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间

  魏濛已经睡下, 被人喊起来,草草梳了个发就奔去书房。
  他第一反应便是石羊关那边战事出了岔子,跨进门便问:“吃败仗了?”
  裴原不发一语, 将信丢给他,魏濛的神色先是紧张,渐渐放松, 转为不可置信的样子:“这是真的?”
  信上是歪歪扭扭的字迹, 宛如鬼画符一般, 许多字都认不出是什么, 勉强看出大意, 是以大皇子裴澈身边护卫的口吻所述。简要说了裴澈被劫狱后的经历, 最后说裴澈如今景况不好, 他们寨中有上百个兄弟,但钱粮几乎殆尽,需要他们的援助。信的最后说,如果他们愿意相助, 可去往齐连山的西北角, 那有一棵高约三丈的松树,会有人等候。
  裴原问:“你觉得呢?”
  魏濛将信又浏览一遍,视线停在落款上, 读出来:“阿丑?”
  裴原和他对视一眼, 想到了同一件事:“乐徐离开那天, 咱们的人跟着他,回来时是怎么说的?是不是说乐徐连夜前往了齐连山, 山脚处有一个女子率人等候他, 那女子个子不高, 容貌也不出众。跟随的人觉着这女子奇怪, 还特意画了幅像,画像放在了哪里?”
  魏濛上前一步打开东侧柜子的抽屉,拿出一副卷轴来,刷的抖开。
  这幅像裴原早先就见过,那时他并没在意,更没有与再豆腐店遇见的那瘸腿姑娘联系在一起。但现在仔细观察,忽然便觉得极为微妙,像极了。这两者或许真的是一个人,那画像上的女子就是阿丑!
  如此一来就全都对上了。裴澈受重伤,乐徐前去救治,阿丑迎接。阿丑或许就是从乐徐口中得知他已经回来燕北,动了想求援的念头,但又怕他不愿,所以在小店加以试探。
  斟酌考虑后,在今晚送来了这封信。
  她没等他出来便匆匆离去,许是因着得到了裴澈好转的消息。
  裴原不知道的是,阿丑之所以间隔了近半个月才送来这封信,一是因为要照顾裴澈,二是因为整个山寨几乎没有一个会写字的。读书最多的是个烧火的小孩,以前家境没败落的时候上个两个月私塾。因为不敢将此事透露给别人,不能找人代笔,阿丑只能和那小孩琢磨着写,实在不认识的字就装作不经意似的去请教乐徐,这样磕磕绊绊,十几日才写好。
  确认了这个消息,裴原心中激动,深呼了一口气,取了剑便往外走:“随我连夜去一趟齐连山。”
  “小将军,你留在这吧,我带人去便可。”魏濛劝阻道,“石羊关激战正酣,丰县也要加紧防守,以防有敌人偷袭,你留下比我留下合适。况且,只是接人回来而已,兴师动众反倒不好,你留在府中安排事宜,明日午时,我定将大皇子完好无损地带回来!”
  裴原同意了他的说法。
  魏濛立刻清点了人马,回房中换衣取剑。
  听着房门响动,敏敏嘤咛一声,缓缓睁开眼。她穿一件单薄的亵衣卧在床上,眼睛眯起一条缝,盯着在灯火下往腰上悬挂佩剑的男人,目光疑惑。
  魏濛歉意道:“我吵醒你了?”
  “一直没睡熟。”敏敏贴心地下床,走至魏濛身前,垂手为他整理衣着,轻声问,“这么晚了,将军要去哪里?可要早些回来,敏敏一人睡,会害怕。”
  她问前半句,魏濛本是不想回应的,但她又说她会怕,魏濛的心便软了。
  他心中想着,反正这也算不上秘密,等裴澈回来肯定是要住进王府的,敏敏肯定会知道,稍微透露些不算泄密,也好让她安心。
  魏濛道:“去趟西边,接个人回来,明日午时就回来了。若你害怕,我叫个侍女来,陪你一同睡。”
  敏敏目光微闪,上前一步将脸贴在魏濛胸前,关切道:“没关系的,敏敏可以自己睡。将军放心去吧,但一定要保护好自己,敏敏在家等你回来。”
  魏濛很高兴地回拥了她一下,轻声道:“好了,去睡吧,我走了。”
  敏敏一直送他出门,直到他背影不见了,才依依不舍地回房。
  一路上魏濛都在想,他是不是该攒钱自己置个院子了?
  原先他孤身一人,买了院子也是闲置,索性厚着脸皮住在裴原府上。但如今不行了,他也算是成了家,总寄人篱下实在不好,也委屈了敏敏。等石羊关那边战事平定,他空闲下来,就带敏敏去挑选个喜欢的院子。
  她应当会很欣喜的吧?
