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节

  “再下令的时候就不要让人死在你面前。”朱翊钧怜爱的说,“有些人该死,和你无关。”
  第一百三十一章
  因为王容与受惊保胎,中秋礼宴只能在宫里举办,朱翊钧传话让杨嫔主持了宫中中秋晚宴,一应事宜不要来打扰皇后养胎。
  朱翊钧如此小心,以至于传言飞起,说皇后这胎可能要不好了。
  老太太上折请旨来见皇后,没有得到应允,担心着急,王容与让无忧去永年伯府送中秋的赏赐,顺便跟老太太解释,娘娘并无大碍,只是陛下现在不让娘娘分神,等到中秋过后,娘娘就会请老太太进宫。
  “娘娘可是出什么事了?好端端的怎么会突然要养胎?”老太太迟疑的问。
  “老封君别问了,多的我也不能说。娘娘怕老封君担心,所以才特意让我出来一趟,让老封君放心,娘娘现在如今安然无恙。”无忧说。
  “没事就好。”老太太说,没亲眼见着王容与,她怎么能放心,只是无忧都如此说,她只能按下不问。
  “你们要好生伺候娘娘。”老太太嘱咐说。“哎,无病大约是找不着了,去江南的最后一拨人也会来了,无功而返。你先不要跟娘娘说这个,等到娘娘生产后,情绪稳定,你再缓缓和她说。”
  “是。”无忧应道。
  王容与静悄悄的回了坤宁宫,因为要卧床养胎,所以既没有去慈安宫给太后请安,也免了后宫嫔妃的请安,便是中秋礼宴,王容与也只露面了一阵子,应了陛下的举杯后,陛下就让人送她回去了。
  不过官员在看到皇后肚子还好好在的时候还是舒心了许多,陛下如今膝下凄凉,若是皇后这一胎出了什么差池,可不是什么美事。
  后宫见了皇后娘娘的肚子,表面上是各种庆幸,内心如何就不得而知。
  回了宫,朱翊钧还是每日都宿在坤宁宫,后宫众女子望着坤宁宫的方向都透着哀怨,都说皇后娘娘贤良淑德,大度,这怀孕这么久,一直把着陛下,其他人是一点肉味都闻不着,哪里贤淑,哪里大度?
  李太后把许杜仲叫过去,直言不讳的问他,皇后的胎不稳是不是和陛下同房导致的。许杜仲只能老实回答,不是,娘娘和陛下并未同房。
  “陛下可是每日都和皇后睡在一张床上,你不要妄想欺骗哀家,是不是同房导致的,哀家找另外的御医一诊就是。”李太后威慑他。
  “太后娘娘若是不信微臣,便让其他同僚也去把以下皇后娘娘的脉。”许杜仲伏身说。
  李太后见许杜仲还是不松口,便让他走了,她传言太医院,让弄个三医会诊,查查皇后到底是什么毛病。
  朱翊钧匆匆来慈安宫,“母后这是为何?”
  “好端端的人突然脉象不稳,哀家也着急,虽然你信任许杜仲,但是太医院其他的御医也不是摆设,一人计短,二人计长,三个臭皮匠还能顶个诸葛亮呢。”李太后说,“哀家只想让皇后这胎好好的。”
  “母后的好意,朕和皇后都心领的,只是皇后现在情况特殊,她是习惯了许杜仲的诊脉,突然去了三个陌生御医,她还以为肚子里孩子有什么不好,紧张坏了。”朱翊钧说。
  等朱翊钧走后,女官拿来御医诊断,皇后是因为受惊吓情绪波动大才造成的脉象不稳,李太后让人把这诊断烧了,“皇后在瀛台发生了什么?她可不像是心性不稳之人。”
  “说是被一个嬷嬷犯癔症吓到了。”宫人说。
  “这里面肯定还有别的事,去查。”李太后说。
  她端起茶盏想到刚才陛下的言行,“若是没有同房,陛下如何忍住几个月的和皇后干躺在床上?”
