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 月亮之上
听从艾露萝梅的建议，伊文将噩梦相关的内容全部下来，让所有人一同参与分析。原本他并没有寄托太大的希望，毕竟这个梦境实在是过于琐碎，自己整理都极为困难，别人多半只会当成神经病的梦呓。但是令他始料未及的情况在于，真有人从中找到了线索，而这些名侦探既不是适格者也不是帝国的智脑，而是一帮专注于研究古代文献的神官。
为首的神官名为克鲁兹，接近两百岁的高龄，是神殿最为资深的学者。他身高不到一米六，长脸，双颊凹陷，略显苍白密布皱纹。或许是长期从事与古代文献研究的工作，他的身体消瘦，双目深邃，一脸的络腮胡，看上去略有些不朽边幅。
会议室内，这位垂垂老矣的神官一边打着点滴，一边在扩音器的帮助下阐述观点：
“如果对美尼斯的古代神话有所研究，根据伊文王的梦境，我们可以找到很多似曾相识的东西。在早王朝时期，美尼斯曾经有过弑神枪的传说，那柄神枪具体外形，各位看看就清楚。”
说到这里，他吃力的举起左手，看了一眼侍立在身旁的学徒。
后者立刻放下手里用黑布包裹的泥板，揭开黑布之后，古代泥板上简略的图案，顿时暴露在众人的眼中。不过由于泥板上轮廓太过模糊，旁观者只看到了一团乱麻般的线条，面面相觑之间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这时，那名学徒从怀里掏出了一幅画，将其紧挨着古代泥板平贴在会议桌旁：“单单看泥板，各位可能看不出有用的东西，这是我们描绘复刻下来的图案，请各位仔细观摩。”
众人齐刷刷的将视线投向那幅画，画面中是两个人形生物正在厮杀的场景，
体格稍小一号、头上拥有冠冕状犄角的人型生物，手持着一根形状古怪、像是由两根长矛交缠着固定起来的暗红色双叉戟。它双手握紧双叉戟，将其刺入了那个大号人形生物的胸膛，并一脚踏在它的胸膛上，将其踏入了水中。
“就是这柄长矛！造型一模一样！”
看到这一幕，伊文激动的从座位上站起起来，指着泥板上的双叉戟，又惊又喜的说道：“这种交缠固定的奇怪形状，我一辈子都忘不掉！而且被刺穿心脏的那家伙，就是这么倒在海水里的，沉入水中的姿势几乎没有区别。”
“那么答案是显而易见的，这段记忆是古代先王留给您的记忆。”
克鲁兹轻咳了一声，巍颤颤的抬起左手，指着泥板上的那个小号人形生物：
“这幅泥板画的名字叫做伟大红龙，原本镶嵌在古代神殿的祭坛里，并且配享最高等的祭祀。在早王朝时期某次大洪水的肆虐下，这块泥板连同神殿一起沉入了圣河，就这么被淤泥层层封住，埋没了数千年的岁月。
直到十九年前才因为圣河干旱重现于世……其中蕴含的意思，应该是讴歌红龙弑杀邪神的壮举吧。并且……还有个微妙的细节。伊文陛下，请您仔细看，这个手持弑神枪的人形生物，它的轮廓是否非常像光之王乌加特！？”
“让我看看！”
伊文伸手凌空摄起泥板，虚托在手中仔细观察。果然找到了光之王特有的鹰翼形冠饰，不仅如此，就连它肩铠上的尖刺形冲撞结构，以及背后的金属翎羽也依稀可辨。
“果然是光之王！事情越来越有意思了……我的这段梦境，果然是某代先王的记忆！”他立刻证实了对方的猜测。
“那么您的梦境就很好解释了。在早王朝时期，帝国应该经历过一次类似的灾难，波及范围之广甚至超过了当时美尼斯的国土。最后的决战中，光之王乌加特手持弑神枪，刺穿了邪神的心脏，获得了最后的胜利。”
