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郡主有急

  天风荡荡，烟涛滚滚。
  云梦大泽伏波无边。
  直接横渡大泽是不可能的，大泽深处妖魔肆虐，凶邪无数，水贼恶匪数不胜数，况且还有风暴惊啸，任是艨艟巨舰，也有覆灭的风险。
  没有元神境以上的修为，深入大泽等于找死。
  在云梦大泽深处，唯有大梦天宫的旗号有点作用，除此之外，就算大夏官府的大旗也不见得好使。
  哪怕一些大型船队、商旅，也只能选择沿大泽边缘，离岸不超过三百里范围内的航道，乘风而渡。
  大泽风高，张满大帆之后，快船日行数百里不在话下。
  乘青遥从云梦大泽西部某码头出发，前往大泽最南端的大港岳阳城，少则五日，多则七八日也就到了。
  船在水上，乘风破浪，他坐在船中，默默修炼，三日行程后，他转动船帆，快船稍转方向，向东而去，这是向云梦大泽的深处行驶。
  他不是要深入云梦大泽，那等于找死，他只是稍微偏离常规航道。
  不到半日光景，天日之下的烟波深处，隐隐现出一簇暗影。
  是一座小岛。
  似这种岛屿，在云梦大泽中多不可数，没有三千也有两千，有一些为妖孽邪魔占据，或者成了水贼恶匪的岛寨，但更多是寻常荒岛，没有人烟。
  这些荒岛上，偶尔会有灵兽盘踞，或生长某些珍奇灵药，要么就是天长日久积累着天材地宝，如果被人发现，就会引来猎杀、采集。
  乘青遥的目的，倒不是猎杀灵兽或采集药材珍宝。
  远远看去，此岛不大，约呈椭圆形，长不过里许。乘青遥稍稍放心，似这种规模的小岛，先天受限，几乎不可能有强大妖魔或贼匪团伙看得上，肯定是荒岛。
  快船靠近，乘青遥小心谨慎，仔细观察，的确没什么异样，这才完全放心，将快船靠近荒岛，在一处乱石滩登陆。
  人先上岸，然后将船也拖上岸。
  少年提剑在手，保持警惕，背负着一块墓碑，登上荒岛。
  岛上几乎都是乱石，少有一些草木，几乎一览无余。这倒是好事，意味着就算有危机降临，也能迅速发现。
  乘青遥拾步而上，很快抵达荒岛最高处。
  极目四顾，
  烟波浩茫，气象万千。
  “此地也算一处好地方，师父，弟子无能，还不能实践誓言，诛灭连云宗，为你洗刷仇恨耻辱，便先为你立碑在此，充做墓冢。
  待到有朝一日，我绝誓得成，再来接你的墓碑回去，我要将你的名，立在连云宗的最高峰，让那些狼心狗肺的卑劣小人，死后也永远踩在你的脚下，为你祭奠！”
  乘青遥掘石成坑。
  他小心解下背后的墓碑，
  这块墓碑，被赤湖那老匹夫以黑狗血污秽，为的是恶毒诅咒死去的商无尘，乘青遥已经一点点清洗擦拭，将碑上污秽除尽，恢复了墓碑本来面目。
  “尊师商无尘之墓。”
  墓碑立下，
  乘青遥热泪滚滚，深深叩首，久久不起。
  ……
  天边，
  一艘巨大宝船，破浪而来。
  乘青遥终于拜别恩师，回到岛岸，准备登船离去时，便看到这一幕。
  这是一艘雕饰华贵，体型庞大，极尽奢靡的巨船。
  它距离这座荒岛已只有几里，按其速度，很快就将靠岸。
  乘青遥大吃一惊。
  “这不像是商船，倒更像世族豪门，或者名宗大派的私有宝船，极尽奢靡之能事，豪华富贵，人在船上和在陆上的宫殿居住都没区别，无比享受。”
  “可这种宝船，怎么会来区区一座荒岛？”
  他不敢迟疑，连忙将自己的小船风帆折下，推船入水，然后将小船掀翻，沉在靠近岸边的浅水里。如此既可以隐藏，也能随时把船翻转浮水，迅速离开。
  然后，他奔回岛上，往荒岛高处而去，找到一处有乱石灌木的地方，潜伏在一堆高石背后，隐藏在灌木乱藤底下，静静观察。
  这时，巨大宝船在离岛二三十丈远处抛锚停下。
  一艘艘小船被放下，许多人陆续登上小船，往荒岛驶来。
  是一群气息凶悍的人，押解着一些衣着华丽的男女。
  乘青遥看得很清楚，
