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6节

  周历寒暄完,清清嗓子进入了正题:“苏大人,不瞒你说,这两日我派出去的人已经将这附近山川流域的信息全部汇总给我了,我也和负责此次项目的官员商讨好了分流水闸的修建位置,就在昨日,水闸已经开始动工了。我今日过来,也正是想邀请苏大人同我前去视察一番。”
  关于这个水闸苏智多少是知道一点的,据周历所说,他是打算在曲阳湖的入水口修建一个分流的闸口,以此来控制流入曲阳湖的水量。
  但是这个办法曾经有官员实施过,可是失败了,苏智不明白周历为什么一定要坚持修建这个工程量极大的水闸。
  周历似乎是猜到了苏智的顾虑,他爽朗地笑着道:“苏大人,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放心吧,过去之所以会失败主要是因为当初考察此地地形的官员能力不足,有许多的因素都没有顾及到,因此水闸修建的位置不对,这才导致了竹篮打水一场空。这一次不一样,经过我们多方位的考量,确定了最精准的分流点,只要水闸一旦修建成功,我有信心,必能解决困扰曲阳湖多年的水患。”
  玄真不仅道法高深,而且学识渊博,特别是对天文、地理这种偏门格外精通。有他来把这一道关,焉有不成之理?
  只是对于玄真这个人,周历狡猾地选择了隐瞒。
  苏智听完,将信将疑,可木已成舟他也只能无奈地点点头:“好吧,既然周大人如此有信心,咱们就一同去看看也好。”
  周历呵呵一笑,眸中的精光一闪而过。
  两人乘着马车,很快就来到了曲阳湖畔。
  被官府征来的劳动力们已经在泥沙地里热火朝天地忙碌起来了,此时的天气并不炎热,可他们却一个个汗流浃背,穿着短襟**着膀子,一边喊着震耳欲聋的口号一边将一根根笨重的木材从车道抬向
  湖边。
  “苏大人,你瞧,这儿便是水闸了。”周历指着前方不远处的一块工地说道:“此闸名为分洪闸,可在洪汛期将洪水泄入旁边预定的蓄洪池,便可减轻洪汛期曲阳湖水量的压力,从根本解决洪灾。”
  苏智眯着眼睛,看着眼前一望无际的工地,不禁摇头叹息道:“如此巨大的一个工程,又要损伤多少财力民力啊!”
  “此言差矣。一旦此工程建成,便可保曲阳百姓千秋万代不必再受水患的侵袭,这个价值可是不可估量的啊!”周历两手背在身后,眼睛里燃烧着兴奋的烈焰,好一派指点江山挥斥方遒的气势。
  这话倒也没错。
  苏智默默颔首:“我去工地看看。”
  此话正中周历下怀,他不动声色地说道:“好,你们两个,陪苏大人一块儿去。”
  他身后的两名随从显然对眼前的危机一无所知,听到周历的命令,他们连忙抱拳答道:“是。”
  苏智见周历并不打算和自己一起,以为他是嫌工地尘土太大,倒也没在意,带着他手下的两人深一脚浅一脚地朝正在施工的水闸走去了。
  周历微微扬起下巴,此刻和煦的阳光却照不进他阴郁的眼底。
  他藏在袍袖里的双拳已经悄悄攥紧了,只等着即将到来的天崩地裂。
  其实光是修建水闸的工程量并不大,大的是河道一侧的蓄洪池。这一片本是自然湿地,为了修筑蓄洪池,不得不大规模地开采挖掘。
  此时工地上正在修建水闸的地基,苏智看了看眼前巨大的土坑,开口朝一旁正挥汗如雨忙活着的劳工客气地说道:“老乡,麻烦你,这儿有梯子吗?我想下地基看看去。”
  那汉子抬起被太阳晒得黑黝黝的面庞,见苏智衣着光鲜,身后又跟着威风八面的随从,猜到他可能是来视察的官员,便没好气地摆摆手:“没有没有!”说罢低下头又忙自己的去了。
  苏智一时没有料到这个简单的要求竟然被此人有些无礼地拒绝了,他不禁暗暗猜想着,他好像没有得罪这个人吧?怎么看他似乎很不待见自己似的?
  第294章 苏智遇险
  “你懂不懂规矩?这位是从京都来的苏大人,连你们知府都得礼让三分,你这刁民竟敢违抗苏大人的命令?”苏智身后一个随从颐指气使道:“还不赶紧准备梯子去?”
  苏智皱着眉连忙制止:“住嘴!谁让你如此无礼的?”
  那随从本是想讨好苏智,没想到反被他责骂了。他瑟缩了一下脖子,语气也软了下去:“苏大人,是这刁民无礼在先......”
