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 到达终点
“你现在已经疯了。”陈末闭了闭眼，“我宁愿没有同你好过，不，应该说我从一开始就不该救你。”他梳理着萧擎有些凌乱的发顶，“可我是你哥哥啊，我以为你被酷刑折磨，以为你已经死了，我为你流过多少眼泪。阿青，我不气你做出那些事，我只气你不该一次次骗我说你有多么凄惨。”
他面色惨白，好像已经没了力，急促地喘了两口气才接着道，“阿青，你是在剜哥哥的心。”
萧擎的目光明亮如星，“哥哥，你不怪我？ 你真不怪我？”心中紧绷的弦终于松开，他笑着埋进陈末的怀中，“我就知道哥哥最疼我了，你也别怪我逼你，我只是让手下把哥哥带回来，谁知他们那么狠，逼得哥哥受了伤不说，还到处躲我。”
陈末颤抖的手臂环住他，“阿青，我不怪你。”
从见到萧擎那一刻起就席卷全身的火热巨痛终于达到顶点，怀中的青年结实的臂膀依偎在他的胸口，好像从前他们往南一路前行，在那些破旧寒冷的屋子过夜，两个人相拥着取暖。
萧擎在哥哥的怀抱中感到前所未有的安逸，直到背后被什么尖锐的东西刺中，利刃划开皮肉凉透了整个胸膛。
封天麟手脚上的绳子终于被断了，他将绳子扯开正要暴起发难，忽然看见那个高大的人猛地站起来，踉跄着后退几步，背上没入半截的正是何连带回来的那柄匕首，在灯光下明亮得惊人。
萧擎咬着牙把手伸向背后，将那匕首拔出来“当啷”一声扔在地上，他伤得并不是很重，从被刺中直到这时他都没有发出疼痛的喊声，陈末仅存的力量并不足以让匕首扎到致命的深度。“我把它留给哥哥，以为你会开心，没想到哥哥会对我下手。”
他一把将陈末扯到自己面前，“你跑不了了，挣扎有什么用呢？乖乖同我回去吧。”
陈末突然笑了，“萧擎，从一开始我就应该让你烂在马粪堆里，或者直接把你掐死，不过现在也不晚。”
萧擎觉得陈末被自己拽着的手腕忽然变得温热湿滑，再一看，有鲜血滴滴答答落在地上。
陈末摇摇晃晃地挣开他，笑得愈发灿烂，“萧擎，你看着我，你看着哥哥啊，哥哥为了躲你派来的追兵用了竭蛊，现在马上就要化成血水了。”
面前的青年嘶吼着扑过来抱着他，他就软倒在青年的怀中，笑颜温柔宠溺，萧擎却觉得浑身的血都变成了冬日冰冷的河水。“你不是想念我吗？”更多的鲜血从他的脸上淌落，他的衣服也被渗出的血液浸透，“萧擎，从前是我救了你，现在我是要到地狱里去赎罪的。如今我先行一步，等着你跟来，我要亲眼看着地狱里的恶鬼将你撕成千千万万的碎片！”
陈末的声音很轻，很快就消散在虚空之中了。他目光涣散，身体从指尖开始一点点融化成血水。
他的自责，他对族人和蓝秋娥夫妇的愧疚，这一刀不能弥补其十之一二，只希望自己的死能这个疯子的心上狠狠来上一击，趁萧擎神思混乱之际能帮助封天麟他们逃出生天。他知道封天麟已经醒了，他想安慰那个再一次失去亲人的孩子，想告诉那个孩子他注定是要死的，不必难过。
原本竭蛊一直没有发作，不过是他心中牵挂着陈青，最后一道执念未消。如今真相明了，从前借用的生命此时便立刻要归还了。
再没有遗憾，再不会痛苦。
萧擎状若疯狂，嘶吼着一次一次试图擦净爱人脸上的红色，可露出来的皮肤又被更多红色覆盖。最后他放弃了，呆坐在地上，眼看着千辛万苦才追回的珍宝，不过霎时间就消逝殆尽。
称不上漂亮只能用干净二字形容的容颜渐渐露出白骨，然后白骨也化去了，什么都没留下。
他机关算尽，终于算得哥哥回到身边，方才有多么幸福，如今就有多痛。
“你等我去地狱，那你倒是带我去啊，留下我一个人算怎么回事呢？”萧擎惨笑着，看着自己满手的血，慢慢从地上爬起来，怀里抱着仅剩的被血水浸透的衣服。他将衣服贴在脸上，喃喃着谁也听不懂的呓语。
目睹了全程的封天麟就站在他的身后，趁他恍惚间从地上捡起来的匕首稳稳比在他的喉间。
萧擎仿佛感觉不到颈上的利刃，径自要向着屋外走去，封天麟直接用手臂锁住他的脖颈迫使他又坐回地上。“你最好别摆出那一副假惺惺的样子，他是被你亲手逼死的。”
正风搀扶着林靖也走过来，看见小侯爷语调镇定，脸上却淌了满颊的泪。
外面渐渐传来杀喊声，正风一脚踢开门，和封天麟并着浑浑噩噩的萧擎一起沿着走廊直到义庄门口。看守义庄的老人瘫软在紧闭的大门边，满是皱纹的脸扭曲着，身下一滩尿骚。
封天麟一手推开门，果然外面火光大亮杀喊四起，萧擎带来的十三部士兵与江湖人士缠斗在一处，不时有人倒下。
“你们的汗主现在在我们手上，如果不想我的刀切下去，最好放弃抵抗。”
封天麟是用十三部的语言喊的，这一声喊导致十三部的人纷纷停手，然后又有几个被江湖人士击倒。正风将这句话用大庆话又说了一遍，蓝石楠见自家外甥出来，也示意他们停手。
萧擎好像终于从悲痛中清醒过来，他仍然紧紧拥着血衣，发出的声音却已经平静了。他的目光望向蓝石楠的方向，蓝石楠握着手里的剑，听着他对自己说话。
“蓝盟主，若我真死在大庆境内，怕是不好和你们的皇帝交代吧？”
蓝石楠并不惊讶于他认识自己，“汗主如今身陷险境，还不忘为了我们这些老百姓考虑，当真是深明大义。”他顿了顿，又开口道：“只是如果我现在下令将强行闯入边境试图烧杀抢掠的‘十三部马匪‘剿灭干净，又有谁会知道十三部的汗主也在马匪之中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