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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2节

  从弄栋城往西南两百余里都是平坦的地形,苍山诸峰的走势也略偏向西南方向,像是围在这高原平地边缘的一条玉带一般蜿蜒随行。直到二百里外的苍山中和峰才陡然横亘,拦截住这片高原平畴的地形。而羊且咩城就在中和峰下。
  要想抵达洱海之畔的南诏都城太和城下,必须要攻克羊且咩城。说起来有些奇怪,羊且咩城反而在太和城的西边,按理说剑南军从东而来应该可以直接攻击太和城才是。但在群山之中的地形便是这么奇妙。在太和城的东边正是高大的苍山中和峰正是太和城的依靠,从东而来的兵马是不可能跨越中和峰直接攻击太和城的。他们唯一的通道便是从太和峰北麓的谷地继续向西绕行过中和峰抵达中和峰西麓羊且咩城。拿下羊且咩城之后,才可以再往东抵达洱海之畔的太和城。整个进军的路线会呈现出一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
  在高原平畴之的行军还是很顺利的,一路上倒也没遇到阁罗凤的兵马的滋扰,这其实也在意料之中。阁罗凤是绝不可能在平坦地形同唐军进行决战的,那不是他的强项。但即便是平坦的地形,大军的行军也是很艰苦的,王源在兵发南诏时心中一直所担心的一个隐忧也在此时爆发了。
  离开弄栋城的第二日,宋建功和柳钧都来禀报说,步兵和骑兵中都出现了大量的奇怪现象,很多士兵出现了头痛,失眠,不想吃饭,身体乏力,呼吸困难等等的症状,而且人数越来越多。很多人走着走着直接便倒在地上面色青紫昏迷不醒,还出现了死亡的现象。
  宋建功怀疑这一路上取的水和经过的路径上被南诏人动了手脚,是不是大军在不知不觉之中中了什么邪招或者是受了什么不明的攻击云云。
  王源立刻意识到自己担心的事情出现了,这是高原反应。南诏国处在云南高原之地,越往西南地势海拔越高,因为行军太过迅速,在弄栋城的时候其实已经属于高原之地,但海拔高度并不太高,加之在弄栋城休整了两日,士兵们基本上都适应了。当时王源并没有余暇去考虑到这一点,而这两日急行军,越往西南,海拔高度越是陡升,这高原反应的症状终于大规模的发作了。
  王源下令立刻停止进军,原地扎营休整。这年头可没什么治疗高原病的好手段。也弄不到什么纯氧给士兵们吸氧。唯一的办法只能是停军于此让士兵们好好的休息,让身体的机能慢慢的适应高原稀薄的氧气。
  什么叫欲速即不达,王源算是领悟了其意,越是捉急进兵便越是要出差错,这便是南诏国这片土地中另一个可怕的地方。王源可不想强行率军赶到羊且咩城,然后让一群软绵绵手脚无力头晕眼花的士兵去攻打坚固的城池。虽然已经是三月初一,距离最后的三月底的时间已经很是紧迫,但却也不得不做出必要的调整。
  羊且咩城和太和城就在西南百余里伸手可及的地方,但现在却遥不可及。虽然停军在此休整,但军中士兵高原反应的士兵有增无减,几乎近一半的士兵都陆续出现了呼吸困难身体乏力头晕眼花的症状。一夜过来,竟有百余名士兵死于营中。
  不懂其中原因的士兵们发生了恐慌,军中发生瘟疫的流言迅速扩散,不到半日光景,军中流言四起,人心浮动,个个惶然,人人自危。
