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节

  “二郎渐渐大了,我已于你父皇商定,等过段日子,就叫你进学读书。到时候便叫小满做你的伴读,陪你一起进学可好?”
  “儿子记得,小满的兄长是太子殿下的伴读,人称谢家玉树的谢麒?”二郎有些犹豫。
  “谢麒和小满非是同母所出,”朱王妃道,“不过谢麒那里你也不必思虑过多,你红玉表姐可是谢麒的未婚妻呢。”
  朱王妃面上满是慈爱:“你只需要告诉娘,你想不想让小满做你的伴读就是。”
  若只单论自己想不想,二郎自是点了头。
  “娘的好二郎,只要你想,娘就必定将这事儿给你办成了,”朱王妃看了看时辰,发现已经快到皇帝休息的时候了,“二郎可要去见见你父皇?”
  二郎想了想,拉着朱王妃又去方才摘花的地方,摘下一枝开的恰到好处的玉簪,才对朱王妃道:“娘,咱们走吧。”
  钱公公早在朱王妃说出了那句话之后,就已经派人去前头看皇帝有没有回来,如今上前:“皇上早晨从朝堂上回来时,有些犯头疼,与谢侯爷说了会儿话,才好些了。”
  朱王妃几不可查的点了点头。
  皇帝一向身体不错,没什么大事,怎么可能会犯头疼?最近也没听说什么加急奏报,那么就只可能是朝堂上的事情了。朝中有这个胆子敢直接怼皇帝的,除了高太尉,就再没旁人。
  朱王妃勾了勾唇角,有心再加一把火,却只能选择放弃。二郎马上要进入众人视线,然后进学,这时候可不能出什么岔子。
  朱王妃即便是再恨高太尉和高贵妃,也分得清轻重缓急。二郎就是她磕碰不得的宝瓶。
  谢笙等人一路跟着谢侯出宫,又坐上了回府的马车,这一回,谢笙是挨着谢侯坐的了。
  马车帘子才放下,谢侯的脸色变变得不好看起来。
  “爹?”谢笙和朱家兄妹根本就没见过皇帝,便直接和谢侯一起出了宫,对谢侯和皇帝之间的谈话一无所知。
  谢侯没立刻回应谢笙,而是自己坐了一会儿,才吐出一口郁气,皱起的眉头也松了下去。
  谢侯仔细打量了谢笙一番,才笑了起来,对谢笙道:“亏我还在你母亲面前夸你沉着,如今瞧着也就是个皮猴子,说吧,怎么在宫里也弄成这样。”
  对于谢侯说到最后,故意摆出来的威严形象,谢笙一点都不害怕。
  他笑嘻嘻的从旁边来到了谢侯身边,甚至直接爬到了谢侯的怀里,把自己身上的尘土蹭到了谢侯身上。
  赶在谢侯瞪眼睛的前一秒,谢笙伸手揽住了谢侯的脖子,悄悄道:“爹说的那个殿下,我见着啦,我还陪他玩了好久。”
  谢侯点了点头:“等回去了再细说。”
  他可没忘记,他们现在正坐在马车里,马车也正行在大街上。
  街上人多耳杂,谁知道你自以为隐秘小声的话语,会不会被别的有心人听了去?
  谢笙就这么被谢侯抱在怀里,一点没有不好意思不说,还有心去听大街上叫卖的声音。
  “卖馄饨嘞,两文钱一碗的大馄饨嘞!”
  “爹,有买抄手的,”谢笙在蜀州呆惯了,有些名词到了京城还是会时不时的蹦出来。
  “外头的东西能有府里做的好吃?”谢侯看着谢笙祈求的目光,想起不久之后自己就会留谢笙独自在谢家,一时便狠不下心肠,叫停了车,“只许吃半碗,若用得多了,过会儿的午饭你就吃不下了。”
  谢笙点了点头,自个儿掀起了车帘子,对外头随车的人道:“去帮我买碗馄饨来,再问问慎之哥他们要不要吃。”
  那人领命退下,先去问了朱家兄妹,才去叫了馄饨。
  这家人做的馄饨和蜀州类似,不是那种指甲盖大点的小东西,而是谢笙起码得两口才能吃完的大抄手。最关键是,这碗抄手里放了油泼辣子!
  “朱姑娘方才瞧见那摊位上有油泼辣子,便特意叫都放了,少爷若是不喜欢,可以再去换。”
  “不必换了,替我谢谢朱姐姐,”谢笙在外头的小子面前,从不提朱红玉的名讳。
  放了油泼辣子的红油抄手,看上去就热烈极了,香喷喷的辣味,隔了老远都不住勾引着谢笙的味蕾。
  谢笙也不理会谢侯,直接扑上去吃了起来:“好吃!”
