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越泽看着已呆若木鸡般惶恐的莫允儿,道:“你们家的药,我会叫人每天变着花样给你试一剂,直到你说出宁锦年的下落。不过,即使你不说,我都会把他挖出来,只是时间问题。你想一天天慢慢等死,我成全你。”
  说罢,他离开了仓库。
  再去到疗养院,才弯过走廊,就见阿明紧张地从倪珈的房间里跑了出来。
  越泽内心一沉。
  下一秒,阿明已经跑到他身边:“嫂子不见了。”
  末了,加一句:“枪少了一只。”
  ☆、chapter 64
  夜色渐浓,莫允儿倚着墙壁,望着昏暗的仓库,眼神迷茫。
  今晚的月色很好,从窗子里洒下来,一段一段皎洁的月光,把这空间切割成半明半暗的小盒子,黑暗的黑暗,幽白的幽白,诡异得吓人。
  她不知道那个药究竟会起什么作用,可意识毫无预兆地发散了。
  莫名其妙的,想起了张兰妈妈和倪珞,很久以前的那个爸爸,甚至还有蠢到可以的宋妍儿。其实,那时候的她也是很幸福的吧?
  妈妈很宠她,弟弟对她好,宋妍儿也什么都让着她护着她,可这么好的生活,为什么不是她的?为什么倪家真正的女儿会出现在她的周围,天天提醒她的噩梦?
  早知道春游的时候,推她下山摔死她好了,就不会有后来的身份真相曝光。
  换去宋家也就算了,偏偏还是私生女,做什么都不及宋妍儿名正言顺,凭什么受委屈的总是她莫允儿?
  是这个世界先对不起她的。
  世界很安静,就连立在一旁看守的几个黑衣男子,也是悄无声息,雕像一般。即使是不久前,她体内涌起一阵似痒似痛的渴望,她本能地满地扭动,嗯嗯呀呀发出一系列不堪入耳的声音。他们也是无动于衷,像是禁欲的僧人。
  莫允儿历经不算短暂的煎熬之后,有前所未有的羞耻,更备受打击。
  周围仍是安静,直到某一刻,仓库门口响起一瘸一拐,断断续续的脚步声。空空洞洞的,很是吓人。
  莫允儿抬头一望,就看见了倪珈。
  她拄着拐杖,白色的裙子和腿上的石膏,在夜色与月光之间,格外的耀眼。发未梳,被夜风吹散了,凌乱地垂在胸前背后。
  夜略黑,衬得她的小脸愈发白皙,在月光中甚至有一种死亡般渗人的惨白。她进来的头一刻,空洞的眸子就盯住莫允儿。
  倪珈的眼睛黑黑的,深深的,像无底洞一般深不可测,即使在月光的照射下,都没有哪怕一星半点儿的光亮。
  莫允儿莫名脊背发凉,忍不住往后缩了缩。生平头一次,她见到倪珈,跟见了鬼一样的恐惧,只有恐惧。
  而下一秒,目光下移,落在她手中的枪上,莫允儿愈发惊恐,嗓子里发出几丝悲鸣。
  一旁的黑衣人们走上来,语气中带着几丝犹疑:“嫂子,这……”
  倪珈淡淡的:“你们都先出去。”
  几人互相交换了个眼色,最终还是出去了。
  莫允儿见状,更大感不妙,死命发出声音,倪珈已俯身扯掉了她嘴上的碎布。
  她立刻尖叫:“倪珈你要干什么?”
  早就察觉到不对的莫墨也挣扎了起来,倪珈面无表情,把她脸上的黑布条和碎步全撤了下来。莫墨一见倪珈,刚还要斥责,下刻却看见她手中的枪,顿时吓得面无血色:
  “倪珈,你,你要干什么?”
  倪珈歪头,平静地看着她们:“我妈妈死了,我想找几个人给她陪葬。”
  莫允儿瞬间怔住,眼中一闪而过不可置信的痛楚,几乎是颤声:“你说什么?”
  “啊?”倪珈声音很轻很缓,带着诧异,“你难过了吗?”
  “妈妈她怎么会死?”莫允儿突然迸发出一声厉喊,想要扑过来,却被链子扯了回去,“你骗我,你撒谎!”
