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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木新花年年发、玖壹

  屋外的梅树发出花苞,五岁的虹玉用宸煌教的法术催它们开花,比他高一些的树枝开满了一串白梅,他抬头看向宸煌等评语,宸煌点头讚许:「学得很快,这法术也很熟练了。」
  虹玉开心拍手,用软糯的童音问:「可是外面还这么冷,这串小花怎么办?」
  宸煌勾起一抹极其好看的浅笑,一手优雅摸了下树枝连着主干的地方,树枝像是被刀刃削过一般俐落断开,他将截断的梅枝交给虹玉说:「带回屋里插瓶,慢慢欣赏吧。」
  那明明是虹玉自己催生的花,可是从宸煌手里拿到,他还是笑得一脸欢喜。他朝宸煌举起双臂,宸煌就会把他抱起来,所以他总爱这么撒娇。
  宸煌抱起虹玉,虹玉在他脸颊轻轻嘬了一口,奶声奶气的说:「哥哥真好看,我最喜欢宸煌哥哥。」
  「不能因为喜欢就乱亲,知道么?」宸煌念他说:「昨日你也在兔窝那里乱亲牠们,那样不好。」
  「喔。那你亲我吧?」
  宸煌知道虹玉年幼不懂事,无奈看着他说:「这种事就是要先问过,知道么?」
  「嗯,嗯。哥哥亲。」
  宸煌压下纷乱的杂念,敷衍的匆匆在小孩颊上轻嘬一口,虹玉开心得挣开他怀抱,逕自跑回屋里找花瓶,他也含着笑意跟了过去。
  自去年冬至,虹兰和卯玉离开后,虹玉一次也没有问过两位父亲的事,宸煌那时告诉虹玉说:「你的两位爹爹修炼遇上了难关,不得不去解决,顺利的话就会在另一个世界当神仙。」
  那时虹玉面无表情听完也没讲什么,只是举起相对短小的双臂向宸煌讨抱,宸煌抱着孩子很久,发现虹玉又睡着了,睫毛好像带了点湿气,后来虹玉也没再提起过两位爹爹。
  宸煌照旧教养孩子,日復一日。虹玉也和先前一样,偶尔仗着自己有点小聪明会偷懒,也有淘气的时候,但只要宸煌念他两句,他就会听话不再折腾。
  等梅花开尽了,梨花、李花、樱花、桃花陆续盛开,到处都春意盎然,宸煌带着虹玉一起做了些点心和吃食带到外面踏青。出门前,宸煌拿出几套小孩子的新衣裳给虹玉更替,虹玉欢喜的试穿新衣问:「怎么有这些新衣啊?」
  「你的爹爹他们准备好的。」宸煌说完,虹玉的笑容明显凝住一瞬,随即微笑道:「我很喜欢。」
  他们来到住处附近一处山坡上踏青,宸煌在地上刚铺好软毯,虹玉就在毯子上打滚笑闹,滚过的地方不知何时掉了几朵紫色小兰花。
  「掉小花了。」宸煌拈起一朵小花提醒孩子别玩得太过头,因为虹玉不仅是朔望之夜会有明显的体香,受伤或心情激昂时也会。
  虹玉吐了下舌头坐回宸煌身旁,果然很快就有蜜蜂和蝴蝶飞来,他挥舞双手驱赶:「噯,你们走开啦。」
  宸煌握住虹玉的小手笑说:「别乱挥,会伤了无辜,惹恼了牠们也会螫你。」说完就施法起风把虫子们吹远。
  虹玉接过宸煌递来的水喝,喝了一口讚道:「好甜的水啊。」
  「清甜吧。是我去深山里取的泉水。」
  虹玉喝水吃点心,宸煌拿帕子帮他擦额头的细汗,他们一起坐在山坡上眺望远处海景。
  宸煌虽然望着远处,但心思依然在身旁的男童身上,他听虹玉用稚气的童音说:「现在是春天,人间也在过春节,以前爹爹他们说有机会要出岛去人间看一看的。」
  虹玉嘴边还沾了些糕点的碎屑,讲完这话想起了两位父亲,忽然悲从中来,皱起小脸开始放声大哭,宸煌本来拿帕子要擦他嘴角,转而擦了他的泪水。
