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 可怜白发生
乘青遥再看向怀中焦木匣子，心情复杂。
柳公的一番话，听听便罢。
送一个人蛇相爱诞生的子嗣上门，晋王便是不暴怒，也万不可能欢喜。
但妖仙的要求又无法拒绝。
忽然，柳公站了起来。
他脸色严肃正经，但乘青遥很怀疑他这是真正经，还是酒后醉态。
“加快船速，我们让一让。”
“怎么了？”
乘青遥心中微微一动，些微不妙情绪翻涌。
再看柳公，只见他垂眸看向自己，毫不掩饰眼中的鄙视。
“年轻人真是不懂事。
人家情侣恩爱，难道我们不该让一让？”
说着，他翻手一抖。
整艘船顿时发出吱吱嘎嘎的声音。
夜间飞雪之中，他们所在的船只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推动，加快了速度。
悄无声息地，船头破开河面，速度快到不可思议。
黑暗中，他们的船宛若水中妖兽，在这条碧波万顷的大运河上，如鱼得水。
乘青遥来到窗边，朝外看去。
来自邢城方向，有连绵黑影顺流而来。
……
半刻钟后。
乘青遥坐在柳公先前坐的位置，看着百丈之外。
回头。
看向柳公。
他表情微妙且复杂。
欲言又止了半天，还是没忍住。
“柳公，你确定这是情侣恩爱？”
轰！
百丈之外，传来惊天动地的响声。
青蛇女妖的那一叶扁舟，此刻被五艘铁甲大船团团围住。
大船之上，飞起万道光华。
那一处的夜空，都被光华映照得形同白昼。
光芒照耀下，乘青遥看得一清二楚。
那五艘铁甲大船，四大一巨，皆由墨黑玄精覆盖。
每一艘的船上，都挂着刻着“晋”字样的旗帜。
迎风招展的旗帜之下，甲板之上，各站了一名全副武装的修炼者。
他们五位驾驭起各自的飞剑、法宝，在高空翻动。
修为如潮涌而出！
很快的，一座大阵出现在乘青遥的视线之中。
即使远隔百丈距离，乘青遥仍能感应到，那些站在甲板上的修炼者，每个修为都远超他。
他们神情肃穆，铁甲森森。
像是将士，没有什么私人感情。
但，气息极其恐怖！
五艘玄精铁甲组成的大阵，将围在中间的扁舟笼罩。
远在百丈之外的乘青遥，依然能感受到心惊肉跳的感觉。
他们这是要围剿青蛇女妖！
“柳前辈，他们用的是什么阵？”
柳公也看着百丈外，一脸赞叹。
“晋王一系确实厉害，势大力雄。
这五王戮妖大阵，数十年不见于世了……”
五王戮妖大阵！
光听名字，乘青遥就心头大震。
他们要灭杀青蛇女妖！
时至此刻，乘青遥才真真切切地感受到柳公先前的话。
晋州不比楚州。
晋州的晋王一系，更为强大！
这里城池更多，门派无数，豪门世家高手如云。
整个楚州，神通境高手是很罕见的存在。
可在晋州地段，别说神通境。
眼前五位，个个都是修真境的大高手！
仅次于风火大劫的修真境！
一出便五个！
这是何等的底蕴！
五王戮妖大阵，由五位修真境大能者位于五处阵眼，操控各自的本命法器，便能拥有堪比人仙的威能！
更可怕的是，五王戮妖大阵一旦形成，便会隔断大阵与天地元气之间的感应。
没有了源源不断的后续补给，再强的妖仙也打不了持久战。
这是铁了心要灭杀青蛇女妖的阵仗！
“我不明白。”
乘青遥回忆着在幻境中看到的一切。
难道，晋王一系的英杰，竟是个背信弃义的伪君子？
还是说，青蛇妖仙后来又与晋王一系的那名男子，再度发生了什么？
当时，幻境戛然而止。
青蛇女妖显然只打算让乘青遥看到前面那一部分。
“有何不明白的。
世间痴儿怨女，有几人能恩爱白首？
多的是各种恩怨纠缠。”
柳公坐到了乘青遥对面，隔着安置酒壶、酒杯的小桌，继续赏夜景、喝美酒。
大战一触即发。
吼！
扁舟之内，横扫出一股狂浪。
瞬间，水涛惊世，骇浪无边！
五艘如山岳的铁甲大船，差点被掀翻。
但铁甲玄精坚固无比，大船瞬间被这一击退出十余丈，摔进大运河中。
除此之外，并无破损。
五位站在甲板上的修真境大高手，齐齐全力运转。
浩浩荡荡的元气凝聚。
五王戮妖大阵再次爆发出了耀眼的光芒。
大阵轰然落在水面。
余波四散开来。
周围山川岳麓都受到了殃及。
人仙级数大阵与妖仙之间的斗争，波及范围极广。
区区百丈，根本不算什么距离。
几乎在瞬间，攻势余波翻涌而到。
