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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子金安 第90节

  庄管家一拍大掌,终于开口说话了:“简直胡闹!我庄家的血脉,凭何叫你带走?”又斥骂春禾,“你一个妇道人家,心肠怎恁的如此歹毒?我还就不信了,如今侯府里侯爷夫人尚在,还能叫一个未进门的所谓五夫人做主。你不就是仗着那余氏的势吗?你带走我庄家血脉,这事不管是告去侯爷那儿,还是告去京兆衙门去,你都没有理。”
  春禾点头微笑:“我是没有理,所以,你们可以不答应。但你们若不答应,真想把此事闹开,我也是愿意奉陪到底的。”
  庄管家见又再一次被威胁了,他更是用力拍了一掌,愤怒更盛:“你个无知妇孺,你以为老夫人真会为了你而将我们庄家如何吗?你可别白日做梦自取其辱了!”
  春禾一点都不惧怕,她仍理直气壮道:“那得看是什么样的事。这件事上,老夫人还真就能为我做主。不为旁的,只为当初我同庄少康的婚事是她做主的,只为庄少康另养的外室是香珺。香珺当年做的那件事,可是对老太太赤-裸裸的背叛,是对侯爷的背叛。所以您觉得,这事儿若真捅大了,侯府里会如何决策?还有你们不要忘了,侯府里的家生奴才多的是,不少你们一家。而你们庄家一旦遇了难,那些别家会不会落井下石呢?届时结果会如何,就不必我多言赘述了吧?”
  庄家当然有顾虑,所以之前才一再诓骗,以好稳住春禾。如今春禾一席话直逼关键,庄家一家老小自然也怕。
  并众人也在心中权衡,为了这事儿真闹得人仰马翻,到底值不值得。
  庄家的血脉,也不只嘉哥儿一个。不说大房二房早各自皆有儿女欢伴膝下,那三房外头的那个,不是也怀孕了吗?
  如此一来,这祝氏说要带走嘉哥儿,他们也就不是不能接受了。
  庄管家不想再把时间和精力浪费在这些事儿上,所以他一口定音,拍板做了主道:“好!嘉哥儿你带走,改什么姓都随你的便,左右日后再同我们庄家无任何干系。但你承诺庄家的,你又如何保证你能做得到?”
  这个答案虽是春禾想要的,但这会儿见他们想都没多想一会儿,直接为了前程弃了嘉哥儿不要。之前嘴上说有多疼这个孙儿,如今也是说不要就不要了,春禾一阵凉笑。
  但她没多言别的,只道:“我既答应了你们,必不会食言,老夫人那里,我是不会多说一个字,故意去告你们的状的。至于你们信不信,就随你们的便。”
  庄管家目光重重划过春禾的脸,他此刻目光如矩,恨不能将目光化成无数刀剑,将春禾生吞活剥。但最终,也仍是妥协了。当场立下了字据,并叫庄少康立刻写下一封和离书。
  庄少康望着春禾,走到她面前去,蹙着眉问:“你当真要如此吗?”
  春禾觉得好笑:“庄三管事在说什么?这是想再弃了香珺母子不要,选择要我和嘉哥儿吗?”
  庄少康垂了眼眸,不再说话。他略沉默了一会儿后,才执了笔来,在纸上书写下了和离书一封。
  春禾本来还想,要不要再敲庄家一笔,问他们再要点银子钱的。但想了想后,最终还是算了。这样的人家,她能成功逃离出来已算是幸运,旁的也不敢多想了。
  拿了和离书和庄家一家之主亲笔写的弃养嘉哥儿的字据,春禾逐字逐句的认真看,越多看一个字,脸上笑容就越多一些。直到看完,她确信没有问题后,这才小心翼翼将两份契书都藏进衣裳里,这才和颜悦色道:“卷儿照顾嘉哥儿惯了的,我也会买下一并带走。我今日离开这里,日后再不会回来了,老太太那里,你们也放心。我祝春禾既做了承诺的事,必不会轻易食言。”
  如此,也算是好聚好散了。
  但春禾走后,庄管家立刻泄了通火。想他活这几十年,也还算有些体面,如今竟叫一个丫头片子给扼住的咽喉。
  *
  春禾日后还是照旧会去老太太那儿当差,只不过当完差后却不是再回庄家这儿,而是带着儿子和婢女卷儿一并搬去了秋穗那儿住。
  秋穗如今已经单独搬出来独住了,她一个人住这儿也无趣,如今正好有春禾母子为伴。
  姐妹二人一从侯府回到穗园,秋穗就立马招呼了下去,叫府上厨娘准备好饭好菜,她们好欢庆一场。并又差了喜鹊去梁府,叫她把梁晴芳也一并请过来。
  秋穗让春禾将庄家亲笔书写的两封契书拿来她看,逐字逐句看完,见并无什么蹊跷后,秋穗才又递了回去,并交代春禾道:“这两样东西千万收好,日后万一哪日庄家反悔,也好拿这个来应对他们。”然后欢喜的抱起嘉哥儿,拉着他小肉手说,“以后咱们就是一家人了好不好?以后咱们三个一块儿住好不好?”