  虹玉越哭越伤心,宸煌轻轻拥住小孩安慰道:「他们肯定已经到某个世界好好的过日子了,所以你也要好好的。」
  「爹爹……」虹玉哭得小小身躯都在抽搐。宸煌本想施法让虹玉睡着,但思忖后决定让虹玉尽情发洩,虹玉最后哭累睡着了。
  宸煌抱起虹玉,看着后者脸上乾掉的泪痕轻叹:「纵使有我相伴,你还这么小,也实在承受不来这样的生离死别。但愿你多哭几场就能慢慢好起来。」
  他知道虹玉看起来温顺听话,实则外柔内刚,因为他的伴侣不管转生几世皆是如此,但他没想到虹玉就只哭了这么一场,后来又恢復成往日一样,比他想得还要性情坚韧。
  后来他们约定好年年都一起过冬至,也一起过春节,虹玉用爽朗的笑容说,冬至有他们四个一起过节的回忆,春节则是带着各种希望和期盼,所以都要好好度过。
  虹玉胆小怕黑是一种求生本能,他总能敏锐感受到这世间有些东西对自己是有威胁的,好在宸煌总是陪着他,就连睡觉也在一块儿,晚上就寝时他都喜欢叫宸煌讲故事。
  某个夏夜,虹玉挨近宸煌身旁说:「哥哥,我想听故事。」
  宸煌露出无奈又宠溺的笑:「一连听了半个月的故事,有些还重覆了,你听不腻,我却有些编不下去了。要不你背书吧?」
  「背、背什么书?」
  「看是要背五行风水还是符咒与阵法应用的那几本书。」
  「才不要。」虹玉一脸嫌弃:「白天已经学一整天了,我不要晚上还记着那些啦。我要听故事!」
  「可我不想说了。你让我休息一晚。」
  「哥哥讲故事。」虹玉揪着少年的衣袖坚持道。
  「你啊……要不轮到你编故事讲给我听?」
  虹玉抿了抿小嘴,蹙眉苦思良久后小声委屈道:「我不会编故事。」
  「很难么?」
  「对我一个五岁孩童来讲,很难啊。哥哥你几岁啦?」
  宸煌好笑道:「这和岁数无关,有些事不是每个人都擅长啊。」
  「哥哥你几岁?」虹玉发现宸煌在回避,越发好奇对方有多大年纪。
  宸煌目光游移:「不知道,总之比你大很多。我本该是成年了的,受伤才变回这模样,后来想着你习惯我这样,所以才没有变回来。」
  虹玉听得似懂非懂:「那你到底多大啦?比爹爹他们老么?」
  宸煌认真看着他回应:「我,不老。龙的寿元漫长,就算我活得比你爹爹他们久,我也还算是年轻的。」
  「……唔,嗯……是喔?」虹玉感到有些混乱。
  宸煌尷尬抿了下嘴,别开脸嘀咕:「罢了,你还年幼,许多事都不懂,现在也想不明白。你睡吧,睡不着就看星星。」
  「外面有蚊子啊。」
  宸煌举手一挥,床帐里显现出点点星芒,好像把外面的夜空缩小挪进来一样。虹玉兴奋拍手:「哇,这是什么法术?好厉害,真漂亮啊。」
  「召唤星兽的法术。」
  「真的好漂亮啊。我最喜欢哥哥了。」
  宸煌被小孩抱住撒娇,他把小孩按回一旁躺好:「躺着看星星,然后睡觉。」
  虹玉笑得眉眼弯弯,瞅着身旁少年问:「宸煌哥哥,你会一直陪我么?爹爹说你会陪我长大,等我长大你就要走了么?那我能不能不长大啊?」
  宸煌瞧出虹玉内心压抑着的惶惶不安,大概是两位仙人离开对这孩子打击不小,他摸了摸虹玉的脸颊说:「我一直都陪着你,如果你愿意,等你长大以后,我还会在你身边。」
  「当然愿意啊。我喜欢你,不想跟你分开。」虹玉握着少年的手腕说:「我想一直和你在一起。一直一直在一起,永永远远。」
