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帽子戏法内。
  小弟没来由地变成狼语者的好朋友，可能欣赏我有惩奸除恶的志向吧，但这很奇怪，杀
  手才华洋溢，不仅精通枪砲弹药、晓畅拳脚功夫、具一定水准的网战技巧、语言能力四种以
  上、情资蒐集、跟监、飆车技术、熟知电子產品及机械相关知识、擅长察言观色、表情控制
  大师、社交达人、无须开口的肢体艺术、略懂心理学、不可或缺的医疗常识……
  唯独不能具备的能力就是明辨是非，那事情都不用做了，任务永远无法执行。
  多少单？
  多少目标都是善良百姓？
  好啦其实很少，大部份都是帮派之间买凶杀人，不然就是政客争权偷放暗箭，全都不是
  好东西，但波及无辜时常发生。
  那么杀手还有什么立场评论他人？
  本身的存在就是个巨大问号。
  认清吧，世界不同谈啥情操友谊？或许只是我片面的一厢情愿而已。
  依然不愿向我坦白贵姓大名，我们只是能共进晚餐的普通朋友。
  青苔鱼在后头嗤之以鼻。
  我随缘，关係能不能变更好？我随缘。
  但我爱上跟狼语者一起吃饭，因为独家管道，透过他能抢先观赏暗网里的最新新闻，那
  些没有剪辑、真实呈现、甚至不为人知的秘密新闻！
  十一天前，迈阿密教区发生的无差别杀人事件……破案了，美方调查结果得知兇嫌乘坐
  飞机逃亡至香港躲藏，马上任命港籍国际刑警麦家辉接手追缉。
  麦家辉真是一路追到台湾，终于在昨日晚间联合台湾警察将兇手杨韶依逮捕归案。
  发现哪儿神奇了吗？
  跨国合作的警匪大片，不该在头条版面大肆播放好几天？
  怎么一点消息都没？
  因为韶依才进到看守所半小时就不省人事，再过半小时就不在人世。
  莫名其妙离奇死亡了！
  麦家辉与台湾警察都大吃一惊。
  事情釐清前不能让媒体知道，那会有执法过当的疑虑，好怕跳进黄河都洗不清。
  杨韶依的尸体马上被运到市立殯仪馆，而殯葬管理员的侦探心发作，不等法医相验，立
  刻将答案上传到暗网里解决大家困惑。
  从杨韶依的嘴唇开始……到整个口腔黏膜、舌头、乃至咽喉深处都佈满大大小小的黑瘤
  菜花！
  估计食道也逃不过病毒感染，但死因能够确定，杨韶依是因为满嘴菜花挡住呼吸道窒息
  而死。
  新闻到这就放心了。
  每个人一生都会遇上许多坏傢伙，对付不了，我们只能诅咒他不得好死，然而总是等不
  到实现的那天到来，又只能安抚自己……不是不报只是时候未到，这不好，这是自欺欺人的
  自慰想法，因为不得而知，有没有受到报应我哪晓得，就当有，讯息没有确实传达给受害者
  知道，一样是恨意难消！
  我委託狼语者，希望他将这篇报导擷取下来，图片也要，看守所、还有殯仪馆的，然后
  翻译成英文传给远在美国的死者家属，有五位，所以有点困难，但我相信凭狼语者的实力能
  够办到。
  真好，有这样的朋友真是可靠。
  下一则秘密新闻同样精彩。
  台湾媒体依然没有报导，事态严重被执政党压了下来。
  白兰女士死了，哇赛居然死掉了！
  暗网里的高手们热烈讨论政府极力隐瞒的真正动机，可不管任何情况，尤其在公开场合
  ，那么多双眼紧盯着看，要掩盖一条开枪消息简直天方夜谭，而且容易白忙一场，那时才会
  知道其实没有隐瞒必要。
  什么原因让当权者不顾一切也要让这条新闻销声匿跡？
  稳固威信嘛，已经有法官死于非命，不能再让伤口越破越大，那样民眾对政府的信心会
  盪到谷底。
  但就算如此也不能装作没事啊，这么值得推广的好消息迟早穿帮，就算不靠媒体，不靠
  网路的资讯传递，口耳相传不用几天也是家喻户晓，激励人心的程度也不会因此下降。
  会吗？
  会有人同情吗？
  不可能啦，一个不做事的狗官葛屁掉了尽如人意，何况是作恶多端只会贪污收贿的立法