  嘉哥儿还小,并不懂到底发生了什么。但秋穗对他说话他还是有反应的,他也冲秋穗笑,看样子也挺开心的。
  秋穗同春禾还有许多话要说,拘着嘉哥儿和几个婢女们在这儿也不好,所以秋穗道:“我同姐姐说些姐妹间的体己话,你们抱嘉哥儿别处玩去吧。但要记得,不能马虎了,定要寸步不离的看住了他。”
  卷儿等人忙应了声“是”,然后拉着嘉哥儿走了。
  屋里只剩二人坐着后,秋穗便问春禾今日在庄家同他们一家人对峙时的情况。
  “他们可有怎么样你?你可是又受了什么委屈?”
  活到如今二十三岁,春禾没有哪日是像今日这样开心的。她觉得自己像是得了新生,觉得她这辈子是又有希望了。从此时此刻开始,她要活得不一样。
  春禾冲破了那道禁锢在自己身上的枷锁后,她觉得浑身都轻松了许多。面对秋穗的关心,她使劲摇头。
  “我没受委屈,我不但没受委屈,我今日还可威风了。你不知道,我当时拿话堵他们嘴的时候,他们一家人的脸色有多难看。最后我说要带走嘉哥儿时,他们还不肯呢,说嘉哥儿是他们庄家骨血,不能被我一个无知妇孺带走,哼,但我态度一硬起来,摆出一副大有鱼死网破的架势后,他们可不再说什么骨血不骨血了,生怕我翻脸,立刻就答应了下来。这一家人啊……”春禾摇头,下面的话没再说,但意思却表达的很明显了。
  秋穗握住春禾手,欣慰道:“姐姐,你获得重生了。从今往后的日子,必同从前的二十三年不同。你这样的人,也是该过上好日子了。从此咱们一块儿做生意,争取将酒楼事业打理得红红火火。”
  春禾从前从不敢想这些,她听到秋穗展望这些的时候,虽心中有羡慕,但总觉得这些离她实在太遥远。而如今,她脱离了苦海,秋穗又愿意带着她一块儿做生意,她总觉得自己像是在梦中一样。
  原来有一天,她祝春禾也能过上这样的日子。
  日后这酒楼的生意,就是她同嘉哥儿的一切。所以就算秋穗不交代,春禾也会竭尽自己所能去打理好酒楼。
  春禾望着秋穗,眸中渐渐沁了泪意来,她起身就忙要给秋穗跪下谢恩,吓得秋穗“蹭”一下站了起来,然后赶紧扶住她。
  秋穗表情极严肃:“姐姐这是在做什么?你给我跪干什么?你要是这样,我可生气了。”
  春禾道:“我知道你不会喜欢我这样,但我心里开心,就想好好谢谢你。”
  秋穗又拉她坐下说:“你要真想好好谢我,咱们就好好一起经营酒楼生意。以后再不许这样了。”又说,“你知道我这个人的,咱们十多年的交情,我是真拿你当亲姐姐待的。你要是再跪我,别怪我翻脸无情了。”
  春禾笑着道:“定不会再有下次了。”
  “这才对。”秋穗面上一松,也笑了。
  外头梁晴芳大步跨了进来,进门见气氛不错,她便嘟囔道:“这个天可真是热死了,又热又晒的。不过是从院子门口走到这儿来,我就觉得身上晒脱了一层皮。”嘟囔过后,又挨在秋穗春禾二人身边坐下,目光一一掠过二人脸后,立刻抱手道喜道,“恭喜啊春禾,你总算是脱离苦海重获新生了。”
  春禾忙起身,朝梁晴芳福了下身,道:“多谢梁娘子。”
  “不谢不谢。”梁晴芳摇手,又拉春禾坐下,然后道,“寻我来,是要说酒楼的事吗?”
