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霉
况玉美是光着脚骑着自行车回到杜大伟村子里的, 大冬天的, 一双脚快冻成冰了, 眼圈也是红的。一路上, 她越想越是委屈,越想越是难过。
她这辈子受了这么多苦, 走了那么长的弯路,终于能够如愿以偿,和自己最爱的男人在一起, 为什么总是有人跟她过不去, 不想让她过好呢?
以前是父母阻挠不让她嫁给杜大伟,后来是宁爱国的家人天天折磨她, 再后来杜老太和杜姗姗每天都给她找麻烦,现在就连她的亲生女儿都当众给她下不来台,弄得她这么丢脸。
而且还让小混混出来找她事,把她的鞋子扔掉, 让她这么冷的天气光着脚回家。脚上的袜子都已经破了洞,冷不说, 回去让人看见了,问她鞋子的事儿, 她该怎么说?问她为什么宁锦不来送奶奶上山, 她又该怎么说?
她把宁锦生下来, 养这么大, 让宁锦读书上学, 宁锦就是这么回报她的吗?
况玉美一肚子委屈, 本来想要跟杜大伟哭诉一番,得到一点安慰,可是杜大伟正忙,根本来不及照顾她的情绪。
尤其是当况玉美看清楚正在院子里和杜大伟说话的人是谁之后,心里就更生气了。
况玉美之所以对宁锦那样冷漠,就是想要证明自己嫁给宁爱国并非心甘情愿,希望杜大伟不要介意自己过去的这段婚姻。从她的思维方式里,也可以看出来,她对于杜大伟娶了王梅,是非常介意的。
如果不是杜老太在跟前看着,况玉美也很难给杜姗姗什么好脸色,更不会真心实意的想要用他们夫妻俩挣的钱去供杜姗姗读一高。
如果按照况玉美真正的想法,她更希望杜姗姗和宁锦这两个不该出现的婚姻产物都一起远离她和杜大伟的生活,只留下他们一家三口过着甜蜜幸福的日子。
杜老太死了,况玉美表面哀伤,实际上却松了口气,头顶上的那座大山被搬走了,以后的日子会松快很多。
谁知道,杜老太死了,还有别的人来添堵——王家人竟然来了!
站在院子里跟杜大伟说话的一男一女,正是杜姗姗的外婆家来的人,是杜大伟死去的妻子王梅的哥哥王海和妹妹王兰。
况玉美冷着脸从他们身边走过去,赶回房间里找鞋子穿。偏偏王兰眼尖,笑眯眯地跟她打招呼:“况姐,回来啦。”
“嗯,你们来了?”况玉美应了一句就往屋里走,王兰却惊讶地叫了起来:“况姐,你怎么没穿鞋?这么冷的天,怎么受得了?”
院子里不仅仅是杜大伟和王氏兄妹,还有一群来准备流水席的厨师和邻居,以及杜家宗族里的远近亲戚,听见王兰这么大声的问话,几乎全都把目光集中到了况玉美的脚上。
况玉美感觉好像大家都在盯着她袜子上的破洞在看,不由脸上发烫,嘴里支吾了几声,就连忙进了她和杜大伟住的厢房。
王兰还在外面指挥:“给况姐弄盆温热的水拿进去洗洗暖暖脚,大伟哥,快给况姐端进去吧,要不把脚冻坏了可不得了。”
杜大伟把水端了进来,况玉美泡着脚,把事情跟他说了一遍,嘴里低声骂着宁锦和厉南偃。
“你说,宁锦说咱们家要倒大霉?”杜大伟却不关心其他,只盯住了这一点。
“是啊,她还说,让我准备好,到时候求她的时候把钱带够。”况玉美满脸怒色,“真是做梦呢!我求她?”