  宸煌瞄了眼被握住的手腕,他虽然很高兴听到这些,却清楚虹玉此时的依赖不过是因为年幼无力,没得选择罢了。他淡笑道:「现在说这些都太早了,不必胡思乱想。我答应你的父亲们,就一定会做到。」
  虹玉松开小手乖乖躺着看星兽显现的夜空,继续讚叹道:「真的好好看。星兽是什么啊?精灵么?妖怪?」
  「我召来的星兽能反映出生灵的所思所想,只要想着星空的样子……」宸煌忍不住和幼童解释了何谓星兽,等他说完,虹玉早就自顾自的睡着了。
  帐内映出的星夜徐缓流转,宸煌起身帮虹玉盖好夏被,虹玉习惯的往他怀里鑽,他垂眼一望,要说这孩子粉雕玉琢、灵气可爱都不算过誉,他神色柔和的浅笑轻喃:「自己就这么睡着了,没心没肺的小鬼。」
  「哥哥……」
  男童的梦囈细软含糊,听得宸煌心尖发软,宸煌盯着小孩睡顏看了半晌,轻轻捏了下小孩的脸颊幽幽低语:「快点长大吧,小孩。」他躺下后却有些失眠,叹了口气坐起来把床帐掀开,让孩子身上那股兰花幽香散去,并喃喃低语:「方才到底有多兴奋?床里的香气这么浓。」
  入秋以后天气渐冷,宸煌亲自替虹玉张罗新衣度冬,纳新鞋的鞋底,虹玉总是在一旁看着。虹玉双手撑在桌面看宸煌给衣服、鞋子做收尾,好奇问:「这些全是哥哥你做的?什么时候做的?」
  「你睡熟的时候。」
  「做了这么多衣服鞋子,你都不睡觉?」
  「我不是凡人,是龙,可以沉睡很久,也可以清醒很久。」
  虹玉歪头忖道:「所以是因为我睡着了,你无聊就找事情做?」
  宸煌把线尾打结剪断,带着笑意敷衍回应:「也可以这么说。但我不觉得无聊,你睡着也很有意思。」
  「我?」
  「是啊,会讲梦话,还会动来动去,还有放屁。」
  虹玉涨红了脸反驳:「骗人,我才没有放屁!」
  宸煌故意逗他说:「你昨天就放屁了,翻身的时候,我听得很清楚。很臭啊。」
  「乱讲,我、我没有,我哪有这样!」虹玉抓着宸煌的手晃呀晃:「你乱讲啦,讨厌啦。」
  「呵。」宸煌轻笑一声:「放屁是我随口诌的,不过你确实挺会讲梦话,而且也确实不安份的会扭来扭去,睡相实在是……挺有意思。」
  虹玉的脸还是很红,气鼓鼓的说:「我就说嘛,我才不会睡觉放屁。」
  由于虹玉还是个孩子,根本不适合从小修习辟穀,宸煌每日都会为他准备饭菜,而且不时换菜色。虹玉虽然不怎么挑食,却很怕辣,所以宸煌从来不会做任何辣菜,但虹玉有次兴起说要尝试一点微辣的菜,宸煌才加了点山胡椒。
  一开始虹玉辣得猛喝水,宸煌备了些五味子、蜂蜜和一些水果做的饮品,藉着花果茶中的酸给小孩解辣。后来宸煌又酌量使用调料,做出虹玉能接受又喜欢的口味。
  「为何想试着吃辣?」宸煌看小孩辣得嘴巴都红了,好奇提问。
  虹玉说:「以前你说有些菜,辣的好吃又下饭啊。我想吃看看你喜欢的口味。」
  「我喜欢的,你未必喜欢。其实也不必勉强。」
  「我不勉强啊,我喜欢你嘛。」
  宸煌看着一脸认真的虹玉,倒没有什么心情波动,小孩子会模仿大人,就像幼兽会学习成兽那样,多半是为了生存,讨人喜欢也是求生的一种手段,他并不意外。不过虹玉模仿的可不只一样、两样,除此之外也喜欢和他分享自己喜爱的事物。虹玉确实很招人怜爱,儘管宸煌本来就这么觉得,但这孩子可爱得让他有些招架不来,小孩子无意识做出的那些讨宠的言行和模仿,都让宸煌有些混乱,心里清楚这只是个孩子,却也清楚知道这孩子的灵魂是几世的伴侣。
  四时轮转,春去秋来,宸煌帮虹玉做了许多衣裳、鞋子、饰品,也教了虹玉许多事物。
