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一日 勇者

  圣比耶塔，顶层的祭祀休息室。
  窗外正经历着一场暴风雨，密集的雨点伴随着狂风浇打在落地窗上，仿佛无数鞭子，敲打的玻璃噼啪作响。
  已经是深夜，外面寒风骤雨，休息内却亮着温暖的灯光。
  圣比耶塔的顶楼一片静谧，彷佛一个独立而又封闭的私密空间，与世隔绝。
  大祭司希克斯从洗浴间出来，波浪般弯曲的白金色长发披散在肩后，湿漉漉的发丝还滴着水珠，看上去妩媚之极。
  她容貌娇美、皮肤白皙，拥有高达一米九的夸张身材，但是体型非常匀称，不显笨重，看上去颇有一种女骑士的风采；然而这位拥有战士气质的人，实际上却是丰穰教团的最高领导人，人类世界最受崇敬的圣人。
  她表面上年纪不过二十多岁，实际上已经拥有了接近一百七十岁的高龄，之所以能一直保持青春貌美，完全是因为将精神修持到了圣者的境界。
  “……”
  希克斯走到落地窗边，俯瞰着下方灯火辉煌的城市，翡翠色的眸子里充满了温柔与慈爱。
  片刻之后，她坐在床侧，取过一只装满护肤品的匣子，然后往身上涂抹各种祛斑霜、抗衰剂、美颜炼乳……希克斯耐心地作着皮肤护理，动作细致而又从容。她双手从颈部到肩部，再到胸部，然后抚过腰肢，接着是大腿、小腿、脚部……每个部位都细心揩抹数次。
  等希克斯放下手，那具白美的身体犹如精美的瓷器一样，在灯光下散发着艳丽的光泽。
  嗤——！
  寂静中只听见一声轻微的异像，但再一听又好像只是风声。
  紧接着，女祭司感觉空间的灯光微微一暗，蓦地警惕的眯起眼眸——而就在这时，一柄雪亮的长剑自后向前，架在了她的脖子上。
  “是谁？”
  希克斯唇角带着笑意，神情间没有丝毫异样，仿佛长剑的主人是自己熟识的朋友。
  “大祭司希克斯是吧？”刺客寒声问道。
  “我似乎知道你是谁了……”
  希克斯看着落地窗中的镜影，视线迎上了那双黄金色瞳孔，轻笑着说道：“你就是这几年闹的各个塔座不得安宁，让治安机构无比头疼的黄金龙丽娜吧？这一次是打算来杀我的吗？”
  “是的，我专门为了杀你而来，但是在杀你之前，我希望你能回答我的问题。”丽娜说话的同时，目光锁定了她的身体，一旦这个女人稍有异动，她就会以最快的速度一剑封喉。
  “我知道你想问什么。”希克斯端详着丽娜的脸蛋，冰冷的目光仿佛能穿透她的内心：“但是我似乎给不了你任何答案……想要真相的话，去找各个塔座的魔法王吧。”
  这个世界的人类势力，是以十二座法师塔为核心，向周围辐射的邦联国家。
  换而言之，十二座法师塔内的魔法王，就是整个人类世界的支配者。
  魔法王居住在法师塔内，如神祗般高高在上，不亲自干涉人间事务，而是选用代理人统治世界，丰穰教团则是他们的合作对象。
  “从你这里离开之后，我自然会去找魔法王算账！”丽娜用剑吻向她的脖子，剑刃割裂肌肤，伤口渗出猩红的血珠：“但是你得告诉我，纵容那些兽族对你们有什么好处。”
  “如果你所谓的好处，是丰穰教团的私利，那么我只能告诉你，我们从中得不到任何利益。”希克斯从容的回答。
  “你说谎！”丽娜看着她面无表情的脸，顿时有种被愚弄的感觉。
  “我们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追求真正的平等。”
  希克斯以一种怜悯眼神看着她，淡淡的说道:“所有的灵魂，都是平等的，我们所做的一切，都是在化解种族之间的争端。”
  “你把那些纵容兽族的行为，叫做化解争端？”丽娜把牙齿咬的咯咯作响，眼睛像是要喷出火来。
