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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鸿雪爪 第77节

  祁慎不动声色的瞧了她一眼。
  眼神里的意思是:你这么说话,传出去小心落个不尊师长、狂悖无礼的名头。
  七个人,黑压压地将她们二人围着,不知道的还以为出了什么乱子。
  程双匕第一个赶过来,站在后头关切问道,“怎么回事?”
  天同解释道,“天师派船快要走了,在此之前,想请女侠一战,不知可否承情?”
  程双匕做和事佬,为她开脱道,“人想看师弟论剑,何必强逼?”
  天府往后一瞥,嗤地一笑,“就这?有什么好看的。”
  叶玉棠想了想,直言道,“流言本不值得理会。若它说我不敌诸位前辈,我必一笑置之。但既然今日此事关乎诸位前辈威名,这一战我自然却之不恭。只是我有个小小请求,终南论剑乃是未出师弟子之间的比武,天府前辈方才既已言明‘这等比武没什么好看的’,那也知道,诸位前辈在此出手必会抢去风头,这实在不甚公平。”
  程双匕抱着胳膊点点头,欣慰一笑,颇为赞赏。
  天府道:“在何处一战?你可从我七人中择一人随你前去。”
  叶玉棠道,“不必。既然流言诽谤七位前辈皆不敌我,那便一同与我一较高下。以免拖泥带水,反叫船家久等。”
  她即刻起身离席,一路领着七星剑与程双匕、祁慎来到镇外沼泽地。
  ·
  除却长孙茂,任何一场不够精彩的比武,都不足以让她记在心头。正如那日她一战七星剑,哪怕被外人传的再神乎其神,倒头来她依旧回想不起多少具体细节来。
  只记得七星剑不大看得起她,起初只上了三个;而后见三人追她也吃力,一个接一个的上……到头来还是连她衣服角都挨不着一下。
  唯一能令她记忆深刻的,乃是七星剑联手击出天师派绝学雷霆电掣九式剑,一人各执一式,击出七道寒芒剑光,其声响彻密林,击出数道棕红烟云,荫覆半空,整个镇子霎时间仿佛白昼黄昏来了个更替。
  她腾身惊掠而起,数个起落回旋,接上几个轻巧陡转,轻松避开一道道剑光。
  七星剑凌空直追而上,于身后穷追不舍。
  于棕红云雾之中,但见七道剑芒呈北斗之势,向一道淡蓝的影子急追而来。
  论剑台下诸多看客将这一幕看在眼里,忽地有人惊叫出声:“七星剑!”
  又有人高声喝问:“七星剑追的是谁?”
  又是七道雷霆电掣惊破白昼朝她疾追而来;她并未急着闪避,以罗汉金身生生接住七道剑芒力劲的瞬间,拆长生为棍,以大悲杖法旋身陡挡。
  不坏体功连同大悲杖法气劲,将剑芒以数辈力道,朝七星剑回敬了过去!
  整个过程之快,若非内力充沛、耳聪目明之人,一瞬之间恐怕只能看到七道雷霆于齐聚之处,击出一道罗汉金晖;金晖复又旋出金光千道,那电光瞬间原路折返,回击七星剑!
  有人认出了那道金光,大声叫:“此杖是长生!此人是……叶玉棠!”
  长孙茂于论剑之中亦抬头来看,忽然掉头就要往论剑台子下面跑。
  韦天赐一把将他拽回去,“你往哪儿去?”
  长孙茂急得大喊:“七个人追着我棠儿一个人打……他们怎么可以欺负她一个人!”
  韦天赐道,“你家棠儿师姐以寡敌众,恐怕是她一个人欺负她们七人才对!”
  长孙茂一时沉默,仿佛也觉得这种说法可信,但到底还是不服气。
  韦天赐一刀朝他肩头递去,“你师姐赢了,你却要输。”
  长孙茂一杖旋身,自背后将他弯刀挑飞了出去;旋即回身便是一脚,将韦天赐整个踹翻在地,转身掉头便跑。
  韦天赐仰躺在地,□□了两声。
  旋即不可置信的骂了句脏话,复又笑道,“阴招可真他妈多!”
  北斗天枢满眼里都是天上神仙打架,心思压根已不在这论剑上头。
  忽然听得地上还有动静,回头来草草宣布了一声:“辛亥年终南论剑,长孙茂,斩得头筹,得、得名号——”
  尚不及他自一早拟好的诸多名号之中择出一个最适合的,长孙茂早已急急跳下论剑台子,朝方才剑光迸发之处狂奔而去。
  与此同时,七道星芒急速坠地。
  叶玉棠亦缓缓坠落下来,震出的罗汉金晖于落地之时缓缓褪去。
  祁慎与程双匕早已查看过七星剑伤势,确认无碍后,将众人一一扶起,朝她走来。
  两人皆面有喜色,程双匕率先开口道,“恭喜师妹。”
  叶玉棠虽不知他在恭喜什么,但只是略略点一点头。
  三人扶着七星剑中伤势较重的几位,与另几人沿河回去时,沿路堤岸皆是人。
  满眼围观之人,满耳皆是此起彼的——“七星剑不敌叶玉棠,果真名不虚传!”
  走到半道,长孙茂拨开人群,朝她狂奔过来。
  尚不及跑到她面前,却被后头走出的一个高个儿男人一巴掌拍开,一不留神,翻进河里。
  北极天枢面色阴沉地走到她面前来,瞧了她一眼,颇不善地一笑,说道:“与四天枢尚还没有一战,急什么?”
  另外三位天枢也自人群中追了上来,北斗天枢劝到:“师兄,女侠刚一战下来,又承一战,我们哪怕胜,亦胜之不武,师兄又何必呢?”
  北极天枢厉声说道:“这来路不明的杂种欺压到你头上来了,你仍偏帮她?”
