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阳光从云朵的缝隙中洒落下来，在庄严神圣的教堂之中通过彩绘玻璃的窗闪烁着七彩的光。
而教堂之下潮湿而阴暗的地牢内，诺亚和丹尼尔相对而坐，在坦然之后，丹尼尔显得果断而豁然，诺亚问：“联络人是做什么的？”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坑了诺亚，丹尼尔对诺亚的问题有问必答，他思索了一会，说：“我利用旅行商人的身份为他们传递消息，并且为他们的行动提供一些资金上的支持。”
“那你来班亚夫城，是因为他们在班亚夫城内有什么活动吗？”
丹尼尔沉默了一会，说：“我不能告诉你……但混沌教会的信徒并非是一般的异教徒，他们有坚定的信念和执行力，内部极为团结，这些年来，他们的力量发展得很快。”
诺亚问道：“你说你不是混沌教会的信徒，他们为什么愿意把任务交给你？”
“这就是混沌教会非常奇妙的地方，他们的神，是一个客观的概念，我不必去信仰某一个具象化的神明。”丹尼尔道：“所以，如果要在光明教会和混沌教会之中选择的话，我会选择混沌教会。”
诺亚默默地想，事实上，丹尼尔一个都不会选。
他是一个纯粹的商人和真正的贵族，只为自己的利益而行动。
因此他对丹尼尔的话不置可否，他低下头，十指合拢，揉捏着自己的指节。
在这样的沉默之中，丹尼尔说：“传教士先生，我能看出来，你与其他传教士不同。你拥有正义之心，而且非常强大。你想了解的，并不是贵族之间的斗争，而是平民如何活下去。”
诺亚笑了笑：“你也是一个仁慈而诚实的人。”
丹尼尔苦笑一声，叹了口气：“我也别无选择。传教士先生，我至今还不知道你的名字，也许我们可以重新认识一下。”
“我是旅行商人，混沌教会的联络人与投资者，丹尼尔·欧文。”丹尼尔说：“我从未抛弃父亲的荣耀，总有一天，我会带着欧文家族的徽章，回到王都。”
相比起丹尼尔的慷慨激昂，诺亚只简短地说：“我是诺亚·阿布什。”
丹尼尔看着他，目光中逐渐放出神采来：“诺亚，你身为光明教会的传教士，从小便在教会中耳濡目染，没有人比你更了解教会的肮脏与堕落。”
诺亚平静地说：“但光明教会正因为如此，才越发壮大。”
“这只是一时的，暴虐和贪婪无法永久生存下去。它迟早会被更强大的力量推翻，例如混沌教会。”丹尼尔舔了舔唇：“但是，在这之前，我们可以做出正确的选择。诺亚，你并不信仰光明神，你信仰的是……真实。”
诺亚抬眼看他，阴暗的空间中，他的瞳孔如一道流光。
“你信仰真实的生活，人们如何活下去，他们吃什么，睡在哪里，如何收获，如何创造财富，如何繁衍生息，拥有什么样的意志……而混沌教会，会为你呈现更真实的世界。”
“光明存在的地方，黑暗亦如影随形。”
诺亚挑眉问道：“你是想让我加入混沌教会？”
“我只是想让你了解一下，绝不会干涉你的选择。”丹尼尔耸耸肩：“事实上，我认为你很适合加入混沌教会。和我一样，你不信仰任何神明……”
“不。”诺亚果断地插口道：“我信仰力量。”
“我从来不打算离开光明教会。”
在漫长的对话之中，温度越来越低，代表着这一天快结束了。牢房中的一些人被审判骑士带走了，又有一些人被带进来。
那些人的哀嚎声传到了丹尼尔的耳中，他忍不住说：“这就是光明教会——这他们如此肆无忌惮！”
诺亚捧着那一本《光明圣典》，头也不抬地问：“丹尼尔阁下，你又怎么保证，当混沌教会成为主信仰之后，不会变成这样呢。”
他们再次陷入长久的沉默，丹尼尔和诺亚都在思索各自的问题。黑暗很快过去，当一缕阳光从石缝中透露进来，随着清脆而利落的脚步声，一个审判骑士站在他们面前，正是昨天逮捕诺亚的那一位骑士。
诺亚认为，他应该是一个骑士长。
“带出来，送到审判庭！”
今天，正是要对丹尼尔和诺亚进行审判的日子。
……
当阳光落在皮肤上，产生了些许的暖意，奥德里奇才发现天已经亮了。
比起其他声音，他先听到了一阵鞭子抽打在人体上的撕裂声。奥德里奇看过去，一个穿着布衣拿着长鞭的尼尔布鲁克人，正在抽打躺在地上同为尼尔布鲁克族的奴隶。
“给我起来！”尼尔布鲁克人大喊道：“又偷懒！”
