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离

  火烈鸟一生只会燃烧这一次。
  在那一团团火光的映照之下, 在清亮的啸叫声的包围之中，这样一句话突然多了几分浪漫的味道。
  好像一种隐喻，预示着某种未来。
  安娜从前并不是文青, 可在这样的氛围之中, 难免多了几分不同的心境。
  她侧头看向罗特伽尔, 他的红色眼睛里也像是燃烧着一团炽热的火焰。
  这一刻她甚至觉得，他吻下来她也是可以接受的。
  罗特伽尔并没有那么做，他眉头挑了挑：“魔界比人界有趣多了吧？”
  安娜当然还是更喜欢人界, 毕竟人界才是她的根基所在，她模棱两可地说：“这个确实好看。火烈鸟为什么要燃烧？”
  罗特伽尔说：“为了获得繁衍后代的权利。”
  罗特伽尔也不在意安娜扯开了话题，他拉住安娜的手, 再次带着她走到裂谷边缘，指着攀援在裂谷上的黑影说：“那些是雌性火烈鸟，而燃烧着冲天的都是雄性火烈鸟, 等所有雄性火烈鸟全都燃烧过后，这些雌性火烈鸟会启程追上去, 最先到达的可以挑选它看中的、燃烧得最美丽的雄性火烈鸟。”
  这时雄性火烈鸟全都已经一飞冲天了, 因此几乎就在罗特伽尔话音刚落的时候, 那些黑影全都展翅飞上天空，全速向已经飞远的雄性火烈鸟冲去, 在起飞阶段，有些雌性火烈鸟还会互相啄打。
  安娜不禁感慨，动物世界真有意思，不少都是雄性长得好看，雌性反而毫不起眼。
  罗特伽尔一直注意着安娜, 见她很喜欢这个, 心里有了底, 便说：“明晚带你去看雷蟒繁衍。”
  安娜一怔，雷蟒繁衍？不是，她干嘛要去看人家干正事啊？他这目的性是不是太强烈了些？
  “这个……没什么必要吧？”安娜故作好奇地探头往裂谷下方看，随口似的说。
  罗特伽尔握紧安娜的手腕免得她一头栽下去，皱眉不解道：“你不喜欢看这种？”
  罗特伽尔对于魔界有什么好看，其实并不清楚，他是问了巴兰，才知道火烈鸟和雷蟒的事，而且巴兰证实带凯瑟琳来看这种东西效果很好，他才学着也带安娜来看。
  他想了想，又说：“不想看雷蟒的话……两群不死鸟在为了地盘争斗不休，你想看吗？”
  安娜一听这个觉得很正常，便点头道：“想看！”
  罗特伽尔嘴角一勾，手上一用力，安娜便到了他怀里，他抱着她再度飞上天空。
  大概也就飞了十分钟，罗特伽尔并没有落地，而是在半空悬停着。
  安娜看到百米外有她不久前才见过的那种只有骨头的不死鸟们分成了两个群体，互相撞击着，骨头咔咔作响，看着挺脆弱的，倒是粘得很坚固，并没有出现安娜想象中撞一下就散架的画面。
  看了会儿，安娜发现这群不死鸟明明没有“脑子”，但却有一定的智慧，它们打架的时候也有策略，有三只不死鸟一起围攻一只不死鸟的，有一只不死鸟吸引另一只不死鸟，而它的同伴在后头偷袭的……等等各种手段，看得安娜目不转睛。
  或许是因为不死鸟只有骨头，被敌方干掉时也只有骨头落满地而已，一点儿都不血腥，因此安娜并不会觉得不适。如果换成有肉身的魔兽互殴，那种血肉模糊的画面她肯定没办法多看。
  不死鸟很快就分出了胜负，其中一个族群彻底落败，被赶出了栖息地，另一群胜利者其实也死伤惨重，但它们获得了生存权，于是跳着奇怪的舞蹈欢庆着胜利。
  安娜欣赏了一会儿它们的舞姿，突发奇想地问：“它们可以被驯服成坐骑吗？”
  不死鸟骑士什么的，感觉有点酷炫诶！
