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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到朕这里来, 不得对晋王无礼。”
  褚彦清隽的面容一如既往的无波无痕,甚至他那薄凉的唇还罕见的溢出一丝浅笑的弧度。
  叫人会误以为,他只是在心平气和的阐述一件极为寻常之事。
  可温舒宜瞧见他眉心的火焰第一次红的像落日夕阳, 灼烫、艳红。
  他正处于盛怒之中。
  温舒宜被褚蘅抱着, 她后知后觉, 猛然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
  她不再是围绕着褚蘅打转的年幼少女, 她如今是后宫的女子, 与其他妃嫔一样, 这辈子的男人只能是帝王。
  温舒宜微肿的面颊泛起一阵白, 因为紧张之故, 对褚蘅毫无久别重逢的欢喜,取而代之, 是惊恐与无措。
  无论换做是谁, 与别的男子如此亲密, 搁在后宫都是死罪吧!
  “方才多谢晋王爷相救, 还请王爷将我放下。”温舒宜推了推褚蘅。
  她的冷漠与疏离, 像凛冬的寒风, 刮在人心口, 疼的让褚蘅呼吸一滞。
  以前, 温舒宜总喜欢跟着他屁股后面,一口一声喊着,“大表哥,你走得太快了, 我跟不上。”
  褚蘅方才一时心急,瞧见了被自己呵护长大的小姑娘被人如此欺辱, 他如何能忍?
  他不是一个心机城府之人, 没有心机叵测的老谋深算。
  但见怀中人惊吓的神色, 褚蘅紧蹙眉头,他有太多话想对温舒宜说,问问她这年读过哪些书,可曾遇见什么好玩的事。
  他非召不得入京,有人蓄意暗中截断了他与燕京的一切联系,他不知道温家兄妹三人这五年到底是怎么过来的。
  懊恼、惭愧、愤恨、无助……
  多种情绪交织,一时间搅的褚蘅胸口憋闷难耐。
  他弯身,小心放下了温舒宜,曾经他当做妹妹看待的小姑娘,已长大成人了,再也不是他能够抱的了。
  褚蘅是来“救”温舒宜的,不是来给她找麻烦,他仅用了几个呼吸思量,当即抱拳行了君臣礼,“臣弟拜见皇上!方才……方才臣弟见温才人身子不适,又因念及往日表亲情分,这才失了分寸,一切皆是臣弟之过,与温才人毫无干系。”
  他撩袍跪下,俯首称臣。
  俊秀的面容染上一层忍辱负重的阴霾。
  温舒宜僵在原地。
  她还没开始得宠,万不能失宠了,否则这几日的一切牺牲都是白费。
  褚彦的目光落在了褚蘅身上,并未因他突然入京而降罪,反而是出乎意料的平静,“二弟起身吧,母后许久未见你了。”
  说着,褚彦的目光迎上了温舒宜一双仿佛受惊过度的眸,他伸出的手还在悬在半空。
  温舒宜瞧见帝王眉心的火焰越烧越旺,如夺命的地狱之火。
  她此刻仿佛身处悬崖峭壁,再往前一步,下场唯有粉身碎骨。
  “你还不快到朕身边来?”帝王的语气依旧风轻云淡,但这句话又带着些许的斥责之意。
  褚蘅已站起身来,手心皆是汗。
  倘若因为他一时关心则乱而害了娇娇……
  温舒宜只觉自己处于冰火两重天,她甚至可以想象自己的下场了,但她不能认输,她是温家人,是温大将军与巾帼女英雄的女儿,不到最后一刻,她的眼中没有妥协两个字。
  温舒宜站着不动。
  她眼中忽闪着晶莹,方才被老嬷嬷打过的面颊红肿,原本清媚的小脸此时有些可怜楚楚。
  她哭了。
  轻咬着红唇,瞬间梨花带雨,像无理取闹的少女,低低哽咽着埋怨,“皇上,您怎的才来?妾身吓坏了……身子都动不了了。”
  褚彦一怔。
  胸腔腾腾火焰倏然之间,仿佛被美人的泪给浇灭了。
  想要捏死眼前少女的念头顿时被压制。
  脑中莫名其妙冒出“楚楚可怜”几个字。
  伴随着还有一丝丝的愧疚。
  都怨他来迟了啊。
  否则,她如何会受伤?又如何会被晋王给抱了?
