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水聚天心
“这怎么可能呢？”
李流岚压低声音，叹息说道。
这间大梦天宫的酒楼客人不少，眼下夜灯繁华，正是居高品酒，赏玩雄城夜色的好时候，但此刻气氛却一片清寂，所有人都还在骇然情绪中。
即便交谈，也都是轻声细语。
许多人的神情和李流岚一样，带着浓重的狐疑。
乘青遥皱眉说道：“当初事发之后，有消息说楚王殿下虽然遇刺受伤，但并不是很严重，王府各项大事也只是暂时交由夏……六王子管理。”
李流岚摇头，神情有点迷茫：“楚王猝然薨逝，这可真是……出乎所有人的预料，接下来……”
此时，整座楚王城，
从北向南，开始处处挂白。
楚王城南十里外凉水寺，钟鸣声也响起，不知有多少高僧在念诵往生经文，庄严的佛音甚至传到楚王城中。
楚王府、州牧府，各处官署，一片通明。
王府禁卫、楚州驻军尽皆出动，讯速控制楚王城的每一条街道，每一处关键地域。
修炼者们以最快的速度放出信符，向四面八方传递消息。
乘青遥轻抿一口酒，眼中泛着奇异光彩，冷冷道：“按大夏规制礼仪，天子驾崩，天下服丧四十五日，王者薨逝，一州披白二十七日……二十七日！”
“二十七日？”李流岚反应过来，下意识放大声音，“楚王薨逝，楚州上下披白二十七日！同样是二十七日，秋尽冬至，正是楚六王子大婚之日！”
他想压低声音，已来不及了。
不知是不是他引起了头，酒楼中当即有人大声喝道：“巧！实在是太巧！楚王薨逝，六王子该戴孝服丧二十七日，丧期中不得饮宴欢聚，更不得婚娶！二十七日丧期结束，正好可以大婚了……”
“这也太巧了吧？”
“你们说错了……二十七日后大婚的不是六王子，该是新一代楚王了。”
全场蓦地沉寂。
新一代楚王……
的确，夏无忌还是六王子，甚至连世子之位都没确立，但任何人都知道，他一定会是世子，一定会是下一代楚王。
“你觉得楚王是怎么薨逝的？”
乘青遥忽然低声问道。
李流岚迟疑了一下，说道：“当然是废世子谋逆，行刺楚王，楚王受伤，多日救治到底无用，终于薨逝。”
“世人会信吗？”
李流岚想了想，说道：“天子相信，朝廷相信，世人自然就信了。”
“你信吗？”
“你呢？”
二人对视一眼，不必多言。
外面的长街上，一行飞骑奔驰，不断有人下马，将一张张文书贴在沿街的建筑上。
很快便有人在长街上高声朗读：“六王子、楚州牧联名告全城、全州子民。
废世子众谋逆，刺王于宫中，人神共愤，罪行滔天，殿下受害于逆子之手，伤延数月，终……
传令楚州境内，服丧二十七日，禁一切嫁娶、庆宴，王城内除民生所需，禁一切商事……
王城封门，一应进出实名登造……”
一切都在意料之中。
王者之薨，按此规制礼仪是理所当然，而对楚王薨逝原因的解释，也不出意外。
废世子谋逆，罪大恶极，
以子弑父，以臣弑君，这是最严重的罪行。
所有人都知道，楚州天变了。
……
乘青遥、李流岚和关云儿三人都没有再回去，而是就近住进客店中。
李流岚是代表玉溪李来楚王城，应邀参加夏无忌大婚典礼的，他向玉溪李发信之后，不得不前往楚王府，吊唁哀悼。
今夜的楚王城，汇聚在此的天下大宗、世族的代表们，都得去王府吊唁。
楚王的丧礼已经开始。
全城戒严，气氛肃穆，汇聚到楚王城的修炼者们也没人敢造次，任何一点异动都可能引来杀身之祸。
王府禁卫、楚州驻军，还有大量大梦天宫的高手，一直在全城巡逻，可不是说笑的……
次日，一则消息轰动全城！
楚州南部，玄符道、灭光剑门、呼啸山庄这三大宗派参与废世子谋逆，已经被彻底剿灭！
三大宗派的高层人物，除了已经被剿杀的，余下被生擒活捉的都已押送到楚王城。
楚王城正中，王城广场上，
明正典刑，
杀得人头滚滚，血流满场！
又三日，更震撼的消息传出——
楚州第四大宗派南山剑派，和第五大宗派连云宗发生大规模交战，连云宗指责南山剑派参与废世子谋逆，提供了大量飞剑、丹药。
六王子震怒，要求州牧府下令出兵，楚州牧调动驻军，从临近数城发兵，与连云宗呼应，用七日时间，覆灭南山剑派。
南山剑派从掌门以降，高层一百二十八人被镇压，押送到楚王城，
一样是在王城广场，
大梦天宫提供鹿尾环纹大马，一百二十八人，全部五马分尸！
楚州二十四大宗派，至此已灭其四。
当日，无量道府为首，连云宗其次，共计十四宗派联名上表，请六王子夏无忌继位楚王。