  很快他便大体弄明白了情况，禁不住露出惊骇之色。
  “水贼劫船！”
  在云梦大泽深处，多的是各种水贼岛寨，他们穷凶极恶，高手众多，驾驶着奇快的飞舟，穿梭在云梦大泽中，横行于各处航道上，专门劫持各类商、客大船。
  他们凶残成性，又滑不溜手，对云梦大泽掌控力很强的大梦天宫也拿这些水贼没办法，甚至大夏官府组织大军清剿，历来也是成果寥寥。
  这已是云梦大泽的顽疾，千百年无解。
  “不对啊……像这样的大型宝船，水贼劫持后价值巨大，能捞一笔巨富，按道理应该劫持着宝船驶入大泽深处，回他们的水寨，为什么要来这里？此地距离大泽岸边不超过五百里，对水贼来说可不安全。”
  陆陆续续，足有上百名华服男女，被凶悍水贼押解登岛。
  到达最后，一艘稍大些的小船也驶离宝船，往荒岛而来。
  这艘小船上，共四名水贼，押着一名年轻女子。
  距离稍远，乘青遥看不真切，只能依稀看出那是一名紫袍少女，而看守她的四名凶悍水贼气息强横，毫不掩饰……赫然都是先天境高手！
  这就很恐怖了！
  先天境高手已是足以横行一方的厉害角色，在云梦大泽中，若有四名先天境高手，几乎可以占据一座小岛，纠结一群贼匪，建起一个小型水寨。
  也就是说，劫持这艘宝船的，肯定不是什么小水贼团伙，而是一条大鱼！
  “还有……”
  忽然，乘青遥再度震撼。
  那宝船上又有人现身出来，却是不乘小船，而是直接跃下水面，轻飘飘地踩着波浪，步履从容，走向荒岛。
  “神台境！”
  “至少都是神台境！”
  “甚至还有可能更强！”
  乘青遥全身紧绷。
  先天境高手他不在乎，就算是十个八个，甚至更多些先天高手，他也有信心在乱战中一一灭杀，但如果是神台境高手，甚至更强的存在……却就麻烦了。
  他静静地观察着，
  不久之后，那些衣着华丽的船客全被押上荒岛，水贼们分别看守，又有水贼回到宝船上，陆续将许多物资运送下来。
  直至天色将暮时，开始架设帐篷，升起炭火烹饭，一切进行得有条不紊，竟是准备过夜。
  而水贼们只负责看管，动辄鞭打督促，干活的都是那些船客。被劫持的船客中明显有一部分本就是服侍人的仆役，干起各种事情来倒不难。
  乘青遥还注意到，最后那名紫袍少女被送进一座最大的帐篷，便再也没现身过。
  “她是这群被劫持的人中，身份最高的？可还是不合理啊……”乘青遥分析下来，感到不解。
  落到水贼手中，再尊贵的身份又有何用？
  尤其是女子，越是身份尊贵，落在水贼手中往往下场越惨。
  “等夜色再深一些，我只要收敛住气息，或许可以悄悄离开……”
  乘青遥已经有了打算，
  “但这些人……我无法救他们，却可以想办法弄清楚他们的身份，离开之后，尽快去找大夏官府的大泽巡卫军，让他们来解救这些人。”
  就在这时，忽然一阵光火闪烁，从最大的帐篷中走出一群人，为首者赫然是那名紫袍少女，仍是四名先天境水贼高手跟着她，手持火把，为她照明。
  她走在前面，根本不像被劫持的人，倒像是这群水贼的领袖，快速离开帐篷，走出建好的聚集区，向荒岛高处而来。
  与此同时，那些被劫持的船客中，有人挣扎着高声呼吼，想冲向紫袍少女，立刻遭到水贼们的压制，狠狠鞭打，惨叫连连。
  紫袍少女在四名先天高手水贼“拱卫”中，抬手挥了挥，那些挣扎着想冲向她的船客便安静下来。
  “……逆贼……放肆……郡主……罪该万死……”
  大泽的夜风很猛，乘青遥隐隐约约听见一些呼吼声，支离破碎，并不清晰。
  突然，他全身绷紧，屏住气息，一动不敢动。
  因为，那少女和四名先天高手水贼，赫然正向着他藏身的方向而来。
  随着越来越近，火光映照中，乘青遥看见那名少女的真容。
  她约莫十六七岁，如瀑青丝在风中轻扬，一身华贵紫袍，袍服上隐隐有淡金龙纹，她的面容秀美，五官精致，堪称绝色，尤其一双眸子晶亮透彻，映着光火和夜色，仿佛两颗璀璨明星。