  罗特伽尔想起了被关在巴兰城堡后花园地底用作飞行工具的十几头不死鸟，非常笃定地说：“不能。”
  他紧了紧搂着安娜的手臂，不希望这个特权被抢走。
  听到罗特伽尔的回答，安娜有些遗憾和失望，不死鸟其实很大，骨翅展开也能有三四米长，骑着不死鸟跟骑着什么骨龙也差不多了吧。可惜了。
  不死鸟的族群之争结束了，罗特伽尔带着安娜回到城堡。
  从落地时起，安娜就发现罗特伽尔牵住了她的手，一直到她房门前也没有松开。
  安娜停住脚步，侧头看着罗特伽尔笑道：“谢谢你今天带我去看这些有趣的景象，我很喜欢。”
  安娜说着松开罗特伽尔的手，推门而入，回头道：“我先休息一下，你也……”
  她的话没能说完，罗特伽尔便揽着她的腰吻了上来，抱着她进入房间内，随手将门甩上，将她抵在墙壁上专注地亲吻着。
  他跟巴兰不一样，并不喜欢被人围观。
  明知阻止不了，安娜并没有做无谓的反抗。
  当然让她做出回应也是不可能的，她不会给罗特伽尔行动上的鼓励。
  不知道过了多久，罗特伽尔终于松开了安娜，红眸微垂，嘴角轻勾，一脸的餍足。
  他想，怪不得巴兰那么喜欢亲吻凯瑟琳，好像上瘾了似的。
  原来亲吻这事，真的会上瘾。
  他见安娜垂着头，胸口剧烈起伏，不禁挑起她的下巴，见她红唇泛红，双眸湿润，又忍不住低下头去亲了亲。
  罗特伽尔并没有做更多越距的事，待他走后，安娜也感觉松了口气。
  成功熬过一天。
  在魔界待了两天后，安娜也能分清楚魔界的日夜区别了。
  接下来的几天，罗特伽尔带着她去看了不少魔界的“著名景点”，有些是魔界的白天能看到的，有些则是晚上才能看到。
  罗特伽尔还是带着她去看了雷蟒繁衍，不过跟她想的不一样，他带她主要看的，应该是雄性雷蟒在取得跟雌性雷蟒繁衍的权利之前的捉对“厮杀”，它们的“厮杀”可太有意思了，比的竟然是在一个特定区域内，谁可以杀死更多乱串的某种像老鼠一样的小生物，对手之间不能伤害对方，只能对“老鼠”出手。
  不同生物之间不同的繁衍策略，确实非常有趣。
  这期间，安娜只见到了凯瑟琳一次。
  或许就像是巴兰之前说的那样，他嫉妒凯瑟琳跟她关系好，所以不让凯瑟琳跟她见面，即使见到的那一次，他也跟着，因此安娜没能跟凯瑟琳说上话。
  好在她们的计划早在那天就已经定下了，并没有因此而受到影响。
  凯瑟琳生日的这天早上，安娜精心打扮了一番，打算用最好的面貌来施行今天的逃跑计划。
  凯瑟琳在巴兰的陪同下，亲自来邀请安娜晚上参加她的生日宴会。
  巴兰搂着凯瑟琳宠溺地说：“我本来想热闹一下，可凯瑟琳说，只要我们四人就足够了。除了在床上，她很少有求我的时候，我怎么能不满足她的愿望呢？所以今天晚上，整个城堡里只会有我们四人。”
  安娜无视了其中少儿不宜的部分，确认第一步没有问题。
  只有他们四人参加的宴会，那么等他们喝醉了，她们两个就能为所欲为了！
  “凯瑟琳，祝你生日快乐。”安娜看着凯瑟琳笑道，“我会为你准备礼物的。”
  凯瑟琳摇头道：“你来就好了，不需要礼物。”
  安娜笑了笑，眨了下眼，以此告诉凯瑟琳，她这边也是一切顺利。
  这七天，安娜觉得她付出了许多。
  自从第一天开启了“封印”之后，罗特伽尔好像迷上了亲吻，带她出去玩时，送她回房间时，他总要亲个够才肯罢休。