  王源立刻命人辟谣,一面严厉的惩罚散布流言之人,一边以身体力行的行动证明瘟疫的传言是错误的,他亲自带着身边的亲卫抬走死去的士兵尸体并安葬,以这种行为告诉所有人这不是瘟疫,不会传染人。同时集中各军中高级将领艰难的向他们解释着高原病发生的病因。虽然什么空气的成分,氧气的稀薄造成呼吸的困难,从而导致供氧不足之类的话将领们是无法理解的,但王源还是尽量打着比方解释此病的病因,告诉他们不必恐慌,数日时间的休息便可自然适应云云。
  王源作的一个有趣的比方便是将南诏国的空气比喻为鲍鱼之肆。乍然进入其中,会被臭的头昏脑涨甚至呕吐生病,但久入其中便不闻其臭,也不会觉得有什么不适了。这个说法倒是很快被将领们以另外一种方式领会,也符合他们心中一直猜想的南诏国的空气中全是毒瘴的猜想。他们怀疑是空气中稀薄的毒瘴造成了这一切的病因。
  于是乎全军士兵开始除了吃饭喝水之外尽数将防毒面具套在脸上,走路说话睡觉都带着面具,王源见了也哭笑不得。但王源并没有制止,只要能安定军心的作法王源都不会去阻止。而且,第二天起,很多有高原反应的士兵开始恢复,身体变得生龙活虎,到了第二天的晚上,绝大部分的士兵已经消除了症状,这更是让他们将这一切归功于面具之功。面对如此情形,王源也只能苦笑摇头了。
  无论如何,危机总算过去,王源最担心的高原反应引发的大面积死亡并没有出现,要是那样的话,这次进军恐怕就要半路夭折了。这年头的人身体素质还是岗岗的,两天时间便一个个从歪头搭脑变成了活蹦乱跳的没事人了。只是从此以后,每个人都面具不离脸,好端端一只剑南大军便成了一只外星球来的兵马,一个个带着长长猪拱嘴的面具人,这倒是王源没想到的。
  第448章 兵临
  两日行军,穿越百余里渐趋渐高的开阔高原地带,中和峰遥遥在望。高大连绵的山峰之巅,白雪皑皑覆盖其上,雪线之下,白云飘荡其间,像是给山峰围上了一条白色的围巾。再往下便是一片无边无际的绿色海洋,整座山峰横亘南北阻挡住大军的去路。
  虽然明知道,中和峰的另一边便是南诏国都城太和城,但面对这座高大的山峰,别说是军队,怕是飞鸟也难逾越。只能从山北麓的山谷进军继续往西,绕过连绵的山峰余脉转而往南攻击横亘在谷地之中的羊且咩城。
  三月初四午后,大军抵达羊且咩城西的开阔谷地上,远看羊且咩城,规模着实不小。城池长宽超过六七里,这说明是一座能容纳七八万军民的大城池。
  事实上,羊且咩城是河蛮所筑,本是河蛮族的居住中心。阁罗凤的老爹皮逻阁借助大唐之力统一六诏的时候将河蛮征服,此城也成为南诏国的第二大城池,成为南诏都城前的一道巨大屏障。
  羊且咩城坐落的谷地正是通向太和城北龙首关的唯一通道,两侧都是中和峰的余脉,高逾五六百丈的高山,大军不可能越过这些山峰绕行。只有拿下了羊且咩城,才能抵达洱海之畔的太和城。
  在城外扎营之后,王源按照惯例带着宋建功柳钧刘德海等人抵近观察地形。在距离西城门外数百步处,众人仔细的观察这座城池的防御体系,发现这座城池的坚固程度超出了想象。
  西城的城墙又高又大,粗略估计超过了两丈,不但加高加固而且从城门外的圆形弧度的城墙来看,还效仿了大唐城池修建了外瓮城。南诏人跟着大唐混了这么多年,倒也偷学了不少玩意儿。此时此刻,城头上密密麻麻还有很多人背着麻袋走上城墙,加固着城墙的高度,筑造防御的工事。
  城外的护城河也是天然的河流,那是城北山峰中奔流而出的桃花溪和城南山中奔流出的绿玉溪。这两溪正是苍山十八溪之二,能上这十八溪的榜单,并有自己名字的溪流那可不是山间无名的潺潺小溪,基本上可以算是河流了。这两条溪流正是被引为护城之河,宽度也有五六丈宽,显然经过了拓宽。
  在看城墙上,每隔数十步便有一座凸起的堡垒,那显然不是白白修建的,那堡垒必是为了防御攻城所修建,里边摆放的是什么便不得而知了。