说完这句话之后，克鲁兹累的喘息起来，休息了大概两分钟左右，才继续说道：
“但是这次战斗并未彻底杀死邪神，只是将其暂时的封印起来……所以才有了今日恐惧兽带来的浩劫。至于那个让您拔出弑神之枪的声音……我觉得非常奇怪……暂时还无法下结论。”
“您说的没错。”
为了表达对智者的尊重，伊文此时已经用上了敬语，顺着对方的意思说道：“弑神枪有可能还在遏制邪神，也有可能即将被邪神侵蚀，无论从哪方面理解似乎都没问题。”
“正如陛下所说……缺乏判断的佐证。”克鲁兹叹息着摇着头，仿佛牵动了肺腑，发出一连串虚弱咳嗽。
“说起来。”
伊文仔细观察着泥板，发现其左下角缺了一块，上面还有一行没写完的古代文字：“这块泥板似乎有损毁的痕迹……克鲁兹长老，您发现它的时候，是不是就有这出磨损。”
“是的。”
克鲁兹轻轻阖首，视线投向泥板的缺口，深吸一口气吃力的说道：“虽然有缺口，但是按照上面残留的文字，以及早王朝时期的古籍来分析，这句话的意思应该是——万物生灵源于海洋，亦可毁灭于海洋。”
“万物生灵源于海洋，亦可毁灭于海洋？”
伊文露出沉思之色，看了看泥板上的图案，又望向克鲁兹：“克鲁兹先生，这其中是否有什么深意？”
“这一层……我还没有想到。”
克鲁兹摇了摇头，视线投向古代泥板，略微迟疑的说道：
“不过，关于泥板画中的那片大海，我倒是有一个不敢确定的结论。虽然这块泥板没有注明，但是有额外的泥板予以佐证。按照它们的记载，这片海洋叫做乌斯勒巴特尔，也就是赤红之海的意思。最奇怪的地方在于，赤红之海并不在帝国境内，甚至不再这个世界上……”
由于这个结论实在太离谱，以至于他说的时候，明显很没有底气。
“它在哪里！？”伊文连忙追问。
“月亮上……我查阅了很多早王朝时期的典籍，乌斯勒巴特尔都位于月亮表面。”
“月亮上……？”
伊文轻轻的放下石板，漆黑的瞳孔仿佛泛着涟漪，一圈圈的荡开，最后露出锐利的精芒：“光之王乌加特，在月球表面杀死了邪神……难怪我无论怎么找，都找不到它的踪迹！”
一一一一一一一
整理出了一些头绪，确定短时间内无法继续深挖之后，伊文送走了明显体力不支的克鲁兹长老，但是会议并未就此停止。
“情况似乎有些明白了……我们的搜索一直都针对海博伦星表面，从未调查过月球表面的情况”卡伦兹微微握紧座椅扶手。
“月亮表面的赤红之海……”海豹眯起眼前，望着会议桌上的泥板临摹画，嗤笑着说道：“我觉得不可信，月球表面即便有水，肯定也是以冰的结构储存，不可能有海洋的存在。”
“恐惧兽这种生物根本就不合常理……你我目前的认知并不足以否定一切”眼魔摇头说道。
“是真是假，让队长发射一颗卫星，看一看不久清楚了吗？”白熊眼帘低垂。
“说的没错。”伊文一锤定音。
“卫星的事情，我在刚刚送走克鲁兹先生的时候，已经吩咐黄金小丑去办了。”
伊文伸出手，在面前轻轻一点，顿时一块虚拟显示屏浮现在他身前：“此刻已经升空，大概有半小时左右，我的探测卫星就能抵达月球上空，近距离的探测地表。赤红之海是否存在，邪神的封印之地是否在那里……这一切的一切，很快就会解开谜底！”
……
半小时后，探测卫星成功抵达月球上空，通过远程视频系统，解开了月球表面的神秘面纱：灰褐色的地表上一片荒芜，只有泥土和岩石，环形山和凸起一样的火山密密麻麻。
“果然不出我的意料。”
海豹看到这一幕，情不自禁的连连点头：“卫星就应该是这副模样才对，没有大气层还想保存住水形成海洋……这简直不科学嘛！”
