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0章

  第350章
  温酒发着烧,脑袋昏昏沉沉的,听不清谢珩在说什么,朦胧间只看见少年薄唇张合,渐渐的又晕睡过去。
  “阿酒?”
  “阿酒!”
  “阿酒,你醒醒。”
  谢珩连唤她好几声,也不见反应,连忙让人青七进来。
  谢珩有些焦灼,皱眉问道:“才刚醒一会儿,怎么又睡过去了?”
  青七瞧了瞧,低声说少夫人是烧糊涂了,温酒有心病,平素在人前没有透露半分,这一病便有些压不住了。
  他忍不住瞄了一眼自家公子的脸色,斟酌着说道:“这烧已经渐渐退了,可心病还得心药医。”
  谢珩挥挥手,让青七退下。
  檐下夜色如墨,风雨催花落。
  谢珩缓缓的握住了温酒的手,轻轻的握在掌心,低声呢喃,“阿酒,你心里到底藏了什么?”
  明明她那么爱笑,好似天底下没什么事能让她伤心难过的。
  心病?
  什么样的事藏在心里日夜难安,变成了她的噩梦?
  “不……我不是娼妇!我不是!”昏睡中的温酒忽然甩开谢珩的人,卷缩成一团,双眼紧闭着,眼泪却不断落下,打湿了枕巾。
  她无意识的缩在床榻一角,不断的重复着:“我不是娼妇!我没有!我只是……只是想活下去啊!”
  温酒浑浑噩噩的陷入梦境里,那是她前世费尽力气,借助了许多药物才强行从记忆中抹去的场景,此刻却无比清晰的浮现在她脑海里。
  那是她二十出头的那一年,身家已经力压众多商贾,参加宫宴之时,亦是绫罗珠翠,一身华彩。
  坏就坏在赵帆向皇上请求赐婚要娶她,话一开口,谢玹救起身当着无数人的面怒斥赵帆居心不良,掀了温酒的伤疤,骂她不贞不洁,寡廉少耻!彻底将日子刚刚好过一些的温酒推进深渊。
  那一天,所有人都对她指指点点,痛骂娼妇人尽可夫,温酒如同过街老鼠一般躲着人走,恨不得找条地缝钻进去。
  偏偏她运气奇差,刚出了宫门,就被爱慕多时赵帆的王家小姐拦住了。
  王婉宁说:“温酒,像你这样低贱的人就要认命,本是尘埃低贱物,为何要妄想登高台?你不配!”
  那一天,王婉宁让人拔了她的锦绣华裳,将她绑在城东的贞洁牌坊下,命下人开锣打鼓,请说书先生来,把温酒说的人尽可夫,引满城的百姓来看热闹,甚至还特意请了谢玹到场。
  谢大人多高洁一个人啊,黑着脸说了一个“脏”字,便拂袖而去,好像多看温酒一眼都会污了眼睛一般。
  当时满城百姓将贞洁门围了个水泄不通,王婉宁摇着团扇同那些千金闺秀道:“若不是因为温酒这肮脏之人当初同人私奔害死了谢家五公子,谢大人和谢将军也不至于这般不信人间有真情,一个向道,一个嗜杀,真是可怜了姑娘们一片芳心。”
  温酒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得罪了这位王小姐,闻言,心中惊骇莫名。
  她不死心的解释,“我不是同人私奔,是他们要我的命我才跑的……”
  可没人信她,众人七嘴八舌的说着,铺天盖地的声音说的全是温酒的错,最先冲上来拿菜叶子砸她的,是个十五六岁的妙龄女子,恨恨骂道:“都怪你这娼妇!不然谢大人么也不会这样厌恶女子!都是你的错!”
  一人冲出,而后鞋子碎石子臭鸡蛋不断落在她身上,众人打着、骂着“长得一脸狐媚相,果然是个娼妇!”
  “害的谢大人和谢将军都不愿意多看我们一眼!你怎么还不死啊你!”
  “区区一个女子竟然能有如此身家,平日赚的那些银子,也不知是爬了多少人的床榻得来的!”
  “她好恶心啊……”
  “这样的人就应该下油锅!”
  “侵猪笼!”
  那时候孟乘云不在帝京,温府下人们来救她全被王家人打至重伤,后来也就放弃了。
  温酒满身脏污,这是她手里有钱之后,鲜少觉得自己的性命贱如草芥之时。
  被全城的人唾骂厌弃,暴晒雨淋,没有人听她说什么,男子们拿走她身上所有值钱的东西,围着她评头论足骂到气氛处再吐两口口水,女人们上来就踹她大巴掌扯头发,恨不能把自己所受的委屈全都发泄在她身上。
  她是个娼妇,骂她更能显得自己一身清白。
  她早该死了,所以怎么虐待都可以。
  好像所有人都忘了,这些年大晏同邻国开战,粮草物资不够,都是温酒第一个出银子顶上。
  她们都不记得,灾年荒年,带头开仓赈灾的那个人就是她们辱骂着的温酒。
  温酒想不明白啊。
  她这一辈子,但凡有人待她一分好,便恨不得百倍报之。
  爱财如命,却也从未害过谁。
  昨日还在锦绣高阁处谈笑风生的那些人,转眼就对她横眉冷对,那些说“若得温酒为妇,日后必珍之爱之”的人,用这世上最恶毒的话辱她骂她,甚至拳脚相加,指天骂地的说自己从前瞎了眼,才会看上这么个娼妇!
  温酒咬着牙,眼圈红的几欲泣血,她无从还手,身上张一百张嘴也没法解释。
  只能一遍又一遍的说着:“为什么……为什么我只是想活着,你们就要这样对我?”
  “我不是娼妇……我只是想活下去啊……”
  “我到谢家的时候,谢琦已经死了……她们要我陪葬……我不想死,我不是同人私奔……我只是想活着!”
  是无良张氏卖我去谢家冲喜。
  谢琦不是我夫君。
  我没有同人私奔……
  我不是娼妇!
  我不是!!!
  可纵然温酒说到嗓子完全哑了,也没人听她一句。
  那贞洁牌坊截然而立,而她一身脏污,万人唾骂。
  何其讽刺。
  盛夏暴雨倾盆,烈日狂晒。
  无人给她一碗水,也没人给她一口吃的。
  她恨这苍天不公,恨这人心险恶。
  可到底心有不甘,不愿就这样失去,撑了足足三日,撑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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