法接受的是,那家公司的负责人叫李玫。
  任务报酬自不必说。还有一大笔,是从北燕沿着污染河道走,两岸流经的那些国家,他们是应该付出一些代价的,然而,女皇却将这一份应该支给的任务报酬,全部转化为国家义务。
  给国家付出这没什么,应该的!可问题是,你都还政了,还说什么大义呢?
  所以说,按照陛下的一贯尿性,这报酬,怕是还有一份暗合同吧!
  有时候,事情不能细想,俞东池越想就越觉着心凉。
  直到这个时候,俞东池才想起,当自己的祖父,一脸施舍同情的把三常郡的土地转让书给他的时候,那个眼神里,代表着的真正的意思。
  虽祖父说,你闲着也是闲着,总要给自己找块扎脚的地方吧?一个只有闲钱,没有土地控制权的皇子……呵!算了,你的母亲毕竟有八个儿子,有时候,她照顾不过来,也是可以理解的啊……
  所以,母亲至今不提他封邑的事情,他理解,母亲要分常辉的红利他理解,母亲要分润常辉水资源公司的股份他理解……甚至,母亲每次出现的时候,时机都那么的微妙……
  那窗户纸一下就捅破了,最少有十二级的龙卷风挂着极寒之地的凉气,卷在俞东池的心灵里。
  作为一个智力绝对超群,来自勾心斗角阶级核心圈子的脱毛狐狸,俞东池一时半会的有些无法接受这个现实。
  他靠在茶亭的门柱上,用地球华夏亚洲蹲的姿态,开始发散起自己的怨气。
  江鸽子跟两位外来的律师先生处理完事情之后,他端着热茶来到茶亭门口,也陪着俞东池一起蹲下,顺手还把茶杯递给俞东池说:“喏?给你来碗鸡汤?”
  俞东池站起来,双手接过茶低头看了下,困惑又认真的对江鸽子说:“鸽子,这是茶。”
  江鸽子忍笑回答:“是,茶……我老家有句名人名言你要听么?”
  俞东池更迷糊了,他看看左右,回头认真的跟江鸽子道:“鸽子,是老三巷谚语么?你说吧,我听着呢!”
  俞东池总是这样超凡脱俗的认真又天真,三十多岁了,他到底是受着什么样子的教育?
  江鸽子想笑,可看这家伙孤独又无助的样儿实在可怜。
  其实,直到这一刻,他不说,江鸽子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然而能把帝国皇子恓惶成这个样子,怕这事儿就不会小。
  江鸽子看着俞东池诚恳的请教摸样,好半天,他努力的憋了一句名人名言说:“我说老鱼……哎……呃……这人生啊!前一步头破血流!恩!退一步,海阔天空!对!就是这个意思,想开点,你就把一切不好的,当做屁放出去……”
  俞东池嗤笑出声,端着茶杯的手不停的颤抖着,后来也不知道是怎么了,他开始哈哈大笑,笑声越来越大,最后他竟笑着就走了……
  许是俞东池动静太大,等他身影消失在老三巷街口,薛班主又不知道从那个角落晃晃悠悠的出来,他带着一身酒气,还打了个酒嗝,对着远处依旧有的隐约笑声说:“杆子爷,有些事儿,咱啊,甭掺和!那些人,他们不懂好的……跟狗一样!谁知道什么时候,他反嘴就咬您一口……”
  江鸽子见这老瞎子盲杖都没拿,还喝的晃晃悠悠的,就赶紧上去扶住他说:“哎呦,这都什么天气儿,您要出来,就喊老段家小子扶您出来,哎呦,这酒臭的……这是哪儿喝的啊?”
  薛班主努力的从江鸽子手里晃悠膀子,他手舞足蹈的喊着:“您甭管我!我高兴!!!对,就是这件事,小崽子们争气儿!我高兴!!”
  “高兴!高兴!这雪还没化开呢!明儿摔一跤,老胳膊老腿儿,再给您摔个好歹,我看您再高兴,不就是去个金宫么……”
  “金宫怎么了!老头子……我差一点就去了!我就没去成……我也高兴!!”
  “知道了,知道了!高兴……”
  不提薛班主耍酒疯,却说俞东池大笑而去,等他回到一幕山庄,才进门,就看到周松淳一脸严肃的站在门口,看到他便说:“殿下,陛下命您,回来就立刻跟她联络。”
  俞东池愣了一下神儿,很快,他笑着对周松淳说:“我饿了!特别饿……”
  就这样,俞东池特别光棍而坦荡的坐在餐桌,就着自己最爱吃的淮北稻米,没节制的吃了三大盘卤味。
  周松淳一脸担心的看着,他的殿下……在那位死了,心里最难受的时候,每次只要陛下召见,他都能迅速就整理好情绪,微笑着立刻回应。
  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
  这样的俞东池,令他所有的手下惶恐又不安。
  俞东池放开的吃了一个百分百饱腹,吃完扶桌站起之后,他开了很少触碰的五十度以上的烈酒。
  他提着酒瓶硬塞了几口之后,就晃晃悠悠的上了楼。
  在盖尔,通讯交流是一件非常麻烦的事情,只有少数阶级,才拥有一对一面对面的交流特权。
  羿瑾女皇严肃的坐在屏幕后面,看着自己的小儿子,提着酒瓶,鼓着肚子,晃晃悠悠的来到了屏幕面前,她就怒气横生,却依旧能压抑住脾气的训到:“太不像话了。”
  俞东池挺不在乎的坐下,还把脚放在了桌子上,他嬉皮笑脸的说:“对呀,不像话!”
