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节

  她虽不是虔诚的信徒,却也知道敬神佛而远之。因此,对于这个一看就是用了多年的香炉,处理起来难免踟蹰。想了想,索性先放在书架上,改日拿去哪家庙里好了。
  这么做完,她心里还有些哆嗦。
  毕竟从小经历无神论教育,突然遇到这种事——重生归重生,她坚定地认为没有见到牛头马面就不算——害怕也是难免的。
  简单收拾了下东西,她抱着零食去敲隔壁的门,准备在沐妍家蹭一天。
  沐妍是典型的宅女,尤其是在炎热的夏天,能不出门就不出门,吃饭也多半是外卖打发了事。开着空调在家码字,手边零食水果不断,潇洒惬意地很。据说她在网上粉丝不少,码字收入不菲,比起普通人上班的工资还要多,要不是没有这个天分,谢流韵也想试试了。
  谢流韵来的时候,沐妍应该正在码字,过了好久才来开门。
  标志性的蓬松丸子头探了出来,沐妍叼着一根抹茶味的pocky饼干,戴着黑框眼镜,见她出现在门口,问也不问就放她进来。关上门,沐妍直接问:“你这是怎么了?和你男朋友吵架了?”
  “没……”谢流韵有点尴尬。
  她和沐妍年龄相差不多,可沐妍看起来比她成熟得多。有时候遇到感情挫折,她总愿意来找沐妍倾诉。
  沐妍以前就不看好她的这段恋情,可她却控制不了自己的理智,飞蛾扑火似的追逐着陶成。
  前生她卖了捡漏来的瓷瓶把钱给了陶成之后,两人感情升温,她搬去和陶成同居。临告别时,沐妍告诫她了许多话,只是当时她正开心得意,选择性忽略了那些。如今想想,自己当时真是魔怔了!
  想到沐妍对她的关照,她清了清嗓子,说:“我想明白了,我和陶、陶成不合适。我准备和他分手……”想到了什么,她摇摇头,呵呵两声,“说分手太高看我自己了,或许我们从来没有交往过。”
  总是她追在陶成身后,忙东忙西,与其说是女朋友,倒不如说是合心意的老妈子。
  她把自己放的太低,太低,低进了尘埃里,仰望着再高大上不过的他,心里满是欢喜。可他的眼睛却总盯着遥远的天空,根本看不到她从尘埃中开出的花。
  沐妍盯着她看了会儿,见她态度真切,才开心地笑道:“没想到你一下子想开了。真是值得庆祝,今儿我做东,请你吃楼下的牛排。不过,看你这脸色,像是受了什么惊吓,看那人的样子,应该不至于恐吓你吧?”
  可不就是受了惊吓么?!
  谢流韵抱着抱枕,坐在沙发上,避开空调的风口。有人和她说话,刚才那种毛骨悚然的感觉才消了点儿。
  虽说和沐妍无话不说,可重生、玉坠什么的,任谁也不告诉。至于今儿发生的事,她删删减减,道:“……今儿凌晨我去潘家园鬼市溜达呢,遇到了碰瓷,太吓人了……我把那个背包拎了回来,谁知道里面装了不少绿森森的铜钱,也不知是从哪里来的,拿到手里凉的很……”
  “铜钱?值钱么?”沐妍顿时来了精神。
  “不知道。单单是康熙通宝那种大通货,有值三块钱的,也有值三千块的,要看铜钱的铭文和背文,版式、品相等等。”谢流韵坦诚地道,“我学艺不精,对铜钱没什么研究。”
  沐妍似乎想到了什么,她丢下一句“等等”,就起身到书柜面前翻。
  她这个单身公寓里什么不多,书最多。一面墙的胡桃色书柜里满满当当全是书,分门别类摆放地整齐易找,和房间里其他地方的凌乱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沐妍直奔书柜的某列,弯腰看了会儿便取出一本书,喜滋滋地拿过来递给她:“呶,华国泉界五十珍,这上面可都是传说中很稀少的铜钱。快看看,你那堆有没有这上面的铜钱,有的话就发了!”
  “怎么可能……”谢流韵哭笑不得。
  泉界五十珍,正是因为稀少,才珍贵,要是她随便被人碰个瓷都能凑巧拎回来一袋,那她岂不是运气太好了!
  话虽这么说,她来沐妍家除了零食之外没拿别的,既然她递过来这么一本书,看看打发时间,增长点见识也是好的。
  这么想着,她翻开了书。
  序言之后是目录,五十珍的名录按照年代,从战国开始依次往下列。桥足半釿布、三孔布、博山刀、晋阳匕……光听名字,就让人心荡神摇。
  她正准备往后翻,挨个地研究,眼光在目录上瞄到了什么,心头一震,连忙翻回目录,定睛细看。
  只见,第二十三列,明明白白写着“保大元宝(背天)”几个字。
  愕然之下,她直接翻到二十三页,只见上面文字印着“保大元宝(背天):南唐钱。李璟保大年间(943-957)铸,背上‘天’字,形制厚重,存世极少。”文字之下,又有铜钱的正反面照。
  看着那几张照片,回想下刚才被她扔进瓷罐里的那堆铜钱,她不得不承认,自己,似乎,真的拎回来了几枚保大元宝的铜钱?!