  “陛下应是十分喜爱皇后娘娘了。”宫人说。
  李太后皱眉,“皇后不需要爱,只要有尊重就够了。宠生娇,皇后就不如才进宫时那般懂事了。”李太后这些月来对王容与累加了许多不满,不过她都暂且记着,等皇后生了后再做打算。
  朱翊钧忧心王容与总是半夜惊醒,醒来后就睡不着了,朱翊钧模糊转醒的时候,王容与劝他,“陛下睡吧,明日还要处理政务,休息不好会精力不济的。”
  朱翊钧困顿的握着王容与的手放在胸前,“你睡不着,朕陪你说话。”
  “陛下,我夜半醒了,白日还能补觉。”王容与说,“陛下如此夜夜陪我说话,形容都憔悴了。”
  “朕召钦安殿的比丘尼到坤宁宫给你念几天经可好?”朱翊钧说,“你呀,心太软了。下次这种事还是留着朕给你解决吧。”
  王容与看着朱翊钧的侧颜,多想说她心不软,她只是造了杀孽,心下难安。
  王容与靠着朱翊钧的肩膀,“陛下说什么就是什么吧。我也想早点走出来,不让陛下如此担心。”
  朱翊钧还是闭着眼,闻言却是笑了,捏着王容与的手指,“乖。”
  比丘尼在坤宁宫念了三天经,昼夜不停。王容与躺在床上,听着虚无缥缈传来的经声,做了一晚上的梦,一会在云端一会在水里。
  朱翊钧之后为了转移王容与的注意力,便说,“尚宫局已经从宫外选了二十个奶娘,你要不要看一看?”
  “怎么选的这么多?”王容与听闻数字有些惊讶。
  “也不全用,你挑几个当选,再挑几个备用,其余的又回去就是。”朱翊钧说,“其实朕想着喝虎奶也挺好的。”
  “陛下可不要天马行空。”王容与说,“我要是有的话,我都想亲自喂养宝宝,什么虎奶牛奶,都比不上妈妈的乳水。”
  “只有民间妇人才会亲自喂养,便是稍有底蕴,也都是请的奶娘,你如何兴起想要自己喂的念头?”朱翊钧道。
  王容与摇头,她生下的孩子,她想他能喝她的奶水,她们应该是彼此最亲近的人,而时下的规矩却不是如此。妻子的主责是伺候丈夫,家有余裕就会请人来照顾孩子,也是显示身份的意思。而宫廷里这些特质更加被放大。皇后妃嫔都是陛下的女人,身份尊贵,第一重要的就是伺候的该是陛下,二来担心皇子与母亲太过亲密。皇子是皇朝的继承人,黏着母亲,优柔寡断,以母亲为首是瞻,都不是好事。
  请奶娘和剥夺母亲想要喂养的天性都是不人道的。
  而且所有皇子长大后都会优待奶娘。皇子成年就藩,拜别父亲和母亲,却大多都会带上乳母同行。若是太子登基,太子乳母更是深得信任和权势。
  奶娘,乳母,没有生他却用奶水养他,也是半个娘了。
  这让王容与如何能忍。母亲对孩子的独占欲有时候甚于妻子对丈夫的独占。
  朱翊钧看着王容与,“从汉开始,就没有皇后喂养的规矩,朕虽纵着你,这可不能开玩笑。”
  “陛下日理万机,就不要关心这些小事了。”王容与笑说。她偷偷的喂,他总不知晓的。
  第一百三十二章
  王容与准备了两块佛牌,让比丘尼念经开光,在偷偷送给无虑和顾言晞,她们两个因为挨了板子,还在房里养伤。
  两人来给王容与谢恩,王容与忙让她们起身,“我是担心你们,可是现在你们都没好痊愈,就过来谢恩,倒像是我好心办了坏事。”
  “只挨了十板子,也没什么大碍,就是不过来给娘娘谢恩,也要过来当值了。”无虑说。