  褚彦突然萌生一种护崽子的诡谲心情,但他面上依旧不显,行动上已经出卖了他。
  褚彦往前迈了两步,将温舒宜打横抱起,帝王幽冷的眸扫视一周,“今日之事,朕会亲自过问。”
  碍于晋王在场,褚彦道:“二弟先去给母后请安,朕稍后就过去。”
  褚蘅看了一眼被帝王抱着的温舒宜,薄唇抿成一条直线,无措感压着他,使得他内心一片荒凉,“臣弟……知道了。”
  这时,贤妃身边的老嬷嬷已艰难的爬了起来,晋王方才那一脚差点要了她的小命。
  贤妃也惊住了。
  她的确想利用甄梁玉那条贱命,去拖了温舒宜下水。
  可皇上几时当众抱过谁?
  此刻,贤妃心里没底了,一时间不敢多言。
  德妃却突然开口,“皇上,那甄更衣的尸首该如何处置?”
  她并未提及甄更衣是如何死的,更没有将温舒宜扯进来。
  她的高明之处就在于审视夺度,一切皆顺着皇上的意。
  褚彦面容阴沉,“此事就交由德妃全权处理,三日之内给朕一个结果。”
  话音刚落,褚彦的目光落在了那唇角沾血的老婆子身上,之后转身离开,但给了李忠一个眼色。
  李忠会意。
  贤妃身边这老婆子,见不到明天的太阳了。
  ****
  温舒宜被褚彦抱到了朝阳殿。
  这里是帝王寝宫,是后宫妃嫔皆梦寐以求的地方。
  可温舒宜此刻心尖颤颤。
  她一直关注着帝王的眉心,那一小团火焰红一直不曾褪去。
  她入宫时日尚短,并没有摸透帝王心思,但前几次的接触,使她明白,女子的撒娇与示弱,无论何时都是自保的法宝。
  温舒宜的细腕圈着帝王脖颈,红肿的脸在帝王萧挺的下巴处蹭了蹭。
  或许是这五年来压抑的太狠了,以前不允许自己哭,如今一旦哭起来,当真是手到擒来。
  她沉默着不说话,只是低低哭泣,像个受尽委屈,差一点就被人宰杀的小羊羔,此刻唯有劫后余生的小心翼翼。
  褚彦抱着娇软馥郁的身子,并没有放下她。
  此刻抱着她的理由无比充足。
  美人受委屈了,自是需得他安抚。
  抱一会无伤大雅。
  于是,帝王坐在软塌上,温舒宜乖巧的窝在他怀中。
  片刻,感觉到了帝王的凝视目光,她抬了抬眼,美眸也红肿了,加之小脸上的五指印痕,真真是一个惨字了得。
  男人天生怜弱。
  帝王也不例外。
  饶是明知怀中人是个心机美人,目的不纯,他的绕指柔还是毫不吝啬的给了温舒宜。
  “很疼?”
  帝王不曾对谁表达过怜惜之情,只闷闷的问了一句。
  他原以为温舒宜会趁此机会,狠狠争宠。
  可下一刻,温舒宜却摇了摇头,光洁细嫩的额头在帝王下巴处又蹭了蹭,像只终于在主人怀里撒娇的猫儿。
  “皇上,下回你能不能早些赶来,妾身不觉得疼,却是被吓坏了,那甄更衣怎么说死就死了?”温舒宜想将这件事引到五年前的案子上去。
  褚彦心头一软,不知起了什么怪异的心思,问道:“晋王不是去了么?你见到他是不是很高兴?”