  她只是庆幸，暂时罗特伽尔还满足于这样的程度，如果是巴兰的话，第一天她肯定就像凯瑟琳说的，“只要灵魂干净，身体就无关紧要了”……
  这可能跟她始终不回应也有关，但她认为这种状况持续不了多久，幸好今天就是动手的日子了！
  因为罗特伽尔说是要去找一样好东西送给安娜，此刻并不在。当凯瑟琳亲自邀请完之后，巴兰便将凯瑟琳带走了。
  没一会儿，罗特伽尔带着一株很小的苗子以及一身伤回来了。
  安娜很惊讶：“你怎么受伤了？”
  除了同为深渊大公的巴兰，竟然还有人能伤他？他是跑去找别的深渊大公单挑了吗？
  “只是小伤，”罗特伽尔随口应着，兴致极好地把掌心的绿色幼苗给安娜看，“你知道这是怎么玩的吗？”
  玩？
  安娜看着罗特伽尔掌心立着的小幼苗，有些困惑。这个幼苗大概也就一根手指那么长，下面是灰褐色的根系，一段白色的茎，最上头是三片椭圆的绿色叶片。这幼苗用底下那一团根系站立着，还站得挺稳，只有那三片叶子好像在招手一样轻轻挥舞。
  安娜伸出手去轻轻戳了戳绿叶，这幼苗整个儿往后仰倒，颤了颤后又将根系散开，颤颤巍巍地用力把自己竖了起来。
  有点可爱啊！
  安娜想再戳一下，罗特伽尔却把它挪开了，皱眉道：“这是鞭树妖的幼苗，比你还脆弱，再碰一下可能会死。”
  她哪有那么脆弱碰一两下就会死！
  安娜觉得自己被拿来跟一株幼苗相比是受了侮辱，但她只是不满地看了罗特伽尔一眼，就又盯着那幼苗好奇地问：“它有什么用？”
  罗特伽尔说：“手。”
  安娜看了看他，伸出了自己的右手。
  罗特伽尔捉住她的手，在食指指腹上一划，血登时涌了出来。她忍着痛，见他让她的血滴在了幼苗的叶子上，顿时想起了各种奇幻故事里的用鲜血让宝物灵物认主的桥段，所以说——等等！什么情况？！
  就在安娜的眼皮底下，那幼苗在吸收了她的血液之后，竟然伸长了根系，搭在了她的指尖伤口上，然后她就眼睁睁地看着那株幼苗，从她的伤口钻了进去！
  如果不是罗特伽尔死死捏着她的手，安娜此刻已经像甩蟑螂一样疯狂地甩掉这幼苗了。
  她脑子里那么多的恐怖片轮番闪过，吓得她脸都白了。
  “这是什么啊！”
  罗特伽尔觉得安娜这少有的惊吓表情很有趣，笑着看了会儿才说：“不要怕，这是好东西。”
  等幼苗完全钻入了安娜的伤口中彻底看不到了，他才松开她。
  安娜赶紧看了眼她的手指，却见那上面的伤口已经愈合了，她再感受了下进入身体的幼苗，有一种奇妙的感觉，她好像跟那株幼苗融为一体了。
  “试着在你掌心凝聚水元素并召唤它。”罗特伽尔说。
  安娜按照罗特伽尔说的做了，只见她的掌心冒出一株绿油油的苗子，然后逐渐成长，扭曲，最后成了一根有近两米长的手指粗的鞭子，而她能清晰地感觉到这绿苗鞭子的每一处。
  她正新奇地看着这鞭子，突然注意到罗特伽尔露在脖子上的伤痕跟鞭痕其实有点像。她拿掌心里的鞭子放到他脖子边比了比，伤痕很吻合。
  “这种东西这么厉害，连你都能打伤？”安娜非常惊奇。如果真有这么厉害的魔兽，那岂不是……
  罗特伽尔却道：“鞭树妖这种魔兽的成熟体本身实力连二星法师都不如，但要拿到它的幼苗就不能攻击它，必须在它的围攻之下取得幼苗，否则幼苗会在外来者的第一次攻击之中迅速萎缩。”
  安娜听得一愣，为了给她找这么个小玩具，罗特伽尔竟然宁愿被只有二星法师实力的魔兽打而不还手，以他的性格来说，真的是很难了吧。
  ——为了获得她的“爱情”从而解锁各种姿势，他也真是够拼的了。
