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节

  孩子的反抗,也就是那几招,你说前我说后,你说左我说右,你不喜欢的必然是我喜欢的,你欣赏的那都是什么?那必然是土狗子染银毛儿,你冒充什么上等血统?
  来来去去的人生道路上,做子女的,总有跟父母做仇人那几年。
  所以当带着大城市新音乐风的孟姑娘,她带着理解之歌,反抗的旋律在老巷子门口一声呐喊。
  这小年轻人,顿时就觉着,咋就这么对胃口呢?
  这就是我心里想的,要说的呀!
  所以他们才无比崇拜,就觉着别人的音乐实在是好的不得了的。
  每一句,都唱到他们心里去了。
  理解万岁。
  孟姑娘对自己的粉丝不错,常带着他们到处去表演,几个孩子为了跟上这姑娘的节奏,那是书也不念了,手艺也不学了。
  成天就一个想法,赚钱!
  赚了钱,就去给晓静送花篮,包场子……
  孟姑娘深深的热爱音乐,还有个伟大的志向,那就是成为一个举世闻名的大明星。
  就像天音乐队那样。
  她甚至还想跟自己的小伙伴也组成一个乐队,名字她也想好了,就叫“自由自在”。
  所以说,说到底,就嫌弃被人管束着,想自由自在呗。
  可是,成为一个明星何其艰难呀,如今东大陆百分之五十的明星,那都是专业的科班出身,像是国立高等艺术体系院校毕业,私立高等体系院校毕业这样的。
  还有一派是身在福中不知福的何明川他们三个,他们是有传承的民乐体系出身。
  盖尔是个十分讲究出身体系的世界。
  因此孟姑娘便时常痛苦,每次喝醉了,她就泪流满面的对着古城墙大喊着:“一分!一分!一分!!”
  静翎卫闻言,自然心如刀割。
  晓静姑娘说,那一年招考,她高烧就差一分就进去了。
  可她终究是没进去了的。
  怎么办,还有第二条路。
  存钱,存钱雇佣专业的经纪人,自费包装自己成为大明星。
  这姑娘为了理想,每天苦练乐技,为了存钱,她不断的刻薄自己,有时候,一夜她要走上七八家场子,赚个几百钱儿,却舍不得给自己添置一件新衣裳。
  晓静姐没钱儿买衣裳?
  静翎卫给他们静姐买衣裳!
  看到这么努力的晓静姐,何明川他们看在眼里,疼在心上,然而他们也毫无办法……
  要知道,中州那边最专业的经纪人公司,入门保证金都在千贯以上,这还是最低档次。
  这眼瞅着孟晓静成天的一分,一分的哭泣,见天吃不好,睡不好的几百钱儿,几百钱的努力。
  三位少年很心疼啊。
  这疼来疼去的,那天意外的就遇到了一个倒霉蛋,连赐!
  何明川他们打劫了连赐,抢了相当大的一笔财富。
  在连赐的行李里,现金就有五十多贯。
  哎呀,多么好!
  这群傻子,就连畏惧的心思都没有的就开始欣喜若狂。
  晓静姐的理想终于可以实现了。
  其实,动物大多数都一样,幼生期的小崽儿大多无所畏惧,才会视金钱如粪土。
  因为压根不懂钱这玩意儿到底代表什么。
  接下来的事情,大家就知道了。
  抢了人家东西,扒了人家衣裳,转身又去飞艇站,找了新来常辉郡的老眼,一起窜了词儿,带着老眼去当铺,拿钱,回头儿,钱就都虔诚的奉给了他们的晓静姐……的理想。
  然后呢……然后晓静姐泪流满面,亲吻了每一位少年,她发誓,一定不会辜负他们,她一定会成为万众瞩目的大明星……
  可是,她也害怕啊,怕少年们来钱的道道不清白,怕他们的家里知道了不允许……
  她留着眼泪死也不接受,就是不接受,怎么也不接受!
  就这样,三个傻瓜一起发了毒誓,说,就是死也不会说出去,那笔钱是给了晓静姐的。
  就这样,他们的又得到了更加热烈的报答,晓静姐跟他……那个了……对,没错儿,就是那个了……
  并且一夜切成了三段儿,上半夜邓长农,中夜何明川,下半夜林苑春!
