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1章 瘸子与老马
潇潇雨水，草木萌动。
白头山下有一樵夫，樵夫名唤廉巷，廉巷脚有些瘸，都是叫早年间他娘给打瘸的，谁让他爹从军以后就没回来过。抚恤官来的那日，他娘扬着一把铁剪追了抚恤官一路，自那以后他娘性情大变，回来就将他的腿给打瘸了去。为何打瘸，这样朝廷征兵就征不到他头上去，盛世好，却是从乱世里过来的，世间事，岂能尽如人意。有人哭便有人笑。
廉巷正值十六出头，家住洛阳城。在大梁王朝的玉律里，烈士遗孀与遗孤享受的抚恤政策可谓极为优厚，没谁敢说半个不字。军部护起短来，能下朝就按着那些言官捶。没少挨刑部司的鞭子，要知道铁面无情的刑部司，是监野司的治下部门。
廉巷自被他娘打瘸腿后，愈发的沉默寡言。无论刮风下雨，他习惯早早起床，然后骑着跟它一同长大的马儿山楂，行往白头山劈柴。近两年廉巷愈发起得早，因为他娘开始催促他相亲了。他掂量掂量自己的瘸腿儿，眼神黯淡，很是抗拒。
柴刀劈入树干，发出“咔咔”之声，腿瘸不管，但这些年锻炼出来的体格，分外精悍，腰间一带，其撸袖露出的古铜色双臂分外有力。
马儿年岁十六以后算是老马了，名唤山楂的老马是廉巷他爹战马的崽，老山楂没再如同年轻时那般活泼好动，它缓缓咀嚼着马草。一匹老马，一个瘸子少年，就这么雷打不动天天来劈柴。
“嗒嗒……”山楂一抖耳，突然躁动不安起来，它踩着蹄对廉巷嘶了一声。
廉巷停下劈柴，擦把汗回头奇道:“山楂儿，怎么了？是有虎大王还是瞎子?”
他这马儿曾经误食过一株奇怪的异草，导致其相当有灵性，警觉性远胜于衙门的官犬。这些年不是没遇到过黑瞎子和老虎，都被他们机智的躲过去。
山楂抬眼望向一个方向，似嗅到一股超级恶臭的味道，且感应到一股凶戾的气息。它马脸狠蹭一下廉巷，示意他快点上背。
即便遇见虎大王廉巷也没见过山楂这样的慌张过，他立即肃神，翻上马背，连木柴也不及带上。
一手紧握柴刀，一手持着缰绳，他回眼望去。
“咚……”
“咚……”
白蒙蒙的雾似有逐渐变成黑雾的趋势，如有鼓声缓缓临近。当这庞然大物拨开白雾，露出那凶恶的本体，廉巷惊得差点叫起来，只见这家伙体格庞大，如同地龙那般，其尾巴和身体几乎一样长，四肢宛如大象四肢那般粗，表皮覆盖黑色的鳞片，浑身恶臭沾满了毒沼。其爪锋利锐长，头呈三角形，锯齿状锋利的牙齿间滴淌着黑色的黏液，黏液嘀嗒在地上，发出滋滋的黑烟，黑的烟与雾将白雾逐渐侵占了去。它如同蛇信子般的黑长舌头远远冲着那廉巷这蝼蚁吐了吐，腥红的三角眼透着残暴与凶虐。
以为自己看花眼的廉巷狠狠揉揉眼。
“妖……妖怪！”
刹那回过神的廉巷二话不说，打马便走。山楂也差点被吓腿软，若不是求生欲满满，它能被吓倒地。少年脸色难看至极，他害怕得紧咬牙关不敢再作声，生怕触怒这头一看就不是好东西的家伙。往常劈柴劈累了后，他喜欢掏出一本《西游记》翻来覆去的看，今个也没落下，书就在山楂的背囊里驮着。可羡慕里面的大圣爷，一个筋斗云十万八千里，还要什么腿，走什么路，都不用走的。可里面妖怪也多啊，翻江倒海飞沙走石，那叫一个可怕。如今还真给他遇上一头，差点没被吓尿。
头也不敢回的他，远远听着那鼓声，很是毛骨悚然。原来不是有鼓在响，而是这妖怪行走声如鼓！所幸这大妖怪似对他这豆芽菜没啥兴趣，跟了几步便没再跟，转头又没入黑雾中。
……
作为永昌州治下最负盛名的洛阳城，除都城长安外，就属它最为雄伟与繁华。八道城门，迎八方来客，此时天光已大亮，商贩游人摩肩接踵，熙熙攘攘热闹万分。在城北的位置，设有一占地颇广的办公之地，衙门。洛阳城人口众多，相应的朝廷机构也会增加。
大梁官服文官用飞禽，武官用走兽，只见洛阳衙门之中，多是身穿走兽官服的武官，其官服统一为深蓝色劲装，上绣有碧眼貔貅，貔貅又名天禄，马身，麟脚，形状似狮子，毛色灰白。他们头戴圆顶竖直正冠，腰间佩刀佩令，令是青令。
官位级别按天禄眼睛的颜色来断定，本为卿墨城捕头的万佑皓升官了，他被调来洛阳当捕头。其官服上的天禄眼睛为红色，是为一品捕头。不是说其自身实力为一品，而是按破案率来的官职。他刚领这边的差不久，在衙门当差近十年的他，国字脸，眼神已不再如年轻时那样时常透着锐利，而是透着一股轻描淡写的老练。
此刻他带着手下六人正准备出去巡差，刚步出衙门大门就见一瘸子少年纵马狂奔，奔向他们，奔向衙门！
“大人！有妖怪！白头山出现一头大妖！还请大人速速上报千岁府与监野司！”
街道两旁的百姓顿时指指点点，多是不信的冷嘲热讽。妖怪?什么妖怪，怕不是西游记看多咯。咱们大梁有佛道两宗根基深种大梁境，更有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九千岁坐镇，即便真有妖怪，哪有妖怪敢在太岁头上动土！
有邻里邻居认出这瘸子配老马的少年身份，压低声传出，“是城西廉家寡妇的独苗，这孩子也怪可怜的，他爹走得早，他娘还亲手将他腿给打瘸了。听说性格孤僻，就爱砍柴和看西游记……”
“无怪乎，这是得癔症哩！”
万佑皓皱眉，上前数步，勒停廉巷的马，而后将他提溜上手，转身大步跨进衙门。
“先到里面喝口水，然后慢慢说。”他不忘回头呵斥一声那些嘴碎的围观群众，“你们这样清闲要不要进来喝杯茶?”
众人慌不迭散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