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章 舅母（下）

  “殿下，”高竣随即在一旁摆出正色，禀告道，“长史送了几十车粮草畜肉过来，臣已经着人收入库中。”
  萧寰“嗯”一声，看向县主：“舅母要见孤，派人传个话便是，孤自会回城拜见。”
  县主不以为然，道：“罢了，你有多忙我还不知么，等你回城，只怕下个月也等不到。”说罢，她看着萧寰的脸，讶道，“怎一头是汗？”
  “方才殿下一直在营中巡视，又骑了马。”李泰忙答道。
  县主“啧”一声，皱起眉：“说过多少次，你受伤没过多久，不可逞强。这般大冷天，披着一件大氅，里面定然又是汗湿了，着凉了如何是好。”说罢，她转向虞嫣，道：“快带殿下去更衣。”
  虞嫣没想到这事会落在自己头上，愕然：“妾？”
  县主朝她使个眼色：“你是女史，你不去谁去。”
  虞嫣：“……”
  幕僚们随即会意，有人道：“殿下，县主说的是，天气寒冷，赶紧更衣才是！”
  附和之声随即四起。
  萧寰抬眉，目光清凌凌地扫过。
  众人纷纷识趣闭嘴，却仍旧嬉皮笑脸，全然看热闹不嫌事大。
  “我带了好些你爱吃的小点，”县主笑盈盈地推了推他，“更了衣便出来，凉了便不好吃了。”
  萧寰看了看虞嫣，她也看着他，神色单纯而无辜。
  他暗自深吸口气，神色平静地向县主道：“舅母一路赶来，想必是累了，且在此歇息，孤去去就来。”
  说罢，他示意虞嫣跟上，与她一道往后院而去。
  见二人的身影消失在堂后，众人的眼睛仍泛着光，暧昧而期待。
  “好了，都回去做事。”高竣挥挥手，率先将看热闹的幕僚和侍从们赶走，“殿下的私事，不得议论。”
  众人笑嘻嘻的，依依不舍地散去。
  待得堂上终于安静下来，崔延殷勤地亲自为县主添茶，道：“县主要过来，也不先派人告知一声，我等好备些县主爱吃的。”
  县主手里端着茶，道：“罢了，你们营中的庖厨每日都要备下许多人的伙食，忙碌得很，能做出什么好吃的？若非牵挂着殿下，我今日本也不想来打扰。喝了这口茶，我便也回去了。”
  崔延和高竣听得这话，都怔了怔。
  “县主这就回去？”高竣道，“为何这般着急？女史和殿下还未出来。”
  “等他们出来做甚。”县主嗔他一眼，却忽而道，“有一事，我要问你二人。”
  “县主但问。”崔延忙道。
  县主一脸高深：“殿下平日待你们如何？”
  二人听得这问题，皆不明所以。
  往院子去的路上，没有什么人。
  “不是我要来的。”才走出前堂，虞嫣随即澄清道，“县主将我带走的时候，没说要带我来这里。”
  萧寰却看着她，意味深长：“若她事先告诉了你，你便不会来了么？”
  虞嫣的目光闪了闪，即刻道：“当然还是会。”
  萧寰无奈地一笑，摸了摸她的头发。
  虞嫣看着他温和的神色，也不禁露出笑意。
  心头一动，她拉着他的手，盯着他：“你这两天有没有想我？”
  萧寰很是无奈，唇边却依然弯着笑意。
  他正要开口，忽而发现几个侍从在堂后朝这边探头探脑。
  见他发现，那些人随即缩回了门里。
  虞嫣也发现了，面上一讪，正想放开手，萧寰却将她反握住。
  “外面风寒，入内说话。”他淡淡道，拉着她，往院子那边走去。
  屋子里没有地龙，也没有生火，关上门也暖和不到哪里去。
  萧寰却似乎习惯了，将身上的大氅脱了，一手抛到旁边的榻上，随后，从衣柜中取出的干净衣服。
  虞嫣坐在榻上，看着他将外袍和底下的衣服一层一层宽下，没多久，只剩一层里衣。
  那里衣很薄，松松的，领口敞开着，露出一片胸膛。
  萧寰正将衣裳放在挂在架上，突然发现虞嫣盯着自己，眼睛亮亮的。
  “寰寰。”虞嫣托着腮，道，“你下次到我那边的时候，去试试做男模吧，一定能把你吃喝拉撒的钱全都翻倍赚回来。”
  萧寰：“……”
  他当然知道男模是什么。
  跟虞嫣传过绯闻的人里面，也有一位男模。萧寰看到的时候，还特地去搜了那个人，看了一段他走秀的视频。
  堂堂男子，脸上画得丑八怪一般，搔首弄姿，烟视媚行，简直教人不忍直视。
  “男模？”萧寰不紧不慢道，“也像我上次帮你拍的那广告一般，出场一次就值一块表么？”