  温舒宜差点身子一抖。
  妃嫔与外男扯上干系,那可是万劫不复。
  皇上多疑,她不能直接为自己辩解,以免显得此地无银三百两。
  与帝王相处,她需得反其道而行。
  美人抬起头来,用自己可怜兮兮的脸蛋正对着帝王,“唔……妾身见到晋王爷的确高兴,妾身与晋王爷都有五年未见了呢,不过远不及妾身见到皇上时的欢喜。妾身将晋王视作兄长,而皇上则是妾身的夫。”
  好大的胆子,区区一个才人还敢将帝王视作夫君。
  不过“夫君”这个称呼确实新鲜,后宫无一人敢有这个心思。
  “哦?是么?”褚彦明知美人的话掺着假,但还是被这带毒的情话,迷的通体舒畅。
  温舒宜没有对晋王避而不谈,反而显得落落大方,毫无私情。
  算着年纪,晋王去荆州那年,温舒宜才九岁,亦是不可能对男子动情。
  思及此,帝王年轻面庞上的阴沉之色,总算有所好转。
  温舒宜再接再厉,她早有准备,小手从帝王脖颈处移开,又从袖中取了一封褶皱的手笺出来。
  上面是甄梁玉的亲笔书函,稍作查证,便可证明温舒宜所言非虚。
  “皇上您瞧,这是甄更衣悄悄递给我的,上面说约我单独见面,她会告知我五年前温家案子的事。妾身哪里能想到这是一个阴谋?妾身心急,便直接去见了她,谁知甄更衣竟自尽了,还伪装成是妾身杀了她的样子,她死的时候在狂笑,说什么……希望我不要令她失望。”
  温舒宜将事情交代了八分。
  她所说的一切皆能查到。
  只要皇上去查,定会查出她并未扯谎。
  真正能诓骗人的不是谎言,而是掺了两分假的真话。
  她甚至猜测,皇上即便不去查,恐怕也知道实情了。
  美人忽闪着大眼,一脸失望,“可惜了,我还以为她当真会告诉我温家案子的实情呢。”
  她沮丧着脸,豆大的泪珠子滑落,颗颗晶莹剔透。
  褚彦不喜欢女子在他面前哭哭啼啼,可偏生此刻美人落泪,勾的他心思混乱。
  “你放心,朕会去彻查此事,温家的事,朕也会着人命人去查。”褚彦哄道。
  这已经是他能够说出的最热情的甜言蜜语。
  温舒宜面露欢喜之色,勾住了帝王的脖颈,脸埋进了帝王胸膛,感动的嘤嘤嘤哭了起来,“皇上对妾身真是太好了,妾身愈发喜欢皇上了!”
  褚彦耳尖一红。
  本想因晋王之事惩戒这小女子一番,却是堪堪忽略了……
  抬起美人的下巴,帝王压抑了几日的情.欲.想要排解,他此前几乎戒了“荤”,但如今才几日没有纾解,人就闷得慌。
  此刻面对一张毁了一半的脸,他竟还是热血澎湃。
  帝王的大掌刚扯开温舒宜腰间系带,却被美人一把摁住,“皇上,妾身眼下太丑了,妾身……不想侍.寝。”
  说着,温舒宜哭了更凶了。
  褚彦有种欺凌弱小的错觉。
  他真真是纳罕了。
  若说温舒宜此前美貌娇妍,他失了分寸还情有可原。
  可是这心机美人的脸肿成了包子,他怎么还下得了手?甚至还热切渴望……?
  李忠在外面守着,就见帝王大步走出,玄色龙袍肩头湿了一大片,他似乎心情不悦,一脸烦闷,“来人!宣御医给温人才看诊,两日内务必要治好温才人的脸!”
  李忠,“……是,老奴这就去。”
  李忠又说,“皇上,晋王爷已经去了长寿宫,太后娘娘请您也过去一趟。”
  晋王如斯大胆,非召入京,还抱了后宫妃嫔,皇上能忍才怪呢。
  李忠偷瞄了帝王一眼,就见他眉目阴沉,仿佛全天下都欠了他的,沉着一张俊脸往长寿宫的方向走去。
  ****
  “你怎的这般胡闹?!就因为放不下温家,特意跑回来一趟?五年都忍住了,怎么这个时候就犯浑了?!”
