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作死
楚王城日月楼，比昨日更喧闹。
以日月楼为中心，修炼者的密度史无前例，不仅有楚王城的修炼者，还有连夜赶来的外地修炼者。
楚王城日月楼开放宝库，灵器、天级功法、地级功法以及各种珍宝大量出售，消息如风传出，一个昼夜过去，方圆数百里内人尽皆知，
最多十天，楚州境内将无人不知，传遍大夏十九州也不会太久。
楚州州牧府不得不调动驻军，将日月楼所在的大街围起，谨防一切意外。
倒不是为保护日月楼，因为没有人敢针对日月楼，而是为防止动乱，影响不久后的六王子大婚。
但人一旦多起来，便一定会有纷争，
一条身影被狠狠抛出日月楼，摔在地上，更有一群人冲出来将此人压在地上，一通暴打。
又有一群人慌忙出来，歇斯底里地叫喊：“公子！公子！你们是失心疯了，敢这样对我家公子！”
被暴打的是个十八九岁模样，唇红齿白的灰衫公子，年轻俊秀，一脸英气，双手抱头，忍着捱打。
他的一干仆从扑上来，用身体替他遮挡，
猛听得一声惨叫，却是打人者中一人不知是否有意，忽一拳重击在一名仆人太阳穴上，打得迸血，人就直挺挺躺下，很快没了喘息。
听其余仆从惊叫，高呼死了人，灰衫公子忽地身躯一僵，然后一股强劲气息迸发，将所有人震开。
他利索地爬起来，掸了掸身上尘，蹲身去看被打杀的仆人，露出一抹为难之色，愁苦说道：“我早说过，不能事事都听父亲的。他在巴州那种地方呆久了，觉得楚州物华丰茂，人杰地灵，是天下之大州，卧虎藏龙，遇上事就该忍一忍，忍过去就好，不好与人动手。
我觉得父亲不对，
你们以为呢？”
仆从们面有悲愤，却纷纷摇头：“老爷怎会不对，公子不该这么想。”
“可我们的人被打杀了啊，可见忍是没用的，人家打你，你就该打回去。”
灰衫公子望着从日月楼中走出的一群人，约十多人簇拥着一个娇美少女，欢笑不止，打人的一干人连忙过去。
娇美少女欢声说道：“到底是楚王城的日月楼，好大手笔，我想一截地龙血晶来炼剑已很久了，亏得爹爹还说我们关山剑派多厉害，宁州第一……我到楚王城，第一次来这里的日月楼，便买到地龙血晶。”
随行者也欢喜道：“小姐得到地龙血晶，炼剑成功，等楚王世子大婚之日，英豪聚集，天才荟萃，以小姐的天资，再有一口关山龙血剑，必定可以败尽群英，一举成名。”
“胡说。”
娇美少女倒不是傻子，笑盈盈道，
“天下十九州，宁州可排不上号，我们关山剑派也就在宁州称雄，出了宁州可不敢太张扬呢。”
“随意打杀人命，还叫不张扬？”
灰衫公子皱眉说道。
“咦？”
娇美少女似才发现他，惊奇道，“打死人啦？你们怎么回事，我不是说他与我抢地龙血晶，打他一顿便是么？快赔人家夏元，不要叫人家说我们宁州关山剑派不讲道理呢。”
灰衫公子一直压抑着情绪，此刻不禁动怒，沉声道：“人命是拿夏元来换的？我没别的话说，只一条路，以命偿命。”
娇美少女微怔，转头问道：“是谁打杀了人命？”
就有个白袍青年站出来，说道：“小姐，是我失了手。”
娇美少女蹙眉，为难说道：“这可不好办呢，他父亲是我们关山剑派一位长老，他修炼到今天也不容易，打杀你一个仆人便偿命，太不划算。不如还是赔偿夏元吧，可以多给一点，怎样？”