  安娜收回了掌心的“鞭子”，拉着罗特伽尔坐下，治疗他身上的伤。
  罗特伽尔挑挑眉，看着安娜不停施展圣愈术的专注模样，莫名觉得心情很好。
  没等到安娜将他的伤都治好，他便忍不住轻轻拉了她一下，让她跌坐在他腿上，搂着她急切地吻住。
  这两天罗特伽尔多了种难以描述的空虚感。
  巴兰说，他身为深渊大公，想做什么就去做，因此他亲吻了安娜，并且在发觉这种滋味很好之后，没再克制，想吻她便吻她。
  但这两天，他却逐渐觉得不满足。
  因为安娜从不回应他，她不像他渴求她一样渴求着他，不，或者说，她好像没把他的亲吻当回事，像是不懂这意味着什么。
  罗特伽尔愣了愣。
  这意味着什么？
  罗特伽尔想起了昨天巴兰得知他还没有跟安娜上床后的嘲笑，以及那之后的话。
  那时候凯瑟琳在睡觉，巴兰和他是在露台上聊的。
  巴兰嘲笑他：“你吻得她意乱情迷时就可以把她拐到床上了，我都不知道你为什么能等这么久？难道你不行？”
  回应巴兰的自然是他的一记黑焰。
  巴兰躲开后摇摇头认真地说：“罗特，安娜确实有迷人之处，但如果你付出了太多感情，你会被她伤害。论武力，你一个手指头就能捏死她，可论人心……你真不是她的对手。”
  他看了巴兰一眼，冷冷地丢出一句：“不要小看我。”
  巴兰说：“不是小看你，而是你这运气……如果你碰上的是凯瑟琳这样的女孩子，我根本不会担心，但你碰上的是安娜。我只是想告诫你，你可以让她喜欢你，爱上你，但你不要爱上她。”
  罗特伽尔依然清晰地记得他是怎么回答的——我不是你，不会爱上一个人类。
  对安娜产生亲吻的谷欠望，他不觉得这怎么样。
  因为安娜不回应而烦躁，他也不觉得这如何。他是深渊大公，他产生了谷欠望的女人，难道不该回以更强烈的渴求吗？
  可安娜就是没有，那么他为此而烦躁实在再正常不过。
  安娜突然按住罗特伽尔的手，后仰看他。
  罗特伽尔没有动，眼睛有些不同寻常的红，面无表情地说出对安娜来说是晴天霹雳的话：“我想要你。”
  安娜面色微变，在想方设法讨好了她七天之后，他收取报酬的这一天终于还是来了！
  她把罗特伽尔的手扯出来，慢慢靠过去搂住了他的脖子，在他耳边轻声道：“今晚的宴会过后再说好吗？”宴会中她就会和凯瑟琳跑了！
  这是第一次罗特伽尔有种被回应的感觉，他的心跳快了起来。
  她回应的内容反而是其次，她回应着他的姿态让他连日来的烦躁一扫而空。
  因此他很好脾气地说：“好。”
  随后他就只是规规矩矩地抱着她。
  安娜放松下来，也没松开罗特伽尔。
  她甚至更紧地搂住了他，他身上的热度让她觉得莫名安心。
  她知道这是错觉，但她也只是沉迷一会儿。
  晚上，安娜和罗特伽尔来到城堡一楼大厅，看到了盛装的巴兰和凯瑟琳。
  巴兰冲罗特伽尔眨了眨眼，调侃道：“罗特，我们很久没有一起喝酒了，你可要多喝点，壮壮你的胆子。”
  罗特伽尔斜了巴兰一眼，拉着安娜入座。
  长桌上，安娜与罗特伽尔坐在一边，巴兰和凯瑟琳坐在另一边，桌面上摆满了各种各样奇形怪状的食物，连日来对这些食物的品相已经免疫了的安娜反而还觉得胃口大开。
  凯瑟琳给巴兰倒上满满一杯，羞涩温柔地看了眼巴兰，巴兰哈哈一笑，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安娜见罗特伽尔好像没什么动的意思，凑过去小声说：“你不喝吗？”
