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74章 机缘巧合
卓然说道：“因为我知道，其实你在杀被害人的时候你没想过要自首。可是你出来之后，你去了江边，你想带黄花走。但是你到江边发现黄花跳河死了，你万念俱灰之下回到家，你没有换衣服，因为你觉得没有意义了，黄花已经死了，你也就不想活了。”
“所以你才决定坐着，等天明去自首。你的衣着很整齐，你应该没睡，肯定是坐等天明了。所以我相信你是准备去自首的。”
阴阳先生惨然一笑：“是，我真不打算活了。实际上黄花的男人滚地龙来叫她的时候，我就怀疑他们有别的阴谋。因为如果是要把她叫回家睡觉休息，没必要滚地龙亲自跑一趟。她家虽然穷，但还是有几个奴仆的。比如门房，让他们来叫人就是了，何必要让他这位长房长孙亲自跑一趟呢，就只能说明他可能带她出去有别的事。”
“我就预感不好，所以他们前脚走我后脚也就跟出来了，远远的跟着。他们果然没有往家的方向走，而是往江边。我一直跟到他们遇到三个商人汇合，商量卖掉黄花的事。——他们竟然把黄花卖给了那三个商人。”
“这就是说黄花会被他们带走，我就再也见不到黄花了。我从心里恨透了卖掉黄花的滚地龙父子。我没有看完就返回家，开始准备杀人的行当。所以他当时摔着把手扭到我的确没看到。没想到他手已经伤了，这才把刀放在他受伤的那只手。”
“我回到家换了一身衣服，找了一把尖刀，便趁黑摸到他们家附近蹲着。等到屋里的人但都睡下了，我这才翻墙进入。他们家墙很矮，我知道其中有一处墙踩着石头就可以过去，也不会留下痕迹。”
“我翻进去之后，我知道他住什么地方，我去过他们家看风水。所以我潜入屋里，一刀捅进了他的脖子。我把他杀掉之后伪造了现场，然后我翻墙出来，直接去了河边，我想偷偷的找到黄花，带她走。”
“可是到了河边我才知道她跳河了，杀了地滚龙之后。我来晚了。我在江边哭了很久，这才回家。就像你说的，我真的不想活了，生命对我来说已经没有意义。”
卓然说道：“你既然对你的妻子如此情深意重，为何在她还活着的时候不对她好些呢？”
“这都是被我自己算卦给害的，说实话，我算卦还是很灵的。我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我给自己算的卦就很准，好几次都是这样。所以我妻子得了病之后，我就给她算了一卦，结果证明她很快就会死掉，有个生死劫，过不去的。”
“她果然病得很重，而且治她的病需要大把的花钱。我舍不得花钱，反正她要死，治不好的。后来她死了之后，我偶然发现，我当时算的卦错了，所以那个卦是不准的。我重新算了之后，她那个劫是可以过去的。”
“我才知道如果当时我送她去看郎中，她的病应该是能好的，是我害了她。我自己算卦算错了，却认为她会死，没给她看病，我觉得我是凶手。她对我那么好，我却见死不救，活活让她病死！”
“这种痛苦一直折磨着我那么多年，直到这一晚上见到了黄花。——实际上黄花长得并不像我的娘子，除了一个地方，那就是她的眼睛。她的眼睛带着绝望，那种绝望的神情一下就上去让我想起了我妻子病危，我却不肯给她看病时，她眼中出现的那种绝望。”
“我就好像看见了我死去的妻子，在用她绝望的眼神瞧着我，期盼我能救她。我问了原委之后，知道他们家竟然如此虐待她。我一下子就心生了杀意，我要杀掉对黄花不好的人，然后带着她走，远走高飞，到一个没有人认识我们的地方去。”
“可惜我去晚了，我很后悔。我应该先去找黄花，哪怕不杀掉那老狗，兴许都还能救她一条命。八两银子我掏得出来的，我哪怕多付一点，花个十两二十两银子把她赎出来带她走。”
“我为什么不这样做呢？为什么要着急去杀人而不是救她？我没想到她会自杀。我到了江边，有画舫上的船娘跟我说，当时他们就在现场，亲眼看见黄花用头簪杀死滚地龙，然后跳了江。那枚簪子很值钱，而且临死前说希望能找一个像我这样的，哪怕跟着我风里雨里去算卦。”
“可惜不能了，因为她是逃犯。已经暴露了身份，那会害了我，所以她选择死。我听说他其实也喜欢我，愿意和我在一起之后。我后悔的使劲砸自己的脑袋。我跪在江边哭了很久，我悔的肠子都青了。我恨自己错过了一次，再错第二次，害了两条命。两条我都能拯救的性命，害了两个我深爱的人。”