  太后气不打一处来。
  她的确盼着晋王回京。
  但不是以这种方式归来。
  一位亲王,而且还是先太子,帝王只要有理由除去他,就定然不会心慈手软。
  褚蘅剑眉紧拧。
  有件事他并没有告知皇太后。
  其实,他这次之所以突然回京,是有人暗中给他送了消息,说是温家有难。
  至于是谁暗中送信,他暂时不知。
  而且,这极有可能是一个陷阱。
  可他还是忍不住回来了。
  见他沉默,太后也不忍心再斥责,毕竟是自己唯一的儿子,又曾走失那么多年,太后恨不能将全天下最好的一切都抢来给他。
  “罢了,哀家对外宣称,是哀家近日身子不适,这才让你回京侍.奉,既然回来了,就想着法子留下来,莫要再去荆州了。”太后虽因温舒宜的事埋怨了几句,但到底不舍得让儿子难堪。
  褚蘅已经离开燕京五年,对诸多事不甚了解。
  他此番突然入宫,原本是想将温舒宜带走。
  可他方才看清楚了皇上的眼神。
  皇上对娇娇的态度,已经是一个男子对待一个女子最为寻常的占.有.欲。
  褚蘅尚未成婚,可他到底二十大几了,自是一眼就看出皇上不会轻易放了娇娇。
  皇太后细细打量了褚蘅失魂落魄的神情,她心中暗喜:蘅儿无心争帝位,不知会不会为了温家那丫头破例?
  “皇上驾到!”
  长寿宫外,太监尖锐的声音响起。
  褚蘅凌乱的思绪被打乱。
  他往殿门外望去,就看见帝王面容冷峻,大步从廊下走来。随着帝王的靠近,褚蘅闻到了淡淡的女儿家的馥郁香气。
  褚蘅认得,这是温舒宜身上的味道。
  又见帝王肩头有一处明显的暗色,大约是湿了。
  褚蘅莫名想象了一副,温舒宜窝在皇上肩头痛哭的样子。
  她幼时受了委屈,也会扑进他怀里哭。
  “母后,二弟。”帝王颔首道。
  褚蘅再度行礼,却是被帝王扶住了臂膀,“二弟难得回来,不必多礼。”
  皇太后担心帝王治罪,先发制人,道:“皇帝,哀家身子不适,这才让蘅儿回来侍.奉,你政务繁忙,哀家倒是将这事给忽视了,皇帝若要怪罪,就怪哀家吧。”
  褚蘅薄唇微抿,眉头蹙的更深。
  帝王却是面上一笑,但笑意不达眼底。
  晋王若是就这么被治罪,他只会被世人指责心胸狭窄,容不下先太子。
  “儿臣怎会怪罪母后呢,既然母后身子抱恙,二弟的确是该侍.奉左右,正好朕已在宫外置办了晋王府,二弟不如暂且住下,荆州那边,朕只会安排。”
  帝王滴水不漏。
  皇太后满意了。
  然而,褚蘅到了这一刻才意识到了自己有多么的鲁莽。
  他直接接近温舒宜,万一惹怒了皇上,只会令得温舒宜倒霉,甚至害了她小命。
  褚蘅垂在广袖的手握了握,最终那句“请皇上让臣弟带走娇娇”这句话始终没能说出口。
  好在,他眼下回来了,离着她近了。
  ****
  玉锦宫大门外。
  “啪-啪-啪-”的巴掌声响彻宫道。
  贤妃跟前的心腹婆子---张嬷嬷正被人摁在青石地面上的,李海掳了袖子,亲自掌掴。他是断掌,数十巴掌下去,张嬷嬷已血染满脸,血肉模糊。
  宫人们皆噤若寒蝉,谁也不敢多言一句。
  张嬷嬷嘴里吱吱呜呜,一开始还能喊出求饶的声音,这会子便只剩下意识模糊,不知在喊叫些什么。
  内殿,贤妃用软枕盖住了自己的头,“别叫了!别再叫了!”
  直至一个多时辰后,张嬷嬷被活活打死在了玉锦宫大门外。
  宫人两股颤颤的上前禀报,“娘、娘娘,张嬷嬷去了,外面都结束了。”
  贤妃这才将软枕拿开,她面上妆容凌乱,少了往日的狂傲,脸上惊色未减,“结束了!终于结束了!来人!快去清洗干净!本宫不要看见一丝丝痕迹!”