  委员。
  别误会，如此惊讶不因为我认识，在鸟巢的友好也是逢场作戏，我压根儿不喜欢白兰女
  士，反应这样大，在于公孙悦毅开的那枪，并不是多了不起的致命因素，某种层面来说子弹
  贯穿反而是件好事，被骨头卡在体内更危险，更会增加感染机率。
  重点是肩膀没有脏器，白兰女士没道理被这枪打死。
  对嘛不至于，存活率很高，到底急救失败的原因是什么？
  答案是没有急救！
  白兰女士的死因是延误就医失血过多……在救护车到场前就已断气身亡。
  有够匪夷所思，医护人员在枪响发生后一个鐘头才到。
  正义袋鼠、围观群眾、镇暴小组、立委随扈、还有罗邦智家属，第一时间通通没人叫救
  护车！
  这些傢伙什么心态？
  立法委员烂归烂，但冷血行径一旦公佈……岂不是要世界大乱？
  到底多没朋友？
  白兰……你也称得上死得好惨。
  ＊
  连集合场上。
  昏黄的钨丝灯泡只有两颗，有时还会突然不亮。
  幸好雨停了，凉爽空气儼然多了份难得洁净。
  几隻没睡的鸟还在谈情说爱，像在唱歌，很不错，当作饯行非常合适。
  晚点名结束，值星官恭请连长前来训话。
  他点头，收起这几天翻烂掉的油墨报纸，置入口袋前，念念不忘多看一眼……头版上那
  下体被打马赛克的猥琐汁男。
  讲话队形，连上一百七十几位弟兄，即使换上了轻松短衫神情依旧战战兢兢。
  稍息。
  连长踏前一步，很明显，今日尊容少了以往常有的严肃气息，取而代之是一份伤感柔情
  ，怕的是不晓得要过多久才会恢復正常。
  连长先是阐述一下今天的工作表现……
  割了多少草，运了几袋沙包，哪条坑挖得特别漂亮，垃圾场清得不够乾净，鑑测结果出
  炉，太棒终于不是倒数，行政还有加菜金，找一天吃新开幕的那家脆皮鸡排，大便麻烦准一
  点，然后不要再给我跑去油库偷抽菸，啤酒罐集中起来就对了，垃圾袋用完连长室拿，切记
  别被外面的长官发现，还有就是晚餐的秋刀鱼特别好吃。
  紧接着安排明天行程……
  上午原定的打靶训练临时取消，因为立法院长突然要来我们营区视察，以劳军之名……
  行全家包游览车出游之实，所以伙房中午不用煮了，大官不知几点会到，全体人员都要在寝
  室待命，等会解散伙委可以先订便当，下午莒光园地照常进行，结束后辅导长开放给他们玩
  一下电动没关係，想打球的就去，不准睡觉。
  好啦，该讲都讲了，是时候公佈酝酿已久的小秘密囉。
  「各位弟兄，连长我明天退伍，你们要协助新任连长早日进入状况。」
  喔喔喔喔喔喔喔！
  还没愚人节啊，此话当真吗？
  不只阿兵哥，所有军官、士官通通两眼发楞，人事命令……喔不，退伍令啥时来的？
  没人晓得，就连副连长也不知道，这么突然难不成被强迫退伍？
  不对啊，除非犯了什么严重疏失且情节重大，不然像国军这么有口皆碑的清廉单位怎会
  胡乱赶人？
  另有隐情，连长没犯错，那就是自己决定的。
  真是如此那更怪，大家都知道，国军志愿役干满二十年就有爽到翻天的终身俸，都咬牙
  切齿这么久，苦撑十八年的青春岁月走过来了，勤勤恳恳从少尉训练官开始爬到现今的少校
  连长，还有什么理由熬不过最后两年？根本小菜一碟没放眼里吧？
  不好过吗？
  哪会啊！
  听人常说不幸分到一个克难部队先别难过，仔细一找也有凉缺。
  反之人品好空降到三不管地带，运气差点一不小心也是站屎缺。
  而我们所在的单位综合前面两者，都是爽的部份。
  每天无忧无虑轻松自在，没有基地不用演习。
  所以连长厌倦……不想再颓废下去了吗？
  颓废怎么了？
  反正国家照养，薪水你领的心虚可别人不这么认为，仔细想想嘛，每当天灾人祸发生时
  ，老百姓首先想到的还不是阿兵哥，用不到时米虫，需要时人民英雄，我们卖命，我们赴汤
