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3节

  “信，你要是正常人，这世界就乱套了。一个安公子就足够让人家头疼的了，如果人人都是安公子，你想想，这世界会变成什么样子？哈，哈哈。”
  她在笑，安北城却面无表情。
  冷凝着面孔，他瞬也不瞬地看她，等她笑过，沉了声音。
  “苏小南，我认真的。”
  苏小南一怔，抿唇看他，“你哪里不正常了？”
  “我有病。”他猛地抬手，一口干尽杯中的酒。
  “我有药。”苏小南又为他倒满，然后与他碰一下杯，云淡风轻地笑，“这变态的社会，有病的人多了，没什么大不了的。别把你有病说得多稀罕似的。嘁！”
  安北城说的病是什么，她从顾风爷爷那里早知道了。
  但安北城会这个夜晚向她坦承，却是她没有想到的。
  所以，她尽量装着不在意……因为她曾经听人说过，一个有心理疾病的人，最需要的不是安慰，更不是同情，而是不被当成怪物，千万千万不要带有色而同情的眼神看他们，那只会引发反感。
  “嗝！”苏小南打个酒嗝，吃吃笑，“你看看我……你以为我没病吗？我告诉你，我才有病！还特么病得不轻！”
  要不是有病，她干嘛还在北邸？
  要不是有病，她为什么还在这儿找虐？
  是的，每个人都有病，只是程度不同。
  她竭力展现着自己的“疾病”，然而，今天晚上的安北城，似乎与往常不同。
  他审视着苏小南的表情，目光幽幽的，带一点点紧张，就像……就像小学生忘了写作业看见老师时候的样子。
  高高在上的安公子，到底还是有在意的东西了。
  这对于他这样的人来说，是多么的弥足珍贵。
  只可惜，此刻的他和她，都不明白。
  酝酿了许久，他终于开口。
  “苏小南，你听过一种叫情感冷漠症的病吗？”
  苏小南心里咯噔一下，略沉，微痛，表情却浑不在意。
  “没有……情感冷漠症是什么鬼？现代人都有吧？我也有啊，看谁我都不顺眼，对谁我都热络不起来，不冷漠的治愈方式只有一种，就是人民币。”
  “……”
  安北城静静地看着她。
  “这种病，并不是你以为的那么简单……”
  是不简单，甚至于，有一些复杂。
  一个多月前，苏小南从顾老爷子那里听过。
  所谓情感冷漠症，简单来说，就是一种情感疾病，患者对外界的刺激缺乏相应的情感反应。冷漠，孤独，不会关心人，也没有同情心，对任何的感情都无动于衷。这种人的内心深处，大多孤苦、凄凉，即不肯信任人，也拒绝感情。
  如果仅仅这样，也没有太大的关系。
  大不了注定孤独一生也就是了。
  但是，虽然一般的情感冷漠症不会伤害别人，但也有极端反应。
  极端反应下的冷漠症患者，会有虐待，折磨和杀人情感倾向，甚至只能从中找到快感，以此平衡心里的极端狂躁。而且，情感冷漠症患者，对自己这样的思想和行为，不会有羞耻感，更不会有道德操守上的不耻……
  这样的人，往往喜欢独处，也没有人能够走入他的内心世界。
  当然，这也是安家一直深藏的秘密。
  因为安家的儿子，不可以有这样的病。
  他们也绝对不会让任何人知道，安北城患有这种病。
  苏小南从顾老爷子嘴里知道的那天就发过誓，不会对任何人提起，包括对安北城，她也没有想过要拆穿他。
  她懂得。
  在那一层遮羞布下，是安北城全部的尊严。
  可他……为什么要主动告诉她？
  苏小南沉默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久久盯视着安北城，没有反应。
  “吓住了？”安北城的手伸过桌面，握紧她的，像在安慰她，又像在为自己辩解，“我还好。这些年一直有吃药，控制得很好的。认识你之后，就停药了，也很好。”
  这反复的几句“很好”，有点语无伦次。
  如果外人看到，安公子风光霁月的形象肯定要碎一地。
  可苏小南喉咙哽咽，没有半点歧视和看不起，只有深深的，深深的怜惜。
  这样的安北城，居然有尤明美那样一个好强的妈，有安正邦那样一个强势的爹。
  都说原生家庭对孩子的影响是纠缠一生的。
  谁能说他的病，没有安家的功劳？