  “那你就能随意使唤人了吗?他是你的家奴?!”苏智平日里最看不惯的这种狗仗人势的小人,他挥了挥手:“你们别跟着我了,我四处看看。”
  那两个随从只得听命后撤了几步,老老实实地站在那儿一动不动。
  那黑汉子有些意外苏智的态度,他抬起眼皮打量了苏智两眼,觉得这官员倒是有些不同。
  苏智察觉到了那汉子的目光,便走上前去笑容可掬地问道:“老乡,修建水闸可是个利于千秋万代的利民工程,怎么看你倒像是有别的看法?不妨同我说说?”
  “同你说?你能做得了主吗?”那汉子挑起眉不屑地冷笑道:“要我说,就不该修这水闸!”
  “哦?为何?”
  “从我爷爷那辈起,这曲阳湖的防洪工程就没停过,年年都在修,却一点用处都没有。你们这些当官的不知民间疾苦,大口一张说要修,我们这些人就得拼死拼活地去干。我家本来还有三个哥哥一个
  弟弟,全被官府抓了壮丁,现在除了我,其他几个兄弟都死在了工地上。你说,换作你,还愿意修吗?!”那汉子说得气急,干脆一扔手里的耙子,指着其他正在劳作的百姓们说愤愤不平地道:“你问问他们,有几个是自愿来修水坝的?干一天官府就给几个铜板,我们却得搭上一条命!”
  这段话说的苏智目瞪口呆,他愣了半天,才不可置信地问道:“修建水坝,怎么还会闹出人命来呢?”
  “没日没夜的干,累死的有,出意外事故横死的也有,这要说起来,三天三夜也说不完。”那汉子用袖子抹了一把额上的汗:“在这工地上,一条人命值不了几个钱,说到底,不过是我们的命贱罢了。”
  苏智听后,浑身乍起寒意。他扭过头朝远处的周历看去,只见他也正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嘴角似乎还有一丝怪异的微笑。
  “老乡,这件事我一定会如实向圣上反映。”苏智上前一步,轻轻拍了拍那汉子的肩膀,十分诚恳地说道:“你们受苦了,再忍忍,我会竭尽全力给你们一个满意的解答。”
  这下轮到那汉子懵了,他向苏智说了这些话不过是认为苏智和其他那些草菅人命的官不一样,所以愿意与他说几句心里话。但是他怎么也没想到苏智竟然如此把他一个穷苦百姓当回事,还承诺他会禀报圣上?
  被苏智拍过的肩头一些僵硬,那汉子垂下眼帘,有些懊恼刚才自己对苏智的不敬。
  正当他打算再说些什么的时候,苏智突然感觉脚下的土地在剧烈地震动。
  “工地坍塌了!”
  人群中不知是谁高声喊了一句:“快跑啊!”
  就在这一瞬间,苏智所站位置的地面一松,他甚至还没来得及呼喊,整个人就毫无准备地朝身前那个巨大的土坑栽去。
  地基里已经搭建好了钢材支架,苏智一旦从高处摔落砸在坚硬的钢材上,必无生还的可能。
  几乎是下意识地,那汉子猛地朝苏智伸出手去想拉住他,可他也因为地面坍塌而失去重心栽向了土坑。
  “大人!”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那汉子拼尽全身力气把急速坠落的苏智拉向自己的怀中,以血肉为盾牢牢地护住了他,自己则背朝钢架摔去。
  结果可想而知,那汉子结结实实地砸在了钢架上,像一个摊坏了的肉饼,全身骨骼尽断,血肉模糊。
  而被他护在怀里的苏智也没好到哪里去,他只感觉双腿一阵剧痛,当即昏死过去了。
  远处的周历瞧见了这一幕,暗暗地长舒了一口气,他转而扬起眉毛,厉声道:“还杵在这儿干什么?!还不去看看苏大人怎么样了?”
  身后的随从们连忙惊恐地答道:“是!”
  当消息传到即墨寒这里的时候,他正和苏皓月在距离曲阳不远的苏州城里逛夜市。
  一个暗卫低声在他耳边说完了苏智情况,即墨寒立刻条件反射般地朝苏皓月看去。
  此时的苏皓月正站在夜市里的一个小摊前,手中拿着一个古怪的面具饶有兴致地和老板讨价还价。
  即墨寒沉下眸光,转头不知与那暗卫说了些什么,那暗卫便很快消失在了夜幕中。
  苏皓月伶牙俐齿,最终说得那小摊主无言以对,只好苦笑地摇摇头:“行吧行吧,五个铜板就五个铜板,小姐你拿走吧!”说罢,他还忍不住又加了一句:“小姐,你可太厉害了。我在这儿做了这么多年的生意,真没见过比小姐还会砍价的人!”