  蹈火在所不辞，还是很伟大的好吗。
  就算不甘安逸，也别回到诡譎多变的黑暗社会啊！
  还是连长不缺钱？
  不，这个说法最不合理，就是欠文凭缺老本才会放下身段卖身求荣。
  难道这世上会有人的梦想是从军？是尽忠报国？
  别傻了那叫怪胎。
  妈的岳飞传看太多。
  最终连长还是没讲退伍原因，也没人敢问，那么就喝吧，此时的嘴只剩畅饮功能，把杯
  乾了，就是对连长的最后致敬。
  喔喔喔这可不一般……果香浓郁甘烈过癮！
  待在营区里的最后一晚，连长无后顾之忧，自掏腰包请全连弟兄品嚐价值连城的彩色鸡
  尾酒！
  窝地妈妈，惨淡无味的啤酒早已喝腻，眼前五顏六色繽纷华丽，全是以伏特加为基底的
  炫酷特调，且这量……根本不怕你喝。
  放纵的夜晚没人想睡，狂欢的号角大力响起。
  独立连就是有这样好处，派对怎么闹都没关係。
  没人质疑纪律，不会反对这么晚了还叫外卖，所以外送小哥傻眼，这就是保家卫国的国
  军弟兄？
  机掰咧，一气之下偷吃了两颗咸酥鸡。
  就寝时间，篮球比赛正式开始！
  照惯例连长也拉了两个拍档下场报队，平时大家都抢着跟连长一组，因为要给老大面子
  ，多少放个水是行之有年眾所周知的潜规则，谁叫连长的球技烂到爆炸呢。
  但今晚不同，免除所有装模作样，连长明天开始就是活老百姓了，还不赶紧把握最后机
  会将他打爆。
  客气什么，限制解除！
  火锅、抄截、硬吃样样都来，昔日球场霸主如今被虐到怀疑人生。
  好哇这群小鬼，原来一直以来都在让，没关係晚点要你们通通好看。
  加油欢呼。
  开怀大笑。
  拋开衣服。
  汗水碰撞。
  体力消耗不完，太讚了，这一刻将会是大伙儿共同的美好回忆……
  喔不，你们明早起床就忘了。
  后悔吗？
  不会吧。
  生涯规划的理由百百种，突发状况不也是天天上演？
  有时候钱不钱的无所谓啦。
  何况多陪你们一天，怎么说都该知足了。
  总而言之请别不捨，那只会令人更加伤感……且忧愁。
  看比赛吧。
  再说就要哭啦。
  喔来来来，冠军争霸开打囉，连远在哨亭吃魷鱼的卫兵都跑来观战，说什么也不肯错过
  这场盛事饗宴，火热气氛来到史上最高，好嗨好嗨，嗨到大门无人看管也没人在意。
  三对三，场上两组人马，不一定最强但默契绝佳，很正常，篮球本来就是一项团队运动
  ，不过他们还有一个共通点喔，那就是肌肌都很大！
  「你觉得哪队会赢？」士官长勾着他的肩。
  「谁赢我都很开心。」连长难得说出真心话。
  「这样吧，我们来打赌，输的一口气乾掉三杯。」士官长发出战帖，对这位年纪相仿的
  老战友：「我赌政战队赢！」
  「没发现我滴酒不沾吗？早上要去指挥部报到啦，谢谢请别搞我。」连长婉拒邀约。
  「呿，真扫兴。」
  「去跟参四赌，他原住民酒量好，全连之冠。」
  「其实弱到爆，有次放假回来在滷味摊一起吃饭，他没喝几杯就掛了。」
  是吗。
  那真是太好了。
  篮球场上，不留馀力的拚抢你争我夺，动作浮夸肢体狂暴，却不存在任何一点火药味，
  一丝丝都没出现，选手们都享受在这股较劲当中，一颗又一颗，打出没有赌注、最纯净的胜
  利渴望。
  可他们都不晓得，肆无忌惮的热力四射，造成的心跳加速只会让血液循环更加猛烈，那
  样药效会提早作用。
  没关係年轻人嘛，还有喝多的也是。
  比如士官长笑得痴呆，口水都滴了下来。
  终于喧闹逐渐消散，等好久，一个个总算精疲力竭瘫软在地，吵杂的空间慢慢回归寂静
  ，无力的篮球滚到连长脚边，他弯腰拾起，独自一人郑重宣佈……
  比赛结束。
  但。
  游戏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