  虹玉九岁那年的秋季,宸煌送虹玉一把古琴,琴身的材料取自风水宝地生长的神木,耗了一段时间乾燥,炼製成材料才做好,丝弦也是他特地找的,他跟虹玉说:「不是多贵重的东西,你可以弹着玩。」
  虹玉感应得到这古琴透着神木和灵物独有的气息,讶道:「你送这么好的琴给我弹着玩?会不会太浪费啦?」
  「别说傻话,只要你喜欢,哪有什么浪不浪费。」宸煌一脸正经,丝毫不像是在说笑,他真心认为虹玉值得世间所有的美好,即使虹玉想挥霍,他也任由虹玉这么做,只要虹玉开心就好。
  虹玉靦腆垂首笑了下,忽然被宸煌抱到怀里坐着,宸煌轻握他双手说:「要弹看看上回教的新曲么?」
  「宸煌哥哥。」虹玉双颊微微泛粉:「我、我变重了,你不用这么抱着教我啦。」
  「你很轻,于我而言像柳絮一样。」宸煌像是还没察觉到小孩子害羞,反而握着虹玉的腰际轻轻掂了下疑道:「怎么还是这样轻?明明每次我看你都把饭菜吃得很乾净……」
  虹玉赧顏嘟噥:「可能龙族力气大吧,很少会觉得有什么东西沉重啊。」
  「说得也是。罢了,来,你试一试这把琴,我陪你弹。」
  虹玉跟着宸煌一起抚琴,馀光看到宸煌俊丽的脸,又不敢回头仔细瞅,他觉得宸煌太好看、太温柔,他的心跳得又急又猛,根本没有心思弹琴,后来变成宸煌在抚琴娱乐他。
  「好听么?」宸煌问。
  「好听。」虹玉懵懵的挤出二字。
  宸煌觉得孩子心不在焉,摸了下虹玉的脸颊、额头关心道:「怎么有些烫,受了风寒就不好了。回屋吧。你穿得有些单薄,秋风寒凉,吹久也不好。」还没等虹玉回应,他就抱起男孩从走廊回屋里了。
  虹玉觉得自己可以走回屋,但他还是很喜欢被宸煌抱着,走去哪里都好,像小时候那样,无时无刻黏着宸煌撒娇,宸煌从来不会生气或不耐烦。
  「哥哥你真厉害,怎么什么都会呢?」
  宸煌莞尔:「因为我是龙,看得多,也学得多。」
  「可是不只是人间的事,妖魔界啦、神域的事,好像也都清楚,没有什么事情是你不知道的啊。」
  「不,我也有许多事不知道。」
  虹玉睁大眼看他,好奇问:「很多事不知道?像是什么事?」
  「像是关于你的。你的将来,我就不知道。」
  虹玉爽朗笑了笑,天真道:「将来我还是会一直跟你在一起啊。除非你不想这样。」
  「你还是个小孩子,见的世面不多,等将来你长大了,我带你出岛走走。也许你喜欢上外面的生活,就不想再和我一起了。」
  虹玉搂紧宸煌的颈项反驳:「才不会那样。」
  宸煌笑叹:「看,还是这么孩子气。等你有天能独当一面,不需要我照顾的时候……」
  「才不会。」
  「那时候的你,才能看清楚自己的心,做出真正独立的选择。」宸煌淡笑,笑意泛着微微苦涩。他是怀有私心的,有无数次他都想顺应私心把虹玉留在身边,永远关在这岛上,只有他们两个过日子,与世隔绝。但他不忍心,他由衷认为伴侣适合最美好的一切,包括自由自在、逍遥的生活,而且他相信伴侣即使记不得前生种种,终究还是会走向他,因此他必须等待,必须忍耐,必须接受。
  虹玉一脸倔强说:「我现在最喜欢你,以后也一样。」
  宸煌扬起笑痕,温柔摸了摸男孩的脑袋。虹玉扁嘴皱眉睨视宸煌,心想:「我一定要快点长大,让你不能再把我当小孩子看待!」
  随着虹玉逐渐长大,已经能张罗自己的饮食,日常起居也不必凡事劳烦宸煌,但宸煌依然喜欢事事为虹玉事先设想好,虹玉发了几回牢骚说:「你老是这么帮我,我将来还不长成废物?」
