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节

  曾柔不说话。
  叶斐想了想,不能送她回家。戒毒所外头这幅样子,她家那边也好不到哪儿去。不如把人先送去酒店。曾柔虽不是个合格的妈妈,到底是小丫头的生母,他的未来丈母娘,还是得安顿好,免得回头出了什么事儿小丫头偷偷难过。打定主意便开车去了一家酒店。
  车停到酒店门口,叶斐解着安全带回头朝曾柔吩咐:“就这儿,下车。”
  曾柔从车上下来,一看是酒店,愣了。叶斐锁好车拎着她行李箱过来,手拿着车钥匙朝里头一指:“进去。”曾柔的长睫毛扑闪两下,意味深长地看向叶斐。这年轻警察特意去戒毒所接她又来了酒店,误会他是自己的粉丝。
  曾柔虽年逾四十,自恃保养得好。看叶斐英姿飒爽,满身阳刚的男人味儿,又是个警察。自己是掉了毛的凤凰不如鸡,对他倒真有了几分好感。
  叶斐一看曾柔那眼神就明白什么意思了,没成想自己被骂了几个月老牛吃嫩草,临到头自己也能当一回草。心中一乐,嘴上就没个把门的,故意掐起腰拖着腔调喊了声:“大姨。”
  曾柔脸上那神色顿时变得很精彩。
  这当口江然打来了电话,叶斐知道她想问什么,接起来只说了句:“都挺好的,回头我打给你。”挂了电话后再看曾柔,心想还是算了,跟她没必要一般见识,反正这次之后也没机会接触了,就说:“现在全城的狗仔都在找你,你住这儿比回家安全。”
  曾柔疑惑地看着叶斐,叶斐直说:“别多想,我没别的意思,有个朋友托我来帮你而已。”
  “裘邵元?”曾柔问。
  大难临头,还想不到她女儿身上。叶斐嘴角扯出个冷笑,淡淡说:“就当是他吧。”说着做了个请的动作,曾柔这才进了酒店。
  开好房,叶斐把曾柔送到房间,他站在外头没进去,把行李箱给放在了门口。曾柔把房间打量了一遍,转身嫌弃地问叶斐:“裘邵元就让我住这种地方?”
  嫌酒店档次不够?
  房费还是他垫的。
  叶斐有心跟她掰扯两句,转念一想,没必要。佛已经送到了,他该敬而远之为好。叶斐转身要走,曾柔叫住他,问他的名字。叶斐呲牙笑说:“雷锋。”挥挥手,他就走了。
  到了外头,上了车,想给江然打个电话,抹出手机的功夫王念打电话过来。
  “得雨轩茶馆,二楼牡丹包间,立刻过来!我有要紧的事儿跟你说!”王念匆匆几句后把电话挂了。
  得雨轩茶馆是王念跟叶斐见面的据点,自从叶斐救了王念一次就被她缠上了。王念遇上事儿爱找他帮忙。叶斐倒不烦她,如今这年头肯为匡扶正义牺牲小我的人快绝种了,王念为了一篇报道敢跟报社老总拍桌子叫板,叶斐跟她可以说是惺惺相惜,所以但凡是能帮的,他都不藏私。
  这次王念这么急,想必有事儿。叶斐跳上车,系好安全带后给江然拨电话过去,用车载电话跟她说了下情况。江然知道曾柔平安离开戒毒所,没再问别的,叮嘱叶斐注意安全后挂了电话。叶斐开车到了得雨轩茶馆,进包间后看王念一个人坐在里闷头喝茶,愁眉紧锁,面色惨淡。
  他过去坐下了,胳膊往桌上一搭,调侃:“怎么了王大记者?让人给甩了?”
  王念把茶杯往桌上一扔,焦虑的目光投过来。
  “叶斐,我跟你说件事儿,你可不能跟别人说是我告诉你的。”王念神色肃穆地说。
  叶斐离开得雨轩茶馆,直接开车奔公安局去了。路上他给经侦大队那哥们打电话,问他是不是在局里。
  经侦那哥们叫宋子晋,跟叶斐是警校同学。上学地时候两人都是校篮球队的主力,叶斐是中锋宋子晋是后卫,都是校队的mvp。毕业后两人都考进了市公安局,叶斐选了刑侦,宋子晋选了经侦。刑侦大队负责刑事案件,都是暴利侵害的案子。经侦大队负责经济犯罪,涉及贪腐的案子多。目前经侦那边在查裘邵元,叶斐是知道的。
  裘邵元的影视公司经常出一些大投资大制作的片子,烧钱跟烧纸似的,上映后口碑票房都不好,但挡不住他不断推陈出新,继续高投资拍各种烂片。经侦大队有一个洗钱的案子,直指裘邵元。王念借叶斐认识宋子晋就为跟这条线索。叶斐介绍他们认识后自己就退出来。
  警察办案有保密原则,他不干预。
  可就刚才王念告诉叶斐,裘邵元的案子牵涉到他父亲叶纪桓。
  “受贿。”王念说,“证据确凿。”
  叶斐长这么大没像今天这样心乱。自己爸爸是什么人,他清楚得很。叶纪桓权利欲重,在官场浸淫多年,自然不是单纯的人物。但要说叶纪桓受贿,叶斐是不肯信的。叶家家教很严,叶斐的爷爷是老红军,一辈子铁血丹心为国为民。奶奶是资本家大小姐,家底儿颇厚。叶家子孙家境优渥,物质上从来不缺着,甚少贪欲。
  叶纪桓从政以来极爱惜羽毛,连人家送的一盒月饼都不肯收,遑论受贿?