  “那当然不会，肯定多得多了。”虞嫣说着来了劲，道，“时尚圈的人脉我也有不少，你交给我运作，我保证让你火起来，然后在那边也到处是粉丝。”
  “你莫非忘了一件事。”萧寰道，“我并无那身份证，如何与人签合同拿钱？”
  虞嫣愣了愣。
  她原以为萧寰最多表示一下不屑，没想到他的着眼点竟然是在这种细节上面。想想也对，她在家里审阅成聪送来的各种合同的时候，萧寰也曾凑过来看过一些，知道合作的一些流程和规矩。
  说到底，还是自己教导有方。
  虞嫣不由生出些孺子可教的成就感。
  “这种事你不用操心。”虞嫣道，“你既然是我带的，那我当然就是你的经纪人。你那些合约，都由我来签。”
  “钱呢？”
  “当然也是我替你收。”虞嫣道，“你又不能开账户。”
  萧寰不置可否，却看着她：“你便坐在此处，盯着我脱衣服么？”
  虞嫣眨眨眼：“又不是没看过。”
  萧寰似笑非笑，不理会她，径自走到屏风后面。
  只听窸窸窣窣的声音从里面传来，萧寰将湿透的里衣换下，搭在屏风上面。
  虞嫣看着屏风上的挂着的衣裳，少顷，看到一条袴也搭了上去。
  虽然萧寰从前也曾经穿着t恤短裤在自己面前走来走去，但见得此情此景，虞嫣仍忍不住脑补了一下，耳根蓦地一烫。
  没多久，萧寰把衣服换好，走了出来，重新将外衣都穿上。
  “舅母其实是个心软之人，平日虽看着有些不好接近，那不过是爱憎分明所致。”他对虞嫣道，“她既然带了你来，可见她对你颇是喜欢。”
  虞嫣听得这话，有些得意。
  “那当然。”她昂着头，“我本来就人见人爱。”
  萧寰唇角弯了弯，将腰带的带钩系上，披上大氅，道：“回堂上去吧。”
  虞嫣眼睛亮亮地望着他：“那你当模特的事……”
  “免谈。”萧寰一口拒绝，说罢，揽着她的肩头，朝门外而去。
  但当二人回到堂上，却见这里只剩下了李泰和卫琅。崔延、高竣等等先前聚集的幕僚和侍从们都已经离开，连县主都不见了踪影。
  萧寰讶然，问二人：“县主去了何处？”
  李泰和卫琅相视一眼。
  “县主回去了。”李泰道。
  “回去了？”萧寰不解，“为何？”
  “县主说她有些急事要先行回去，不能耽搁，我等拦也拦不住。”卫琅说着，将手中的一个包袱亮了亮，讪讪地笑，“这是县主让人给女史收拾的换洗之物，说这天看着要有大风雪，女史若回不去也不必着急，暂且留在此处便是。”
  萧寰和虞嫣听得这话，都一时无语。
  看着那包袱，虞嫣这才想起来一件事。
  她出门前，阿萝和碧鸢鬼鬼祟祟地在屋子里忙碌了一番，也不知在忙着什么。
  原来就是给她收拾行囊。
  今天这事，县主显然是一早就打好了主意。
  再看向萧寰，只见他也看着她，目光和外面的天气一样变幻不定，却并无愠怒之色。
  “殿下，”李泰道，“此事……”
  “既县主回去了，女史便暂且留下。”萧寰看了看虞嫣，唇角弯起，“随孤一道回城便是。”
  萧寰原本打算明日回朔方，看着天气有变，改成了今日黄昏。
  车马已经备好，如今虞嫣来了这里，也正好一起回去。
  用过午膳之后，萧寰让虞嫣在院子里休息，自己则继续到营中去巡视，看将士操练。
  不料，这天气就像应了县主的话一样，变化得很快。
  萧寰才去巡营没多久，风雪突然变得越来越大，北风呼啸，颇是瘆人。
  “殿下，我看这风雪着实厉害，还是等停了再回去。”李泰劝道，“这般天气，马车走在路上，便是熟门熟路也极易迷路。”
  萧寰对朔方的天气也十分了解，知道这等天气凶悍，最好的办法就是留在原地。
  而虞嫣，今日只能留在营中了。
  萧寰思索片刻，对李泰道：“将孤院中的书房或杂物房收拾出来，摆上一张榻。”
  “此事，只怕要与崔主簿商议。”李泰讪讪道。
  萧寰讶然：“为何？”
  “书房和杂物房里的物什都摆满了，就算要临时搬走，也须得有地方安置。”李泰道，“别处的厢房都是崔主簿在管，要用就须得问过他。”
  萧寰随即将崔延召了来，向他问起此事。
  崔延叹口气，道：“不瞒殿下，官署中的厢房，不是存放杂物就是存放文书，一间空的也没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