  宸煌听进虹玉的心声,便开始放手让虹玉自己处理一些事,而他则变得越来越空间。虽然他也不是一天到晚盯着虹玉,却仍会留一分神识在虹玉身上,以防万一。
  虹玉一直想替宸煌做点什么,他趁着宸煌没注意的时候,谱曲练琴,也编了舞,在他十二岁的春天过生辰时,他在黄昏的湖畔跳舞给宸煌看,施了法术让古琴演奏出他事先弹好的曲子。
  宸煌坐在虹玉佈置好的座席间观赏,虽然虹玉只是个小少年,却也能瞧出将来会是个清俊漂亮的男儿。宸煌暗自感慨岁月流逝,也隐有期待,等虹玉入座一同用膳时笑问:「今日是你的生辰,怎么是你准备了这些表演给我看?」
  虹玉说:「因为哥哥你说不知道自己的生辰,所以我决定把今天也当作是你的生辰,以后我们一起过生辰,你说好不好?」
  宸煌微笑頷首,和虹玉举杯相敬:「愿你一生平安快乐。」
  虹玉灿笑回敬:「祝你永远快乐顺心。」
  宸煌嗅到虹玉杯里有很淡的酒气,拦住他说:「慢着,你还小,不能饮酒。」
  虹玉装傻:「咦?这是我们前几天一起摘的果子,我只是提前把它做成果汁而已。」
  「我闻得出来。」宸煌握着小少年的手腕,把那杯酒带到自己唇前,他微啟唇将酒气摄走,这才松手说:「好了,现在它是果汁了。」
  虹玉小声嘀咕:「小气。」
  宸煌噙笑说:「你还不到能饮酒的年纪。」
  「那要等几岁才能喝啊?」
  「十六。不对,十八……也太早,二十……二十几岁吧,等你够成熟的时候。」
  虹玉傻眼:「这么久?」他每次看宸煌饮酒都好像挺香的,羡慕死他了。
  「酒也有分许多类,我慢慢教你。等你再大一点我会教你品酒。」
  「你早点教我吧?」
  宸煌点头答应:「可以。」
  到了虹玉十四岁,宸煌答应教他品酒了,他开心得不得了,可是品酒不是饮酒,品完还得吐出来,让他有些难以理解。
  「为什么要吐出来?我都入口了,你还让我吐,这酒岂不是浪费啦?」
  宸煌又搬出从前那套说辞:「你还小,身子没长好,不宜饮酒。品过酒香,并不浪费。一般的酒喝多伤身,即使是灵酒、仙醴也不宜过量。要是你嫌浪费,我帮你喝掉?」
  「不用了。」虹玉明知道宸煌是在吓唬自己,但他还是不由自主的红了耳根、脸颊,连颈子都不自觉染上淡緋色。
  虹玉十四岁收到宸煌送的生辰礼是一条颈鍊,鍊子是用某种灵矿打造的银灰色细鍊,系着一块雾银色的薄片坠子,坠子边缘镶了些细碎漂亮的浅紫色宝石。
  宸煌说:「这鍊子认主后就只能由主人或打造的人解开,坠子是拿我的护心鳞做的。」
  虹玉诧异:「护心鳞?那你怎么办?这么重要的东西──」
  「别担心,是用我脱皮后的护心鳞,旧的那块。」
  「……是像蛇脱皮那样?」虹玉有点想笑,又不好直接笑出来,他嘴角抽了抽,忍着笑意问:「你最近脱皮?你还在长大啊?我还以为你其实不是哥哥,是叔叔伯伯那样的。」
  宸煌眉心微蹙,稍微别开脸低声解释:「是以前脱皮留下的,我没有那么老,你不必喊我叔叔。」
  虹玉笑嘻嘻坐到宸煌身旁,盯着宸煌少年染红的耳尖瞧,觉得漂亮极了。他拿着项鍊问:「那这些小宝石呢?」
  「只是觉得有点像你头发在光亮下的顏色,所以就弄上去了。这项鍊能够保护你抵御强大的术法攻击,虽然不比我本人有用,但也能挡得了一时半刻,此外也能隐藏住你的气息,不被任何法宝、神器或修真者找到。」
  虹玉好奇确认:「连你也找不到我?」