  当邓长农说起那个了,一直不说话很抗拒的林苑春忽然疯了一般的又扑过来,他也是一副要掐死人的样子,卡着邓长农的脖子嘶喊:“你瞎说!放屁!!晓静姐只对我好,她是我的……我的……”
  他永远忘不了那天夜里,小公园草坪上的那股子滚烫,几乎要把他的灵魂都要燃烧的化为飞灰。
  当第二天的晨曦照在小公园的角落,金色的阳光洒在他跟晓静姐的身上,就像涂满了一身幸福的金粉一般。
  他安静的看着沉睡当中的晓静姐,姐姐的睡颜是那么美,那么可爱,睫毛是那么长……
  他想,他是爱的,深深的爱着。
  如果要让他拿出一个证据。
  这少年想,他是愿意为晓静姐去死的,晓静姐就是他的!
  邓长农这个王八蛋胡说八道什么呢?
  这是污蔑他女神,他必须掐死他!
  站在一边儿的大人都无奈了,这!还不明白么,那位是跟他们三个都那个了……
  邓长农她妈蹦了起来,一脸憋屈,铁青着脸的说:“妈的,千人艹,万人骑的……我找她去,一千三百贯,我一辈子都赚不到这么些钱,她xx是金子做的,敢要一千三百贯……”
  说完她跌跌撞撞的跑了,没多久,江鸽子家的堂屋,也都瞬间空了……
  这可算是安静下来了。
  江鸽子看看连赐,连赐很无奈的摊摊手。
  春雷一声惊起,这是一个并不令人愉快的雨季。
  十八岁的何明川,邓长农,林苑春一脸雨水的傻站着。
  牛角街口的孟家铺子已经人去楼空。
  家里的奶奶,妈妈,甚至高山一样的父亲,都泪流满面的站在这间不大的空屋子面前。
  亲人们集体哭了。
  有人冲过来,高高的扬起巴掌,对着自己的脸,左右开弓的打着。
  嘴角的鲜血流出,可是怎么就不疼呢?
  总有人生最悲哀的记忆在你脑海里,还要配上一场大雨,请老天爷搭配着跟你一起哭。
  除了哭,他们还滚了一身泥。
  老何太太一把年纪的在地上跪着打滚哭,然后何太太,邓太太,都在从肚子里扯着全部的力气在嚎啕。
  怎么办啊!
  谁来给她们一条活路呢?
  连赐打着一把油伞站在街边看着。
  身边里三层,外三层的都是人,甚至街口的老槐树上都爬着人在看热闹。
  连赐的生活里,从来都没有爱,钱却从来没有缺过,他也不知道金钱到底代表了什么。
  当然,他现在知道了,金钱这玩意儿,真是能毁天灭地呢。
  这一张张充满痛苦的面孔,绝望而深刻的脸颊上的那些表情,他想他是永生难忘的。
  要赚钱,赚很多很多的钱给鸽子防身。
  他跟鸽子以后绝对不能受这样无依无靠的煎熬。
  甚至,就因为那些过于激烈的情感,他忽然跟所有的不幸妥协了。
  是!人是生来的贱骨头。
  看到这样彻底的痛苦,连赐发现自己的痛苦竟然是那样的毫无道理,它们轻若羽毛,都算不得重量。
  因为有人比自己更倒霉。
  连赐忽然跟自己以前的不幸和解了。
  可是,接下来的几天,何明川三人的命运走向,却令连赐又深深的发自灵魂的嫉妒了。
  孟家人跑了,那三家人并没有像他的父母兄弟长辈儿一般的放弃他。
  人家全家分成了三部分,一部分人倾家荡产的为儿子筹钱。
  说是筹钱,也就是三户人家倾家荡产集合了两百多贯现钱,外加大杂院的房契都送到了江鸽子家。
  还有一部分人拿着不多的路费,寻了线索出去寻找孟家人。
  还有一部分人,却强压哀伤,去努力安慰那三个闯了祸事的孩子。
  是的,直到这个时候,他们都没有放弃自己的孩子。
  连赐觉着,十八岁了,不小了呢!
  可是那些人在老街人眼里,这些人,那就是不懂事儿的野孩子。
  野孩子死不足惜,他们的长辈儿,兄弟姐妹总是没错儿的吧?
  八辈子的老交情了,也不能看着这三家直系的这些人都堕入深渊吧?
  连赐住在江鸽子这里,他谁也不认识,却每天要接待最起码十波以上的访客。
  老街坊每天趁着天黑悄悄来家里,没钱的就说些好话,请他不要告官,并说,您告官也是没有意义的,这人关进去了,他全家的十倍税也是缴纳给国家的。
  就还不如叫他们外面呆着,受罪煎熬着还您钱儿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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