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七章 天下大势

  昨日纷争，不明不白，便是悄然过去。
  望着天边那抹鱼肚白，乘青遥已是明白，新的一日已是到来。
  朝霞漫天，红云悠闲，仪态万千。
  被老瞎子抓着带走，乘青遥可谓是喝了一晚上的风，直到此刻，整个人才稍微缓和，朝着老瞎子拱手说道：“小子多谢前辈救命之恩！”
  “你这小子，此前你请瞎子我吃饭，我救你一命，应当应当……”
  老瞎子摆摆手，麻利地将在林中藏着的雪兔剥皮，再取出胡麻、孜然……抹上，而后以干枯树枝穿插，置于火焰之上炙烤。
  滴水之恩，涌泉相报。
  乘青遥自知身无长物，不入高人眼，默默记在心中，以期后日回报。
  旋即，乘青遥按捺不住心中所想，恭敬请教：“老前辈，小子有一事不明，当日在巴山郡中，夏无忌为何不杀我？”
  听言，老瞎子陡然一笑。
  笑容从唇角开始扩散，皱纹不断迭起。
  双目虽是浑浊无神，但乘青遥能够清晰地辨认出其中的古怪之意。
  “你当真想要知道？”
  “想！”
  铿锵有力，掷地有声。
  对于此事，乘青遥疑惑不已。
  自从逃到巴山郡之后，确切地说，是从世子夏安宜消失之后，他便像是陷入了一张网中。
  无论是何事，总像是被他人提前安排好。
  佷山城，朱雀仙子巧合回来；重伤苏醒过后，来到巴山郡，巴王又是巧合出现；而后更是出现衣冠冢，巧合得知屠龙之事。
  此前他疲于奔命，无时间遐想。
  而今细细想来，此间诸多不合理之处，着实令人心惊，令人毛骨悚然。
  老瞎子慨然一叹，并未直接叙说，而是伸手一指。
  所指方向，乃是日出之地。
  “如今天下，纷纷扰扰，龙气四散，乱象纷呈。
  日月天堂，早已推选出二位圣女，以为玄凤，许以真龙为后，问鼎中原。
  楚州乱，天下也乱。
  当代楚王或是知晓夏无忌之事，但已无力阻止，只能放任自流，而夏安宜消失之事，和夏无忌逃不了干系。
  巴州疲敝，巴王只是个胆小之辈，毫无进取之心，藏有真龙之气，只敢献于夏无忌，以谋全身。
  ……”
  乘青遥微微点头，此前他尚且疑虑，当代楚王想要奋发，却是毫无动静。
  原是有这等缘由，而世子……看来真是兄弟阋墙，一言难尽。
  感慨之中，老瞎子将雪兔肉翻了一个面，用沾着油腻的双手朝着西边一指，那是大雪山的方向。
  “现在，那群秃驴也出来了。”
  乘青遥想到昨日那智渊大师，不由哂笑，问道：“伏龙寺闭守大雪山，想来都是平心静气之辈，为何还未有智渊大师这等人物？”
  “智渊？”
  “哈哈哈！”
  老瞎子放声大笑，笑声激荡，震散漫天寒气。
  二月二刚过，还是春日，寒冬遗留的寒气还未完全散去。
  “他是个例外，不过却是最有可能踏入那一境界之人，否则伏龙寺也不会任由他胡来。”
  老瞎子欲言又止，并未继续说下去。
  乘青遥知晓好歹，也没有追问‘那一境界’究竟是何境界。
  念此，他突然来了兴趣，虚心问道：“还不知前辈名讳，不知可否告知？”
  听言，老瞎子陡然站了起来。
  负手而立，望向苍穹。
  苍穹大日凌空，洒下万丈金光，覆在这崇山峻岭之中，伴着白云飘荡，好似天上宫阙，当是一番盛景。
  “算尽天机，看不透众生，学了一辈子，活了一辈子，当真是瞎了眼！”
  老瞎子骂骂咧咧，语气却是平淡，不似发泄不满，更像是感慨。
  而后，他回头转身说道：“真名早已忘却，不过他们却是喜欢称呼我为‘天机子’。”
  天机子？
  乘青遥不断回忆，却从未听闻过。
  天机子依旧是那副做派，鼻子嗅了嗅，雪兔肉的浓郁香味已是散了出来。
  他取下烤肉，撕下一块，扔给乘青遥，自己也是随后大快朵颐，边吃边说道：“王朝从乱世之中建立，而现在，王朝又将走向乱世。
  这是王朝的宿命，也是王朝的轮回，非人力所能阻止。”
  “至于你，也是这天下的一员，逃不了的，也不要妄想去躲避。”
  “这是宿命，亦是使命！”
  此刻的太阳已是升至半空之中，没了白云的遮挡，阳光彻底洒落。
  地面之上，残余的寒气被阳光的温热彻底驱除，再要不了多久，便是会进入夏日。
  那是，阳光猛烈，万物彻底绽放。
  “前辈，小子接下来要如何做？”
  乘青遥心中微微一叹，拱手问道。
  他不明白天机子对他说这些话的意义，他已是察觉到自身不同。
  就像仙子姐姐说的那样，就算是出个门，都能够碰到不好之事，但偏偏又能够化险为夷，如同那些说书人口中的主角。
  只是，这样的命运，他却不太想要。
  连云宗幼年生活，读书识字，倦卧闲云，虽无修为在身，心中难免羡慕。