  宸煌看向小少年,勾起一抹醉人的笑痕,摸摸虹玉的头说:「嗯,连我也不能。你不是时常抱怨我管得太多?如今你慢慢长大了,有自己的想法,我也不想太拘束你。这项鍊是让你防身用的,不过在这岛上有我在,所以你很安全,将来出了岛,到处都是危险,你明白么?」
  虹玉低头看了眼项鍊系着的龙鳞,抬头望着宸煌一双紫眸说:「这宝石也好像你的眼睛,真好看。」
  宸煌轻轻握住虹玉的肩膀叹道:「我说的你听明白了么?在岛上,在我身边,你是安全的,但离开这里就不是了。」
  「我知道、我知道啦。」虹玉敷衍回应,又问:「但是这个东西能让你都找不到我,那万一我遇到麻烦想让你来救我,你找不到我怎么办?」
  宸煌点头解释:「问得好。这毕竟是我的龙鳞,只要你在心中想着要召唤我,意念就会传递给我,除非你并不希望我找你,我也就察觉不出你的气息。戴着它,即使是神域来的东西也很难发现你的存在。它也能隐藏你身上的香气,不过当你不想藏着,气息也会像平常那样散发。」
  虹玉双眼闪烁光采盯着项鍊说:「这么说来它是件宝贝啊。快、快帮我戴上。」
  宸煌浅笑,亲手替虹玉系好项鍊,和指甲片差不多大小的雾银龙鳞落在小少年的锁骨间,透着柔和优雅的光泽。
  虹玉摸着系好的项鍊,抬头衝着俊丽的少年灿笑:「谢谢宸煌哥哥。不过你的鳞片怎么这样小?我记得小时候在海滩看到你,你的鳞片好大。」
  「炼製坠子顺便缩小了,大小无碍于它的功用。」
  「原来如此。对啦,你多久脱皮一次?」
  「问这个做什么?」宸煌挑眉。
  「这么厉害的东西,可以拿去换其他宝物啊。」
  宸煌失笑:「你这么快就想出卖我了?」
  虹玉鬼灵精怪的笑回:「你不要说得这么难听嘛。虽然我们在岛上不愁吃穿,不必像凡人那样为了日子而忙碌,但你也说啦,岛外有许多危险,而且我是修真者的大补品,我当然会想多收一些宝物防身啦。」
  宸煌无奈睨他一眼,表情满是宠溺:「我每年都送你许多宝物,还不够么?」
  「够了、够了。」虹玉讨好的挽住少年手臂安抚说:「宸煌哥哥就是我最厉害的宝贝,最强的护身符。」
  宸煌半垂眼,语气淡淡的微赧低喃:「你也够了,讲这话都不害臊。」
  虹玉歪头瞧见少年耳朵都红透了,一路红到颈项,不由得窃笑。「哥哥,我也有礼物给你。」
  虹玉看宸煌有点意外的表情,起身拉着宸煌的手说:「怎么?我不是说过,往后我的生辰也是你的啊。所以我也要帮你过生辰,你过来啦,来。」
  宸煌跟着虹玉来到野外,越过了住处附近的大片竹林,走在春天的树林间。敏锐的宸煌能感受到这座山的所有动静,只要他愿意的话,整座岛,甚至附近海域的动静都尽在他掌握之中,也因此他努力忽略山林间各种禽兽发情、繁衍的动静和气息。
  好在虹玉身上的气息也变浓了些,那清雅的香气能令宸煌心境平和,宸煌不由自主专注在虹玉身上,再次感慨孩子长大了不少,又提醒对方尚且年幼,不该有任何逾矩的心思。
  「你要带我去哪里?」宸煌有些不安,倒不是他害怕碰上危险,而是担心自己擅自对虹玉有过份的遐思綺念,他不停在心中提醒自己:「虹玉才十四岁,跟四岁没两样,是个小孩子。纵使灵魂是他,却也还不是自己记忆中的他。」
  虹玉丝毫没有察觉宸煌深藏的不安和躁动,他牵着宸煌的手一起走到山中一座瀑布旁,指着瀑布说:「以前你带我来这里玩,从这条山道能走到瀑布里面的山洞,你的生辰礼就在山洞里。」
  「放这么远做什么?」
  「让你走一段路,是不是很期待啊?」虹玉笑嘻嘻回首睞人,心里期待宸煌看到礼物的反应。