  罗特伽尔看了她一眼，将自己面前的酒杯放到她跟前，安娜会意，也给他倒了满满一杯，随即用期待的眼神看着他。
  刚才巴兰豪迈地一饮而尽时，安娜就曾惊叹地看过，那眼神还被罗特伽尔捕捉到了，因此现在安娜用同款的眼神看着他，罗特伽尔哪里受得了这种激将，也是痛快地仰头喝光了杯子里的酒。
  安娜顿时眼睛一亮，看着他的目光里同样有着惊叹。
  因为安娜之前的回应，罗特伽尔现在心情很好，安娜给他倒了酒，又朝他温柔一笑，他便端起酒仰头饮尽。
  而巴兰这边，已经发展到巴兰让凯瑟琳喝一口，他从她嘴里喝的地步了。
  巴兰逐渐喝多了，他搂着凯瑟琳，头抵在她的头顶，醉醺醺地看着罗特伽尔说：“罗特，就、就今晚，让安娜尝尝你的厉害……不然我真要认为你不行了！”
  他话还没说完，凯瑟琳又悄无声息地递上一杯酒，他看也没看，抓过就全都喝了下去。
  罗特伽尔在安娜不停地倒酒过程中也醉得不清，但他不像巴兰一样东倒西歪，听到巴兰的话，他只是把酒杯砸了过去。
  巴兰醉得有些厉害，额头被砸了个正着，顿时怒火冲天，竟然从桌子对面扑了过来，一下扑到罗特伽尔身上，将他连同椅子一起扑倒，两个人滚作一团。
  安娜和凯瑟琳都惊呆了，这跟说好的不一样啊！
  但二人再看，这两个恶魔突然不动了。她们慢慢走近，就见二人闭着眼呼吸平稳，睡得很熟的样子。
  安娜和凯瑟琳对视一眼，二人当即跑出宴会大厅，往地下层跑去。
  巴兰的宝库就在地下层中，城堡里除了两个醉倒的恶魔和两个人类，再没有其他人，因此没人能拦着她们走到地下层。
  凯瑟琳小声说：“我以前来过这里……宝库就在前面，传送阵在宝库边上。”
  安娜点头，跟凯斯勒互相搀扶着，她甚至用上了聚风术加快二人的速度。她们除了要逃离这里，还要去找家人，一分一秒都必须争取。
  到了宝库外，凯瑟琳拿出一把钥匙，安娜仔细一看好像是某种晶石雕刻成的，果然就见钥匙插入门内后，整扇门微微发亮，然后咔哒一声，门开了。
  凯瑟琳径直跑进去，四下看了看，跑到一个架子面前，打开其中一个木盒，抓了一把晶石便跑了出来。
  安娜匆匆一瞥看到宝库里都是好东西，但她也不想趁火打劫，等凯瑟琳出来后把宝库门关好，二人又跑去了传送阵处。
  安娜发现这个传送阵是个直径将近两米的圆，由非常复杂的法术回路构成，她有点虚，觉得以自己的本事不一定能启动这样的传送阵。
  只见凯瑟琳飞快地将晶石在法术回路的一些部分摆放好，然后回到安娜身边道：“可以开始了！”
  安娜皱了皱眉：“凯瑟琳，你也是法师？”凯瑟琳对这个传送阵的法术回路好像很清楚似的。
  凯瑟琳一愣，摇头道：“不是，我只是见巴兰这么摆过。”
  安娜心里还有疑惑，但此刻实在容不得她多想，她只能将手撑在地面上，用自己的精神力来描绘这个传送阵的模样。
  既然凯瑟琳说三星法师的精神力足够的话……
  可是安娜才刚描绘出近处的法术回路，就觉得有些力不从心。她的精神力总量确实足够，但这样复杂的法术回路，实在超过了她的能力范围。
  安娜看向凯瑟琳，想问问凯瑟琳巴兰当时是如何启动的，却见凯瑟琳惊恐地看着她的身后。
  安娜脊背一凉，怎么会？
  她慢慢转身，就见罗特伽尔和巴兰缓缓走过来，巴兰脸上带着不敢置信，罗特伽尔表情很冷。
  他们一个看着凯瑟琳，一个看着安娜，惊得二人冷汗直冒。