地上的奴隶手脚抽搐着，艰难地在密集的鞭子中爬了起来，随后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屋外走。
奥德里奇与其他的奴隶们也慢慢走动起来，他身上原来那件衣服已经被抢走了，□□着伤痕累累的上身，昨天刚刚被送到库罗夫子爵农庄的时候，那个尼尔布鲁克人就抽打了他一顿，以作招呼。
一整天加一整晚的劳作，奴隶们浑身泡在泥地里，舌蝇和蚂蟥跳到他们身上吸食鲜血。奥德里奇看到有一个奴隶正在割草，忽然便倒地不起，他身上布满了吸血昆虫，浑身只剩下几根骨头，神色麻木，仿佛已经感受不到痛苦。
他死了之后，便被随意地扔了出去。
当天光微亮的时候，他们便蜂拥着去了农庄外的一处空地上，那里有个瘦骨如柴的尼尔布鲁克人正在吃力地搅弄着一口热腾腾的大锅。奥德里奇听别人管他叫布瑞克，是农庄唯一有名字的奴隶。
这里的奴隶大多数都没有名字，他们被从各地送到库罗夫子爵的庄园之中，又很快躺着被送出去，没人记得他们是谁。
大锅里冒着热气，却丝毫没有食物的香味，而是一阵混杂着粪便和泥土的腥臭味，因为原料就是他们脚下的泥土。这锅“早饭”是棕黄色的浓稠物，漂浮着一些奇异的固体。那个尼尔布鲁克人举起水桶来，将里面浑浊的水倒进去，于是粥里的味道便更浓烈了。
就是这样的“早饭”，让奴隶们趋之若鹜，他们一窝蜂冲上去，挤在大锅周围，不顾滚烫的温度，伸手就要捞那些黏稠的糊状物。
砰！砰！砰！
搅拌的尼尔布鲁克人用长柄勺子敲在他们头上，大骂道：“滚一边去！又懒又馋！”
奴隶们散开，然后各自拿了碗去舀饭，捞了一把的奴隶便高高兴兴地舔舐自己手指上的残渣。奥德里奇排在他们中间，劲瘦的肌肉在阳光下闪闪发光，和其他奴隶看上去完全不同。
那个尼尔布鲁克人看了他一眼，勺子往下沉了沉，多给他舀了半勺。
其他抢到饭的，便仰起脖子吞食“早饭”，他们的规矩是一天一顿饭，每天不间断做工，没有休息时间。聪明的奴隶会在干活的时候找机会打个盹，但如果被发现的话，就会面临监工的鞭打。
奥德里奇颠了颠手里的碗，并没有吃下去，他站在那里，看着埋头于早饭的奴隶们，舀完了粥正在清洗大锅的尼尔布鲁克人，还有陆陆续续赶过来，却没有饭吃的奴隶……
这就是库罗夫子爵农庄中，奴隶们的生活，事实上，在每一个庄园中，奴隶们都是这么活下去的。他们作为一种廉价易得的燃料，为贵族们提供无限的财富。
奥德里奇走到一个瘦小的奴隶面前，将碗端到他面前，对方还是个小孩子，肚子高高地鼓起来，四肢却细瘦得如同竹竿。
瘦小的奴隶不可思议地看了他一眼，因为这种行为，在农庄里是从未见过的。随后他飞快地接过碗，这个动作吸引了所有奴隶们的注意力，他们虎视眈眈地盯着瘦小的奴隶，随时准备出手抢夺。但奥德里奇站在他身边，他身上传来一种强大而沉寂的气息，奴隶们不敢妄动。
瘦小的奴隶匆忙吞下食物，监工很快挥舞着鞭子过来了，从他的脸色中，能看出来他吃得比这些奴隶要好得多。
“让你们吃！让你们吃！干活去！”监工催促着奴隶们去农庄里继续干活，走不动的奴隶自然又是一顿鞭打。奥德里奇正要跟着走，一只手拉住了他。
“你为什么要把食物给他？”布瑞克仰起头，认真地问。
奥德里奇没有回答，如同这里其他的奴隶一样，似乎已经完全失去了说话的能力。
说话毕竟是费力气的事。
“如果你饿了，就来找我。”布瑞克看着他深邃的眼睛，纤长的睫毛和英俊的轮廓，语气也变得黏糊糊的：“我是布瑞克。”
他穿着堪称整洁的衣服，脸色红润，他虽然是一个尼尔布鲁克人，但他出生起便生活在库罗夫子爵农庄中。库罗夫子爵喜欢这个男孩，特意给了他不同的待遇，不需要去农庄里干活，每天做一顿饭，就可以休息了。
奥德里奇低下头，看了布瑞克一眼，这让布瑞克脸色泛红。随后他手中力道一松，奥德里奇已经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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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