  张嬷嬷尸首被拖走,血渍没入青石地面的缝隙里,宫人提着水桶冲刷了许久,又洒了花露,直至再无任何痕迹,这才消停。
  而贤妃重新收拾了妆容,她亲自前去查看,见毫无血渍,脸上逐渐又傲慢了起来,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不过是死了一个嬷嬷,与她而言,没有任何变化。
  ****
  张嬷嬷被打死的消息传到了德妃耳朵里。
  德妃身边心腹宫婢道:“娘娘,皇上下令在玉锦宫外处死张嬷嬷,这便是在打贤妃的脸啊,咱们的机会是不是来了?要不要趁机给贤妃一个重创?”
  贤妃若是下台,这后宫就数德妃为尊了。
  德妃红唇微勾,眸中泛着光,仿佛一切皆在掌控之中。
  “非也。”她轻叹。
  又说,“单凭今日之事,还无法彻底将贤妃连根拔起,皇上可不是普通人。你也不想想,今日就算没有晋王出现,皇上也及时赶来了,可见皇上恐怕对贤妃的一举一动皆了如指掌。宋家在朝堂一日,皇上就不会对贤妃如何。要论起帝王之术,谁都没有皇上擅长。更何况,皇上绝不是那种冲冠一怒为红颜的人。皇上的心,几分真,几分假,谁又能知道?”
  她甚至怀疑,皇上对温舒宜的好,只是障眼法,用来迷惑前朝的。
  宫婢诧异,“可……皇上让娘娘调查甄梁玉的死,娘娘打算如何查?”
  德妃一惯站得稳,入宫这几年,从未出过纰漏。
  除却她背后家族之外,她本身就是一个心思缜密的女子。
  “自是要仔仔细细的查,但无论怎么查,结果都只有一个,那便是甄梁玉临死之前,也想拉一个垫背的,此事与温才人无关,温人才不过只是一个受害者罢了。贤妃身边那张嬷嬷已被皇上命人活活打死,便是死无对证,所以这件事就算是贤妃主使,也与她无关了。”
  “这是皇上想要什么样的结果,本宫便给出什么结果。”
  宫婢恍然大悟,“还是娘娘英明!”
  德妃眼底荡过一丝笑意,但一想起今日皇上当众与晋王抢女人,脸上的笑意又转冷。
  ****
  德妃的调查结果很快就传遍了后宫。
  皇上那边没有直接表态,却在三天后,朝堂上数位大臣接连上书,将甄家此前所涉贪墨之事一一捅了出来。
  甄大人虽然已死在了女人的肚皮上,但帝王盛怒,甄家自上而下,但凡与贪墨有关的人,无论男女,无一幸免。
  就这样,燕京高门一夜之间分崩离析。
  甄家罪名落实的当日,傅生搬了一箩筐的卷宗去见了帝王。
  他身上穿着御前带刀侍卫的玄色蟒袍,清俊的面容溢出汗,细一闻,还有汗味。
  傅生身份高贵,乃傅家嫡长子,除却本身能力之外,也是个俊美儒雅的男子。
  身上残存汗味,当真极少见。
  帝王稍拧眉,“你为了温家的事,倒是尽心尽力,几日没沐浴了?”
  傅生一僵。
  五年前嘉林关一战谜团重重,他当然不信是温大将军领兵不擅才造成的惨状。
  可碍于朝廷几大势力,这几年他暗中也没查到什么。
  近日甄家倒台,他的确趁机会去了刑部调卷宗,也的确几天没洗澡了。
  这可是御前失仪,傅公子面色涨红,立刻跪地,“皇上!臣……臣今日会尽快回去洗澡,望皇上恕罪!”
  褚彦神色不明。
  他其实很想问问,傅生如此卖力,是不是为了温舒宜。
  这几日傅蘅也在打探消息。
  褚彦不是一个儿女情长的人,更是不可能因为任何事而牵动情绪。
  可接二连三有男子为了温舒宜付出,他心头像是压了一块巨石,让他沉闷不已。
  见傅生跪地不起,上佳的容貌配上他温润如玉的气质,难怪深得京中贵女们追捧。
  褚彦嗓音低沉,“温家的案子就交给你去办,此事不必声张,一切暗中进行。”
  傅生松了口气。
  他也有正有这个想法。
  温家的事,发生在先帝在世时,如今早已换代了,好多证据都无法辨别真假。
  是得暗中悄然行事。
  “是!皇上!臣领旨!”
