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回归（上）

  虞嫣的院子大门紧闭着，外头的动静，在屋子里全然听不到。
  房里还有酒，虞嫣一边讲故事一边哄碧鸢喝下，已经把酒瓶喝空了。
  她意犹未尽，嘟哝着说听不够，要虞嫣再讲多些，没多久，榻上睡熟了。
  虞嫣给她盖上薄被，然后，拿出一封信，放在枕头下面。
  这是她早就准备好的，在心里，她尽量用这里的人能看懂的话，向萧寰解释了自己的来历，以及整件事的来龙去脉。
  她知道，如果她成功了，这个宅子里的人，会因为自己突然消失而惹上大麻烦。
  虽然相处时间不长，不过这些仆婢和侍卫，其实都对她不错。并且她也的确为了实现自己的目的而刻意地讨好、蒙蔽了他们。以萧寰的权势，万一他想追责，很难说会做出什么事。
  想到可能的后果，虞嫣难免良心不安。
  她也知道萧寰未必会相信她说的，但是不管怎么样，仔细解释总比什么都不做要好。于是，有了这封信。
  如果她没有成功，她会回来把信藏好，等待下一次。
  如果她成功了，那么碧鸢醒来就会看到。
  一切准备就绪之后，虞嫣把睡衣拿出来，换上。
  开门走出去，虫鸣和蛙声交织，荷花的香气带着露水的味道迎面而来。
  虞嫣望着荷塘和天空中的月亮，心中有一种奇异的感觉。
  或许这次下去，她会有不一样的收获。
  她不由地想到了自己前的那一天，如果非要说那天有什么特别的，就是那天也是十四，也是这样的月亮。
  虞嫣迈开步子，正要朝荷花池走过去，忽然，她听到院子外面传来一些声音，好像有好些人在走动说话。
  他们还没睡么？虞嫣不由愕然。
  不过事已至此，她并不打算半途而废，深吸口气，径自走过去。
  但才走到荷花池边上，突然，院门那边传来响动，未几，打了开来。
  虞嫣吃了一惊。
  望去，却见灯笼的光照下，三个身影绰绰出现，为首一人，竟是萧寰。
  靠！
  虞嫣心里骂一声，毫不犹豫地纵身一跃。
  月光明亮，李泰和卫琅蓦地看着虞嫣穿着那诡异的衣裳跳进池子里，一阵惊呼。
  萧寰却仿佛早有预料，突然回头看着李泰，目光炯炯：“记得孤说过的话。”
  李泰一愣，不待回神，萧寰已经越过阑干跳下回廊，朝那荷花池飞奔而去。
  “殿下！”李泰和卫琅忙大叫，追在他身后，未几，眼睁睁地看着他奔到池边，跟在虞嫣后面跳了下去。
  二人不敢分神，忙跟着追过去。
  荷花荷叶已经被两人折腾得七倒八伏，二人看着水面扑腾，忙下水去想把他们拉上来，不料下到水里，却见四周已经平静下来。
  水波荡漾，没多久，空空如也，哪里还有人？
  卫琅和李泰相互瞪着，睁大眼睛，不可置信。
  清凉的池水，带着些植物和泥土的味道，从四面八方包裹而来，隔绝一切。
  这种感觉，虞嫣已经相当熟悉。她憋了足够的气，眯着眼睛，任由自己沉入池塘，在一片漆黑中摸索。
  没多久，她感觉到身边有重物落入水中，一只手突然抓住她的手臂。
  虞嫣知道那是谁，奋力挣扎。
  但萧寰并不放手，想把她带出去。
  虞嫣不打算妥协，使尽气力往水里钻。
  突然，她感觉到一股力量将她牢牢拽住，一时间，天旋地转，仿佛踩空一般无所依托。
  溺水的恐慌一下冒出来，虞嫣用力挣扎。
  好一会，脚下终于蹬到池底，一下冲出水面。
  鼻子和嘴巴里都已经呛了水，虞嫣难受地咳起来。
  一只手臂将她拽到岸边，虞嫣扶着地面，只觉五脏六腑都要咳出来了。
  等到稍微缓下来，她一抹脸上的水，朝萧寰大吼：“你是神经病么！你跟我有什么仇！”
  却见萧寰并不理会她，扶着池岸，眼睛定定地看着四周。
  “这是何处？”他问。
  虞嫣一愣。
  这时，她蓦地望见一盏路灯露在墙头外面，在夜色中散发着温柔的光。
  再回头，借着黯淡的光照，只见眼前的分明是她熟悉的木质露台，上面摆着茶几和沙发椅。
  后面，她的别墅矗立在面前，光滑的玻璃墙映着微光，仿佛正等着她回家。
  虞嫣睁大眼睛。
  一阵狂喜登时涌上心头，她喃喃道：“我成功了……”
  说罢，她甩开萧寰的手，一下爬上露台。夜风微凉，她四下里张望，仍觉得不可置信，片刻，用力地往自己脸上打了两下。
  疼得很，并不是做梦。
  她随即像个疯子一样跳起来，大笑：“我成功了！”