  怎么回事？为什么他们这么快就醒来了？
  安娜直觉是凯瑟琳那边出了问题，是酒不对，还是……巴兰和罗特伽尔其实早就知道了她们的逃跑计划？
  安娜看着罗特伽尔冷若冰霜的眼神，心直往下沉。
  她破罐破摔地想，大不了一会儿就反抗到底吧。
  “凯瑟琳，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巴兰一步步走近凯瑟琳，眼里是不解，是困惑，是震惊也是痛苦。
  凯瑟琳看着巴兰，摇着头退后，脸上已是流泪满面。
  “你根本不爱我，为什么就不能放我走？”她压抑着悲伤，痛苦地反问。
  巴兰反驳道：“我都要跟你结婚了，凯瑟琳！”
  凯瑟琳泪眼朦胧地看着巴兰：“那又怎样呢？我能跟你在一起十年？二十年？当我逐渐老去，你还会爱我吗？你根本没想过跟我长久地在一起，你想要的只是我年轻的身体……你根本不爱我！”
  巴兰抿紧唇，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说：“可是凯瑟琳，我跟你说过了，我不能跟你订立灵魂契约，深渊诅咒会害死你的。”
  “不，这都是你不爱我的借口。”凯瑟琳哽咽着大喊道，“我相信真爱可以战胜一切！深渊诅咒不会害死我！”
  “凯瑟琳……”巴兰走上前，搂住了凯瑟琳。
  凯瑟琳却剧烈地挣扎起来，即便她的力量对巴兰来说根本不值一提。
  她哭喊道：“不爱我你就让我走吧……我宁愿找一个爱我的普通男人，跟他简简单单地过完一生，也不要跟一个不爱我的人在一起！”
  巴兰死死地搂住凯瑟琳，不肯让她离开，他皱着眉，甚至咬紧了牙关。
  他从不知道，原来凯瑟琳是这么想的！
  但是……
  “可是凯瑟琳，你小看了深渊诅咒……”巴兰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凯瑟琳捂住了嘴巴。
  凯瑟琳仰头看着他，眼睛通红满是泪水，却充满坚定：“我相信我们之间的爱能战胜一切。如果你爱我，就不要管什么深渊诅咒。如果你不爱我，就让我走！”
  巴兰立即摇头：“我不会让你走的。”
  凯瑟琳又忍不住哭了起来。
  巴兰搂紧凯瑟琳，听着她声嘶力竭的哭声，脸上神情瞬息万变，最终他说：“好，婚礼那天，我们签订灵魂契约。”
  凯瑟琳惊喜地抬头：“真的吗？”
  既然已经下定决心，巴兰便点头道：“宝贝，我什么时候骗过你？我对你的爱是真实的，你不该怀疑。”
  凯瑟琳红着脸双眼迷离地看着巴兰，怔怔地说：“我爱你，巴兰。”
  巴兰蓦地吻住了凯瑟琳。
  眼看着二人的动作要往不可描述发展，罗特伽尔抓住了安娜的手腕，拖着她离开地下层。
  安娜始终没有说话，她回头看了眼传送阵和地上那些散落的晶石，再回想着今天的一切，突然明白过来。
  她好像被摆了一道。
  拽着安娜往楼上走的罗特伽尔浑身冷气，阴沉着脸不说话，安娜被迫跟着他走得飞快，但她偏偏有胆子问他：“巴兰的深渊诅咒是什么？”
  罗特伽尔脚步一顿，回头看着她冷笑：“你还有心情关心别人？”
  安娜笑道：“死前就让我知道个痛快嘛！”
  罗特伽尔皱眉：“谁说你会死？”
  安娜说：“我推测出来的。看你这气势汹汹的样子，是不是想带我回房间强迫我？那我肯定要反抗到底的，那一打起来哪里有个准？我是不可能打得过你，但万一不小心弄死自己的可能性还是很大的。”