  “你只看到了眼前的痛苦，却没有看到美好的未来。”
  “这样的未来，让我看不到一点希望。”丽娜瞳孔一阵收缩，透出冰冷的光芒。
  “迷途的羔羊啊。”
  希克斯伸出左手的食指，轻轻推开锋锐的剑刃，平静的说道：“经过我们多年的努力，兽族已经学会用抗议的方式表达诉求了，这难道不是进步吗？再过二十年，三十年，等人类和兽族完全混血，两个种族之间的矛盾自然也就不复存在了。通过和平的手段，完成了两个种族的和解，这样的壮举难道不值得歌颂吗？”
  “荒谬！”
  丽娜一剑削断了她的手指，让剑刃重新架在她的脖子上：“你们只是在利用人类的善意，为自己的精神追求买单……希克斯，你根本不是圣人！”
  “话可不能这么说。”
  希克斯看也看没自己受伤的手指，只是放下左手，略显凝重的说道：
  “丰穰教团每个人都在牺牲，教团内的所有成员，包括我在内，每年都要花上大量时间去安抚兽族，为它们解决生理和生存的需求。为了促成美好的未来，我奉献了我的全部财产，并且已经亲自抚育了6只兽族的幼崽……我在身体力行的完成事业啊。说我们影响了别人尚可以理解，但是说我们要别人为自己的精神追求买单，那种想法无疑是错误的。”
  “令人作呕！”丽娜被她说的一阵反胃，差点吐出来。
  “那是你的目光太过狭隘，放眼全世界，人类也不过是一种动物而已，众生的灵魂都是平等的。”希克斯看着她的脸，颇为嘲弄的说道：“我们所做的一切，都在顺应时代，你会觉得恶心……那是因为你的思想跟不上时代。”
  “所以说，你解决人类和兽族矛盾的方法，就是让混血种取代两个种族？”丽娜忽然反问道。
  “当然。”她欣然点头。
  “那么你的做法和你的思想一样迂腐。”丽娜眯起眼睛，唇角一丝冷笑：“只要兽族消失，矛盾不是一样能解决吗？”
  “那是不道德的。”希克斯毫不犹豫的回答。
  “道德？”
  丽娜像是听到了笑话一样，忍俊不禁的摇摇头：“不利于人类的道德，是最大的不道德。”
  话音落下的一瞬间，她一剑扫过希克斯的脖颈，掠起一缕猩红的血线。
  女祭司的首级从肩膀上滑落，目光空洞望着她，瞳孔渐渐的扩散，嘴唇一张一翕，用口型说道：
  “为什么……你会有如此邪恶的想法。”
  丽娜见状释然一笑，凑到她的耳畔，轻轻的说道：“因为老师告诉我，任何事情都要以人为本，你们这么做是舍本逐末，是一群精神毒瘤！”
  希克斯冷冷的看着他，用最后的力气说道：“那么……你的老师，才是最邪恶的恶魔……”
  “永别了，你带着你的道德见鬼去吧。”
  丽娜扛起女祭司无头的尸体，快步走到落地窗旁，一记侧踢踹破玻璃之后，运足力气将女祭司的尸体抛向了自由区。
  扑面而来的风雨中，丽娜注视着希克斯的尸体重重落地，被嗅到血腥味的兽族分食一空，逐渐露出快意的笑容。
  ……
  翌日，女祭司的首级出现在城市最显眼的位置，引来了无数人的围观。
  很多人自发的走上前，为她在原地举办追悼会，一边流泪，一边控诉凶手的恶劣行径。更多的人在一旁默默倾听，而那些自由区的兽族，则是怀念昨晚从天而降的美味肉餐。
  但是也有人面无表情的看着这一幕，眼里充满了嘲弄和快意……他们不敢表露出来，因此看上去整个城市都在为希克斯的死哀悼。
  藏在一旁的丽娜，却能感觉到人心在潜移默化的转变。
  一一一一一一
  十二塔之首，魔法王拜伦拉尔的法师塔。
  拜伦拉尔端坐在白银王座上，手里擦拭着一枚造型狰狞如心脏的黑暗水晶，苍老的脸上充满了凝重之色；水晶暗紫色的光芒落在他一半脸上，使得他像是一道剪影，一半各在光影之中。