六王子为楚王守灵，闻讯惊怒，严厉驳斥，声称当在服丧之后，按天子圣旨行事。
又两日，在楚州东南，无量道府与楚州第二大宗派乾元一气门发生交锋。
无量道府上表，提供乾元一气门私通云梦大泽水贼的罪证，而与乾元一气门勾结的水贼藏匿逃亡的谋逆要犯，转移巨额财产，已经被无量道府高手深入大泽人赃并获！
六王子暴怒，下令镇守楚南的岳阳城发兵，与无量道府一起剿灭乾元一气门。
岳阳城城主何以归拒绝此令，
大梦天宫三宫之一天罗宫宫主连夜前往岳阳城，击杀何以归，州牧府楚州驻军司马陈南生调任岳阳城城主，即刻发兵，诛杀乾元一气门。
乾元一气门公开反叛，指责六王子夏无忌弑父篡位，要诛贼行道，摇光派、天通门、养元宫等一并反叛，
这些宗派，都是没有上表请夏无忌继位楚王的，
还有何氏、微生氏等楚南世族豪门，也随之起兵。
整个楚州南部陷入战火。
与此同时，大梦天宫大举出击，绞杀云梦大泽中的水贼，势如破竹，五日内直达大泽南岸，然后趁势杀入楚南……
楚王薨逝第二十日，乾元一气门被灭，其余附叛的宗派和世族，也随之被灭……
二十一日，以无量道府为首，楚州余下的十六大宗派再度联名上表，请六王子继位楚王，夏无忌断然拒绝。
二十二日，楚王移灵凉水寺，六王子在凉水寺彻夜守灵。是夜，有逆贼行刺六王子，六王子一力毙七名强敌。
二十三日，六王子传令楚南、楚西十二城出兵，一日之内灭五大豪门世族，以刺杀六王子的罪名将五大豪门通通屠尽。
二十四日，六王子亲至楚王一系陵园，确认楚王陵寝完工。
二十五日，楚州牧言玄机上书天子，请为薨逝楚王定谥号，并早日择定下一代楚王。
二十六日，无量道府等十六宗派，楚州各地三十九个大小世族第三次联名上表，请求六王子继位楚王。
二十七日，上午，
楚王大殡，
满城披白，六王子夏无忌率十万人为楚王出殡，从凉水寺直到陵寝，诸般礼仪，六王子悲恸扶灵，
巳时，
天子圣旨降临，在陵前宣告：楚王容仪恭美，昭德有劳，可惜天命无常，朕为之悲，赠谥曰昭。
巳时三刻，楚昭王灵柩送入地宫，随即封陵，大礼结束。
传旨的天子宫中近侍德芳大总管笑道：“听说六王子今日还要大婚，天子还有旨意和赏赐，都在后头，今日会到的。”
午时一刻，六王子回楚王宫。
至未时前，全城除白，改为红妆。
未时一刻，楚王府南门大开，贺使依次进入王府。
王府深处，真正的楚王宫正门外，早已设好高台，一应大婚仪仗、礼器，都已经准备妥当。
未时两刻，礼宾入座。
宾客几乎和楚王丧礼的参与者没有区别，
但气氛却截然不同，一派欢庆。
楚州各大宗派、世族豪门、州牧府、驻军、各城主府都有嘉宾在场，除此外还有天下各州的名宗大派、世族豪门，也都有使者到场。
很朝廷一些重要官员也派来使者。
大夏十九州，每州都有王族镇守，十八州列王都派来大使，要么是某位王子，要么是王府长史……
洋洋洒洒，足有三千嘉宾！
申时正，
楚王府闭门，
一名青年男子降临当场。
他身躯高大，一身朱红，极其俊朗的面貌，双眼泛着灿灿光芒，他降临时，像一轮灼烈太阳升起，令所有人不敢逼视，在他面前，唯有低头，否则会被灼伤眼睛。
他目光四顾，闪烁着任何人都揣测不透的神采。
他是夏无忌，
楚州千年不世出的天骄。
放眼天下，也是第一等的天才人物。
几乎所有人都在心中升起一个念头：这样的人物，继任楚王大位，简直是理所当然！舍他其谁？
但也只是几乎所有人，不是全部。
场中一隅，虽然席位靠后，但巴州玉溪李也有一席之地，李流岚坐在案后，轻轻喟叹。
他不是第一次见夏无忌，刚到楚王城时参加过王府宴席，夏无忌现身接见过他在内的一批使者。
再次见到，他仍感到惊叹，
名不虚传。
并且，这种惊叹更加强烈！
在他身后，有个青衣少年微微垂手，敛目宁神，静静地等待着。
“带上来吧。”
最上位的那个人，太阳般灼照的男子，发出清亮的声音，传遍全场。
一架架囚车，
被推上高台。
乘青遥在李流岚的身后，终于抬起头，目光掠过一架架囚车，终于停在其中之一。
有个少女，紫衣合目，坐在囚车里，玉润光洁的精致脸庞上宁静从容，甚至还漾起一丝微笑。
乘青遥从怀中取出一块紫锦，系在脑后，遮住面容。
他准备站出来了。
“圣旨！”
突然，尖利的叫声降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