“我不想活了。我必须要让自己对自己两次的错误承担责任，才坐等天明，然后去自首。——我没有勇气自杀，所以选择上法场。”
曾巩一直没有插话，默默的听完。叹了口气说道：“我侄儿滚地龙把黄花收了做妾，可是他们夫妻没把她当人，不待见她，这才引发了妻妾之间的争斗，一步步恶化，到了不可挽回。”
“若是当初侄儿能够把她们俩一视同仁，都当成原配来看，而他的夫人也能够与黄花像姐妹一般以礼相待的话，那就不会有悲剧发生了。”
卓然也叹了口气点点头，让云燕她们进来，把认罪了的阴阳先生带回衙门。
卓然跟着曾巩走在后面，说道：“我的想法跟你一样。我也在担心公主嫁到我家，我家会不会出现这种悲剧？”
曾巩凝神着卓然，缓缓点头说：“太皇太后曾经给我叮嘱，圣旨中写清楚公主是原配，其他人都只能是妾，不管是谁。这件事我开始的时候觉得没什么，应该这么写。可是现在我觉得不能这么写，我不想这圣旨让你们家也变成这样。放心吧，这圣旨我知道怎么写了。”
卓然说道：“要是你不是这么写清楚，太皇太后那边不会放过的。”
“放心吧，我有办法处理这件事的。”
卓然抱拳拱手：“多谢曾大人。另外跟你商量个事。”
“什么事？有话请讲。”
卓然说道：“我哥哥的眼镜铺扩大生产，要招人手。但是你知道，做眼镜这是我家的独门手艺，必须要招信得过的人才能够放心，不至于把手艺泄露出去。你们家这么多人，能不能派两个到我家作坊中去做工？待遇从优。”
曾巩一听，立刻便明白，卓然是想通过这件事不露痕迹的帮自己。他知道自己家太穷了，曾巩不如心中满是感激。
他想了想，终于点头说道：“我的几个妹妹都待在家中没事，让他们出去做做事也好。免得在家里呆着多生事端，反正她们读书读的再好也是做不了官的。”
卓然拱手谢过。
这事商量好之后。卓然发现云燕她们押着那算命先生在远处等着，好像有事。于是走了过去，问：“怎么了？”
算命先生已经被锁上了，戴着镣铐恭声道：“卓大人，小人有个不情之情，希望你能成全。”
“你想等黄花的尸体捞上来跟你合葬，对吗？”
阴阳先生目瞪口呆的望着卓然，说道：“卓大人，你不算卦真是太可惜了。你能看得那么准，你要算卦肯定会被人当成活神仙的，比我厉害多了。没错，正如你刚才所说，我是这么想的。希望老爷你能成全。”
卓然摇头说：“不行。”
阴阳先生顿时脸色变了，讪讪道：“我一个将死之人，一点最后的要求你都不能满足吗？”
“因为我没打算判你的死罪。你杀人固然该当死罪，但是你主动坦白交代了，所以你的坦白是很有价值的。再加上这件案子事出有因，你杀人动机也情有可原，因此综合平衡，我觉得不该判你的死罪。至于具体怎么判决，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卓然是提刑官，而且他有先斩后奏的特权。他判的案子不需要上报复核直接生效，这是宋英宗和曹太厚给他的特权，到了宋神宗也并没有取消这个特权。所以卓然判的案子就会立即生效，卓然说不杀他他就死不了。
阴阳先生满是不解的望着他，说：“你不杀我，可是我想死呀！”
卓然上前两步，语重心长的说道：“你不要把所有的过错都往自己身上堆，你没有那么大过错，也不至于用命去悔罪。你不该死却选择了死，你对得起你父母吗？他们好心把你带到这世上，把你抚养长大。并不是希望看到你这样的结果的。”
阴阳先生心头一震，缓缓低下了头。
几天后，卓然对这个案子作出了判决，以谋杀判了他流放三千里。阴阳先生捡回来一条命，送到了偏远的岭南。他因为会算卦，能说会道，混的风生水起的，成了当地的风云人物。
也是因为卓然这句话，他之后便放开了思想包袱，活的很自在。实际上卓然就算答应了阴阳先生，而阴阳先生就算被判了死罪，他们也没有办法合葬。因为黄花也就是董晓倩的尸首一直没找到。那枚价值连城的珠宝金簪也没找到。
滚地龙的尸体却找到了。在下游三十里外的河滩边，已经高度腐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