  她连忙喝了两口水,压住心中的惊讶,顺便安抚自己:钱币有真伪,泉界五十珍名声响亮,难保没有伪造品。能用碰瓷来骗钱的人,手里怎么会有真的五十珍呢?!要是有,早拿去花钱了。
  她却不知道,那中年男子丁点古玩知识不懂。能说出“汝窑是五大名窑之一”,还是听一起蹲墙角晒暖儿的哥们信口开河时学来的。再说,保大元宝,连她见了,也一时没有想到五十珍,连点儿皮毛都不懂的混混怎么知道?!
  想到很有可能是伪制品,她镇定多了。
  沐妍却不知道一瞬间谢流韵心里想了这么多东西,只看到她直接翻到了保大元宝这页,盯着看了许久,敏锐的直觉告诉她其中必有隐情,便好奇十足地问:“怎么,还真有?”
  “有是有,可能是伪造品。”谢流韵摇头道,“泉界五十珍名声在外,仿品也不是没有。就算康熙通宝也有呢。”
  闻言,沐妍的兴趣少了几分,不过,能见到五十珍的仿品也是好的。
  被沐妍催着,谢流韵硬着头皮回家抱来了那罐铜钱。但在开罐之前,她慎重地提醒道:“这东西不知从哪里来的,摸起来超凉,有点阴森,你可要想好啊。”
  见她抱来的瓷罐外面密密麻麻缠着红绳,沐妍心里已经笑尿了。
  没有人比她更清楚她的邻居有多怕鬼,看个《僵尸医生》都能吓得一晚上睡不着,听大悲咒到天明。
  她敷衍似的嗯嗯两声,就催着谢流韵赶快把罐子打开。
  掀开瓷罐的盖子,把塞在最上面破破烂烂的经书先取出来放在一边,沐妍寻了张报纸,哗啦一下把钱币全倒了出来。
  她兴致勃勃地拿起一枚,辨认上面的字:“咸、通、玄、宝……这个应该是唐朝的。咸通是唐懿宗的年号,我上上本书写的就是唐朝,记得很清楚。”放下之后,又拿起一枚,这枚她不是很确定:“天显通宝……这个是,这个应该是辽国时候的钱币吧?”
  “应运元宝、应历通宝……这都什么鬼?!”她又拿起几枚看看,饶是古代知识丰富,也难免有些抓狂,抬头看谢流韵,催她,“你快来看看,书上有这些么?”
  “……”
  谢流韵已经麻木了。
  她翻着书页,挨个念:“咸通玄宝,唐咸通十一年桂阳监钱官王彤所铸,寻即废止,存世极罕。”
  “天显通宝,太宗天显年间铸,仅发现1枚孤品,该钱已流入日本。”
  “应运元宝,系北宋淳化年间李顺起义所铸起义军钱……”
  “应历通宝,辽国穆宗皇帝应历年间铸造,现存世仅有数枚。中国古钱“五十名珍”之一,珍罕,美品。 ”
  “……”
  两人大眼瞪小眼,沐妍双眼放光地道:“没想到,这一堆居然这么多五十珍,流韵,恭喜你,你真是发了呀!”
  谢流韵原本就觉得这些不可能是珍品,这下更加肯定了。她镇定地合上书本,有理有据地反驳沐妍:“泉界五十珍,寻常人能搜集到一枚,就已经很不容易了,现在居然有这么多。”
  她指了指那枚据说“仅发现一枚孤品”的天显通宝,说:“这玩意,我刚才还看到了一枚呢。你想想看,这会是真的么?”
  沐妍想了想,又有点不甘心地问:“既然已经流传到了日本,谁会这么有本事跑到日本看看真品,再仿制呢?”
  谢流韵晃了晃手中的书,“这本书上都能有图,怎么别人就不能按照图仿制?”
  沐妍遗憾的同时,也不得不承认谢流韵说的有道理。
  她意兴阑珊地把铜钱放回地上,转移话题笑道:“这铜钱一点也不凉,你怎么就觉得阴森了?”
  听她这么说,谢流韵纳闷之下,鼓起勇气,拿起一枚手边上的天显通宝。刚一入手,她就飞快地扔了出去。
  入手冰冷,简直像摸一块冰疙瘩!