  ……
  敏敏在魏濛走后就上床睡了,直到又过小半个时辰,整个王府都陷入沉静的酣睡中,她才睁开眼,眸色清亮,半分睡意没有。
  她披上衣裳外出,装作去方便的样子,绕开了已经趴在凳子上睡熟的当值丫鬟,一路朝着后门而去。
  到了一处隐秘地方,敏敏轻轻咳嗽几声,不多时,高高院墙外也传来咳嗽的声音。敏敏后退一步,将绑了重物的帛纸团成一团,用力掷出,那纸团轻易地飞过高墙,落到了对面。
  墙外又传来几声咳嗽,敏敏知道对方已经收到,不再停留,拢紧衣裳转身回房。
  来接应的人迅速去到安全的地方,打开纸团,瞧见上头并非汉字的一段话。
  大意是:魏濛奉命前往西山接人,可截杀之,用以离间。
  ……
  阿丑得知了裴澈复明的消息后便火速赶回了齐连山。
  乐徐为他诊治已经半个月,期间扎的针数不清,喝的药更是数不清,但裴澈情况没有丝毫好转,愈加消瘦,阿丑一度怀疑乐徐是在骗她的钱,甚至动了杀心。直到几日前,乐徐又加了一味药引——他的血。阿丑不知道乐徐的血为何有这样的妙用,但药效是立竿见影的,裴澈的脸色几日内便渐渐红润,好消息接连传来。
  裴澈虽然眼睛又能看得见了,身体仍旧是虚弱的,只能自己勉强坐着。
  阿丑略心虚地向他说明了自己的自作主张:“……我知济北王与您一向兄弟情深,试探后更觉得他心中有道义,有怜悯之心,若知道我们的境遇,定不会坐视不理的。这段日子寻医问药,咱们的米缸都要空了,山上这么多张嘴等着吃饭,我实在没办法,未经得您的允准,便向济北王送去了信。料想他现在应该已经瞧见了信,若情况好的话,或许已经派人赶来了……”
  “你不必慌张,我没有责怪的意思。”裴澈很温和地看着她,“谢谢你,阿绸。”
  阿丑挠挠耳后,不好意思地笑了。
  其实,阿绸这个文绉绉的,像是富家姑娘闺名的名字才是她的本名。只是她长得不好看,大家起先开玩笑地叫她阿丑,后来传开了,便以为阿丑就是她的名字,再没人叫她阿绸了。除了裴澈。
  阿丑在心中想着,大皇子可真是个温柔又慈悲的人啊。
  阿丑张张嘴,还欲再说些什么,外头有人进来通传道:“阿丑姑娘,魏濛将军来了!”
  阿丑高兴地冲裴澈道:“这岂不是双喜临门吗!”
  她将毯子盖在裴澈腿上,安抚他道:“公子,您先在这等一会,我很快就回来。”
  阿丑说完就往外走,外头传来喧闹叫嚷的声音,越来越大,好像有人闯入,阿丑眉头蹙起,心中隐隐有不好预感升起。那些人似乎来者不善,并不和气。她快走两步,想要出门看个究竟,忽听见一声惨叫,她听得出来,是山上的人。
  阿丑大惊:“发生什么了?”
  有人负伤跑进来,惊慌道:“阿丑姑娘,外头打起来了!魏濛带来的那些人先动的手,提刀砍人,他们人多势众,咱们的兄弟已经抵挡不住了!这是怎么回事啊!”
  阿丑的心猛地坠下,眼底血红一片,沉默半晌,咬牙切齿道:“裴原,卑鄙小人,我与你不共戴天!”
  ……
  魏濛赶到时,那棵醒目的松树下并没有人影。
  他以为是阿丑的人还没到,耐着性子等了两个时辰,意识到或许不对,赶紧带人上山。
  对于齐连山的地势,他是熟悉的。裴原一直筹谋着要搜山,但一直未能成行。山上的土匪过于强悍,且巡逻严密,一有风吹草动立刻反击,且手段极为激烈,甚至放话说若强攻便放火烧山。齐连山的东山脚下是大片的良田,还有村落,若山火控制不住,将会是场灾难,这也是之前的官兵一直没能剿匪的原因。
  虽没能攻下山寨,但魏濛带人走过几次齐连山,大概知道方位,不长时间便抵达。
  可等看见面前尸山血海,饶是魏濛刀尖舔血已成习惯,也不免汗毛竖立。
  他愤怒吼道:“这是怎么回事!”
  很快有士兵探察清楚情况,回来禀报道:“将军,有人先咱们一步来了,山寨被血洗,没留活口,但并没看见有女子的尸首。”
  又有士兵过来,行礼道:“将军,一共一百三十具尸体,其中十八具是外邦人,看身形和眼色,应该是匈奴人。”
  魏濛一字一句问:“所以说,有匈奴人在我们之前赶来,将山给屠了?”
  士兵迟疑道:“大概是如此的。”
  魏濛闭上眼,缓缓舒出口气,大喝道:“回兵!”
  ……
  魏濛没想到,等他回到府中,还有一出好戏在等着他。
  他的宠妾敏敏大义灭亲,向裴原献上了三封他通敌的书信,正跪在书房门口哭得梨花带雨。
  宝宁站在不远处的梅树下,摘下一朵粉色的花放在吉祥的头上,冲刘嬷嬷道:“嬷嬷,你说咱们家吉祥是不是会通灵?它怎么这么神呢,它讨厌谁,谁就是坏人。”
  刘嬷嬷叹息道:“只是可惜魏将军,一腔深情,终究是错付了。”
  宝宁点头道:“希望他不要被伤透了心,以后还是要相信人间有真情才好。”
  刘嬷嬷道:“但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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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天没啥想说的,就祝大家晚饭快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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