“原来是你。”灰衫公子轻轻点头，“你也是先天境高手，却把一个不入元初境的寻常仆人打死，似你这样的人，我看修炼也无用，还是偿命吧。”
他负手向前走去。
日月楼外，聚集的修炼者见到这一幕，便知道将有一场好戏看。日月楼的人也有出来的，却只冷眼旁观，并不插手。
大夏十九州，西北宁州无论面积、物力还是人口都处末流，但关山剑派毕竟是宁州第一大宗派，集一州之精英、资源，也算得天下名宗，尤其专修剑道，杀伐凌厉，
如今是关山剑派的人打死了一个不知来历的年轻人的仆人……这实在算不得什么大事。
“偿命？”白袍青年以为自己听错了，“不过是打杀了个仆人，你就想让我偿命？你知道我是谁吗？”
“知道一点，刚才她说了。”
灰衫公子继续向前，
“你是宁州关山剑派某位长老之子。”
“知道你还妄想让我偿命？”
灰衫公子说道：“做不到的事情，才叫妄想。我说了让你偿命，你就得偿命。”
他言辞间镇定从容，与先前被人按在地上暴打的样子截然不同，有种不同寻常的气度。
与此同时，
从日月楼中走出个青衣少年，正是乘青遥。
他购了一批符箓、阵图，一些用于设置阵图的材料，走出日月楼看见这一幕，不禁愕然。
刚才他亲眼目睹这名灰衫公子与人争购一截地龙血晶，被对方一通暴打，扔出日月楼。
自始至终，日月楼的人没有插手，任其争锋，当然是因为相比之下关山剑派显然更重要一些。
日月天堂扼守北荒，威震天下，与称雄西北宁州的关山剑派即便不是穿一条裤子，想来关系也不会差。
世上就是如此，弱肉强食，乘青遥也并不在意。
此刻他却不禁点头，有一丝欣赏。
这名灰衫公子，不知是什么来历，但看起来是个人物，
有种。
“他被你一拳打死，所以，我也打你一拳吧。”
灰衫公子走到近前，将看起来清瘦的右手攥成拳，甚至撸起右臂的衣袖，似乎要攒足力气，确保能一拳将对方打死。
白袍青年呆住了，
他从未见过这种事情。
那名娇美少女也有点懵，忽然恼火说道：“那你就打吧，一拳打不死他，可就不怪我啦！
杨川，你可得争点气，如果真得被人家一拳打死，那我也没办法哦。”
围观者们一片哗然，
没人知道这娇美少女是谁，但都知道她必定在关山剑派身份非凡，连长老之子都只能簇拥跟随她，可她的言辞宛如稚童，简直令人啼笑皆非。
白袍青年的脸色也极为难看，猛地一步踏出：“想让我杨川偿命？我看你是在做梦……”
他抢先出手，
一抹剑光雪亮。
但对方的拳更快！
轰！
灰衫公子这一拳打出，直来直去，如天上落雨，浇灌大地，淋淋漓漓，一拳中有万千拳影，阴压滚滚，
仿佛是深夜中一声霹雳之后的暴雨倾盆，无尽的凛冽与悲怆把整个世间淹没。
“巴山夜雨！”
拳影将白袍青年的剑光淹没，万千雨柱将剑光摧枯拉朽地粉碎，那无数拳影中最凶猛的一拳，力道之强好似汇集了全部雨幕的沉重，轰向白袍青年的太阳穴。
白袍青年神色霎那惨淡，
眼中全是惊恐，
对死亡的畏惧！
怎么可能？这怎么可能？就是这个人，刚才被他们按在地上暴打，如丧家之犬，竟在片刻之后打出这样滔天凶猛的一拳……
就如一只被雨水打得蜷缩的鹌鹑，瑟瑟发抖，却突然摇翅冲天，变成雄鹰。
“不好！”
“杨川师兄！快避开……”
关山剑派众人大惊失色，
反应最快的数人立即出剑，剑光刺进雨幕般的拳影中，斩向灰衫公子轰击杨川太阳穴的拳头。