  “这羊且咩城好像不太容易拿下来啊。阁罗凤显然是打算把我们挡在这里了。他所有兵力应该都放在此城中防御了,副帅,您怎么看?”宋建功皱眉抚须道。
  王源点头道:“也难怪他如此,这是通向太和北城龙首关的最后一条屏障,守卫得当的话也完全有可能将我们堵在这里。我们的补给线太长,和他们消耗不起。”
  柳钧道:“义父,对付弄栋城的战法恐怕不能适用此城了,我们除了攻击西城门别无他法,无论骑兵步兵都没办法绕到后面突袭其他方向的城门了。”
  王源笑道:“当然不成,攻击每座城池都要因地制宜,弄栋城四面都是平地,除了城池本身坚固之外其实没什么地利之便。而此城便不同了,你无法将兵马穿越两侧的高山密林运动到后方或者侧翼。而且即便做到了这一点,也无法攻破其他城墙,因为城中的守军数量足够。阁罗凤的所有兵马应该都在此城中,不会出现兵力捉襟见肘的情形。”
  刘德海道:“副帅,那我们如何攻城?还是硬碰硬的攻击么?卑职立刻命士兵砍伐树木打造木排,攻城时需要这些玩意儿。”
  王源摇头道:“当务之急不是造那玩意儿。我们只有不到五万的兵马,此城中起码有三万蛮兵,强攻胜算不大,且伤亡一定不小。阁罗凤定是打着在此消耗我大军兵力的念头,所以不能强攻。”
  宋建功道:“副帅是否有了想法了,何不说来一听。”
  王源道:“我确实有些想法,回营后召集众将一起商议一下,大伙儿商量商量。”
  ……
  夕阳照在羊且咩城的城头,阁罗凤立在城楼上看着两侧城墙上忙碌修筑工事的士兵和百姓,眉头紧蹙。城下里许处大唐兵马已经扎下营盘,一眼望不到尽头的大营气势恢宏,旌旗翻卷。唐军大营之中,战马奔腾来去,噪杂震天尘土蔽日。这一切给人以极大的视觉震撼。
  数日前,当得知弄栋城半日失守的消息后,阁罗凤大为惊讶。他本希望阿豹将军能够拖延住剑南大军数日时间,给自己争取一些时间准备。那晚在花甸坝撤退之后,阁罗凤意识到自己再不能掉以轻心,自己要应付的对手可不是数月之前的鲜于仲通了。这个剑南军的新帅是铁了心要将大军的铁蹄踏上洱海之畔的土地上了,自己也想尽办法去吓阻他,但他根本没有回头的意思。
  形势对阁罗凤而言已经非常危急,虽然他表面上依旧镇定自若,对属下的官员和将军们放出豪言,要将这只胆敢侵入南诏国境的唐军尽数歼灭。但其实阁罗凤心中丝毫没有底。毒瘴攻击的手段已经无用,毒蛇洪水,种种手段都被识破失去效用,这只唐军天不怕地不怕的闯进来,态度之坚决让人咂舌。
  阁罗凤明白,自己不能再掉以轻心,他必须拿出自己的所有来抵抗剑南军的进攻,一旦稍有不慎,便可能国灭身死。越是这时候,他越是意识到当初父王在世时的抉择是多么的英明。自己当初觉得父王向唐朝卑躬屈膝是多么丢脸,现在他明白了,父王不是没有血性,而是为了保存南诏国的存在。现在,危机临头,南诏国因为自己的愚蠢就要灭国了么?阁罗凤想都不敢想这个问题。
  阁罗凤毕竟是阁罗凤,他不会轻易的认输,所以他命阿豹坚守弄栋城,自己星夜赶回太和城下达了征兵的命令。南诏国十三岁以上六十岁以下的男子都被征召入军,就这样,数日之内,他的手头增加了两万士兵。加上原有的两万多兵马,他的手中勉强有了和唐军数目相当的兵力。
  而且阁罗凤指定了战略,他要利用羊且咩城和太和城的地利之势拖垮唐军。唐军奔袭数百里深入苍山腹地,他们的补给将会非常的困难。消耗到唐军的兵力锐减,粮草所剩无几的时候,他们便只能退兵。为此,阁罗凤驱赶男女老幼几乎所有的人力开始加固羊且咩城的城防以及太和城南北龙首龙尾两关的城防。