  叶斐找到了宋子晋,问受贿的事儿。宋子晋挺为难,纪律在那儿,案子没办完不能跟外人透露消息。只能神色沉重地拍拍叶斐的肩膀,低声说:“斐子,哥们真没法跟你透露什么。可你要相信,我们不会放过一个坏人,也不会冤枉一个好人。”
  宋子晋这么说,叶斐就知道十有八九叶纪桓是牵涉其中了。
  同宋子晋分开,叶斐给叶纪桓打电话,电话关机。往他办公室打电话,别人接的,说他下乡视察去了。叶斐又给万子惠打电话,万子惠对这事一无所知,只埋怨叶斐两个多月不回家,生个儿子不如养条狗。
  叶斐想到了余和光。余和光是他们一群发小的老大,人脉极广。余和光听叶斐说过后立刻开始四处打探消息,一小时后,告诉叶斐一个消息:叶纪桓已经被控制了。
  “斐子,这是涉及房地产地大案,上头都通了天了,你得做好心理准备。”余和光口气沉重。
  叶斐抓了把头发,问:“你信我爸会贪污吗?”
  “我肯定是不信的。”余和光说。
  听余和光这么说,叶斐长出一口气,嘴角终于勾出丝笑纹,低声说:“我也是。”
  “我家里老爷子有个部下管这事儿,今晚我约了他吃饭,看能不能探点儿口风,你一起过来。”余和光叮嘱,“不过你记着,别让人知道你是叶纪桓的儿子,就说你是我助理,懂吗?”
  叶斐自然答应。
  下午,江然接到叶斐的电话,说晚上有事,让她自己吃饭。叶斐经常加班,江然不疑有他,吃过饭后抱着猫坐在沙发里看电视。这次叶斐回来得并不晚,不到八点他便进了屋,江然怀里的猫立刻跳下去跑到门口去,抬起两只爪子去扒着他的小腿。叶斐没像往常那样抱起小猫,换下鞋之后径直走到沙发前坐下,伸手把江然抱起来搁到腿上,胳膊环着她,脸埋进她肩窝里。
  “我爸出事了。”他说,语气里有无尽的憔悴。
  江然一懵,问:“生病了?”
  叶斐长叹一口气:“不是。”
  江然轻抚着叶斐的后颈,他脖子根儿上的短发茬粗硬细密,有点儿刺手。
  从没见过他这样无精打采,他可是天老大他老二的叶斐啊。
  “是不能说的事儿吗?”江然试探地问。
  “只能跟你说。”叶斐低声,抱她更紧。
  今天余和光跟那人套话,套出来事情的大体经过。是个多人参与的贪腐案,一条线抓了不少官员。行贿的人说叶纪桓收了他一副张大千的画,市价千万,叶纪桓才在批地的公文上签字。
  江然听后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以前总看新闻上说抓了某某贪官,未曾想会发生在叶斐身上。
  “我爸他不会!”叶斐咬着牙说。
  江然忙抱紧他:“我相信。”
  第三十八章
  那晚叶斐的需求很强,江然尽量满足他,弄到很晚,江然累到快瘫了。她坚持着不睡着,抱着他脖子安慰:“都没事的。”
  叶斐仰面躺着,头枕着胳膊,漆黑的双眸凝望天花板。
  “是。”他低声说。
  可他知道这事儿这没那么简单。
  批地的文件是叶纪桓签的,画在叶纪桓办公室保险柜里找到了。送画的人说叶纪桓索贿,叶纪桓声称自己无辜,整件事就是罗生门,他见不到当事人,没法考证。
  江然摸着他下巴上的胡茬,想他今早出门的时候还意气风发,晚上回来就成了这样。总以为他是那种天塌下来都不会眨眼的,其实只是未到伤心处。江然心疼得很。
  “别想了,先睡吧。”江然柔声劝。
  “行。”叶斐说,眼睛依旧睁着。
  江然伸手捂他的眼睛,温暖的小手压到了眼皮,叶斐的唇角终于勾起一丝笑纹,他拿她的手下来到唇边轻吻,低声:“别担心,我没事。”
  “我知道。”江然嘀咕,脸贴到他胸口轻轻蹭着,说,“明天你请假吧,带我出去转转。”
  “想出去了?”叶斐问。
  “在家好闷。”江然说。
  “行。”
  江然伸手从床头柜摸到手机交给叶斐:“喏,请假。”
  叶斐扬眉:“急什么?”