  ****
  傅生退出御书房,年轻的帝王随手扯了扯衣领,只觉今年盛暑格外漫长。
  已经快四日了。
  甄家被治罪,他也在暗中调查温家的事。
  可那心机美人怎么还不过来讨好……或者报答他?
  要知道,前朝牵一发而动全身。
  甄家背后又会牵出数名官员。
  眼下还不是帝王下手的时候,他提前动作,无疑会遗漏数条大鱼。
  但为了博美人一笑,他愿意打乱精心布置的棋局。
  然而,美人没有如他预想的那样,前来投怀送抱,再对他感恩戴德,顺便使出浑身解数勾.引他。
  帝王很烦恼。
  他已经没甚耐心继续等下去。
  尤其是想到美人与傅生、晋王那两位美男子曾经交好,他心头更不是个滋味,像是喝了一口变了质的陈年老酒,涩的喉结发紧。
  褚彦已连续几日没去后宫,自然也不可能去昭华殿。
  他本只有初一十五才踏足后宫,帝王可能并不想屡次破例。
  年轻的身子一旦被激发了内心深处最原始的念想,再想消停就难了。
  前几回抱着温舒宜作.弄时,他只觉怎么都不够。
  如今几天过去了,更是憋闷难堪,渴的慌。
  但饶是此刻帝王的内心的.欲.念正如奔腾不息的黄河之水,他表面却是淡漠无温,清了清嗓子,问道:“温才人的脸如何了?”
  李忠上前,“回皇上,据昭华殿的探子来报,才人的脸已经痊愈了,只是这几日身子不适,一直在静养。”
  身子不适,静养……
  呵呵……
  只怕又是欲擒故纵吧!
  又或是晋王回来了,她又平添了其他想法。
  妖精!
  褚彦自是不可能承认自己被一个十四岁的少女迷的七荤八素,夜不能寐。
  征服是他骨子里的天性,而如今温舒宜就是一道他尚未跨过的峡谷,没有胜利之前,他并不介意与她过招。
  于是,这一天,帝王仍旧没有踏足后宫,也不曾宣见温舒宜。
  ****
  又过了一日,褚彦依旧没有“盼来”温舒宜过来“报答”他。
  这一天,帝王年轻的面庞格外阴沉,下朝后一直待在御书房与几位大臣议政,期间还有大臣被骂的狗血淋头,出来时一个个面若土灰。
  刑部李敖大人一头雾水,“李公公,皇上今日到底是怎么了?”
  李公公讪了讪,“……”→_→
  咱就是知道,咱也不敢说啊!
  傅生今日着一身簇新锦缎长袍,身上用了香,也问,“皇上如何会这般动怒?”
  莫非又是宋家在搞什么事?可他为何没有听见半点风声?
  李公公瞧着傅生如斯俊美,很想提醒一下他,下回入宫可莫要再捯饬了,但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傅大人,许是天干燥热,皇上勤政爱民,难免为了今年的农事操心。”
  傅生,“……”
  他跟在皇上身边数年,也不曾见过皇上因为任何事而情绪如此波动啊。
  几位大臣先后离开御书房。
  李忠躬着身子入内侍.奉,他从小太监手里端过降火茶,好心一问,“皇上,今日要翻牌么?”
  虽不是初一十五,可皇上这架势,是当真急需去一趟后宫啊。
  褚彦喝了口凉茶,沉着脸,“去宣温才人,朕……有些温家的旧事,需要亲口问问她。”
  李忠,“……”
  这案子是傅生在查。
  皇上有必要亲口问问么?