  “莫允儿,不管是不是你亲自动手,这件事肯定是知情的吧?”倪珈俯视着她,“给姑妈的车动手脚的时候,就应该想到,家里的其他人,奶奶,妈妈,倪珞,都可能会坐上那辆车。这种意外,你意想不到的吗?现在装着悲痛给谁看?妈妈死了,她看不到你这副假惺惺的样子了。”
  莫允儿眼中盈了泪水,有伤心,更多却是不甘与怨恨:“为什么张兰妈妈死了?为什么连老天都要帮你?我到底哪里比你差,为什么每一步都输?害死妈妈的不是我,一定是你,都是你。为什么死的不是你?”
  莫墨也是一脸刻薄,在一旁不知死活地帮腔辩解:“她死你找我们干什么?那是她的命该……”
  话音没落,便是一声震彻仓库的枪声,和哭天抢地的痛呼:“啊!!!”
  莫墨腿上破开一个大洞,鲜血汩汩地往外流,她痛得无可奈何,左摇右晃,跪在地上凄厉地哭喊。
  莫允儿惊怔,望着倪珈平静如初的容颜,竟然都不会发抖了,可莫墨痛苦至极的叫喊如刀一样戳着她的心,挫骨剜心的疼。
  她突然转头,怨毒地盯着倪珈,几近咆哮:
  “倪珈,你凭什么冲我妈开枪?这都是你的错!如果你没有出现,我们一家人会过得很好很幸福,谁都不会出事,谁都不会死!就是因为你换回来了,掺和华氏那么多的事情,才搞成今天这个样子。”
  “以前没有你的时候,妈妈和我过得很好很快乐。你为什么要回来?你这种人,就应该死在外面!你认真想想,自从你搬回家后,你对妈妈好过吗?妈妈开心过一天吗?妈妈现在死了你找我发气,你凭什么?”
  “我凭什么?”倪珈一步上前,揪起莫允儿的头发把她扯了起来,枪口死死抵住她的脖子。
  刚开完枪,枪口还是灼烫的,莫允儿像是被烟头烫了,脑子一扯一扯的痛,却不敢动,这下她也怕了,怕倪珈一时激动开了枪。
  她怕死。
  “我凭什么?就凭你抢了18年的生活,我替你受了18年的苦;你却是非不分,还要打击报复我。莫允儿,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你稍微哪怕是调整一点点的心态,不要记恨,不要认为全世界都是欠你的,不要帮着外人对付倪家,其实,家人还是你的,不是吗?是你只要独享,是你不肯和平共处,一步步谋害倪家的人,却说是家人逼的你。谁逼你了?别再给自己找借口。”
  莫允儿哽住:“倪珈,你就算是杀了我,张兰妈妈也不会活过来了!”
  旁边的莫墨见状哭得更加可悲,都顾不得腿上的枪伤,几乎是连滚带爬地贴过来,撞着倪珈的腿,连连求饶:
  “倪珈,是我错了。是我错了,你杀了我吧,放过她,放过我的女儿。你杀了我吧。一切都是我的错,是我不该换孩子,是我不该虐待你,我错了,我道歉。你杀了我,你放过我的女儿啊!”
  终于道歉了吗?现在却迟了吧。
  倪珈狠狠一推,莫允儿摔倒在地,如蒙大赦,慌忙和妈妈挤在一起,眼睛里吓出了眼泪。两母女靠在一起,绝望地哭泣着。
  望着她们这对母女,倪珈突然想起了张兰妈妈保护她的那一刻。
  她还想起,似乎有人说过,好人和坏人的区别,就是面对苦难,坏人会获得扭曲的快感,而好人会将心比心地怜悯。
  她倪珈早就不是好人了,可为什么,她也没有想象中的快乐?
  倪珈默不作声,立在月色下,一张脸幽白得几乎透明,如鬼魅一般,幽幽看着她好久,才道:“莫允儿,宁锦年在哪儿?”
  莫允儿咬牙。
  “你这女人没想到还有硬性的一面,可你没想过吗?宁锦年逃走都没有带上你,想来你在他心目中的地位也没有多重要。”
  “我和他本来就不只是有感情。”莫允儿哼笑一声,不管说不说,都是下场凄惨,还不如膈应倪珈。
  只是,她真是觉得自己可悲,就连好不容易牺牲一切勾搭过来的宁锦年都对她不真,可倪珈,却有男人为她死心塌地的。
  不公平。
  她更不能让他们好过!