  “怕你明天反悔。”江然噘着嘴巴说。
  “这有什么好反悔的。”叶斐失笑,拿过手机给大队长打电话过去。
  江然靠着他,听他跟人请假。她不是觉得闷,只是想陪他出去散散心。
  第二天叶斐开车带江然去郊区爬山,远离喧嚣的田园环境让两个人的精神都放松了许多。回来之后都觉得轻松不少。可让两人没想到的是,这一趟出行却招来了祸患。
  早先叶斐送曾柔去酒店,被在附近办事的娱记看到。于是一路跟着叶斐到了公安局,记者顿觉这是条大新闻,就一直跟。叶斐因为叶纪桓的事情心烦意乱,没有发觉到被跟踪。娱记摸到了住处,在外蹲守,第二天叶斐带江然出门就被拍了。
  几天后,叶斐跟江然在一起的事情被曝光,叶斐的信息很快被扒出来。叶斐是警察,又在处理曾柔吸毒案的公安局工作,接曾柔出戒毒所,跟曾柔女儿在一起,这下子算是捅漏了天。
  网上闹得沸沸扬扬,胡编乱造的故事都往他身上安,边雨彤十万火急地跑来找江然问到底怎么回事儿,江然整个人都懵了,勉强把自己知道的部分跟边雨彤讲了。边雨彤气得跳脚,直骂哪家记者这么不是个东西,急匆匆走了说回去盯着再有事好及时通知江然。
  叶斐回来后倒是显得很平静,江然担心地问是不是会影响到他,他说没事儿,跟队里都说清楚了,而且网上的事儿就热闹一阵,过了就过了,对他没影响。江然将信将疑,打电话问大张漏壶他们,那帮人口径一致说没事儿,队里工作一切照旧,没人在乎网上那帮人胡咧咧。
  之后几天,江然都提着心。叶斐像平时一样,看不出任何破绽。突然有一天,网上什么的消息都没了,就像这事儿从来没出现过一般。
  江然立刻给边雨彤打电话,边雨彤的看法是肯定是哪位能人出手把热度强压下去了。
  “反正不是圈内人做的,我这几天一直盯着呢。能办成这事儿的人不是有权就是有钱,肯定不简单。”边雨彤说。
  当晚叶斐回来得很晚,他喝多了酒,脚步踉跄。江然搀着他到卧室,他倒到床上的时候把她拉了下去。
  江然扑到叶斐怀里,他翻个身将她压到下头,悬在上面看着她一直笑。
  他气息里都是酒味儿,比那晚余和光那帮发小灌他的时候显得要更醉。
  江然不解地问:“你怎么了?”
  “问你个事儿。”叶斐咧着嘴说。
  “你说就是了,压我干嘛?”江然动了动肩膀,被他压得有点难受。
  他眯起黑眸,湿润的眼缝儿里有些难分辨的情绪,她刚要探究,他压低身子趴到她耳边,开玩笑一般地说:“怕你跑了呗。”说完脸还贴着她耳朵根儿蹭蹭,撒娇的猫似的。
  “我还能跑哪儿去?你有话就说。”江然说,手搭在他肩上,隐约觉出他的不对劲儿。
  “哎,我问你。”叶斐的语气很轻松,“我要是不当警察了,你觉得怎么样?”
  江然愣了,脱口问:“什么?”
  叶斐沉默不语。
  江然挣扎着想起来,被叶斐硬压着。她身子扭了一会儿,挣不开,手去推他的脸。叶斐把她捞过去抱得更紧,江然被挤得喷了一口气。叶斐低声问:“我如果不是警察了,你还会爱我吗?”
  这次声儿比刚才酸涩多了。
  “会!”江然想都不想。
  叶斐笑出了声,松开她。江然正要借这个空子问他,他猛地压下来亲了她。
  这个夜晚比以前的任何一个都难熬,叶斐急于抓住什么似的,怎么也不肯放过她,直做到江然哭了,叶斐才放过她。江然实在累瘫了,迷迷糊糊睡过去。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叶斐已经走了,她给他打电话,他关机。
  江然总觉得是出了大事,心里面很慌。
  万子惠打电话过,约江然见面。江然心事重重地去了约好的地方,一家咖啡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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