  说罢，激动万分地打开玻璃门，跑到屋子里。
  她一把拍在墙上的开关上，霎时间，屋外屋内一下亮堂起来。
  一切都仍然是她离开时的模样。
  沙发上、桌子上的物品整整齐齐，墙上挂着她亲自挑选的画，玻璃柜里，她的各种奖杯仍摆在里面，奶奶在相框里慈祥地微笑。
  虞嫣四处看着，捂着嘴，几乎要高兴地哭出声来。
  下一瞬，她想起来自己一直担心的事。
  她失踪了这么久，周围的人大概急疯了。于是，她连忙找起了手机。
  但那手机到处不见影子，虞嫣也不浪费时间，冲上二楼，从包里拿出另一只来。
  虞嫣不止一个手机，也不止一个号，这个就是备用的，不过已经没有电了。她找来充电线接上，屏幕亮起了充电指示。
  现代所有的一切，哪怕是这么一个小小的细节，都让她觉得感动和可爱，虞嫣摸着手机，爱不释手，一切到了现在才有了真实的感觉。
  过了一会，电量足够开机，虞嫣迫不及待地给成聪打电话。
  听筒里面响了几下之后，成聪接起，声音听上去很是迷糊：“……嫣嫣？”
  头一次，虞嫣觉得成聪的声音那么好听，简直像天籁一样，她激动得简直要晕过去。
  “聪聪你在哪儿？”她连忙问，“这阵子没什么事吧？你们有没有找过我？”
  成聪：“……没有啊。”
  虞嫣讶然，有些不敢相信。
  “整整一个月，你们都没有找过我？”她狐疑地问道。
  “姐姐，是你说谁找你炒谁鱿鱼，谁敢找你啊。”成聪无奈道，“安姐好像给你打过电话，但说你关机了。”
  虞嫣：“……”
  这时，成聪似乎清醒了些：“你怎么这个点打电话给我，是不是有什么事？”
  虞嫣不知从何说起，想来想去， 苦笑地叹口气，道：“没有……”
  “真的？”成聪有些疑惑。
  “真的。”
  “啧啧，十二点才过，刚好一个月。嫣嫣你这也太准时了，该不会是吃错了什么药？”
  虞嫣翻个白眼，又道：“你这边真没什么事？”
  “我这边是没有，公司也许有，明天过去看看才知道。”
  虞嫣放下心来，也终于变得冷静。
  她应一声，不再多废话：“好了，你睡吧。”
  说罢，她挂了电话。
  还以为自己消失了一个月，这个世界会闹得翻天覆地，居然什么事也没有……
  塑料，都是塑料。
  虞嫣还是觉得匪夷所思，又想给安绮打电话，才翻出通讯录，手指停住。
  仔细下来想一想，这事也想得明白。
  按道理，她虽然声称休假，不让成聪和茉茉找她，但她这里并不是真的除了她就无人踏足。
  比如保姆张阿姨。
  张阿姨是虞嫣多年来固定用的，不过她不喜欢家里有别人，所以一直没有让张阿姨住在家里，只是每周过来三天打扫打扫。她刚才回来的时候，屋子里的灯关了，上次喝酒的酒瓶酒杯，以及屋子里碗筷和吃剩的水果都收拾得干干净净，说明张阿姨按时来做过清洁。
  她的随身物品都在，人却不见了，张阿姨看到，应该会发现不对劲。
  但虞嫣一向不喜欢别人踏足自己的私人空间，她跟张阿姨交代过，如果自己没有提出特别要求，二楼以上不需要清洁。
  所以张阿姨过来，也只会收拾一楼和外面的院子。加上她的包和随身物品都放在了二楼，张阿姨看不到，自然也不会有什么怀疑。
  想着这些，虞嫣不知道该生气还是该庆幸。
  她失踪了一个月，要是真被发现，可能现在已经闹得翻天了，她反而不好解释自己去了哪里。
  就没人发现我不见了么……虞嫣忽而有些不甘心，又打开微信。
  这个号不常用，加过的人大多是公司里的。
  果然，安绮给她发了好几条，都是上个月不同的时间发过来的，先是问她在哪里，几条不回之后，她发了个白眼。
  虞嫣回复过去：我回来了，明天找你。
  安绮不喜欢熬夜，这个点大概已经睡了。
  还有虞甯，也给她发了几条，也是问她在哪里。
  奶奶去世之后，在虞家，虞嫣最亲近的就是虞甯。虞嫣想给他打电话，但想了想，觉得这个点还是算了。虞甯是个大忙人，每天都辛苦得很，睡觉时间十分宝贵。
  她给虞甯发了一条信息报平安，放下手机，正打算去把湿衣服换了，忽然发现萧寰也站在了客厅里。
  他四下张望着，浑身是水，衣服湿贴贴的，那张不苟言笑的脸上，神色警觉而惊诧。
  差点忘了还有这么一号人。
  虞嫣看着他，啼笑皆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