  谢笙说的含糊不清,也不晓得是说的抄手,还是辣子。
  “爹,你也尝尝,”谢笙吃完了一个,就赶忙给他爹也夹了一个。
  谢侯吃完了抄手,便也觉得自己似乎的确有些不适应府里的饭菜口味了。
  京城人口味清淡,最辣的,也就是蒜汁和胡椒一类,鲜少会用上辣椒。蜀州人无辣不欢,一顿不吃,心里就想得难受。
  谢侯自打进了蜀州,鲜少吃清淡口味的饭菜,也就回京路上的干粮,让谢侯起了错觉,觉得自己似乎口味又变了回来。
  “爹,昨儿慎之哥他们派人出来,都买到辣子了,咱们以后也买好不好,”谢笙为了自己能够长久的吃到好吃的饭菜,央求道,“我看见我院子里还有个热吃食的小厨房,爹,祖母他们吃不得,我可以自己开小灶啊,我实在受不了完全吃不到辣的日子了。我想吃水煮肉片、水煮鱼、尖椒兔子、尖椒鸡丁!”
  谢笙一口气报了好几个菜名出来。可别以为水煮肉片水煮鱼就清淡了,其实都是放了辣子满盆红彤彤的菜品。
  “京城哪儿有什么好辣子,”谢侯的话让谢笙以为他要拒绝了,“等辣子收获的时节,我叫人晒干了,给你送一包回来。辣子种子也叫人给你送几包来。”
  谢笙几乎都要压抑不住自己脸上的惊喜:“我回去就叫人把我院子里的花草都拔了,等着种辣子!爹,各种品种的都要一份儿啊!”
  谢侯抽了抽嘴角:“胡闹,你回来时你娘不是给了你一个小庄子吗,叫人辟一些地方出来种也就是了,你自己能吃用得了多少?”
  “可是还有慎之哥、红玉姐、林叔和小六子他们啊,”谢笙有些跃跃欲试,“爹,不如咱们现在就回去给娘写信吧!”
  谢侯觉得自己有些头疼,直接把谢笙给按到了那碗抄手前:“快吃,吃完了好把碗还给人家。”
  谢笙点了点头,自己吃一个,又喂谢侯吃一个。父子两个分着把这一大碗都给吃完了。等到最后,谢笙面不改色的喝完大半碗红彤彤的汤,才吃不下。谢侯接过碗,将剩下的饮尽,才叫人把碗拿去还给了摊主。
  “爹,不如再送个厨子过来把,我怕京城没人做得地道,会忍不住自己动手,”这事儿谢笙是干过的,踩在小板凳上,旁边站了一溜儿怕他摔了,或是被油溅到的下人,他自个儿跟个没事儿人似的,好好做了一盘尖椒鸡丁才算完。当然,最后他手上没力气了,还是叫人家大厨动的手。
  “君子远庖厨,叫你老师知道,又得罚你了,”谢侯自然不会说,吃到谢笙亲手做的东西,他们这几个长辈都惊喜极了。就是吃时一时爽,吃完以后……
  谢笙拿了个铜盆装菜,里面起码三分之二的青椒,还放了一把花椒。所以谢笙之后才会被他老师罚了好几百张大字。
  这回回府,朱家兄妹就不是和谢笙等人一起的了。他们那边院子有个小门,便直接走了那边。谢笙则是被谢侯直接提溜回去的。
  两人回去时,谢麒已经在里面拘谨的坐了一会儿了,听见有动静,扭头正好和被提着的谢笙对上了眼。
  完了,形象不保。谢笙原本都已经习惯了谢侯和他这样闹,如今被谢麒瞧见,却不好意思起来。
  谢麒忍住笑,装作没看见的样子,对谢侯行了个礼。
  “爹,您回来了。”
  谢侯也没想到谢麒在,不过他脸皮厚,十分自然的放下了谢笙。
  “自己在家,无需如此多礼,”谢侯问谢麒,“今日怎么这会儿过来了?老太太那边可还好?”