  在水贼押解之下，她的神情竟是从容淡定，不见丝毫畏惧，甚至眼角还有一抹毫不掩饰的杀机，根本不在乎水贼知道她的杀意……
  “她是谁？”
  乘青遥心头狂跳。
  这少女的一身装扮，
  加上他刚才隐约听到的支离破碎的话。
  一个大胆念头升起……
  十丈，
  五丈，
  三丈，
  五步，
  三步……
  距离越来越近。
  乘青遥躲在灌木乱藤后的一块人高巨石下，隔着巨石，便是紫袍少女和四名先天境水贼高手。
  “怎么，你们还要跟着？”
  空灵的声音响起，如空谷鹂音，清脆娇甜。
  “不敢。”
  一名水贼高手竟连忙小心答道。
  “退开，三丈之外。”紫袍少女凌厉道。
  “这……”
  “你们还怕我能逃掉不成？”
  一阵默然后，那名水贼高手沉声道：“退开！郡主，你快一点，不要为难我们。”
  穿过灌木的缝隙，乘青遥看到紫袍少女冷冷转身，走向他藏身的巨石，然后绕了过来。
  他竭力屏住气息，将身体紧贴在巨石上。
  “郡主！郡主！她竟然是一位郡主？云梦大泽属于楚州地界，整个万里楚州，有资格被称为‘郡主’的，唯有楚王之女……”
  乘青遥震惊到极点。
  这群水贼，简直是狗胆包天啊！
  竟然劫持一位郡主，当代楚王的女儿！
  虽然，这一代楚王出了名的骄奢淫逸，登上王位几十年以来，别的功绩没有，造人大业却功勋卓著，子女众多，可即便如此，任何一位王子、郡主都身份尊贵，不容亵渎！
  郡主被劫持，这是对楚王府的挑衅，对大夏皇族的挑衅！
  任你是云梦大泽最强大的贼匪水寨，也必定引来楚王府、大夏官府，包括大梦天宫不惜一切代价的报复，不死不休！
  所以，这群水贼是脑袋被驴踢了吗？
  完全想不通啊……
  乘青遥心念电转之际，紫袍少女已绕过灌木藤蔓，来到巨石背后，距离他不超过一丈远。
  然后，他听到宽衣解带，玉带碰击的声响。
  接着是一阵淅淅索索的水声……
  乘青遥脑子里一片空。
  他幼年孤苦，八岁被商无尘带上连云宗，前五年苦苦修炼而不成，后三年跪守孤墓，这一生十六年，别说和女子接触，连云宗的女弟子他连话都没说过几句。
  而今日今夜今时，
  荒岛之上，
  他和一位娇贵的少女，堂堂郡主，相距如此之近，耳中听的是少女最私密的声音……
  真是……匪夷所思。
  唔，人有三急。
  就算是高贵的郡主，也在所难免。
  “她不错。”
  忽然，一个声音在脑海响起。
  清澈、神秘，似乎来自另一个时空。
  是仙子姐姐！
  “杀了那四人，救她！对你有好处！”
  仙子姐姐的声音再度响起。
  “什么？”
  乘青遥惊愕不已，脱口而出。
  “谁？”
  紫袍少女霎时震惊，嚯地起身，厉声喝道。
  嗖嗖嗖嗖！
  那四名先天境水贼高手反应极快，立即从两个方向，绕向巨石背后，合围过来。
  “杀！”
  乘青遥一直处于高度警惕中，此刻没半点迟疑，
  夜色之中，剑光猛爆，他贴着巨石侧移，左手伸到紫袍少女背后，一把揽住她肩头，环绕过去，掌心捂住她的嘴，
  同时右手起剑，瞬杀连刺！
  噗！
  噗！
  两声闷响，
  从紫袍少女一侧围来的两名先天水贼高手，在乘青遥的瞬杀剑术下，连反应的余地都没有，已被两剑洞穿喉头，
  声音都发不出，当即倒地。
  已臻先天境的乘青遥瞬杀剑术更强、更快！
  连杀二人之后，他头也不回，翻臂向后，一剑挑开另一方向袭来的两口利剑，一力对抗两名先天境水贼高手，接着剑势快到极点，连续两击瞬杀！
  噗！噗！
  又是两声，
  皆死！
  他这才从高度紧张中松弛，
  然而，紧接着便是左手掌心的剧痛。
  她居然咬他！
  乘青遥倒吸凉气，连忙压低声音道：“好没良心……我是救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