乘青遥所在的大船摇摇欲坠。
竟是承受不住余波攻势，要分崩瓦解！
此时，柳公素手轻轻一挥。
手中的白皮葫芦飞起，镇在了船顶。
瞬间，整艘船有了一层薄膜。
薄膜无色无味，通透无光，甚至颇有气若游丝之态。
仿佛稍微来点攻击，便能被戳破。
但余波攻势拍打在它之上时，薄膜只是抖了抖。
惊涛骇浪瞬间被瓦解。
整艘船的周围，立刻平息下来。
滔天的浪潮之中，唯独他们这一方小世界无恙。
看起来，有几分诡异。
不过，没有人关注他们。
就算注意到了，也不会动手。
或者说，不敢动手。
乘青遥放下心来，继续极目远眺。
大阵压了下去。
轰！
围在中间的小叶扁舟亮出青色光芒。
在大阵下，巍然不动。
青蛇女妖走了出来。
步履摇曳，一如以往，却少了无边媚意。
妖冶的脸上，此刻带着怒意。
她看上去似乎很诧异。
“夏无伤，是你吗？”
五艘铁甲大船之上，无人应答。
只有五位冷面修真境大高手，持续向大阵中灌入强横力量。
大阵极速收缩起来！
瞬间将被围在中心的那叶扁舟网住。
恐怖的气息直冲云霄！
一条巨大青色蛇影在大阵里升起。
那是青蛇女妖的元神！
华光照耀下，元神通体透明晶莹，泛着碧青色荧光。
元神在空中翻腾，迎风暴涨。
扁舟上空，瞬间变为十丈、五十丈、百丈！
五王戮妖大阵随着青蛇女妖的元神变大而被撑开。
不断发出刺耳的嘎嘎声。
华光闪烁，明灭不定。
但，依然固若金汤！
五大修真境大高手，持续加强大阵威能。
青蛇女妖竟然被逼到了这个地步！
扁舟之上，女妖早已失了魅惑。
她面色惨白，通体虚弱。
从始至终，她都不曾反抗，任由大阵将她困住。
她的美目死死盯着前方，尖叫大喊。
“我不信！
我不信是你！夏无伤……你出来！”
音浪四散。
这凄厉的叫喊声中，流露出了太多的情绪。
妖仙的愤怒、痴情女子的悲伤，还有一丝逃避的心理。
黑魆魆的五艘铁甲玄精大船宛如五座小山。
其中，最大的那艘船上，走出来了一个男子。
乘青遥离得远，但也依稀能看出。
正是女妖仙在幻境中让他看到的那个俊朗男子。
当年羽扇纶巾的男子，如今看上去多了些许岁月的沧桑。
曾经二十年纪的翩翩君子，如今已是三十来岁的模样。
不过，跟当年一样，
他依然衮服冠冕，气度非凡。
岁月流转，如今的他显得更稳重、强大。
只站在那里便不威自怒，仿若天生的王者。
睥睨天下。
青蛇女妖对上了他的视线。
强压下血脉翻涌，青蛇女妖笑了起来。
一笑，腰肢颤动起来，美不胜收。
那股自带的媚态，在当下反衬得极为凄凉。
中年男子淡漠注视着她。
负手而立，不悲不喜。
青蛇女妖笑中带着恨意，死死盯住他。
“你想要我死？”
她没有说自己等了多久、寻觅了多久。
眼下场景，多说无益。
她只想确认。
“你想要我死？”
她又重复了一遍。
高高的甲板上，男子垂眸，喟然长叹。
罢了，低沉的声音炸响在那方苍穹。
“青子。要么你死，要么我死。你怎么选？”
他的叹息中，似是包含了太多无奈。
男子老了。
但青蛇女妖依然貌美如花。
他们之间，本身便有着天差地别的差异。
这份无奈与悲怆，似是传递到了青蛇女妖的心里。
元神停止了翻滚。
五王戮妖大阵瞬间紧缩，将她的元神牢牢锁住。
扁舟之上。
青蛇女妖墨绿色的竖瞳中，流露出挣扎和迷茫。
她在做着天人挣扎。
明明是他负了她，为何现在，她却感到了男人的苦衷？
他和她之间，难道注定只能一死一生吗？
男子站在原地，宛若一块巨石，一动不动。
他只静静注视着青蛇女妖。
呼呼的风刮过，加剧了这份薄凉。
整片水域，一时间竟陷入诡异的沉默。
男子也不着急，只耐心等着。
半晌。
“我……选我死。”
青蛇女妖的话，随风飘散。
远处的乘青遥听闻，都不禁感到咂舌。
铁甲大船上，男子听闻，并无其他动作。
他只淡淡点头。
“嗯，我也这样选。”他轻声说道。
青蛇女妖不再反抗。
五王戮妖大阵瞬间将她擒获。
她的妆发有些凌乱狼狈。
可这种凌乱，又为她添上了几分妖异的凄美。
突然，她再次抬头，对上了男子的双眸。
“我还有一个问题。”
男子太熟悉她了。
他毫不回避青蛇女妖的视线，打断了她的话。
“别问，
爱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