但这些剑光统统都被打碎。
那些拳影，不是雨滴，是充满杀机的重击。
“巴州玉溪李……”
灰衫公子出这一拳后，便有一些人辨认出来，不禁惊呼。
乘青遥也立即想到，师父曾给他讲解大夏各州的一些名宗大派、世族豪门，
前朝时曾有一位强者，以拳法、剑法名震天下，此人姓李，生后传下两脉后裔，一脉在其故地豫州义山，传其剑法，称为义山李，另一脉在其曾旅居的巴州玉溪，传其拳法，世称为玉溪李。
他叫李商隐，人称李义山，又号玉溪生。
“原来是玉溪李的传人……义山玉溪生，锦瑟响华年。玉溪李一脉，有《巴山夜雨拳》、《枯荷听雨拳》、《碧海青天拳》、《不问苍生拳》……无一不是有通天彻地之威的盖世拳法。”
乘青遥惊叹不已，
灰衫公子打出一招“巴山夜雨”，显现出他修为雄厚，底蕴极深，肯定是“玉溪李”的嫡传子弟，而且竟是神台境高手！
先前他是刻意隐匿修为，对方竟看不出，还将他暴打一通……
“义山李也非同一般，传世有《锦瑟五十剑》、《东风青鸟剑》、《灵犀一点剑》、《一寸相思剑》……无一不是上乘剑法！只论剑道，公认他的剑道有几分一代剑仙李太白之精妙……”
玉溪李和义山李，共出一源，同气连枝，分别在巴州、豫州都有举足轻重的地位，拳剑双绝，威名赫赫。
任何人听到玉溪李或者义山李的名号，都会礼让三分，若是与任一李为敌，恐怕在巴州和豫州两地都将举步维艰。
砰！
这一拳终于轰在白袍青年太阳穴上，
连头都打爆了！
“你好狡诈啊，刚才居然藏拙！”
娇美少女这才反应过来，气恼极了，
“你真把杨川打死了！杨长老生气时可怕极了……得把你抓回去，不然杨长老该怨我了。快，你们快点，把他抓起来。”
但她的随行者无一人敢动。
对方太凶猛了，
神台境高手！
他们中可没有神台境。
灰衫公子一拳打杀对方，报仇成功，当即抽身后退，沉声说道：“有仇报仇，以命偿命，这才是道理！父亲讲过那么多道理，可我还是觉得我自己最有道理。
我是巴州玉溪李流岚，关山剑派还有什么后招，尽可以来寻我。”
他招呼一声仆从，将丧命的仆人抬起，挤开人群，从容离去。
……
乘青遥只觉今日看了一桩奇事，便不多想，也离开日月楼。
穿过南城大街，回到自家府门外，忽见相邻的府邸门前挂了白，有仆人进出，置办丧仪。
他看其中有仆人眼熟，仔细一看，正是刚才日月楼前的灰衫公子李流岚的仆人。
原来竟是近邻。
乘青遥进了府中，管家焦大迎上来，乘青遥问道：“昨夜被害仆役的后事可处理好了？”
焦大道：“已经联络好城外义庄，今日就来接走，在城外择地安葬。”
乘青遥颔首说道：“门前挂白一日吧。”
焦大愕然：“主人可是上仙，仙家府邸怎能为区区仆役挂白？”
“仆人也是人。”乘青遥摇头说道，“修炼者也不是什么神仙，同样是人。挂吧。”
他径直进府，直奔寒蝉儿的小院。
刚进院门，他便猛觉异常，小院里空寂寂的，寒蝉儿没在练剑，冲进寒蝉儿房内，也是空的。
他陡然回头，看见堂桌上有一截蓝纱，
是寒蝉儿衣衫上的。
上面有七个字，
“城南十里，凉水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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