  而今踏入这人山人海的江湖，他却发现，江湖复杂，人心易变，远远不止书中所描绘的行侠仗义以及风花雪月，还有悲欢离别，生死磨难。
  一步踏错，满盘皆输。
  天机子高深不了片刻，又是嬉笑起来，将骨头舔食干净，随手一扔，又伸手遥指北方。
  “那是何地？”
  乘青遥此前也只是在楚州，来到巴州，也是在巴山郡一带。
  再者，书中对北方描述甚少，只知是飞鸟不渡之地，故而有此疑惑。
  天机子思索一会儿，笑着说道：“荒北之原，一个有趣之地，人心隔着三层皮，逢人问话还需担忧小命不保之地。”
  这……竟是如此险地！
  乘青遥陡然一惊，略有好奇：“前辈之意，可是那里会出现大变故？”
  “非也！”
  天机子摇头，随手挥出一道真气，将地面上还在翻腾的火焰给覆灭。
  而后以指为刀，从乘青遥身后古木之中取出一截树心，刻画几笔，雕琢成一把木剑。
  木剑五峰，乘青遥却是从上面感受到一股浩然剑气，同时还有一丝杀意。
  杀意很是纯粹！
  “给你！”
  天机子将木剑扔给乘青遥，而后才自顾自说道：“荒北之原，并不是会发生变故，不过你去了之后，倒是不好说了，即便是出现变故也不是不可能之事。”
  乘青遥接过木剑，细细摩挲，便是感受到了其中的同源气息。
  太白剑经！
  结合此前感受到的浩然之意，以及杀气，他已是能够确定，这是太白九部剑经之一的《侠客行剑经》。
  可是思及天机子之话，乘青遥反应过来，就连刚得到一门新剑术的喜悦也是被压下。
  连忙问道：“前辈之意，是要我去荒北之原一趟？”
  “不错！”
  天机子颔首，用浑浊的双眼注视着乘青遥，慨然而叹：“昨日你夺取了龙珠，夏无忌不会放过你，其他人也不会放过你。”
  “你唯有去荒北之原，才有可能逃避这些人接下来的追杀。”
  “那片地方，虽是混乱无比，但却是对中原宗门足够敌视，中原大宗门轻易不会踏足，而你也有足够时间成长。”
  荒北之原……乘青遥不断琢磨。
  那是极北之地，即便骑乘快马，赶过去也要一些时日，而今夏无忌已然得势，一旦他彻底掌控楚州，成为楚州牧，号称楚王之时，他还有何力量能够复仇，能够诛杀何清霜，为自己的师尊报仇。
  虽说，现在也是如此。
  乡情难忘，背井离乡，终究不是人心之愿，即便乘青遥也是如此。
  更何况乎，天机子这么一说，他所行之事被人安排之感愈是清晰，这令他犹豫不决。
  天机子双眼已瞎，看不见乘青遥脸上神情，但似乎是早有预料，接着说道：“你手中木剑藏有三道剑气，虽说与剑仙之能相去甚远，但是对付寻常神通境，足以一剑击杀，足以保全你性命。”
  “荒北之行，乃是宿命，逃避不了。”
  天机子临睨而望，随后身影在乘青遥注视之下缓缓消逝。
  随之消散的，还有一句话：“小友，就此别过了，希望再次遇见之时，你我皆不是这命运之下的可怜人！”
  叹息，沉重的叹息，好似跨越了千古时光，出现在乘青遥耳畔，令他有种物是人非之感，更是慨叹世事无常，沧桑巨变。
  “醒来！”
  娇喝之声，夹杂着几分清灵，在乘青遥脑海之中响起。
  而后，乘青遥便是看见了许久未曾露面的仙子姐姐，不由强行撑出一个笑容，打趣道：“仙子姐姐，好久不见！”
  “到现在还有心思打趣，当真是废材！难怪那老家伙说你是可怜人！”
  “可怜人？”
  乘青遥并未有所恼怒，人生在世，何人不可怜？
  追名逐利，身居高位，看似风光，但依旧甘愿为了金钱权势美人俯首称臣，甘做奴隶，这些人，和他乘青遥一样，又何尝不是可怜人呢？
  “仙子姐姐，你知道天机子前辈？”
  仙子姐姐称其“老家伙”，想来二人应该见过。
  清灵之音再次响起，带着一丝小得意：“我认识那老家伙，可是那老家伙不认识我。”
  感受到仙子姐姐的喜悦，乘青遥也是不由提了些兴致。
  “那荒北之原，要不要去？”
  乘青遥刚问，便是听到仙子姐姐催促：“去，当然要去，你现在已经是神台上境，必须要祭炼自身神兵，而北原便是第一铸兵师，非去不可。”
  “好，那便去！”
  乘青遥连忙答应，话锋又是一转：“但在这之前，我还要回巴山郡一趟。”
  “回巴山郡？”
  仙子姐姐有些疑惑。
  乘青遥举起手中木剑，解释道：“天机子前辈说着木剑能够动用三道剑气，杀神通如同屠狗，正好试试，能不能一句杀了何清霜与夏无忌，若是事能成，倒是不必要一路躲躲逃逃了。”
  仙子姐姐愕然，许久，才说出一句话：“不愧是你！”
  若是天机子知道乘青遥此般作为，不知道会不会后悔。
  可惜，后悔已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