  她见她不说话,看了半晌,突然笑了。
  “脚踝,小腿,膝盖,”倪珈抬起枪,沿着莫墨的身体一路往上,“盆骨,肚子,肋骨,脖子,脸颊,额头……莫允儿,我每问你一次,你不说,我就在她身上打个洞。让你也感受一下,亲眼看着亲人鲜血流尽地死去,是种怎样的感觉?”
  莫允儿震惊地面容扭曲:“倪珈你这个变态,你这个疯子,你会遭报应的!”
  又是一声枪响,莫允儿“啊”地凄厉惨叫,小腿瞬间被鲜血覆盖。
  “不好意思,刚才忘了,我的腿骨折了,也要还你一份。”倪珈手中的枪冒着袅袅的烟,细细的烟雾后边,她的脸,格外的寂寥。
  “第二次问你,宁锦年在哪儿?”
  倪珈手中的枪瞄准了莫墨的脚踝,后者早吓得没了神智,痛哭着朝莫允儿喊:“你告诉她啊!她是个疯子,她是个疯子!”
  莫允儿屈身压着被打断的腿骨,痛得几乎要晕死过去,却不知该怎么开口。
  倪珈脸色一沉,刚要扣动扳机,身后却有人靠近,她惊觉转身,拿枪对过去,就看见越泽清凌的眉眼。
  她像是受惊的动物,警惕地盯着他,完全处于戒备状态。
  “珈珈,”他沉稳而清和,伸出手,缓缓向她靠近,“听我的话,把枪放下。”
  她握枪的手紧了又紧,却不动。
  他一步一步向她靠近:“珈珈,把枪放下。”
  倪珈愣愣看着他,手缓缓下落,在越泽即将触碰到她的瞬间,她却突然转身:“我要杀了她!”
  “珈珈!”枪响的瞬间,他扑过去将她抱住,子弹朝莫允儿的头射击过去,打进了墙壁,发出剧烈的响声。
  莫允儿的脸瞬间被子弹灼烧出深深的血痕,顷刻间血流如注,糊了半边脸颊。她的哭喊愈发惨绝,子弹划入太深,火烧一般的疼,她这半边脸是要彻底毁了。
  “你放开我!”倪珈骤然间情绪爆发,挣扎着还要开枪,可双手被越泽死死握住,动弹不得。
  拐杖摔在地上,她失了重心,跌进他怀里。
  倪珈被他紧紧困着,挣扎无用,压抑了许久的痛苦再也控制不住,一下子悲怆地大哭起来:
  “你放开我,我要杀了她们,我要给妈妈报仇,我要给妈妈报仇!”
  “啊!”她哭得撕心裂肺,痛苦而无力地在他怀里拼命挣扎,可虚弱的身体却是怎么都拗不过他的力气;
  她的哭声像刀一样刺在他心里。
  他死死搂着她,心痛得无以复加,却是半分也不肯松开。
  他不能让她杀人,不能让她手上沾了鲜血。
  他试过,所以很清楚,亲手杀人不会让她有半分的好过,却只会给她留下更深的梦靥。
  杀了人,她原来的心,就会真正的,再也回不来了。
  她的身体终究还是虚弱,情绪爆发之后便不剩太多的力气,没多久便停了挣扎,只是呜呜地痛哭,哭得全身都剧烈颤抖,哭得心都碎了。
  他卸下她的枪,将她的身子转过来,紧紧扣住她的头,抵在自己怀里。
  她埋首在他的胸口,仍是伤心欲绝地哭泣着。
  “珈珈!”他痛彻心扉,深深低头,狠狠抵着她湿漉漉的颤抖不止的脸颊,“珈珈,你相信我,我一定会帮你报仇,一定会。”
  回去的路上,越泽怀里的倪珈,一直都是哭着的,像是果然水做的,眼泪怎么都流不尽,一点一点把他的衣衫润湿,黏黏濡濡地贴在他的胸口,一如他此刻的心,沉闷,伤痛,却悲哀到无能为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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