  秋穗点头道:“我此番来京中本就是为着两件事儿,一件是春禾姐姐的事儿,另一件就是咱们一起经营酒楼的事儿。如今春禾的事已妥善解决了,接下来也该着手准备酒楼之事了。”
  梁晴芳道:“我就出钱啊,别的我不会,我也不想劳心劳力,估计辛苦的差事只能靠你们了。当然,我若只出钱不出力的话,分红我自然拿少部分。”
  秋穗笑道:“那你也是东家之一,一起商议的时候,你得参与。”
  梁晴芳说:“过来喝喝茶听听你们的见解,打发打发时间,我还是愿意的。”又问,“那兰娘呢?”
  秋穗说:“我来京之前去过她府上,她是想跟我一道来京中的,但马家叔叔婶娘只她一个爱女,舍不得她,她就没来。但也说了,只咱们几个议就行,她没什么主见,都听几个姐姐的。”
  秋穗这几日也没闲着,有去过京中几家酒楼,了解过酒楼经营的一些情况。说实话,盛京城中的酒楼有数十家,并每家都有其独特的特色在,且酒楼事业算是古往今来中发展到了巅峰。这种情况下,她们若再想立足,在这早被瓜分干净的利益中分得一杯羹,就得另辟蹊径,好好下点功夫了。
  今日三人坐一处商议,就是想着众人拾柴火焰高,大家各自提出几个建议来,彼此的碰在一处,说不定就能想出什么好的思路来呢?
  不过论做生意,以及对酒楼行业的了解,还是秋穗了解的更多一些的。梁晴芳是千金娘子,自幼便锦衣玉食,她并没关心过这些。而春禾呢,虽会管家,也有筹办筵席的能力,但毕竟没怎么走出过家门和侯府的门,对外面的这些都还不太了解。
  今日一番初议,倒也没议出什么来。不过,三人聚一块儿说说话打发打发时间,总是高兴的。
  晚上梁晴芳走后,秋穗带着春禾母子去了他们的房间。这座穗园分东西两个居处,中间以一道月亮门隔开。如今秋穗住东边,她把西边整个小院落都让出来给春禾他们住。这样一来,日后既能常见,想见时跨个月洞门就是了。又能彼此互不相扰,各过各的。
  这样好的宅子,春禾自不会白住。她想着,等酒楼开张了,赚了钱,她按市价付赁金。或者……等一切安稳下来,她再另择去处,同儿子一道搬出去。
  *
  越州的事,傅灼办的比想象中的还要顺利些。原估摸着差不多得十天半个月的,如今不过只用了一半的时间,就快马回了京。并这一次回京交了差事后,也不必再出去了。
  从宫里出来,原是想着直接过来穗园这边的,但傅灼突然想到那日来见秋穗时秋穗同他说的话。
  傅灼认真想了想,到底没再匆忙赶过来,而是先打马回了侯府,打算洗漱一番后,再衣着整洁的来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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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九十一章
  傅灼回了侯府后, 直接就先回了修竹园。吩咐了下去让准备热水,他要沐浴后,便亲去了衣橱旁挑选衣裳。
  他从前只着暗色的衣袍, 因能衬托出他冷厉的气质。后来被说看起来脾气不太好后, 他也认真反思过。总觉得被认为脾气不好, 除了因他天生气场冷僻外,在衣着扮相上也有一定的原因。所以之后, 他的衣橱中便渐渐多了点别的颜色的衣袍。
  有月白色, 有水过天青色, 也有更显儒雅气质的云白。
  目光一一在这几件后来得宠的衣袍上掠过后, 最终定在了那件云白纹镶滚金边的直缀长衫上。又再迟疑了几息后, 才最终做出决定,他伸手去够了来拿在了手上。
  另外一边,净室里热水已经备好。傅灼身影出现在净室中后, 那些原在这里忙碌的女婢立刻蹲身行礼, 然后全都悄无声息退了出去。
  等所有人都退了下去, 净室室内就只剩下他一人后,傅灼这才将云白的长衫挂在一旁衣架上, 他则开始自己解衣扣脱衣裳。案上焚着香, 他这些日子也实在是累了, 正好趁这会儿功夫小憩了会儿。待醒来, 已是一炷香之后,木桶中的水也渐冷了。
  傅灼没多呆, 从浴桶里走出来后,擦了身子, 才又一件件换上新衫。
