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争是争

  “我担心的就是你弟弟的脾气,他喜欢和谁玩我倒是不在意。只是老太太对他太溺爱了,今后怕是长成了不知人间疾苦的公子哥儿,不求着他能光宗耀祖,只希望他能自立门户,可以不靠着别人活着。”子骊想起来宝玉,叹息一声。
  元春忙着安慰母亲:“母亲别担心,我看弟弟很聪明,我想聪明的孩子小时候多是淘气,甚至有些离经叛道,因为别的孩子要花费很多事情才能学会的事情他们一下子就会了,因此才有时间和精力淘气。等着长大了,也就好了。”
  “你这是夸奖自己呢么?小时候淘气的一般的男孩子都比不上你,爬墙上树无所不及,现在倒是好了进了宫,看你还敢不敢整天胡闹。回去老太太问起来你只照实说,那件事你也不要在想了,记在心上就是了。你在宫里那么多日子,也该明白为什么我一直教你学会控制自己的情绪,不要喜怒形于色的道理吧。你想什么脸上露出来就会被人看去,一个人被人摸透了脾气可不是好事,到时候你身边地位比你低的人就会按着你的喜好阿谀奉承,那些在你之上的人也会拿捏着你的脾气,叫你做他们的棋子。我想甄家的姑娘肯定问了你在宫里的事情。你觉得她是什么心思?”子骊和元春说起来人生经验希望女儿能少走弯路。
  “我觉得甄家的大姑娘虽然有些不满意自己被人当成了棋子,可是看的出来她也想借着这个机会离开甄家,她心思还算纯良,没多少算计。其实他们家的姑娘都不错,一个个都是知书识礼,待人也还亲热诚恳。就是他们家的那个宝玉,聪明是有的,娇气太盛。有的时候比咱们家的宝玉还要叫人头疼。”元春说起来甄家几个姑娘,子骊安静的听着,她忽然打断了女儿的话:“我知道你心里喜欢太子殿下,若是你做了太子妃甄家的姑娘做了侧妃,到时候你还能如此平心静气的对她么?又或者她做了正妃,你只能屈居人下,到那个时候你要怎么办?”
  元春没想到子骊如此直白的问她,脸上先红了一下才,她慢慢的低下头不说话了。子骊紧张的盯着元春,她在期待着元春的回答,女儿喜欢太子不假,她最迫切的是想知道元春喜欢太子到了什么地步了。若是不顾一切的深爱,就会叫元春很痛苦。就算是做了太子妃也难以避免今后横插在他们之间的女人。爱的越深,元春就会越痛苦,看着自己的女儿被可预见的痛苦折磨几十年,子骊不如现在就断掉这段孽缘。
  半天元春才抬起头,她默默地看着窗外,脸上没了平日的无忧无虑,变得阴郁起来:“这个事情我早就想过了,他的身份无法改变,我也只能接受了。我也曾经想过白首不相离,举案齐眉的日子,可是拿都是戏台上故事罢了。太子的身份若是真他只和我厮守,反而是更大的麻烦。殿下说过,只把我当成妻子看,我还有什么不知足。不管今后是什么结果,我都会好好地经营自己的生活。”元春说着脸上又恢复了平常明媚活泼的样子,对着子骊一笑:“妈妈可真是的哪有做娘的和姑娘说这个话!”
  子骊心疼的把孩子搂在怀里:“谁叫你生错了时候,记住不管只什么时候,什么处境,都要善待自己。你要先爱自己才能有能力爱别人。你若是不想委屈自己,我会想办法叫你不要参选。”
  “我有什么委屈的,进宫比在外面随便嫁人强,我想明白了就算是我不进宫和妈妈一样。可是妈你的日子就随心所欲么?比起来皇后,反而比一般人家的媳妇更舒服些,只晒她不用在太后跟前整天的站规矩,太后也不会有事没事的就把怒气撒在她身上。我是个随遇而安,既然上天如此安排,我也没什么可抱怨的。”元春豁达一笑,搂着子骊的脖子撒娇。
  “放心,既然你决定了这条路,妈妈就做你最坚实的后盾。”子骊搂着元春,心里生出来些骄傲,这才是她的女儿么!
  回家之后贾母问了元春些不干疼痒的话就叫她回去了,屋子里只剩下了婆媳两个,贾母慢慢的说:“依着你看甄家算是服软了?”
