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1章 你的肉身，是鸿蒙源水（下）

  世界本是混沌一片，混沌即是永恒。
  混沌之中，无天地，无生灵，无善恶美丑，无恩怨纠葛，无始无终，是为圆满。
  一直到鸿蒙之气诞生，这一片圆满才被陡然打破。
  何为鸿蒙之气？
  鸿蒙之气，乃是天地感应自然显化而出之物，只需一缕，便可让没有任何道行与修行的凡灵寿元无限，并且拥有不死之身，被称之为大道之基。
  在洪荒之时，神妖仙魔只要能够得到一缕鸿蒙紫气，可以立地成圣，但在混沌未开之时，这些鸿蒙之气就像不要钱一样，无处不在。
  并且，在无穷的变化中，这些鸿蒙之力渐渐孕育出了许多力量强大的生灵，并赋予了她们独一无二的自我意。
  而鸿蒙源水，便是这片混沌之中，诞生的第一个拥有自我意识的存在，在盘古出现之前，混沌之中的鸿蒙之力仍她自由吸食......因此可以想象，鸿蒙源水的实力，究竟有多么恐怖。
  水为万物之源，如果流姝愿意，她也能创造一个不输洪荒的世界。
  而自鸿蒙源水和盘古出现之后，其他的生灵也渐渐诞生。
  随着这些生灵的数量演化的越来越多，鸿蒙之气变得越来越少，最后，一缕都没有了。
  混沌之中的生灵千奇百怪，力量强悍，有龙凤麒麟三族鼎力，又有三千神魔运势而生，他们之间经常互相厮杀，争夺至宝，混沌之中昏暗无际，没有任何秩序可言。
  流姝和盘古拜师之后，大道显化的道祖鸿钧，便设立了紫霄宫，时而开坛讲道，诉说开天辟地，动转造化之精义。
  混沌之中有一位神，名叫女娲，人面蛇身，一日中七十变。
  感召天命，女娲千里迢迢来到紫霄宫，拜师鸿钧，成了鸿钧的第三个弟子。
  时光飞逝，数不尽多少年岁之后，盘古和流姝的本体，终于长到即将要把整个混沌世界撑爆的程度。
  盘古元神遵鸿钧法旨，回归肉身之中，操控开天之斧，劈开混沌。
  使命达成之后，盘古力竭而薨，肉身分化日月山河，元神分化三清：
  元始天尊持盘古幡破混沌，分天开地。
  灵宝天尊顶天地玄黄玲珑塔，排布星云。
  道德天尊持山河社稷图，演变万物。
  至此，天地初开，形成地火风水，清浊乾坤。
  流姝不忍挚友孤单，将肉身化作无尽汪洋，哺育整片洪荒。
  盘古身化洪荒之后，左眼为日，右眼为月，睫毛化作扶桑神树。
  一日，两道大日金焰落于太阳星中的扶桑树之上，与太阳星火融合，孕育出了两只金乌。
  一为帝俊，二为太一。
  太一拜师鸿钧，掌先天至宝混沌钟，于盘古开天辟地、女娲造人之际镇压洪荒世界。
  后又领鸿钧法旨，带领妖族立号天皇，掌立天条，与帝俊兄弟齐心，统一洪荒万族，登立天帝，设天规戒律，为三界正统至尊。
  后世称誉：
  盘古开天，女娲造灵，东皇治世。
  但没人知道，这传说中威名赫赫的东皇太一，在刚刚拜师的时候，还是一只流着鼻涕，连化作神形都做不到的小金乌。
  “叽叽叽叽！”
  太一金乌绕着流姝飞了一圈，大道无情，来紫霄宫听鸿钧讲道的神魔不知凡几，但大部分都很冷漠，听完道，或若有所思，或了然顿悟，或拂袖离去，总之，大家都对这只连话都还不会说的小金乌不怎么感冒。
  “叽叽叽叽？你是想叫姐姐姐姐吧？”
  流姝放下手里的笔，突然站起身，揪住太一的后脖颈，把它提溜起来：
  “姐姐上次也没有和你说过，姐姐做功课的时候，太一不许打扰姐姐？”
  “叽叽叽，故事！故事！”
  太一一脸委屈，甩动小脑袋，脖子上的东皇钟就发出叮铃铃的清脆的声音。
  它喜欢流姝，因为硕大的紫霄宫，除了那些来听师傅讲道的洪荒诸神，就只有，女娲，师傅，以及师傅的两个道童。
  道童傲慢。女娲性格冷清，不喜多言。鸿钧是师尊，他不敢造次......唯有流姝，温柔体贴，会教他说话，会给他讲故事。
  “唉，上次讲到哪来着？”
  流姝想到之前自己的确答应太一，要给他讲讲魔祖罗睺，以及龙凤大战的故事，便清清嗓子，把小太一放到自己的腿上，一边戳戳他毛茸茸的头，一边说：
  “上次说到，天地未开之初，有龙，凤，麒麟三族，得天独厚，生而有大能，并列霸主：鳞甲之辈尊龙族，走兽之属尊麒麟，飞禽之伦尊凤凰，三族共存于天地。”
  “他们因为实力强大，都想当做洪荒的主宰，互相之间谁都不服，也就导致了三族大战的爆发......你也知道，这龙族皮糙肉厚，刀剑不侵，凤族又有控火之能，可以浴火重生，相比之下，麒麟一族总是稍弱一些，后来龙凤联合起来，就把麒麟族给杀的差点灭族......”
