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我会记得你
楚凌川也不客气。
吴东贵是昭阳宫里的低等太监，平时很不惹眼，呆的时间又短，昭阳宫里那些怨气满满的宫女太监，差不多都对他没有什么印象。
但是长主公的护卫们一问及吴东贵，“告密”的却大有人在：
“吴东贵啊，我记得我记得，我和他最熟了，他特爱吃辣，有一次厨上煮酸辣面，他去的迟了，面里只有辣子，他竟然吃得欢快极了。”
“你踏马和他熟什么，不就是欺负人把菜打完了只剩辣子？我才知道他的底细，他是刘公公的人，来昭阳宫是要监视被贬的前司书郑寅……果不其然啊，郑寅一死，他就失踪了！”
“你胡说，依我看，这吴东贵是来盗取太皇太后宝物的，传说中昭阳宫里埋着太皇太后的私藏，先帝北狩时，太皇太后没带走就留着了……”
…………
这些太监宫女一拉开了口子，便能脑补一出一出的狗血戏码。楚凌川听得津津有味，赵晨则是一不小心就脸红了。
前朝宝藏这种东西，她自然也是听过的。
小皇帝初立之时，要钱没钱、要人没人，她亦曾趁乱到各贵人宫中、特别是昭阳宫里狠狠地搜过一番。
可惜一无所获。
这些传闻倒是因此愈传愈烈了。
楚老爷子假装没看到赵晨微红的脸，又听了一会儿，说：“走罢。”
赵晨讪讪，跟在他后面走了几步。
然后听见老爷子说：“把这些人都放了吧。”
“呃？”这是老爷子也没看出来什么不对劲的意思？赵晨不免有些失望。
“刚才坐在寒梅暗香屏风边上的那个小宫女，等都散了之后，悄悄带过来，我有话问。”
耶？赵晨的注意力都在那些口花花的身上，完全想不起来屏风那有没有什么“小宫女”，不过她相信楚凌川不会无的放矢：“怎么?”
楚家老爷子白胡子一飘一飘的：
“长公主的护卫提到吴东贵名字的时候，那个小宫女偏了一下头，然后就缩回去了。她一直静静地在那里捏衣角。”
赵晨佩服得很，刚才屋子里可是一片混乱，吵吵闹闹的有之，安静不说话的亦有之，楚凌川怎么就能从一堆的人里面挑出个宝来呢。
事实证明楚老爷子真的是个挑宝能手；不但是个挑宝能手，还是个哄宝能手。
当被护卫们带走时，小宫女害怕得瑟瑟发抖的，可是楚凌川三句两句就让小宫女放下了戒心。
也是，这么个和（fu）蔼（hei）的老人家，想不信任都不行啊。
小宫女其实和吴东贵不熟，不过，仅有的一次打交道，却令她印象深刻。
那晚上恰逢母亲的忌日，她偷偷地在荷花池的假山边烧纸钱，一边烧一边哭滴滴的。
突然间就听到了边上有人长叹一声，这一惊可是将她惊得魂飞天外。
且不论半夜深宫僻静处的一声长叹有多像野鬼——宫里是不许私自祭奠的，烧纸钱被人发现了，少则一顿训斥，大则杖毙都是有可能的。
不怪小宫女魂都没了。
可暗地里那人却小声小意地问：“能匀我点纸钱么？”
小宫女战战兢兢地转过头，却见一个太监服饰的人站在身后，脸上说不出的悲伤寂寥。
她看了看地上，他是有影子的，这么说，就不是鬼了？
于是小宫女大着胆子问：“公公难道也有要拜祭的人？”
这个太监，自然便是吴东贵了。他回答道：“不错，今天也是我义父和几位族叔的忌日。”
“义父和几位族叔？”小宫女说到这儿，楚凌川多问了一句。
小宫女点头道：“对啊，我还问他，怎么会……都在同一天……没了。”
吴东贵迟疑了下说，他的亲人曾经也在这宫里当过差，后来一起生了一种怪病，就都亡故了。
小宫女安慰他说：“你的亲人在天有灵，会感受到你对他们的思念之情，他们一定会早早托生去个好人家的。”
吴东贵便叹道说，他没有别的亲人，进了宫也不会有后，要是死了的话，大概便不会有人记得他，更谈不上拜祭他了。
小宫女见他说得可怜，说道：“你又不老，怎么就说什么死不死的。你一定会再活个好几十年！
“再说了，就算你活到一百岁升了天，看在今天相识一场的份上，我也会记得你，我来拜祭你。除非，我比你还早死。”
没想到吴东贵凄凄然地笑了：“谢谢你，但是你最好忘了今晚，忘了遇见过我。”
昭阳宫里不小可也不大，不大却也不小。
两人烧完纸钱分开后，小宫女只远远地看到吴东贵两次，悄悄地打听了他的名字，可是再没有打过照面。
再之后，就是这一次，她突然听到他的名字。
“他犯事了吗？”小宫女问。
楚凌川说：“他死了。”
小宫女浑身一震：“怎么会这样！……他是怎么死的，怎么会……”
小宫女抬起苍白的脸，问道：“他是哪一天亡故的？我答应过，我要记得他，我会拜祭他！”
楚凌川摇头：“我不知道确切的时间，因为他被发现的时候，尸体已经烂得看不出来几时死的了。”
小宫女咬住唇，眼泪无声地流下来，她倔强地道：“大概的，也行啊，总归我是记住他了，我会永远、永远记住吴东贵。”
可惜吴东贵只是个假名——楚凌川有几分不忍，咽下了真相。
突然，他想到了什么，问道：“你母亲的忌日是哪一日？”
小宫女答道：“九月初八，我娘是九月初八过世的。”
她想起吴东贵，那晚上他也细问过她的母亲，她怎么入的宫、怎么敢冒险在宫里拜祭。
楚凌川脸色微变，叹了声：“九月初八啊。”
小宫女觉得老人家身上陡然间冒出一股说不出来的难受的气场，不敢再说。
楚凌川想了想，道：“你愿不愿意出宫？”
“蛤？”小宫女一愣。
楚凌川强调：“只是提前放出宫而已，你不要担心，我会保你生活无忧，算是答谢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