“你急什么？”艾丽卡白了他一眼，目光透出一丝无奈：“卫星刚刚抵达月球，还没有转多远呢，至少等它环球飞一圈再下结论吧！”
“说的也是。”
海豹见众人都紧张的盯着屏幕，便把反驳的话咽了下去，理智的没有多说什么。
金字塔形的卫星继续浮空飞行，伴随着内置的探测器高频率运作，疾速扫过月球的地面。画面中的景色单调如一，除了陨石撞击而成的环形山，就只有褐色的土地和大峡谷。
不要说是海洋，就连冰块都没有探测到一克。
四十五分钟之后。
“等等！有情况了！”
白熊忽然从座位上站起身，指着卫星探测图的天空一角，语速飞快的说道：“你们看到了吗？那里有空气流动的痕迹，像是大气层！”
“冷静点，不要这么大惊小怪，我们都看到了。”
海豹双手十指交叉，撑着下巴，戴上了一副不知道哪里弄来的平光镜，故作深沉的说道：“和我预料中的一样，没有大气层就没有海洋。既然有大气层存在的痕迹，形成海洋就不是不符常理的事情了。”
“呵呵。”白熊遏制不住的一声冷笑。
“……”艾丽卡也无话可说，只好继续翻白眼以示轻蔑。
此时卫星传来的画面中，前方几十公里外的月球表面，远远能够看到一处天空中弥漫着一圈透明波纹。如同水波涟漪一样，波纹缓缓朝四面蔓延，越来越淡，但终究还是覆盖了相当大的一片区域。
“你确定这是大气层？”骑士不动声色的问。
“我从未见过这种形状的大气层，但是某个海洋学家一定见过。”眼魔配合着冷嘲热讽。
“是不是大气层很重要吗？只要赤红之海存在不就行了吗？”海豹显示出自己刀枪不入的厚脸皮，摊开双手，一脸平静的回答。
金字塔形卫星继续飞行，大概过了十分钟，终于进入了波纹覆盖的区域。相对而言，会议室屏幕上，也终于出现了一望无际的蓝黑色海洋——以及空气流动形成的风声。
这片诡异的海洋表面，凌乱分布着一根根拔地而起的石柱，仿佛是被砍去头颅的巨人泡在水里，背对着众人露出嶙峋的脊骨。同时，弥漫海洋周围的黑暗和空虚，仿佛有磁性般吸引着注视者的视线与知觉。
“……”
伊文屏住呼吸，目不转睛地看着这片奇异的海洋，过了好一会适应了它的存在。
没过多久，只见苍茫的海天之间，破晓的霞光渐渐从地平线上翻涌出来。一道道绚烂霓虹仿佛舞动的精灵，蜿蜒弥漫在大海之上。整个波光粼粼的海面，倒映着破晓时金光泛滥的红，仿佛一整面烧起来的火海。
“这就是赤红之海？没有想象中的那么恐怖啊。”作为一个资深的潜水员，海豹情不自禁的靠近了屏幕，仿佛要透过卫星呈像系统，呼吸这片海水上的空气。
伴随着他的话语，原本波澜不惊的海水突然‘轰隆隆’震荡起来，并以超过众人想象的速度分崩离析。整个海面像是一瞬间遭受了无形刀刃的切割，立刻四分五裂，迅速向下坍塌坠沉，
混浊苍白的浪花中泛起一丝丝血光，原本凸出水面的嶙峋石柱，此刻只剩下一些零星凸出海面的尖锐礁石。整个海洋向下沉降了几十米后，动静渐渐减小，恢复了原本的辽阔空旷。海水表面却诡异漂浮着大面积的浑浊血浆，在朝霞的映照下显得更加黏稠，视线里一片猩红的血光。
在这过程中，繁星密布的夜空早已被黎明驱散，晴朗的淡蓝色天空笼罩天际。
“……”
伊文瞳孔收缩成一点，整个人如临大敌的站立起来，死死盯着那片猩红的海面。
他能感觉到，某种无与伦比的力量正隐匿在海面以下，那来自海底深处的无声旋律在整个月球表面回荡。配合眼前在红日下燃烧起来的场景，看起来仿佛是流血的地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