杜大伟却不像她这么想。他最担心的事情恐怕要成真了,宁锦显然是有恃无恐。
要是真的她有这种能耐,提前算到了杜老太的结局,现在又出言警告,那之前根本不着急,说等着他们把钱自己送过来,就完全说得通了。
带着这种担忧,杜大伟打点起十二分的精神主持丧事。他的两个已经嫁人的姐姐也都带着家人过来帮忙,紧张地准备了一天,把所有的事情都安排妥当。
第二天就到了出殡的正日子,按照选好的时辰,杜家八个男人抬起了棺材,在唢呐声和披麻戴孝的孝子贤孙们撕心裂肺的哭声中,把杜老太送到了杜家祖坟安葬。况玉美抱着穿着孝服的杜麒麟,拄着系着白布的竹杖,哭得像唱歌一样。
回到家里,流水席开始,全村都来吃饭,杜大伟和况玉美也终于能松口气了。
杜麒麟被刚才一群大人嚎啕痛哭的场面吓住了,也哭了一路。况玉美想着这样更能显示出杜麒麟懂事孝顺,也没有哄他,而是让他从头哭到尾。果然,两个大姑子回来的时候,一边夸杜麒麟有良心,知道奶奶对他好,一边又问了几句宁锦怎么没露面,让况玉美对宁锦又恼了几分。
况玉美看着杜麒麟已经睁不开眼睛了,就抱着他进屋,让他睡觉。杜大伟休息了一会儿,就又出去招呼亲戚客人。
到了这个时候,葬礼上的悲伤气氛已经完全消失,杜家门外摆开了一张张桌子,帮忙端菜的亲友在桌子中间穿梭,大家都开始说笑起来。
杜大伟出去跟亲友们打招呼,村人亲友都说这丧事办的体面,不愧是大老板有钱有孝心。杜大伟给帮忙的人散烟道谢,站在院子外面和人聊了起来。
况玉美看杜麒麟睡着了,就把被子给他掖好,用一个枕头挡在床侧,自己梳了梳头出了门,和杜大伟一起招呼客人。
流水席吃了两个小时,客人们纷纷离去,厨师带来的人手开始收拾家伙,突然有人尖叫起来:“大伟,大伟,快来,麒麟掉沟里了!”
杜大伟和况玉美闻声狂奔过去,就看见有人已经从房后的水沟里把杜麒麟捞了起来,杜大伟一看救人的竟然是王兰,不由连声道谢。况玉美抢过去,抱着杜麒麟连拍带按,杜麒麟吐出了不少脏水,才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况玉美松了口气,想想也是害怕,抱着儿子哭了起来。
杜大伟看着况玉美,把心里的火气压了压,没有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质问她是怎么看孩子的,而是继续对王兰道谢。
王兰摆手:“大伟哥,你看你说的话多外道,咱不都是自己人?就算是不认识的,看见了孩子出事也不能不管啊。”
杜家的房子后面是厕所,厕所后面是一条水沟。因为长期不流通,已经变成了脏水,水面上漂着各种垃圾,被一层腻味的绿色覆盖。
王兰说她是来后面上厕所的时候,正好看见杜麒麟不知道怎么一个人跑到了水沟边上,一脚滑到了水里,她吓得大叫起来,赶快跑过来跳下去把杜麒麟捞了起来。
杜大伟十分后怕,感谢了王兰好几次,才回到房间里,看见况玉美正在给杜麒麟换衣服,终于忍不住低声吼了起来:“你怎么看的孩子?这要是晚一会儿可怎么办!”
况玉美也很心虚,只能低声说:“我刚刚进来看,他还没醒……”然后她就又出去帮忙招呼,谁知道就这不到半个小时的时间,杜麒麟才一岁多,就能跑到沟边?
“你不知道他这段时间就喜欢自己走路吗?”杜麒麟学会走路的时间不长,正是对一切都充满好奇的时候,一不错眼就能跑到看不见,没个人看着随时都能出事!
况玉美不敢再吭声,只能沉默着给杜麒麟把衣服从里到外换了干的,又去煮了姜汤喂他喝了半碗。
即使如此,到了傍晚,杜麒麟还是开始发烧。村里的医生拿了退烧药给杜大伟。
杜大伟回家的时候,对门的老太太一脸关切地说:“大伟啊,你要不去找个师傅看看?是不是你娘舍不得麒麟,回来看他了?”
杜大伟心里咯噔一下,突然想起了宁锦对况玉美说的话——宁锦说,他们一家都要倒大霉,指的就是这个吗?