  他仔细的端详着黑暗水晶，喃喃的说道：“希克斯死了……时隔三十年，又有魔族诞生了么？我的预言果然是正确的。”
  “回主人！凶手极有可能是黄金龙丽娜。”其中一名死亡骑士恭敬的说道。
  “她是谁？”
  “一名游侠。”听到主人的询问，死亡骑士连忙仔细的回答：“她不知通过什么办法，猎杀了一头黄金龙，并且饮下了黄金龙心脏的血液，获得了力量。到如今已经闹了好几年了，希克斯的死，可能就是她最大的战绩。”
  “龙战士丽娜……”魔法王慢慢咀嚼着这个名字，突然紧张的问道：“她有成为‘勇者’的可能性吗？”
  “自从主人联合其他法师塔，推行混种政策以来，已经有一百多年没有‘勇者’诞生了……仅仅依靠龙血，她还不足以成为‘勇者’。”死亡骑士明确的回答。
  “我很担心啊。”
  魔法王眼里闪过一丝忧虑，沉重的说道：
  “‘勇者’不仅是投魔王的死敌，更是我们的敌人……他们诞生之后，总是会令那些贱民产生不切实际的幻想，进而动摇我们的统治。所以……那可憎的血脉还是断绝比较好……魔王完全可以交给我们来对付。”
  说到这里，拜伦拉尔的表情变得激动起来，猛地从王座上站起身：“龙战士丽娜必须死！再放任她胡作非为下去，混血计划就要泡汤了，绝不能让那些贱民觉醒！”
  “遵命……我亲自去对付她！”死亡骑士立刻抚胸行礼，快步退出了大殿。
  ……
  寂静城，机械王座。
  信息矩阵前，伊文显得异常烦躁，不知道第几次的催促道：“小希，你到底要磨蹭多久？我已经在这个智障世界待了整整15年了！”
  “主人，你不要怪我啊，数据不够只能这么慢。”
  小希异常委屈了解释了一句，然后又喂了他一粒定心丸：“放心来，再有两年坐标就算出来，这两年主人你一定要低调点，千万不要再被卡罗索的信徒发现踪迹。”
  “这些年我谨慎的不能再谨慎了，也会一直这么谨慎下去。”伊文明确的回答。
  “是么？别的事我不清楚，但是选择的那个代言人，明显就很有问题！不仅不低调，还整天惹是生非，现在都要造反了。”小希抱怨道。
  “你又懂了！”
  “那主人你自己说啊，那个女孩能给你带来什么好处？就凭她现在做的那些事，不给你惹麻烦就不错了。”
  “这你就放心吧，”
  伊文不以为意的摆摆手，然后解释道：“我给她的那柄剑上，有我的力量印记……我是不会让她把我暴露出去的。”
  “不愧是主人，真是阴险呐！”小希立刻换了一种口吻。
  “行了，你闭嘴。”
  伊文先是呵斥了一句，然后无奈的摇摇头，叹息道：“我也只是以防不测，希望她不要做蠢事。”
  就在这时，机械王座内的空间忽然泛起了涟漪。
  他立刻警惕起来，不过没过多久，便感应到熟悉的力量波动。
  紧接着，一道道线状的微光从涟漪中迸现，逐渐勾勒成了黄金小丑的身影：
  “伊文大人，我终于找到你了。”
  “黄金小丑！？这怎么可能！？”
  伊文看着从涟漪深处走来的身影，满脸的难以置信。
  此时此刻，黄金小丑的身体上破破烂烂，看上去遭受了相当严重的损伤，因此有些萎靡。但是在看到伊文的一瞬间，它立刻精神起来，无比狂热的说道：
  “您没事太好了……我知道您一定不会有事的！”
  “你是怎么做到的？”伊文说话的同时，立刻释放光能，为它修复身躯。
  黄金小丑看着他，激动的说道：“寂静城的黑匣子里，有时空风暴产生的数据，虽然很模糊，却让我有了一个大致的搜索方向。在使徒大人们的帮助下，我成功进入时空裂缝——靠着空间宝石在这个世界线漂泊了三千年，搜索了无数星球……到现在终于找到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