  罗特伽尔提着安娜的手腕将她扯到身前，血红色的眼眸中满是戾气：“你在威胁我？”
  安娜闻到了他身上还带着的酒气，熏得她一阵难受，她摇头道：“没有，我只是在阐述一个事实。”
  罗特伽尔冷笑一声，转身继续往楼上走。
  安娜被拉了个踉跄，刚稳住身形就听罗特伽尔说：“巴兰的城堡里有很多比你当初错配的魅药更强的魔药，你想试试吗？”
  安娜沉默了会儿，说：“巴兰的深渊诅咒到底是什么？”
  罗特伽尔不敢置信地回头看向安娜，她这时候怎么还这么执着地问这事？
  “你就告诉我吧，我太好奇了。”安娜还是笑。
  罗特伽尔面无表情地看着安娜，忽然笑了：“好，你想知道我就告诉你。巴兰的深渊诅咒是，当与他签订灵魂契约者是他的真爱时，灵魂契约会失败，她会一瞬间被夺去所有生命力。”
  “那灵魂契约是什么？”她又问。
  罗特伽尔没有隐瞒：“恶魔可以与他人签订灵魂契约，将寿命分享。”
  安娜愣了愣，随即忍不住笑起来。
  原来凯瑟琳是想获得足够长的寿命，才设计了今天的一切来迫使巴兰答应跟她签订灵魂契约。
  而巴兰的深渊诅咒，可真是有意思啊。不是真爱的话，他不会跟对方签订灵魂契约，可若是真爱，一签订灵魂契约对方就会死。也就是说，巴兰假使真的爱上什么人，他也只能跟对方在一起短短数十年。
  安娜想起来，凯瑟琳说她觉得巴兰不是真正地爱她，这句话或许是凯瑟琳真正的想法，所以她才想逼迫巴兰答应签订灵魂契约，她认为她不会死。
  罗特伽尔皱眉：“你笑什么？”
  “我在笑巴兰可怜。”安娜说。
  罗特伽尔却冷漠道：“他有什么可怜的？他既然能答应凯瑟琳，就说明他心里清楚他并不爱她。”
  安娜没有反驳，她也觉得巴兰不爱凯瑟琳，刚才的承诺或许只是稳住她而已，婚礼那天他或许会反悔，又或者以后玩腻了就把凯瑟琳杀了。
  “灵魂契约可以签订很多次吗？”她好奇地问。
  罗特伽尔冷笑：“你当这是什么？”
  “只能签订一次？”
  “没错。”
  “灵魂契约者要是被人杀了，恶魔本人会一起死吗？”安娜再问。
  罗特伽尔不知道安娜哪来这么多问题，但他还是回答了：“不会。”
  安娜点头，那就是说，巴兰婚礼当天一定会反悔。可如果不反悔也不要紧，以后玩腻了杀了就杀了嘛，对于巴兰这种浪人来说，灵魂契约其实没什么用，能有那么多类型的女人可以玩，为什么要专注一个？
  见安娜的问题告一段落，罗特伽尔继续拖着她往上走，在这里能隐约听到地下层传来的声音，他现在只想赶紧进房间去把那声音隔在门外。
  刚走到安娜的房间门口，罗特伽尔又听到安娜问：“那你的深渊诅咒是什么？”
  罗特伽尔一脚将房门踹开，头也不回地说：“你不需要知道。”
  罗特伽尔本想回自己的房间，但既然已经习惯性到了安娜的房间，他也没想再退出去，他将安娜扯进来丢到床上，自己回身关上门，这样便再也听不到地下层传来的声音了。
  他站在床边，冷冷看着安娜，突然发现在刚才跟安娜的一路闲扯中，他的怒气竟然已经消失了一大半。
  安娜现在很紧张，她可以感觉得到，跟最初在地下层看到的罗特伽尔相比，现在的他已经没那么生气了。
  但是她依然无法笃定他会做出什么来，因此她虽然看似随意地坐在床边，实则浑身紧绷，随时可以战斗。
  是蚍蜉撼大树又怎样？有些事能忍，有些事绝不能忍，就算依旧无法避免最坏的结果，但能让恶魔多气那么一点，她也是赢了。