  瀑布水声很大,一路上他们并没有什么交谈,也没有以法术传音,宸煌跟着虹玉走进山洞时,明显感受到有法术结界,某一重法术将瀑布声音隔绝在外,洞内生长了一些发出冰蓝微光的蕈类,除此之外都是黑压压一片。
  宸煌被虹玉拉着走,他提醒道:「走慢点,这里地上湿滑,当心摔着。」
  话才讲完就看到地上冒出越来越多光亮,那些微光像水洼盈满了水往外溢一样,光亮一圈圈荡开,连接成一片,迅速形成一道幻丽的云端景色。云海上有许多漂亮的建物,还有不少神兽灵禽在活动,到处都仙气漫漫。
  宸煌没想到虹玉在洞内佈下了幻境,他看向虹玉疑问:「你召唤出星兽了?」
  虹玉点头灿笑:「你教我的嘛,我偷偷练习了好一阵子。以前你描述过神域原有的景象,还画了那里的灵兽给我看,不过我也没亲眼见过,你觉得像不像?」
  「像……你是为了我做这些?」
  虹玉深黑的眼眸闪烁光采,笑得嘴边出现小梨窝说:「当然是为了你啊。你是天上来的嘛,这么久没回去,肯定会想家不是?」
  「那倒还好,那里没有我怀念的东西,只是我刚好出生在那里。」宸煌感动的回握虹玉一双手,笑容温煦道:「谢谢你为我做了这些。将来有一天,我带你去神域看看。」
  「好啊。不过那也不是谁都能去的吧?我得勤加修炼啦。」虹玉说着逕自好笑道:「怎么成了我给自己礼物啦?」
  宸煌望着星兽显现的景象,那些奇花异草和各种细节都和他过去所描述的相差无几,想必是虹玉把他讲过的话全记在心上。他馀光看着身旁的小少年,一阵暖流在心口漫延,果然不管他们经歷几世,彼此神魂皆会相互牵引,继而结缘。
  虹玉问:「你喜欢么?」
  宸煌环顾眼前幻境,微笑答道:「喜欢。」以前他也送过相似的惊喜,如今跨越时空收到回礼也实属不可思议。
  「对了,哥哥,你可以驱使星兽把这幻境变得更合心意啊。」
  宸煌凝眸望着虹玉半晌,虹玉的五官逐渐长开,越来越像这灵魂前生有的样子,那些过往记忆和情感像一波波浪涛拍上心岸。然而他并不想这么快就让虹玉知道他们的几世羈绊,虹玉还这么小,太早知道也不知有何影响,凡是关于虹玉的事,他总是小心翼翼,偶有情怯,于是他握着虹玉的手说:「我们该回去了。」
  「噫?」虹玉茫然:「这么快啊?」
  「这里有点远,走回去天都要黑了。」
  虹玉笑了笑:「那我们可以飞嘛。哥哥你会飞不是?我也稍微能飞一小段路啦。比遁地好,我不喜欢遁地,到处都黑漆嘛乌的。」
  「没有必要,不要这么依赖法术。」宸煌牵着小少年的手往洞外走,语气温柔,态度却不容反驳。
  离开山洞的一小段路是晦暗的,即使有蓝光小菇也照不亮路面,不过虹玉感到安心,因为有宸煌陪着他,而且他已经不怎么怕黑了,所以才有办法独自跑这么远来佈置「礼物」给宸煌看。走在黑暗中,握着宸煌温暖宽大的手,虹玉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宸煌的一切都令他依恋,他不由自主想更接近对方。
  「噯!」虹玉心情飘飘然,脚下却猛的一滑,他吓得怪叫一声,好在宸煌反应迅速的接住他,将他横抱起来往外走。
  「宸煌哥哥……」虹玉的脚有些扭伤,但并不严重,自己走也没大碍,可是回家的路有些远,他若坚持自己走路会不会太逞强?
  「先到外面。」宸煌知道他想讲什么,到了山洞外也没将虹玉放下来,而是直接飞回住处。虹玉更茫然了,先前不是才说别依赖法术?