一晚上夫妻两个都没睡好,一会儿摸摸杜麒麟的头,一晚上喝了三次药,杜麒麟的体温总算是下去了,但是早上却开始咳嗽。
杜大伟匆忙带着况玉美和杜麒麟去县城医院挂急诊,医生一听,说杜麒麟可能是急性肺炎,要住院治疗。杜大伟办了手续,看着躺在病床上无精打采的儿子,和坐在床前无声垂泪的妻子,感觉自己心力交瘁。
杜姗姗去学校,在走廊上正好和宁锦走了个对面。宁锦给了她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杜姗姗不由停下脚步,咬着嘴唇按住了心口,总觉得宁锦好像知道什么。
杜大伟在医院里陪了妻儿两天,就到了县城每年一度最大型的集会日子。这可比在周围乡镇每十天一次的集会规模大多了,也是他们夫妻都十分重视的大事。可是现在,杜麒麟要住院,况玉美要给他们做饭,还要陪床照顾杜麒麟,根本没有时间和精力去跟杜大伟一起出摊。
正好王海和王兰兄妹两个上门来看杜姗姗和杜麒麟姐弟,就自告奋勇留下来帮杜大伟看摊子,打下手。
王海做事踏实,王兰年轻开朗,又都很尊重杜大伟,一整天忙碌下来,竟然没出什么篓子。杜大伟清点着一天的收入,这几天来的沉重心情总算是化解了不少。
他也不小气,给王海兄妹两个一人五十块的报酬。在这县里,成年男人一个月工资也拿不了一百块,这一天就能给这么多,杜大伟觉得自己够大方了。王海王兰兄妹两个也都高高兴兴地接受了。
等到杜麒麟出院,杜大伟就坐下来跟况玉美商量之后的安排。
“你看,妈不在了,麒麟这么小,家里少不了人。你以后就主要在家,当个大管家。我呢,招两个人帮忙,多赚点钱,让你和麒麟都过上好日子。”
况玉美觉得杜大伟说的也没错,杜麒麟这个年纪,确实少不了人照顾。让她找个保姆带着她也不放心。
不过听杜大伟说要让王海王兰跟着他帮忙的时候,况玉美心里就觉得有点不舒服。
“你就找不到别的人,非要王家人?他们在你心里就那么不一样?”一想到那是王梅的兄妹,况玉美就心里发堵。
杜大伟知道况玉美的性格,早就想好了应对的话:“玉美,我心里只有你,难道你不知道?在外面,又不是没有有钱的女人找我,你看我理她们了吗?”他搂住了况玉美的肩膀,温柔地说,“我跟王梅没有感情,你又不是不知道。”
“就是这几次,他们两个跟着我,干活利索,卖东西也利落,熟人也知根知底,不怕他们偷摸。再说了,麒麟的命也是他们救的,咱们不要人家帮忙,再去招外人,也怕村里议论啊。”
“你要是不喜欢,我就让他们回去,再重新招两个。”
况玉美沉默了一会儿,还是同意了。虽然搬出了村子,可是过年过节他们总是要回村子去的,她也不想让村人说她忘恩负义。
杜大伟想着这个月几次出摊的收入,觉得自己之前真是多心了,宁锦说的倒大霉,根本就是故意吓人而已。
“还有啊,那个买房子的朱晓静,昨天让人捎话说价格可以,想找个时间把房子过户了,你看啥时候你有时间去跟他们见面?”
况玉美精神一振,八千块啊!
她站起身来:“那就明天吧。明天不出摊,你跟我一起去,让王兰来家里看着麒麟。”
第二天,杜大伟骑着三轮车把王兰从村里接了过来,让她在家里陪着杜麒麟,自己就和况玉美一起去见买家。
双方先去成宁村,买家夫妻把房子从里到外又检查了一遍,确定没有问题后,就一起去县城办手续。
在房产局里完成交易后,买家就把用报纸包着的厚厚一沓现金交给了杜大伟夫妻。杜大伟夫妻点数无误,把现金装进了他们带来的黑色手提包里。
双方在房产局门口点头再见,各奔东西。杜大伟发动三轮车,准备去早就看好的离这里最近的信用社存钱。可是上了车才发现,三轮车的轮胎不知道被什么人给拔了芯,三个轮子全都平踏踏地贴在了地面上。
杜大伟抱紧了手提包,看了看周围,低声对况玉美叫:“走!”赶快去把钱存了,现金放在手里不安全。
骑三轮车只要五分钟的距离,走路却要十几分钟。
当他和况玉美被两个迎面走过来的男人用匕首顶着腰挟持着走向人迹稀少的方向时,杜大伟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宁锦说的没错,他们家这段时间真的是要倒大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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