  穿上衣裳出来, 又坐着由女婢伺候好梳冠后, 傅灼难得的对着镜子多照了会儿。他如今还没开始蓄胡须,所以几日不拿刀片刮一下下巴,下巴处就会长出点胡渣来。傅灼看了一会儿,又命拿刀片来,他对着镜子小心翼翼刮着下巴。直到收拾齐整,觉得再挑不出什么错后,傅灼这才大步离开修竹园。
  出门前,他先去了老太太那儿一趟。老人家乍然瞧见这样穿戴的小儿子,忍不住“呦”了一声,然后从上到下将他好一番打量。
  打量完后,才笑着问:“你才回家来没多会儿功夫,这会就又打扮成这样,这是要去哪儿啊?”老人家难免也有点明知故问的意思。
  傅灼倒不瞒着,坦言道:“儿子去穗园一趟。”已经是未婚夫妻,大白日的见个面也不违礼数,他没什么好瞒着的。
  老太太一听这话,就忍不住乐呵呵笑了起来,故意骂他道:“你这是有了媳妇忘了娘,出门办差,一走就是十来天,如今好不易回来了,也不晓得多陪陪为娘的,反而要往外面去。”
  傅灼顺势就挨着她老人家坐了下来,一副不肯再走的架势:“好,那儿子今日就多陪陪娘亲。”
  见他这般,老太太反而开始撵他走去:“这么热的天,谁要你这一身火气的男子挨在身边。我正搁这儿纳凉呢,你可别来烦我。”又催他,“快去吧,再不去天都要黑了,你又得匆匆再回来。”
  傅灼便又笑着顺势起了身,朝母亲抱手鞠躬道:“那儿子听母亲的,这就去。”
  “去吧。”老太太笑眯眯的,这会儿她老人家已经想到不久的将来她即将又要抱孙子的画面了。
  虽说早有了孙儿,但那是大房大儿子的。小儿子这边,她也想尽早抱上一个。
  庄嬷嬷一旁打量着她老人家神色,见她面上堆笑眼里欢喜,不免适时说了几句道:“余娘子同咱们五郎主可真是有缘分,从前您老人家还说要她做五郎的通房呢。谁成想,她心思不在这上,一心只想着赎身归家去。原以为,就此不会再有相见的日子了,可她如今竟又回来,还将要做五郎的夫人了。”
  傅老夫人也感慨:“是啊,当初谁又想得到会是这样的呢?这也许……就是他们两个孩子的缘分吧。”提起缘分来,又想到了那道观里道长说的话,如今老太太不免越发觉得那老道士说得堆了。
  “还记得那道观里的老道士吗?他说五郎会在二十五岁这年定下亲事,果不其然,这不就定下了么?看来,的确是我从前着急了些,不该不顾他的喜好,私下里搞出那么多的小动作来惹他烦。”又道,“亏得秋穗当年没能做成他的通房,否则的话,如今我到哪里去得个这样好的儿媳妇?”
  庄嬷嬷说那些,原有点挑拨之意的。但见老太太不但不往她预想的去走,还满口皆是对那余娘子的夸赞,庄嬷嬷略有几分尴尬,再不好说旁的来,只能跟着一起夸。
  老太太如今是没发现什么,但庄嬷嬷总担心春禾日后会说出什么。而春禾身后的人是那余娘子,所以,与其对付春禾,不如去对付余娘子。
  可如何才能对付得了她呢?庄嬷嬷率先想到的便是在老太太耳边吹风。
  那余娘子以那样的身份嫁到侯府来,仗的不过是五老爷的喜欢。可男人的喜欢又能维持多久呢?说不定过些日子,也就淡了。而若届时再能叫老太太也疏远了她,那她的苦日子就不远了。
  庄嬷嬷心中明白,这门不当户不对的,老太太之所以应下,一来是五老爷的确年纪大了,只要能有一门还算说得过去的婚事,她老人家都不会拒绝。二则,老太太是爱屋及乌,五老爷喜欢,她自然也就喜欢。但她老人家心中是真的接纳了这个儿媳妇吗?她看未必的。
  若有更好的选择,又何必择这样的一户门第不登对的人家结亲呢?何况,那余娘子从前还是府上的女婢,日后传出去,也不好听的。
  所以庄嬷嬷暂也不急,总还有时间的,日后再慢慢在老太太跟前见缝插针的煽风就是。
  *
  春禾听说府上五郎主过来穗园这边了,她立刻带着儿子过来请安。在这里瞧见这母子二人,傅灼是意外的。但他也没说什么,只是抬手示意他们二人起身,无需多礼。
  秋穗之前不把春禾的事说给傅灼听,是因为不想他插手此事,想让春禾自己解决眼前的难题,逃出困境。而如今,春禾母子既已解脱,秋穗也就不再瞒着傅灼,她亲口把春禾同庄少康的事都一一说给了傅灼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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