  宸煌把虹玉安置在矮榻上,握着虹玉肩膀说:「你乖乖待着,我去摘些草药回来。」
  「喔。」虹玉安份坐在榻上推开窗子,望着外面发呆,从这里能见到宸煌在药圃的身影。
  宸煌把摘来的药草捣碎加了些常备药粉,然后拿到榻边说:「让我看看你的脚。」
  「不严重的。」虹玉正要弯腰脱鞋,宸煌已经着手帮他脱去鞋袜,他的脚被宸煌捧在掌心上,令他莫名害羞。
  宸煌轻轻摸着虹玉细瘦的脚踝说:「我知道你伤得不严重,这药敷个半天就能好,但你也别太逞强,药能强健筋骨,你就好好敷着吧。」
  「嗯。」虹玉脸皮微热,只敢用馀光偷瞧宸煌。
  宸煌看虹玉欲言又止的偷瞅自己几眼,温声问:「怎么了?想说什么?」
  虹玉指着扭伤的脚问:「我这样是不是很扫兴?」
  「说什么傻话?受伤也非你所愿,再说,和你在一起都很好,从来就没有什么扫兴不扫兴的。」
  虹玉听了这话便开心傻笑:「真的啊?哥哥也喜欢和我在一块儿?」
  宸煌摸他脑袋浅笑:「真单纯,还是孩子呢。」他说完就看到虹玉笑容淡了,还不高兴的翘着嘴唇,果真是孩子气,但这样也不坏,他虽然希望虹玉快点长大,却又希望虹玉能无忧无虑、单纯快乐的享受童年。
  虹玉和宸煌邂逅时才四岁,过了十年也才十四岁,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这些年他们一直相依为命,每天无论醒着或休息时惦记的都是彼此。
  随着年纪增长,虹玉也从宸煌带回来的话本看了不少人间故事及杂谈,逐渐瞭解到自己对宸煌不仅仅是依赖和习惯。某个春天的月夜里,虹玉从睡梦中醒来,找到在桃花林间舞剑的宸煌,望着那瀟洒俊逸的身影,虹玉彷彿听见自己心口怦然悸动的声音,即使只有凭藉月辉看到矇矓的轮廓,他也瞧得出宸煌恢復了男人的身形,而非少年姿态。
  舞剑的男子身形高大挺拔,比天上的星月都耀眼,虹玉从短暂恍惚中回神,悄悄溜回寝室鑽回被窝里,紊乱的吐息和心跳久久难以平復。他不知何时开始对宸煌有了另一种情感,这和童年的喜欢截然不同,这心情让他混乱又慌张,儘管不安,却也暗自甜蜜欢喜。
  另一头,宸煌虽然察觉虹玉半夜偷溜出来乱晃,但也并未揭穿,只当作是小孩调皮。只不过自那以后,他觉得虹玉总是若有似无的回避自己,让他感到困惑不解,又不知从何问起。即使试着问了,虹玉也总是这般否认:「没有啊,我躲你做什么?」
  两者之间相处的气氛越来越微妙。
  虹玉在十六岁的某个清晨从梦里惊醒,他头一回做了一场春梦,梦里他和恢復成年姿态的宸煌面对面凑得很近,近到嘴唇几乎要碰在一起,醒来后他就发觉自己裤襠湿了,而更尷尬的是宸煌也醒了,正坐在一旁看着他。他揪着被子缩到床角,不知所措的躲着,又想到宸煌肯定嗅出了不对劲,于是红着脸解释:「我、我没有尿床,我可能病了。」
  宸煌轻拍少年的肩膀,神色淡定道:「不是病,你只是长大了。每个长大的男子都会这样,没什么好奇怪,你不用担心。」
  虹玉又窘又羞,一双桃花眼里泛着水光问:「精怪也会这样?我不是凡人,也还没修炼成仙,成仙了还会么?你、你是神龙吧?神龙也会这样?」
  宸煌听他紧张得提了这么一串问题,温柔浅笑:「健康的男子就会这样,没什么的。我也会,但我能克制。你还小,顺其自然就好。」
  虹玉看宸煌要揭开被子,连忙抱紧棉被大喊:「不要!你不能看!我、我我自己清洗。我不跟你睡一间了。」
  宸煌俊眸染上笑意看着他问:「你想自己睡觉?可以么?」
  「可以、可以,我想自己睡。」
  「那好吧。」宸煌并不勉强虹玉,很乾脆就答应了。
  虹玉看宸煌的态度如此,好像这些事真的没什么大不了的,心情也平静许多,他歪头试探道:「我算是长大了?」
  「嗯。」
  虹玉难掩喜色:「那我能喝酒啦?」
  「还不行。」
  「咦?你刚才不是说我长──」
  「还不够大。你只长大一点点。」宸煌笑着摸小少年的脑袋,将对方不甘心的表情尽收眼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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