  王容与仔细辨认一下她的神色,还是如从前一般的活泼开朗,好似没有受到之前溺死人的阴影。
  “你胆子如此大,看来我的玉佛是多余请了。”王容与笑说。
  “娘娘给了我就是我的了。”无虑说,“这是娘娘体谅心疼我的心,我要好好收着。”
  “给了你也没打算要回来。”王容与说,她看着无虑,说是丫头,当时有无病等大丫头在前面顶着,她也就是一路玩着长大了,无病不在,在剩余丫头里挑了无虑上来,若不是事发突然,王容与不会选择无虑来做这件事。
  “你都不怕吗?”王容与怜爱道,“真是个傻大胆。”
  “我也怕呀。但是能保护到娘娘,我就不怕了。”无虑说,“这次幸好还有顾姐姐在一旁帮我,不然我毛手毛脚就要坏了娘娘的事了,以后我一定多学习,争取以后做这样的事不会再出漏子。”
  “你以为我还会总让你做这些事啊?”王容与哭笑不得的说,她转向看着顾言晞,对顾言晞,她没有对其他宫人那么信任,这很正常,顾言晞是最后到她身边来的人,而且是完全的陌生人,一个侍选,想要来坤宁宫当宫人,就是傻子也会用后脑勺惦念一下来意。
  但是顾言晞一直都尽职恪守,如今更是帮了她一个大忙。
  “言晞,多谢你。”王容与说。“你想要什么?”
  “娘娘对无虑不说谢,对我怎么说谢了?”顾言晞道,“我想要保护娘娘的心和无虑是一样的。若是娘娘想要问我要什么,我就要娘娘以后待我,像待无虑一样。”
  王容与看她认真,便笑着点头,“既然这是你想要的,日后我待你就如待无忧无虑一样。不过恃宠而骄在我这可是行不通的,若是犯了错,我也是照罚不误。”
  “娘娘不担心无忧无虑会犯的错,我也不会犯的。”顾言晞说。
  崔尚宫领着二十个奶娘往坤宁宫来,王容与坐在榻上,她手里都有这些奶娘的来龙去脉,但她还是要奶娘一个一个的出列,自我介绍。
  观其行,观其态,观其口齿,观其伶俐,观其气度胆量。有能自若介绍的,也有身如蚊呐露怯的。
  “民妇吴娘,籍贯江南苏州,年龄二十。”排在最后的一个奶娘出来蹲身行礼后沉着的自我介绍,王容与初看就觉得此人很像是无病,声音一出,更是让王容与惊诧,她被扶着做起身,“你是江南人,为何口音没有江南音,反而有点京城的音。”
  “民妇自幼被家人卖进锦衣卫府中为奴,三年前被家人赎出,许配人家去了江南,如今又和夫君回到京城。”吴娘抬头看王容与,她也怕小姐不敢认她,不留她。
  “你成亲了?可是你自愿?”王容与颤抖着追问,问出后就觉得不妥,扭头平复心情后,王容与拿起笔在手稿上圈了几个名字对崔尚宫说,“留下这五个,今日就留在坤宁宫吧。”
  “是。”崔尚宫说道,领着没有被选上的十五个人出了坤宁宫。
  无忧扶着王容与,王容与的手一直在抖,无忧见状便道,“娘娘你要不要先留下一个奶娘来细问?”
  “嗯,”王容与说,“便这个吴娘吧。”
  “那我先把这些奶娘领出去另外安置。”芙蓉道。
  王容与点头,她也只让无忧留下来,其余人去殿外伺候。等到殿中无人,吴娘,也就是无病,眼含热泪跪下,膝行至王容与处,“小姐,我终于又见着小姐了。”
  王容与摸着她的妇人髻,“你被你的家人领走,之后发生了什么,你怎么会成亲了,又怎么会以这种身份回来?你是真的已经生了小孩?”