  几分钟后，罗特伽尔终于开了口：“你骗我。”
  “对。”安娜很干脆地应下。反正她从他们最开始见面的时候就在骗他了，他又不是不知道。
  罗特伽尔冷笑：“你知道会有什么后果吗？”
  “不骗你我会更惨。”安娜没有正面回答。
  罗特伽尔看着安娜，白天她搂着他的脖子给与他回应时他的雀跃心情，他依然记得很清楚。
  现在他当然明白了，那一切都是假的。
  他问：“为什么？”
  按照他以往的习惯，骗了他的人杀了就是，根本不用问为什么，但现在他却偏偏想知道理由。
  此刻，安娜破罐破摔的心已经渐渐收回去了，因为罗特伽尔并没有一来就动粗，竟然还在跟她说话，那么她就有机会自救。
  但这并不妨碍她觉得罗特伽尔的问题可笑。
  这能有什么为什么？他想跟巴兰一样玩弄她的身心，她不乐意，所以要逃走。
  “我是人类，千方百计想要回到人界，不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吗？”安娜这样笑着回答。当然这也是事实。
  罗特伽尔冷笑：“所以为了迷惑我，你就故意装作顺从我，被我讨好，以此来降低我的警惕心？”
  他想起了前些日子带着安娜四处去玩，她明明笑得很开心，也曾被许多壮丽的风景迷住。
  最让他愤怒的还是白天的那个拥抱，他以为他就要得到她的心了。
  “那不然呢？”安娜站起身，两人间的距离瞬间拉近，她仰头看着他，脸上没了笑，“难道你指望我会认为一个恶魔会喜欢我，珍惜我？”
  罗特伽尔一愣：“……你说什么？”
  安娜扯了扯嘴角，眼眶却泛了红：“你想让我怎样呢？明知恶魔不会爱上人类，却在你的攻势下沦陷，成为一个爱而不得的可怜虫吗？”
  安娜非常清楚，罗特伽尔迄今为止所做的一切就是为了瓦解她的戒备，慢慢地让她“爱上”他，好任由他玩弄。今天逃跑的事已经惹怒了他，要让他放下愤怒，唯一的办法就是“哄着”他，让他以为他的目的其实正在达成。
  就像她在人界时对他做的那些事一样。
  他不是想让她爱他吗？那她就给她一个因为他“恶魔不会爱上人类”的宣言而困扰，又因为他的讨好而感动，想爱又不敢爱的安娜。
  罗特伽尔退后了一步。
  安娜红着眼看着他，偏又向他走了一步：“我不想当可怜虫，所以我想逃离，有错吗？”
  罗特伽尔又下意识后退了一步，背部却撞上了衣柜。
  他皱着眉，安娜话里的意思让他有些无措。
  安娜又进了一步，几乎贴着他站着，她抬手摸上了他的脸，仰头看着他：“你想让我别再想着逃走，当然可以。只要你告诉我，恶魔有可能爱上人类，那我就愿意一试。”
  安娜其实不能确定罗特伽尔会怎么说，但无论他怎么说，她都能有相对的回应。他如果骗她说有可能，那她就可以顺理成章地拖延时间，说给她一点时间来爱上他。他如果还是说不可能，那她就摆出崩溃的姿态给他看，让他明白他的失败全都是他自己造成的。
  但罗特伽尔哪个都没说。
  他拉下安娜的手，推开她离开了房间。
  安娜孤独地站在房间中，好一会儿才意识到，这一关她暂时安全地过了！
  她爬到床上，心里却是问罗特伽尔的那个问题。
  恶魔有可能爱上人类吗？
  ※※※※※※※※※※※※※※※※※※※※
  安娜的话既是假装的，也是真心的……
  大家明天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