  没日没夜的调兵遣将,没日没夜的劳作,终于在唐军抵达前,羊且咩城的城墙被加高到创纪录的两丈五尺高。这个高度几乎是所有的城墙中最高的。城墙的边缘被修建成弧形,那是防止唐军带铁钩的云梯勾住边缘而设计的。西城墙上,每隔数十步便有一座堡垒,每座堡垒之中都安有一架床弩。一共有两百多架床弩堡垒。
  这些床弩可是南诏国这么多年来从没亮相的玩意儿。都是父王在世的时候偷偷从唐朝和吐蕃国的官员那里,用了很多南诏美女和珠宝换来的这些玩意儿。父王像宝贝一样的藏着它们,不敢拿出来亮相,因为这些玩意儿亮相之后必然会招致大唐朝廷的怀疑。
  现如今,这些压箱底的玩意儿阁罗凤也要全部拿出来对付唐军了,因为没什么好顾忌的了,面对灭国之灾,阁罗凤什么都豁的出去。
  “阿兄你瞧,唐军正在两侧山峰上砍伐木头运回营地呢,这些天杀的不知要做什么?这些可都是我们南诏国的山林,胡乱砍伐,神鬼会惩罚他们的。”阁罗凤身后,身穿彩裙的阿萝公主皱着眉头指着城下唐军的军营怒道。
  “妹子,不用生气,这一次哥哥会让他们全部死在这里,拿他们的尸体做养料,滋养山上的林木。阿妹,你还是离开这里会太和城吧,阿娘阿婆他们需要你照顾,太和城中的百姓需要你安抚他们,这里马上就要打大仗了,你不适合呆在这里。”
  “阿兄,我不走,我要在这里杀敌。杀这帮闯入我南诏的强盗。我知道阿兄心里其实很焦急,我们的兵力武器装甲不及他们,所以能多一个人便多一分力。阿兄,我不会走的。”阿萝摇头道。
  “哎,罢了,你这个倔强的阿妹,我是拿你没法子了。走吧,咱们回去召集臣下和将军们再商议一番守城之策去,虽然已经商议了几十次了,但我总是觉得不安心。”
  阁罗凤叹息着转身下城而去,阿萝却没有走,凤目盯着城下唐军军营中忙碌的情景,秀眉紧蹙,红红小嘴撅成了一颗红樱桃。
  第449章 神威
  剑南军确实正在大规模的砍伐林木,刘德海带着五千士兵在两侧山坡上将高大粗壮的各种乔木放倒,柳钧率骑兵负责用马将这些长达数丈的树木拉回军营。人多力量大,半天时间,营地前部的空地上便堆满了原木。
  这些原木固然是可以用来搭建军营的栅栏以及住所和箭塔,但这不是主要的用途,砍伐树木是为了大规模的建造抛石机攻城之用。这一路上路途崎岖,抛石机这样的重型机械是绝对无法随行的,所以,从一开始王源便舍弃了这种攻坚城必备的器械而选择在需要事现场打造这玩意。
  进入南诏国中作战其实也提供了制造的便利,因为这里最不缺的便是原木材料。这也是为何在弄栋城中,当李宓为王源带来数百工匠的原因,这些工匠便是王源为了在攻城现场打造投石机而向李宓要求征集的。眼下羊且咩城以及其后的龙首关太和城都是南诏的坚城,这个时候抛石机也该派上用场了。
  抛石机是唐军中常用的重型器械,在唐军之中被称为石炮车或是飞石车。唐军中常用的制式投石机在王源看来还是小了些,虽然可以抛射三四十斤的巨石达三百五十步的距离,但在无论是体型还是射程都显得太过浓缩。王源明白,这是为了携带的方便。高一七尺抛臂一丈,地盘上装着实木小轮的抛石机可以用一匹马牵引着随军行动,机动性也很不错。
  然而,此时王源需要制作的是比制式的抛石车起码大上一倍,抛射距离起码要远百步以上的巨型投石机。当日在嶲州城外战胜吐蕃大军的时候,缴获了不少吐蕃大军所制作的“抛楼”。那抛楼其实便是吐蕃版的投石机,虽然粗糙,但是比唐军中制式的抛石机看上去要威猛的多。
  在嶲州停留的半个月里,王源好好的研究了那些抛楼,发现吐蕃的抛楼和大唐的投石机各有利弊。大唐制式投石机比较坚固,抛射的精度也比较好,而吐蕃的抛楼虽然比较粗糙,但投射的重量大,距离也远。在结构方面略有不同。