  “后来龙凤二族首领结合，使天下太平了许久，一直到有一天，罗睺在龙王的耳边挑拨离间，说凤凰表面上与它琴瑟和鸣，实际上暗地里吞噬龙族的领地！”
  “唔，叽叽，罗睺，师尊，叽叽，大战！”
  听到这里，太一激动的挥舞翅膀。
  “是姐姐，不是叽叽。”
  流姝一边指正他，一边继续说：
  “罗睺是谁，混沌魔神是也！他是混沌领域所余三十六神魔之一，最为凶煞，盘古师弟开天之后，他藏匿于洪荒之中。他习惯了混沌世界没有秩序，生杀随心的生活，不喜欢被洪荒的天道规则束缚，因此一心破碎天地、重现混沌！”
  “于是，每当师尊开坛讲道的时候，他就会出山游走洪荒，挑拨众生，挑拨起各族争端，引起天地浩劫，以求灭亡众生，毀天灭地！”
  “龙凤因为受到罗睺挑拨离间，大打出手，二者两败俱伤，惊动了我们的师尊，师尊掐指一算，便邀约罗睺与不周山一战，他赢了，大道之祖的位置，就让给他来做，他输了，就会被永久封印起来。”
  “后来，师尊联合洪荒诞生前的其他魔神，还有女娲师妹，以及你师姐我，众人汇聚全力，才把罗睺彻底封印了起来，从此之后，洪荒才恢复了往日的太平。”
  “叽叽叽叽！”
  这个故事太一以及听了几千遍，几万遍了，可他百听不厌，就是喜欢缠着流姝给他讲。
  流姝也不厌其烦，将自己自诞生以来，所见所想，都细细说给太一听。
  但美好的时光总是短暂的。
  太一渐渐的长大了，不再如同小时候那样活泼可爱，尤其是在流姝离开紫霄宫，回归海洋之后，他就越发变得冷若冰霜。
  后来，太一受奉命鸿钧，离开紫霄宫，回到太阳星，执掌妖族，成为了天地之主。
  此后，盘古元神所化三清，由于得到了开天精义，在开天辟地的同时，证得元始，为混元圣人。
  女娲尊鸿钧法旨，捏土造人，并创立妖教，功德成圣。
  十二祖巫由盘古精血所化，掌管大地，立有地规，六道中的盘古精血随人类、妖族的轮回，附着于魂魄之上，再生出来，便有天生神通，是为大巫，形成巫族。
  至此，妖掌天庭，巫行人间。
  这一日，回归汪洋，哺育众生的流姝，感念到一道天道讯息，测算之后，她立刻将元神脱离大海，气冲冲来到紫霄宫。
  此时鸿钧刚刚结束讲道，正为已经成为圣人的女娲单独解惑。
  女娲道：“师尊，巫妖大战，是为天命，所谓天命不可为，果真无人可阻吗？”
  鸿钧道：“天道行始，必有规律，你我皆在规律之中。”
  女娲道：“师尊命我捏土造人，乃是生，又推动巫妖大战，乃是死，一生一死，一哺一吞，难道大道的天命，是属于人族吗？”
  鸿钧不语，他身后的两个道童却陷入了沉思之中。
  此时，门庭外的流姝走进来，坐在女娲身侧，目露不悦之色，道：“师尊，依照我看，既然生死皆天命，我们挣扎又有何用呢?我一直不理解，盘古师弟为什么愿意牺牲自己演化洪荒，我们大家一直在一起不好吗？所谓天命，不过是天道设置的条条框框，将我们封闭其中，必须按照它的指示完成自己的天命，竟然如此，将我们变成没有任何自我意识的傀儡不是更好吗？非要看我们无力挣扎的样子，也不知道它图什么！”
  流姝的话说的大逆不道，但鸿钧却没有出言责备，而是端着他那标志性的淡淡笑容，看着她，目光之中露出一丝慈爱。
  女娲见此，更是闭口不言，她知道她为何事而来，却也知道，即使自己插手，也于事无补。