  ****
  温舒宜得了口谕,让徐嬷嬷给她挑了一件浅水红窄袖夹衫。
  她肤色雪腻白嫩,露出的一小片脖颈以下的地方,白的晃人眼,如姣姣银月,光辉夺目。
  徐嬷嬷给温舒宜系好腰带,不由得惊艳道:“老奴在宫里待了半辈子,从未见过有哪位娘娘的身段超过才人的。”
  温舒宜本能的脸色一烫。
  她的相貌和身形都随了娘亲。
  前两年开始长了胸.脯,起初并没觉得有什么,可不知怎的就一发不可收拾,没有入宫之前,她一贯都是将脖子包的严严实实,别说露出这样多了……
  徐嬷嬷又道:“皇上大约会留下才人侍.寝,这圣宠在宫里是独一份的了。”
  贤妃这次未能成功陷害温舒宜,一方面是因着皇上早就不喜宋家,二来皇上或许的确有心偏袒她。
  按理说,她一个小小的才人,几天前就该去皇上跟前感恩戴德了。
  但温舒宜并不满意这个结果。
  不过她也知道,皇上暂时没打算将宋家连根拔起,所以还继续留着贤妃。
  她耍几天“小脾气”也是为了吊吊皇上胃口。
  一想到皇上折腾起来那样凶,她还真有点心有余悸,“嬷嬷……有一事,我想问问你。”
  徐嬷嬷笑道:“才人直说便是,可是那些避火图不够看?”
  温舒宜的脸又红了。
  她这几日的确研读了一些书册,但绝对不会达到忘我的地步,不过只是好奇心使然罢了。
  “嬷嬷,皇上每次来后宫,大约待多少时辰?”她只听说过皇上从不夜宿后宫。
  徐嬷嬷当即明白了过来,“皇上不恋.美.色,亦不同后宫女子同餐,妃嫔侍.寝过后也就走了,不消大半个时辰吧。”
  温舒宜,“……”
  她还以为皇上次次都折腾那样久……
  “才人,您为何有此一问?”
  温舒宜一噎。
  她无言以对,总不能说自己勾住了皇上,以至于她总觉得皇上好像不太想让她下榻。
  ****
  殿外传来动静,是心机美人来了。
  褚彦莫名端坐了身子,手中正握着奏折,他敛着眸,烛火映在他脸上,浓密的睫毛投下一道明显的暗影。
  不多时,美人靠近,鼻端暗香浮动,连带着奏折上严谨的奏疏也仿佛开始起舞浪.荡了起来。
  美人没开口,他亦装作不知。
  又是小片刻过后,他等的挠心挠肺,那没良心的小东西终于开口了。
  “妾身给皇上请安。”
  轻柔的嗓音糯糯的,甜而不腻,如花蜜,如春风,荡的人心浮躁。
  褚彦没抬眼,像个莫得七情六.欲.的圣僧,只淡淡道:“过来,替朕研磨。”
  温舒宜照做。
  她一手挽袖,另一手不慌不忙的动作着,十分守礼安分,没有一丝一毫僭越的动作。
  褚彦突然无端烦躁。
  本想以退为进的帝王,放下了一身傲骨,他终于主动抬头,看着身侧一袭粉装的美人,她衣襟极低,但又恰到好处的遮住了雪腻山峦,独留隐约的丘壑峡谷,认人遐想。
  “几日不见,怎么好像瘦了?”说着,便似乎有了足够的借口,亲手丈量了一下美人细腰。
  温舒宜怕痒,大掌一碰触她的腰侧,她身子一晃,直接栽进了帝王怀中。
  纯碎只是无意为之,偏生有人认定她是蓄意的。
  褚彦幽眸微眯,眉心燃烧的小火苗终于转为淡淡的粉。
  这就对了……
  投怀送抱才是一个心机美人该做的事!
  温舒宜一惊,这才意识到自己干了什么。
  她已经做好侍.寝的准备,欲擒故纵过了火对她一点好处没有。
  但这一刻真真到来,温舒宜还是有点发憷,她揪着帝王衣襟,羞涩之态如同半开的莲花,至纯至艳,“皇上,今天能不能别撕妾身的衣裳?”
  ※※※※※※※※※※※※※※※※※※※※
  褚骄傲:朕有的是钱!撕!
  舒舒:→_→属狗的么?嘤嘤嘤……
  褚骄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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