  有那么一刻，她对自己的决定犹豫了。她想留下来，不管以什么身份，留在他的身边，照顾他，让他懂得情感，让他知道怎样爱与被爱……而不是被那该死的疾病折磨，一面忍受着道德的约束，一面承受着疾病的痛苦。
  然而，她不能。
  她接受不了他和梁晓彤的事，不管为了什么。
  他们的关系，也不能。
  所以，没有回旋的余地。
  他和她，都已经走入了死角。
  “苏小南。”看她怔怔不语，安北城索性坐到她的身边，半圈住她的身体，让她靠在他的怀里，声音轻轻的，仿佛害怕惊吓了她，“我从来没有对人说过，你是第一个。”
  “我知道。”苏小南闭上眼，将头靠在他坚硬的胸膛上，深深的呼吸，仿佛想要吸入更多他的气息，让他纠缠在肺里，永远不要散去。
  “你对我来说，是不一样的。跟你在一起，我很开心。”他又说，像是急切想表达某种情感，却又不会，显得慎重而迟疑。
  ☆、第352章，曾经守候
  第352章，曾经守候
  “我知道。”苏小南鼻腔酸了，眼眶涩涩的，不敢抬头。
  “前些天我去了一趟滇西，今天下午返程直接就飞了京都……在外地的时候，我有任务在身，没有办法联系你。”
  “我……也知道。”
  苏小南后三个字的迟疑，安北城察觉了。
  他胳膊紧了紧，低头凝视她的脸，“苏小南，你生气了吗？”
  生气了吗？当然气。
  气他为什么要跟梁晓彤去ktv喝酒，气他为什么要送她回家，气他为什么把持不住跟她发生了关系，气他为什么当时不给她解释清楚，气他为什么直到现在才回来，没有在她孤立无援的时候向她伸出援手……更气他，为什么姓安，为什么会是她的……表哥。
  心里这样想，可她嘴上却是说得轻松。
  “不气，早就不气了。”
  安北城唇一扬，突然握紧他的手，宽厚的大掌将她的小手紧紧包裹在里面，密不透风，就像他这个人一样，一旦强势起来，足够的力量，不容她挣脱，一字一字都是斩钉截铁的占有欲。
  “那就好。苏小南，我告诉你这件事，是因为我把你当我的人。”
  “嗯？”苏小南神思恍惚，不解其意。
  “我说，你是我的人了，我安北城的人。”
  自己人的概念很简单，不仅可以分享喜、怒、哀、乐，更紧要的是，哪怕是那些藏得最深的秘密，最难以启齿的私隐，也可以与对方分享。不怕丑，不怕羞，不怕直面最赤裸最苍白的人性欲望——这样的自己人，每一个人的生命中，都不可多得。
  苏小南懂。
  因为懂得，所以矛盾。
  “又在发傻！”安北城好笑地掐一下她的鼻子，“你今天为什么一直走神？”
  看来他也不迟钝，发现了她偶尔的心不在焉。
  “你还在为那天的事生气？”
  说到这里，他兜里手机响了一声。
  他拿起来看了一眼，面色突地一沉，身体紧绷起来。
  “差点忘了正事！苏小南，我今天来不及和你说了。我们从滇西带了几个人来，就在北邸后山的院子里，我跟伍少野约好的，回来就赶过去……这不，耽搁了。”
  说到“耽搁”的时候，大概是想到究竟为了什么而耽搁的，安北城英俊的脸上，带一丝坏坏的笑，低下头来，一个蜻蜓点水的吻，掠过她的鼻尖，声音幽沉如撩人的琴弦。
  “苏小南，在家等我。”
  这就是特种兵头头的生活了。
  刺激、紧张、没日没夜，任务来了，什么时候都得走。
  苏小南看着他换衣服，目光微湿，却一句话都没有说。
  安北城速度很快，不过转瞬就穿戴整齐，迅速走到了门口。
  拉开了厚重的房门，他略顿一下，像是想到什么，又突然回过头来，看向灯火中的苏小南。
  “苏小南，如果这次事情顺利，我很快就可以给你想要的了——”
  给她想要的？失去了他，还有什么是她想要的？
  苏小南神经麻麻的，看着安北城，动了几次嘴皮，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因为，她的视线，她的情感，她的思维全部集中在了他的身上——贪婪地看着最后这一眼，反复地回忆他们相处的每一个瞬间，点点滴滴，如刀刃一般，直插心脏。
  “等我！”他慎重地，又说一次，“就在家里。”
  门开了，又合上，一开一合间，幽冷的风吹了进来，冰凉凉的刮在苏小南的脸上。
  可她的眼眶，却猛地一热。
  家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