  如果仔细观察,这位皇子的身形姿态,像极了老三巷的某个赖子。
  “李爱!”
  “我在!母亲有何吩咐?”
  羿瑾女皇严肃而威严,她看着自己放浪形骸的儿子,好半天儿,她才抬着下巴,语气有些尖刻的说:“你令我失望,你果然就像你的父亲……”
  然而,伟大的皇帝陛下话没说完,她的小儿子竟然学会插嘴了。
  俞东池努力的把酒瓶一放,随着桌面猛的一声闷响,他大声说:“陛下,您以后会习惯的!”
  还会一直失望下去的!
  屋子气氛顿时凝结,即便是被自己的儿子无礼对待,然而女皇依旧保持了她最高贵的姿态。
  她一动不动的端坐着,虽然她瞳孔里喷着火,或者这种火焰已经就要透过她的眼神,就要穿透屏幕,燃烧到了俞东池这边了……
  然而俞东池却出奇的冷静,他就赖在工作椅上晃悠着他的整个身体,脸上的表情丝毫没有一丝半点的抱歉不说,他甚至不停的看向屋门,很显然,这间屋子他不想呆了。
  这大概是俞东池出生以来,第一次这样对待自己最尊敬,最崇敬,最热爱的母亲……
  有些情感上的假象不能深想,一想就会痛彻心扉。
  俞东池拿起酒瓶对着嘴,又灌了一大口。
  对面羿瑾女皇的头颅抬的更高了。
  他们都不说话,这对地位高尚,血统尊贵的母子对持了足足能有十分钟左右的时候,女皇的侍从官从屏幕上露了半个脑袋,语气带着足够的谴责语调说到:“殿下,您这样真是太失礼了……”
  然而,没等她说完,俞东池却抄起酒瓶,对着屏幕丢了过去,他还大喊了一声,滚!
  那屏幕刹那间被酒瓶击裂,身上出现一个不规则的米字花型裂纹。
  女王依旧在那边端坐着,她的脸却裂成了好多块。
  俞东池从来没有从这样的角度去看过自己的母亲,他歪着头打量着,一直打量到,女皇在那边说:“可以告诉朕,你遇到什么事情了么?”
  总算你舍得开口了。
  俞东池轻笑了起来,他抬头看向自己的母亲,轻轻摇头说:“没有发生任何事情,我只是忽然想明白了!”
  “想明白?什么?”
  “对,什么都想明白了!母亲,能够请求您一件事么?”
  裂缝那边的女皇,肩膀忽然向上挺了一下,她威严的说:“求朕的时候,你最好要有个求……”
  俞东池又插言了,他大声说到:“我请求您!帝国伟大的皇帝陛下,以后您在外面,能不能不要再说……你最爱的儿子是我!”
  屏幕那边,女皇猛的坐起,又迅速坐下,她冷静了很久才用寒冰一般的语调,压抑至极的说到:“你!知道你在说什么么?”
  “我知道,我当然知道……”俞东池仰天苦笑着说:“我甚至一度以为那是真的!他们总是告诉我,您的父亲伤透了陛下的心,然而陛下却是最爱您的……母亲……我一直在赎罪,我担心您不愉,我向大地母神祈祷,希望您欢悦,然而……”
  他脚下一软,忽跪在地下,满面悲哀苦笑说:“我多羡慕李玫啊,他可以随便闯祸,随便任性,随便放荡,他一而再的给您添麻烦!您说您最恨他……我那时候就想,如果像他一样,或许也不错啊,最起码,您总是惦记他的……”
  他看向屏幕,然而他的母亲却在那里扭曲着说:“李爱,你今年三十二岁了,你是在跟我撒娇么?”
  “撒娇?您在说笑吧?谁教过我撒娇呢?您么?我不应该哭,也不应该随意笑,我必须保持您最爱的仪态,我要顺服于您……那些人,他们这些年只教会我几件事,像是女皇最爱我!我必须顺服,我的父亲,背叛了我的母亲,我就是那个罪证!所以我必须听话,看着我每天在您面前转悠的时候,您很难过吧?伟大的,无与伦比的,世界上最高贵的羿瑾女皇陛下?”
  女皇没有说话,她的处事经验告诉她,这一刻说什么,都没有用处。
  俞东池已经全部豁出去了,他看着屏幕,语气不掩指责的问到:“……就在您对分配利益一再不满的时候,要拿您儿子鲜血铸就的利益去……恨?李玫的时候!您是否记得,您最爱……的儿子,有可能他就回不来了呢?”
  女皇刹那间就惊了。
  她抓着扶手的手指微微用力,抬头想说点什么的时候,俞东池却伸出手,按在了桌面的开关上。
  那一刹,羿瑾女皇的心忽就慌了一下,疼了一下,她终于失态了,她大喊了一声:“李爱!!”
  俞东池看着屏幕,笑容一如既往的温和,语气顺从回答:“我在,陛下!不过我要走了,我对他们说,如果我死在北燕,就把我烧成灰,就地埋了吧!”
  说到这里,他有些替自己难过,他抬手擦了一下眼角,却发现那里一点水都没有……
  大概,他这口深井因为无法奢望的情感,从此……是真的干涸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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