  紫鸢付了钱,苏皓月美滋滋地将面具戴在脸上,一跑一跳地朝即墨寒走去,冷不丁将脸凑到他眼前,想逗逗他。
  可即墨寒只是牵起唇角淡淡地笑了笑,似乎对她的小把戏没什么兴趣。
  苏皓月察觉到了他像是有什么心事,便伸手取下了面具,柔声问道:“王爷,怎么了?”
  即墨寒却少见地沉默了,落在苏皓月身上的目光里藏着不易察觉的心疼和担忧。
  “王爷?”苏皓月也不由地紧张了起来,她故意轻松地笑笑,打趣道:“难不成是陛下后悔了,要将周泠霜许配给你?”
  即墨寒叹了一口,轻声说道:“皓月,苏智在曲阳视察工地时不慎掉进了正在施工的水闸地基。”
  啪!
  苏皓月的笑容还没来得及收回就凝滞在了唇角,手中的面具也骤然摔落在地。
  这清脆的声响仿佛砸在了即墨寒的心上,他赶紧握住苏皓月的双手,才发现她的手冰冷的可怕。
  “你不要担心,听我说完。好在当时有一个劳工拼死护住了苏智,他在坠落时把苏智紧紧地护在了
  怀里,自己则垫在苏智身下替他挡住了落地的那一下......”
  “那我哥哥?现在怎么样了?!”
  “苏智因为在坠地时大腿正好摔在了地基里的钢架上,所以,双腿尽断。不过,已经没有生命危险了。”
  苏皓月只觉得眼前一黑,差点栽倒在地。
  双腿尽断?!那岂不是成了一个废人?!
  这对于向来骄傲的苏智而言,让他从今往后只能瘫痪在床上,简直比死更难以接受!
  “王爷......我,我想现在去曲阳,即刻启程。”苏皓月晃了晃身躯,稳定下心神,抓着即墨寒的手说道:“从这里过去,一天之内应该可以到。这个时候,我必须陪在二哥的身边。”
  “好。”即墨寒二话不说就答应了:“我已经派人去寻黄神医了,只要有他在,苏智的腿就还有救。”
  对!就是和霍神医并称南黄北霍的黄神医!
  这句话无疑是给苏皓月吃了一颗定心丸,她重重点点头:“王爷说的对,只要二哥还活着,就还有希望。”
  这话似乎是对即墨寒说的,却又更像是说给自己听的。
  即墨寒牵起她的手,带着她走向了停在路边的马车。
  曲阳,知府别院。
  周泠霜在淮南养了几天的伤就马不停蹄地赶来了这儿,此时的她在下人精心布置好的客房里沐浴更衣,卸下一身的风尘,这才精神抖擞地来到了周历的院子。
  “爹爹。”周泠霜站在门口仪态万千地行了一个礼,一袭黛色纱裙宛如画中仙。
  周历正在房中与玄真会谈,见自己女儿来了,他紧锁的眉头才稍稍舒展开了些,语气里的惊喜昭然若揭:“泠霜,你何时到的,怎么也不派人提前说一声?来来来,快过来!”
  “女儿也是刚刚才到。”周泠霜的唇角噙着浅浅的笑意,她莲步轻移,缓缓地走进了房中。
  玄真从她出现在门口的那一刻起,意味深长的目光就一直追随着她。鲜艳的薄唇微挑,扬起一抹若有若无的弧度。
  周泠霜曾见过玄真几面,知道他是爹爹费了很大周折才请来的人才,自己还不能得罪他。于是她刻意隐藏起被他肆无忌惮窥视的不悦,努力冲玄真扬起一个微笑:“见过真人。”
  “多日不见,周小姐倒是出落得愈发美丽动人了。”玄真终于移开了黏在周泠霜身上的目光,转过头笑着对周历寒暄道:“有一位如此出类拔萃的千金,周大人,你可真有福气。”
  第295章 其他类型豪门贵女复仇记
  周历笑了笑,却没有搭话,而是转头对周泠霜说道:“来,过来坐。”
  “是。”周泠霜在雅兮的搀扶下款款落座,饮了一口茶,才浅笑着说道:“泠霜进来时见爹爹愁眉不展,不知是否是为了苏侍郎遇险一事担忧?”
  “你都知道了?”周历一惊。
  “嗯。”周泠霜微微颔首:“来的时候听小厮丫鬟们说起,我便追问了几句。”
  “唉!”周历沉沉地叹了一口气,压低声音说道:“不瞒你说,为父确是在为苏智的事情发愁。他若是一命呜呼也就罢了,工地偶会出现坍塌的意外,苏家和王府也不能如何。可现在棘手就棘手在他没死,却又受了重伤,这不是留了把柄给他们闹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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