  王源花了很大的精力画了些图纸,希望能够吸取二者之长,制造出精度高,投射距离远,投射重量大的新一代抛石机来。于是在大军大规模伐木的时候,王源召集了军中近九百名匠人,将其中善于制作军械的巧匠挑选出来一百人,拿着这些图纸跟着百余名巧匠商量如何按照要求制作出满意的投石机来。
  王源和这些工匠在一起研究了一下午和一个整夜,次日上午,工匠们开始试着制作一架新的抛石机出来。百余人一起动手,制造的速度惊人,上午开始制作,到了中午的时候一架高达两丈,抛臂长达五丈的巨型抛石机便矗立在营地里。
  原木排列制作的底座上,四根两丈高的粗大原木在两侧并排竖起,中间以粗木相连形成框架。框架顶端是檀木制作的坚固转轴,整个框架两侧各以四根原木在不同的高度以斜撑牢牢撑住。五丈长的抛臂安装在转轴上,较短的一头用粗绳捆住一块重达千斤的巨大青石作为配重,另一头便是带着巨大抛篮的长臂。
  拴在长臂顶端的两条粗绳索一条连接在底座上的绞轴上,另一条很短很粗,前端带着粗大的铁钩。数十名士兵合力绞动绞轴可将抛篮一端的长臂拉下来装载石块,并且用短绳的铁钩勾在木轴上。发射时以大锤将木轴击飞,铁钩松脱之后,千斤青石轰然落下,带动长臂猛然上升,利用惯性将抛篮内的石块远远的抛射出去。
  这个庞然大物惹得众人啧啧惊叹,这么巨大的庞然大物很多人还是第一次见到。午饭后,巨型抛石机的第一次试射在营前进行。王源带着众人在旁围观,只见一名老工匠指挥着三十名士兵奋力摇动机轴,咯吱咯吱的吃力声中,高高的抛臂一头被拉下地面,另一头的千斤巨石慢慢吊上半空之中。整个抛臂立刻成为一道弧形。在抛篮内装上百斤重的大石头之后扣好铁钩,一声竹哨响过,全场寂静无声。挽着袖子,露出胳膊上疙疙瘩瘩黑色肌肉的王大黑提着铁锤上场,在手心里吐了两口吐沫搓了搓,嘿然一声高举大铁椎对着勾住铁钩的木轴一头用力砸下。
  木轴飞出,铁钩松脱,千斤巨石迅速下落重重的砸在地上,溅起轰天的尘土。抛篮一头的长臂快速翘起,整座投石机发出咔咔的巨大声响,呼的一声,抛篮中的百斤巨石高高飞向半空中,迅速成为一个小黑点。不久后轰然一声落在远处的地面上,冒起一阵黄烟。
  “成功了!”众人喜笑颜开,击掌相庆。
  王源心里的一块大石头也落了地,他本来担心这种盲目的扩大投石机的行动不会成功,因为一个好的机械肯定是经过很多次经验的积累才能达到一种完美的平衡。每一处的改动都可能让抛石机根本无法使用甚至伤及自身。好在自己经过认真的测量,按照一定的比例将原来的投石机的尺寸加以放大,看来没有破坏机械结构的平衡性。
  而且王源最担心的是五丈长的抛臂是否能经受住这样剧烈的冲击力和惯性,这是最关键的地方。在综合了老工匠们的意见之后,用整棵坚硬且有弹性的梨木制作的抛臂周围用极富弹性的白蜡木进行捆扎加固,果然经受住了巨大的冲击力和惯性。
  “禀报副帅,投掷距离四百二十步。砸出一个深半尺的大坑,好厉害。”测量距离的士兵飞跑来报。
  王源微笑点头,虽然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远,但四百二十步按照后世的距离标准已经超过了五百米的射程了,对此王源还是很满意的。美中不足的便是,发射偏离的距离比较大,因为整座结构并不匀称,抛出的巨石没有沿着直线方向飞行,正所谓差之毫厘谬之数丈,落地时偏差了不小的角度。而且,发射之后,整个投石机从地面上弹跳了起来,差点翻倒。这是底盘不够沉重的原因。看来发射时需要用勾桩在底盘上固定,牢牢的钉在地上才可。