  叶玉棠无端被他骂了句“杂种”,本不算的生气。
  一眼瞥见被他掌力险些推翻到堤岸下头,于泥地之间挣扎的长孙茂,瞬间一股热气直冲头顶。
  两手屏退程师兄与祁慎,长生一拎,掠至屋顶。
  四天枢旋即飞身而上,与她于丈外峙立。
  叶玉棠道,“为免伤及无辜,就在这上头打。谁先落地,算谁输。”
  四天枢闻声提剑便上。
  方才七星剑芒击出的棕霞尚未退尽,屋脊之上,金红天幕之下,但见五道淡蓝的影子飞窜来去,一时之间并不能分清究竟谁是谁。
  程霜笔目光锁定其中一道最流畅灵活的影子,但见她手头时而金光一现,另外四道蓝影必会有一声沉闷痛呼;而那数道蓝影手头千道银芒剑气,于屋脊之上如流水来回疾刺,始终曾沾不得她一片衣袂便已消解于无形之间。
  程双匕于啧啧赞叹之余,不免又有些惋惜:“该穿件显眼的衣服。”
  ……
  长孙茂将自己失陷于太乙河低洼淤泥之中的赤脚拔|出|来,又将鞋子挖出,一手一只泥鞋,手脚并用,将将从桥墩子下头爬上去之时,但听得“咚”“荡”“哐”“咣”四声巨响,四道蓝影依序从房顶上摔落下来,分别摔在岸上、水中,撞裂亭子栏杆,甚至还有一个撞开对岸窗户,扑进一间儿屋子里头。
  长孙茂半个身子挂在太乙河护栏上,瞧见北极天枢头朝下的一个猛子扎进泥坑里,复又笑着从护栏上跳下去,小心翼翼将他脑袋从泥沼里挖出来,拿脏手帮他擦擦干净,又掏了掏耳朵里的泥。
  待他做完这一切,堤岸四周的围观人群方才回过神,乍然高声惊呼起来。
  于一脉的惊叹之中,忽然听得一声中气十足的高声呼号:“南河吐云气,北斗降星辰。书成紫微动,千年一圣人!”
  立刻有人高声附和:“北斗将星,‘开阳’武曲,叶玉棠当之无愧!”
  北极天枢一脸死气沉沉,似乎并不是很想脑袋从泥里出来。
  长孙茂得意一笑,凑近前去说,“你几个人欺负我棠儿不算,还有脸骂她一个姑娘这么难听的话。如今她是武曲,你北极天枢这名号又算是个什么东西?”
  话音一落,他干脆鞋子都不要了,背过身,两手抛进河里。
  以极快的速度爬上堤岸,像个泥猴儿似的,一找见叶玉棠,整张脸上只有眼是亮的,几步朝她飞扑过去,手脚并用跳起来将自己整个儿挂在她身上。
  重倒是其次,就是臭,臭得她直向后两个趔趄方才勉强稳住身形。
  旋即“吧唧”一声,冰凉的嘴挨到她脸上来。
  叶玉棠整个一愣,过了半晌,伸手摸摸脸颊,摸下来一坨泥巴。
  接着右脸上又给他亲了一下,不及她回神揍他,当机立断从她身上下来,几步飞窜而逃,留下满地泥脚印。
  作者有话说:
  恐怕还是有四五十个红包
  第66章 故山8
  叶玉棠回过神时, 那人已跑没了影。河畔行人瞧见这一幕,都不由笑起来。
  她拿袖子一抹,在脸上抹出两道泥杠, “……这狗东西。”
  程双匕若有所思道,“你这师弟, 该逮着好好收拾一顿。”
  她眯起眼, 笑骂道, “就这臭德行,皮猴似的。”
  “你师姐弟两感情倒不错。”
  “若不是师父,我才懒得搭理他。”话说的嫌弃, 说着说着又不由自主笑起来。
  程双匕又道, “反正无事,随洞庭的船去君山岛上玩几天?这两日岛上鲙鱼肥美,橘子酸甜多汁, 正是吃金齑玉鲙的好时候。”
  叶玉棠只道,“这趟出山, 其实是来终南山讨山茱萸的。讨了茱萸, 还得回去同师父一块儿过重阳节。”
  程双匕都听了乐,“你师姐弟两说是来讨茱萸, 顺带将榜都给屠了去,这普天之下可还有谁没有?”
  河两岸皆是一声:“再没有别人了。”
  程双匕不由一声长叹:“当真是, 天理何在啊……”
  煽动得周遭众人又是一阵阵埋怨,取笑她道, “武曲女侠,往后几年重阳节, 咱将茱萸给您送上少室山去, 千万再别来终南山了!”
  一席话讲的她脸都红了。
  程师兄见她给人埋汰得不好意思, 也不为难她,只叫她明年一定上君山岛来吃橘子,方才叫船夫开船走人。
  辞别师兄,她随祁慎上斗姥殿摘了茱萸,下山来时,太乙镇上人与船已走的七七八八。
  长孙茂候在远处驿站门外,倚在栏杆上哼什么乱七八糟的小调,一副百无聊赖的样子。
  空荡荡的河里头,一叶采藕的小舟不动声地向他靠近。
  小舟上头坐着两三个姑娘,想必是今日将舟划进来看热闹,待各路侠士的船走了,方才方便将小舟荡出去。这个年纪玩心又重,这时街上无人,见着阑干上闲倚着一个俊俏小光头,难免忍不住出言戏弄几句。
  小舟停在他跟前,坐在最前头那个小姑娘冲岸上高声道:“长孙公子在等谁?”
  他回过神来,一笑,道,“我在等棠儿。”
  小姑娘问,“棠儿是谁?”
  他道,“棠儿是我师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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