  无病闭眼点头,“上个月生的,一个男孩。”
  “是你心甘情愿的吗?”王容与追问。她那么多一起长大的丫头,无病最得她心,也是她最喜爱并且信赖的一个人,无病不止一次的说过,她如果要结婚嫁人都要听从小姐的安排,因为她是要照顾小姐一辈子的,婚姻大事自然不会越过小姐去。
  无病成串的眼泪低落,“小姐别问了,只要我现在还能见着小姐,还能留在小姐身边伺候,我就别无所求了,过去的事我都不想再提。”
  “怎么能不提?”王容与痛心道,“如果你被人欺负了,我要替你讨回公道。如果你的丈夫对你很好,很疼爱,我又怎么会忍心让你和丈夫儿子分离。”
  “你是不是被人藏起来了?”王容与问,“自知道你被你家人许个一个货郎,祖母派了许多人去找你,后来陛下也派人去找你,却根本找不到。”她让无病坐起,不要跪着。
  无病顺势就坐在脚榻上,将她的遭遇娓娓道来。
  “我被迷晕,被家人卖给了货郎,货郎原本是要带我回西安老家成亲,但是中途在驿站听说了安定坊王千户家出了个皇后,他只知道我是在王家伺候一个小姐,不知道我伺候的就是皇后,但是这不妨碍他灵机一动,他把我带到江南,说我是伺候皇后的身边人,想要卖出一个高价。”
  “我被沈家少爷救起,他是苏州开绸缎庄的,想要扩张生意却屡被当地巨头打压,他花重金赎我,本意是想通过我来和永年伯府扯上关系,有一面大旗,他家的生意就不会处处受挫,他也依言带着我回了京城。”
  “为了掩人耳目,我扮作他的侍女在他跟前伺候,谁料他一日酒后。”无病抿唇说,“我已经失贞,就是回了永年伯府,老太太也不会让我再去伺候小姐了,当日我就想死,却被拦住,他,看管我甚严,找不到寻思的契机,到了后来发现有孕,也是毫无生气,直到他告诉我,娘娘有了身孕,肯定需要奶娘,我若好生养着身体,就能进宫来见娘娘,我才振作起来。”
  “你受苦了。”王容与心疼的说,“原来你早就回到京城,难怪他们在江南找不到你。”
  “你对那个沈家少爷是个什么意思?”王容与说,“我有些恨他,既然是说好带你回京,扯永年伯府给他做大旗,他好好的把你送到永年伯府,送到我身边,我总会赏他,但是他言而无信,把你带到京城,却不送回家,还趁酒醉欺负你,还让你生他的孩子。”
  “孩子不能留在他们家。”王容与说,“你觉得呢?”
  “我对沈家少爷并无感情,但我也不恨他。”无病说,“很长一段时间,他确实对我是礼遇有加,我的孩子,并不是心机产物。”
  “但是如果可以,我希望娘娘能同意把我的孩子从沈家带出来,就先让奶娘养着,等到可以当差的年纪,就在大少爷的儿子面前当差。”无病说,“我是要伺候娘娘一辈子的,但是沈家要是打量着有个皇子奶娘的儿子在家中做关系,那就是想错了。”
  “你离了你孩子就不心疼?”王容与说,“你在宫里,孩子就是没了亲妈,现在是亲爹也没有了。”
  “他不该出生的。”无病说,“就算留在沈家,他也只是一个妾生子,长大后身份落差,不一定是好事。现在回了永年伯府,我在永年伯府长大,能伺候娘娘是我的福气,他也会在永年伯府找到她的福气的。”
  “我要是早点找到你就好了。”王容与说,“你就不要受这样的苦。”
  “能再见了小姐,便是什么苦,我都心甘情愿。”无病说,“而且我现在还可以伺候小姐的孩子,如果没有找个机遇,那可就不行了。可见都是冥冥中安排好的。”
  王容与见到失而复得的婢女,主仆两抱头痛哭一番,然后无病就劝王容与别哭了。“娘娘现在身子金贵,可不能哭了。”
  “知道娘娘怀孕后,我可是又学了许多东西,就是娘娘月子,我也能伺候的很好。”无病说。
  “你从来最贴我心。”王容与说,“我从不担心你会照顾不好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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