  “哎,就算不是真的,也不能这么随便扔呀。”沐妍连忙起身把那枚咕噜噜滚动着的钱币捡起来,数落谢流韵,“造假造的这么难得,收藏起来看着玩也是好的。”
  见她毫无异样,谢流韵满脸讶异。
  她狐疑地伸手接过沐妍递来的钱币,入手冰冷的感觉一如既往。她忍着惊愕,淡定地把钱币放下,开始思索到底为什么她和沐妍拿到时的手感不同。
  应该不是钱的问题,那就是人的问题了,
  她和沐妍,区别在哪里呢?
  第7章 验证
  她和沐妍,区别在哪里呢?
  若说细节,谢流韵和沐妍的区别大得很,单单长相就不同,更别提年龄,爱好,生活作息……等等众方面。但是铜钱可不是人,单纯的物体,能分辨出来什么?!
  若说别的……
  难道是因为,她重生过一次?!
  心情烦乱的时候,谢流韵下意识地摸上了胸口的玉坠。
  玉坠持续发烫,这种烫似乎体现在她的灵魂里,体表上并没有什么反应,要不然,她的胸口早应该被烫出红印子了。不过现在,玉坠的温度像是降下去了许多,她还以为是错觉,又认真感觉了下,才确定确实是凉了些。
  她低头看了看玉坠。
  这只并蒂莲白玉坠前天看起来灰扑扑地,石头一样,甚至表面还有几条不明显的裂纹。她之所以认定就是她的玉坠,除了它独特的造型之外,就是一种心有灵犀:这是拉她重生回来耗费了能量导致的。
  可现在,它虽然没有完全恢复,却已经比最开始看起来好些了。难道说,那凉凉的气息,是玉坠恢复需要的能量?
  为了验证她的想法,谢流韵挨个地拿起铜钱试验,顺便做了个小小的分类。
  这一小堆铜钱里有一枚“三孔布”,两枚“大夏真兴”,两枚“咸通玄宝”,三枚“永平元宝”,一枚“广政通宝”,一枚“保大元宝”,两枚“应运通宝”,三枚“天显通宝”,两枚“应历通宝”,还有数枚“天国通宝”。不得不说,就算是伪造品,收集这么多也要花不少心思,这上面每一种都在五十珍名录里,尤其以“天显通宝”和“应历通宝”最为珍稀。
  让她意外的是,这二十余枚铜钱,入手时都有凉意,凉度却大有不同。最凉的是战国的“三孔布”,冰的让她怀疑自己的手指头都要被冻掉了。其次是“大夏真兴”……几乎是依照着年代顺序,凉意渐渐降低。
  她忍着冰冷的触觉,拿起一枚天国通宝,任由那股冷意顺着她的手指向上,涓涓细流般汇入到胸口。胸口处的玉坠有股吸力,她能清晰地感觉到,那股凉意从胸口皮肤处径自流入玉坠中。等到凉意消退,她拿起玉坠再看,果真有种不明显的亮度提升。
  咦??
  还真是能量??
  她不信邪,陆陆续续又试了好几次。同时她卖了个乖,既然玉坠需要,索性就握着白玉坠去碰那些铜钱。果然铜钱上的凉意只通过她的手指流向玉坠,再没有绕那么远。
  说起来慢,实则很快。一枚铜钱不过四五息的时间能量就消失了。这二十多枚铜钱,用了不过两三分钟。不过,效果却很明显。至少,白玉坠上的裂纹已经消失,它现在看上去像是一块质地低劣的杂玉。
  重生回来之后,她碰过不少东西。为什么别的东西不可以,偏偏是这些铜钱呢?
  谢流韵看着白玉坠,再看看散落一地的铜钱,心里若有所思。
  她的心里已经有了七八成的确定,但却不敢肯定。
  次日,又到了工作日。
  早早起床,叼着面包挤地铁,倒公交。京城的人流量巨大,正是上班高峰期,地铁口、公交站台上,密密麻麻全都是人。
  她所在瑞泰典当行正在三环内,从燕京的四环往内城赶,路途花费的时间不短。再加上堵车、公交晚点,她每天都要早起很多,才能做到不迟到。每当这个时候,她就格外羡慕沐妍的生活。她也自知自己做不到,所以每次也只是想想罢了。
  八点多,晨光正好,她从公交车上下来,迎着朝阳往上班的写字楼里赶。
  脚步匆匆地进了写字楼,直奔电梯口去,正巧电梯还没有离开,她脸上露出喜色,叫了声“请等一等”。坐上电梯,她用手扇了扇风,让运动过后发烫的脸降降温,抬头对上按着电梯开门键的眼镜男笑了笑:“谢谢你们等我。”
  “啊,啊,没关系……”眼镜男手足无措地挪开视线,又情不自禁地瞥了她两眼,不由自主地勾起唇角。
  他心里有点纳闷。
  以前他也见过谢流韵,可当时只觉得容貌还可以,却怯生生地没多少气质。今天一见却觉得大不同,远远望见就让人眼前一亮,走到近前更是觉得整个人仿若是珍珠一般晶莹温润,美丽动人,比这周围排出十大美女也差不到哪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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