  接下来,为了测试投石机的寿命,又进行了不间断的发射,不断的做着细微的调整。在发射了五十余次之后,抛臂终于不堪重负“咔擦”一声断裂为两截。但王源已经很满意了,他知道这种玩意儿绝对不可能指望它长期使用。在没有金属构件,完全靠木制以榫卯绳索连接的结构是无法长久的。除非能全部换成金属的构件,才能当做长期使用的战斗器具。
  王源立刻下令,以此架巨型投石机为模板,拨调数千兵马在工匠的指导下立刻大量制造此物,王源给这新型投石机取了个拉风的名字叫做“神威炮”。一场轰轰烈烈的制作神威炮的运动在羊且咩城下展开。
  随后两日,一架架投石机开始成型,高高矗立在军营外的空地上。越是连续的制造此物便越是有经验,神威炮的地盘上也被安装了可以推动或者拉走的八只木轮,便于调整移动距离。发射时固定住木轮,以木桩沿着四周的底盘固定住也不会发生侧翻。更重要的是,因为木轮的安装将底盘抬高半尺,相当于整个神威炮被抬高半尺,抛射的距离竟然多了二十步,那也算是意外的惊喜了。
  工程量是巨大的,从山坡上伐木往下运送,还要开凿出方方正正的数百块重大千斤的巨石,五数根巨木要进行砍削大眼制作卯榫投装成型,并且固定测试。近一万多兵马投入这场大造投石车的运动中去,一个个忙的热火朝天。
  第一日,三十架神威炮投装成型,第二日,九十架成型,第三日,一百六十架。制作的越熟练,进度便越快。三天下来,一架架高耸的神威炮在唐军军营前一字派开,像是一个个的怪物面朝羊且咩城的方向,等待着大发神威的一刻。
  第450章 许诺
  羊且咩城中的阁罗凤密切注意着剑南军的动向,剑南军兵临城下却又按兵不动,自扎下营盘来竟然毫无进攻的迹象,每日里军营中人头攒动呼喝连天,大量兵马出入于两侧山林砍伐树木,车马来往如织运送着木料等物资,不知道要做些什么。
  但竖立在剑南军营地前的那些庞然大物终于引起了阁罗凤的怀疑,在唐军大肆制造那高耸的庞然大物的第二天,阁罗凤派出了他的侦查人手抵近窥伺。当日上午,正在同群臣进行守城计策讨论的阁罗凤得到了回来禀报的蛮兵哨探禀报了侦查的结果。哨探说的话让阁罗凤和手下众臣当场瞠目结舌默然无声。
  “国主,那些是投石机,高达两三丈,像个怪物一般。我等前去侦查,正遇到他们在测试此物,抛射距离超远。小人拼死去查看了抛射的石头落地的地方,坚硬的地面被砸出一个大坑,方圆数尺之广,抛出的石头起码重达百余斤。太可怕了,太可怕了。”蛮兵哨探擦着汗,纹着青色纹面的脸上却呈惨白之色,显然还在惊惧之中。
  众将面面相觑,唐军不是不想进攻,而是正在为攻城做积极的准备。这些原地建造的投石机也许便是即将降临在羊且咩城上的灾难,如果哨探所言属实的话,那是极为恐怖的存在。
  “滚下去。有何可怕的?胆小如鼠的东西。”阁罗凤一脚踹翻面前的哨探怒骂道。他也知道如果哨探所言属实,事情将变得极为棘手,但他可不能放任这种悲观的情绪蔓延。
  “投石机又能如何?能轰塌我羊且咩城的坚固城墙么?唐朝的投石车我见过,都是些中看不中用的玩意儿,徒有其表罢了。诸位不用担心,严守城池,他们若敢攻,便给他们好看。莫忘了,我们也是有守城利器的,区区百十架投石机又能奈我何?”阁罗凤沉声喝道。
  国主这番话让群臣众将多少情绪稍微安定了些,毕竟靠着这些投石机只会造成死伤,但想轰塌城墙那是不可能的。而且,众人都听到了国主这几天连续召集众人时说的狠话,谁要是这时候贪生怕死,便拿谁开刀。所以即便是心有余悸,也不敢有所表示了。
  群臣退散之后,阁罗凤立刻上马,带着自己最倚仗的阿虎大将军前往西城头,在细细观察了一番之后,阁罗凤皱眉对阿虎道:“大将军你对此怎么看?”