  谢麒先答了关于老太太的问题,这才对谢侯道:“承蒙皇上恩赐,儿子已在家好些日子,儿子想着,是不是该进宫销假……”
  “你想回宫继续进学了?”谢侯一听就知道谢麒的想法。
  谢笙在旁边乖乖呆着,半点不掺和这事儿。
  见谢麒点头,谢侯这才道:“今儿我进宫时,向皇上讨了恩典,许你在家陪我过了八月十五再回去。”
  谢麒闻言有些忧心,这恩典可不是什么人都能讨来的:“爹……”
  “我还好生活着呢,那儿需要你如此瞻前顾后,”谢侯摆了摆手道,“太子和高家的事情,由他们去,你以前就做得很好,现在也不必参与。”
  谢麒想了想,到底是对谢侯道:“太子与高祺闹了些别扭,所以……”
  高家送了信过来,问谢麒什么时候回宫去,好在中间做个和事佬。
  “你自要在家中陪我,人家的事情和你有什么干系,我已经向皇上讨了恩典,许你等我离开之后再去。”
  谢侯自个儿是对太子避之不及的,高家那头他也根本不耐烦搭理。
  “咱们谢家是保皇党,皇上是谁,咱们就忠于谁,太子虽是储君,麒儿你也要把握好里头的度,”谢侯这话颇有些语重心长,“高家虽是亲戚,可咱们家的亲戚多了去了,远的不说,你亲舅杨家,可见离高家太近?”
  其实这话已经有些过了,只是以前谢侯身在蜀州,与谢麒以书信往来,只言片语的,能说得清什么?如今有了机会,难免多提一句。
  谢老夫人总教导谢麒要以太子的意志为重,又要亲近高家。谢侯书信里却说明哲保身,不要掺和。
  谢麒拿不定主意,权衡之后,还是按着谢侯的说法去做,心里却不明白。
  如今谢侯粗浅提了一句杨家,谢麒才恍然。比起谢家,杨家和高家才更亲密,高家如何越过杨家,偏偏将资源倾斜到自己身上?就算有老夫人在,这事儿也说不通。
  其实答案谢侯是知道的,只瞒着谢麒罢了,现在还不是时候。
  既然谢侯这样说了,谢麒也就不再纠结于此,便道:“那儿子先回去回信。”
  “去吧。”
  等谢麒走后,谢笙还看着他离开的方向,不晓得在想些什么。
  谢侯轻轻在他额上敲了一下,才叫他回神。
  “爹,你又敲我头,都快被你敲笨了,”谢笙揉着根本不疼的脑袋,做了一个不开心的表情。
  “若不是你哥哥方才说起,我倒忘了问你的功课。你从蜀州带回来的书,可看了多少?”
  谢侯的话让谢笙再不开口。这两日他为了熟悉环境,倒把自己的功课落下了。
  他跟着周老爷子走过不少地方。平民之家的学子,穷尽全家之力,能给他购得科举必备的书籍已经很好,再没有余力供他们阅遍群书的。谢笙如今有这个机会,也有这个资源,若不努力,岂不是白费心意。
  学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
  他分明在来的路上还时时翻看,进了侯府之后,就被新奇东西勾走了视线,把学业抛在脑后。照着这个样子下去,他不晓得什么时候才能考中进士,得中官身,叫李氏引以为傲。
  谢笙稍一低沉,便又调整过来,盘算着自己要如何复习,又要阅览哪一本新书。
  “爹,这些日子是我荒废了学业,你可别告诉老师,我会把前些日子的功课补上的。”
  其实在谢侯眼中,谢笙还是个孩子,爱玩本是天性,不过话赶话到了嘴边,稍微敲打一下,叫他莫失了本心。
  “看你这几日的表现吧,”谢侯故意做出一副迟疑的模样,“你且先将蒙学温习一遍,过几日我带你去见你外祖,日后你有什么学业上的疑惑,都可同你外祖求教。”
  而后谢侯才问起谢笙和那位殿下的事情,谢笙从头到尾说了。
  “你再把朱王妃的反应细细说来与我,”谢侯将朱王妃对谢笙说的话拿出来细细揣摩,尤其是那句许谢笙叫她姑姑的话。
  “看来朱王妃最喜欢你和那位玩闹,不过你自己也要谨慎着些,该学习的时候,必得好好的学,到了休息时候才许放松一些,”谢侯心里有些担忧。
  原以为幼子是因聪敏好学入了那两位的眼,没想到如今皇上没见着,朱王妃反而更喜欢谢笙与那位做游戏。
  谢侯今日没见过二郎,自然不能凭空猜到二郎性格上的不妥之处。
  等谢侯从沉思中缓过神来,谢笙便迫不及待的问。
  “爹,你能教我弈棋吗?我总不能每回遇到下棋时候,就带他玩其他游戏吧,”谢笙苦着脸道,“一次两次便罢,臭棋篓子也得会下啊。”
  弈棋?谢侯小心翼翼道:“难道不是用棋子将别人的棋子围起来吃掉,让别人无子可落吗?”
  好像也是,围棋围棋,不就是看谁圈的地盘更多谁就赢吗。
  完了,我好像被亲爹带歪了,以后我真学下棋的时候是不是会被老师骂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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