  紫霄宫所有弟子都知道鸿钧偏爱流姝，也只有她，在说出触怒天道的话语的时候，不会得到任何处罚。
  鸿钧说过，流姝本不在天道运转的命理之中，她的存在，是这个世界的异数，但不是那种应该被毁灭的异数，而是受到大道宠爱，被允许存在的，合法异端。
  但流姝并没有因为这一份偏爱，而恃宠而骄，她本是这片天地诞生的第一缕意识，论起辈分比在场所有人都大，她只是觉得很无力，她知道未来会发生什么，知道一切的幕后主使是谁，但无论她挣扎还是反对，鸿钧都只会温柔的看着她，一言不发。
  这种有心无力的困顿敢，实在是太差劲了。
  她的意识告诉她，不久之后，天地之间，会再起浩劫，而在这场浩劫之中，很多她认识的，见过的，在乎的人，都会死去......
  那一场浩劫，就是巫妖大战。
  巫妖大战是洪荒开天辟地后，继龙凤之劫之后的第二场量劫，按照天道的指示，此劫之后，巫妖势微，将会退出统治者的舞台，而那些小小的人族却将大兴。
  这是天定的命数，就像是当年盘古开天化身万物一样，不管是流姝还是圣人，都不可进行干预。
  果不其然，不久之后，人间界中，祖巫共工与祝融在不周山展开大战，其间共工不慎撞倒了不周山，导致天柱断裂，天塌地陷，天火从天而降，天河倒灌，一时之间人间世界民不聊生。
  女娲根据天命的指示，采集天地五行之力：金、木、水、火、土，炼成混沌阴阳五灵珠，布成混沌五灵阵，这才封印了天上的窟窿。
  前有巫族大战波及凡人，后有妖族十日齐出，游历洪荒，导致大地干旱，生灵涂炭。
  因为不满东皇之兄，帝俊责罚十子太轻，夸父逐日追击，却被十只金乌反烧而死。
  夸父死后，后羿大怒，举全族之力，汇聚巫族万千秘术，制造了一把神箭，在晃晃天道的见证下，射杀了九只金乌。
  金乌乃帝俊之子，一下子失去了九个儿子，帝俊大怒，降下神罚，严惩巫族，巫族不服，双方矛盾彻底激化，巫妖大战一触即发。
  流姝站在云端上，看云端之下，战火纷飞，雷霆四起，心中升起一股悲凉之色。
  她还记得，不知道多少年前，东皇太一刚刚诞生不久，还是一只脖子上吊着一枚东皇钟，毛茸可爱的小金乌。
  拜师鸿钧之后，他经常一跳一跳的跟在她的身后，让她给他将天地开辟前后的神魔故事。
  但现在，那只小小的金乌，已经彻底成长为一名浑身上下散发着王权霸气，为人高傲果决的皇者。
  言语处事带有深不可测与不容置疑的权威霸气，是妖族生灵最敬畏，最景仰的不世主宰。
  而现在，他死了。
  流姝亲眼目睹太一被十大祖巫围攻，双方同归于尽，而她，却碍于天道桎梏，只能站在云端之上，什么都做不了。
  最终，太一身死，神魂俱灭，流姝从云端落下，拼尽全力脱离天道桎梏，护住了太一的一片灵魂碎片，并将它送入了异世空间。
  当初盘古因天命身死，她无能为力，如今太一也因天命身死，她实在做不到无动于衷。
  太一之色乃是天命，流姝护住太一一缕魂魄，使太一拥有了复生的可能，如此举动，有违天命。
  下一刻，流姝的意识就被天道封印，陷入深深的沉睡之中。
  等她再醒过来的时候，洪荒已经泯灭了，碎片化成太虚星空，无限宇宙，而诸天圣人，也早已迁移到仙界之中，与人界完全分离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