  阿虎目视城下唐军军营道:“国主,在那些人面前我不想说出丧气话,但在这里,我要说实话了。”
  “说便是。守城只能靠你我,你我之间必须实话实说,你对唐军制造这些抛石机怎么看?”
  “禀国主,阿虎觉得很是不妙。哨探之言不敢夸大,那一定是真的。这些投石机一旦能将百斤巨石投射入城,那将是一场灾难。城墙固然是无恙,最多轰塌顶部垛口和最近新加固的部分工事。但这些巨石落入城头,兵士将无法站立城头防守。”
  阁罗凤紧皱眉头抚摸颌下胡须沉吟不语。
  阿虎见状不忍,沉声宽慰道:“国主其实不用太过担忧,事情还没到不可收拾的地步。我觉得这些投石车可投掷百斤巨石,那么其抛射距离应该不会太远。只要接近四百步之内,城头的床弩完全可以将它们击毁。这是其一,其二,唐军的投石机数量也很有限,现在看来不过一百多架,那是无法封锁我全部城墙的,最多只能封锁短短的一段。最怕的情形便是,这些投石机的射程远,超出我床弩的攻击范围便可投射。而且唐军还会继续的制造此物,弄出大量这玩意来,那才是大灾难。”
  阁罗凤道:“但我们岂能依靠这种猜测?如果这两种可能都被你说中了,我们岂非是完全的被动挨打么?”
  阿虎道:“那也不必太过悲观,毕竟城墙不破,唐军便无法占领此城。无论如何,唐军要破城还是要实打实的派兵马攻进来的。兵马攻城时投石机可是废物,因为会误伤自己人。所以,我们大可跟他们耗着。我建议在城墙后方搭建庇护所,唐军投石之时,我兵马除了堡垒中的床弩手之外尽数藏匿城下。待他们发动攻击咱们便上城防守。”
  阁罗凤缓缓点头,刚要说话,互听身边有人冷哼道:“这算什么主意?现在应该去毁了唐军的那些投石机才是正理。被动挨打会有好结果么?还搭建庇护所,百余斤的巨石落下,什么庇护所能承受其害?阿兄,给我一支兵马,我去毁了唐军的那些玩意儿。”
  阁罗凤和阿虎扭头看去,但见城墙不远处,阿萝公主正快步走来,脸上满是不屑。
  “阿妹,你又胡闹什么?我和阿虎将军正在商议大事呢,不要来添乱了,阿兄我都的脑子都快炸了。”阁罗凤皱眉道。
  阿萝公主蹙眉道:“我说的是正事,唐军耀武扬威在城下扎营数日,他们料定我们不敢去袭营,守备一定很松懈。我们若是出其不意,也许能起到很好的效果。不能寄希望于这些投石机的射程不够或者是数量稀少,不能被动挨打。而是不能让他们这么轻易的便在我们眼皮底下制造这些玩意儿。”
  阁罗凤喝道:“阿妹莫胡说,突袭敌营无异于送死,不可这么做。我不想在战前便损失人手。有坚固的羊且咩城可凭借,却去袭唐军大营,此乃兵家大忌。你不懂,不要瞎说。”
  阿萝公主求肯道:“阿兄,为何不试一试再做决定?我记得阿爹出兵浪穹诏的时候便用了出其不意袭营之法,当时进攻失利,退守木廊寨的时候,浪穹诏王反发兵反攻,在木廊寨下扎营,每日派兵骂战,气焰不可一世。阿爹便是突然以小股兵马突袭浪穹诏兵马,烧毁了他们的军粮,然后阿爹便势如破竹将他们灭了。此难道不是异曲同工之事么?”
  阁罗凤真的恼了,面对阿妹的纠缠失去了耐心,厉声喝道:“阿爹已经归天了,现在我是南诏之主。国中还有些人天天前国主如何如何,把我置于何地?阿妹,你记着,你阿兄未必做的比阿爹差,却也不用你老是提醒我阿爹如何如何。立刻退下,不得多嘴,否则我立刻命人将你押回太和城去,永远不许你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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