  “服软谈不上,甄家也不是傻子,知道鹬蚌相争渔翁得利的道理。他们只想和咱们合纵连横,先叫他们家的姑娘安稳的进了宫再说。毕竟元丫头可是在太后身边服侍了那么些年的,甄家到底不是太后的正经娘家,到了要紧时候,太后未必会特别抬举他们家。在官场上都不是那么回事么,为了利益分分合合的,哪有一辈子的死党啊。”子骊看着贾母的脸色。
  “雪中送炭少,锦上添花易,人不都是为了名利算计么,以后咱们留个心眼就是了。你看甄家的姑娘怎么样,元丫头和她比如何?”贾母不放心的追问一句。
  “说实话,他们家的姑娘不错。那个大姑娘可是不错,人长得标致,性子温和,是大家子出来的姑娘。只是这个还要看眼缘和机缘。老太太放心吧,吉人自有天相,我想现在太后和皇上的耳朵里面一定被灌了不少谁家姑娘好的话,这是太子选妃,关系着未来皇后能不能母仪天下,统率六宫。要看的东西太多了,皇上和太后高瞻远瞩的,在他们跟前玩什么手段都是自找没趣。昨天元丫头的父亲还说顺其自然。咱们家不贪图富贵,也不想被人踩在脚底下。”子骊暗示贾母别做无用功,反而是帮倒忙。对着贾母和这个府里别人的心思,子骊可是看的很清楚呢,她不想为了别人的富贵把自己的女儿卖出去。
  “很是,皇上和太后思虑肯定比我们周全。若是元丫头能选上是咱们家的福气,也是祖宗保佑,就算是选不上也没什么。凭着元丫头的人才家世,何愁没有好女婿。我就不管了,一切交给你们做父母的为女儿筹划吧。”贾母表示不会添乱。子骊听着贾母如此深深地是松口气,她想起来一件事,思量下还是对着贾母说:“最近我听着家里好些人风言风语的,说什么大姑娘肯定是板上钉钉的太子妃了。下人们没见识,胡沁,我也叫人查出来打一顿,惩戒他们知道就是了。只是族里的不少人,老太太是知道的,他们多是没什么长进的,一年到头只靠着分下来的那点地租子生活。以前老爷刚做了官就想着跟着打秋风,现在还是那个心思。我担心他们别是打着什么未来皇亲国戚的名号招摇撞骗的,可不是坑死了咱们。”子骊暗示贾母出面敲打下那些族人尤其是贾赦和那边的贾珍。其实别人都是跟着起哄的,贾赦和贾珍倒是最能得到实惠的。他们一门心思的造舆论,只想着给自己捞好处。
  贾母听了顿时皱起眉头:“你怎么不早来回我,我虽然上了年纪可是还不糊涂。也罢了,我知道你们夫妻的难处。这个事情只管交给我,元丫头是我的孙女,看有谁干动她分毫的。”见着贾母如此,子骊也就放心了。在大事上老太太还没糊涂到不可救药的地步上。子骊遂对着贾母道:“老太太能如此,我和老爷都感激不尽。今后若是元丫头有了出息也不会忘记祖母的。”
  子骊把贾母拉到自己的队伍里面,接下来就是摆平外面的关系了,贾政到底是心疼自己的闺女,不管如何在贾政看来贾珠和元春都是自己一手带大的孩子,对着一双儿女的终身大事他比谁都上心。贾政先到林如海哪里分辨,不过林如海到底是个懂事的人。没等着贾政先来兴师问罪,自己先过来说明情况。
  “那些流言甚是可恨,我一听见这个风声就立刻回去整饬了家里的下人,并没有谁传扬那样的话。我开始也是疑心申儿的生母,可是她没那个胆子。我想着一定是有人——”林如海没说完,贾政忙着摆手:“我已经查清楚了,这件事不是一句两句能说清楚的。你放心我不是那种不问青红皂白的人,我只想求妹夫一件事,为了你我两家的名声,还是叫我妹子来京城住几天。”
  “内兄放心,我已经写信到苏州去,想着令妹已经带着孩子上路了。”林如海一摆手给了贾政一份惊喜。
  听着女儿要来了,贾母满心欢喜,她整天念叨着贾敏到哪里了,什么时候能到,一会叫人预备贾敏喜欢吃的东西,一会找出来个陈年的体己说是给黛玉玩。邢夫人看着贾母兴冲冲的预备着女儿回来为面试有些吃味,私下里和子骊说:“到底是有娘惦记着好,我是个最可怜的。从小没了父母爱护还要抚养弟妹。谁能疼我一疼。”子骊对着邢夫人实在是喜欢不起来,她没心情安抚邢夫人的心情只说:“做娘的自然是心疼孩子,况且姑太太是多年没回来了。母女相见自然是看重。今天大太太来是为了什么事情?”
  邢夫人才想起来自己还有正事呢,她就把贾赦的意思说了:“如今琏儿也有了差事,老爷的意思是尽快的娶进门。家里一切都预备齐全了,就等着那边发话呢,我想劳烦二太太走一趟,看是不是按着原先的日子迎娶呢。”
  王子胜总算是拼出来一番名堂,如今也是做了总兵的人了,新的认命下来,王子胜又要去湖南做官了。他想着当年女儿跟着他在穷山恶水的地方也是吃尽苦头,自己的日子好过了,可是女儿却要出嫁。王子胜总觉得亏欠了女儿,要在别的地方弥补上。因此王子胜是尽其所能的给王熙凤置办嫁妆。前些日子因为家具不合适,王子胜干脆是请了苏州最好的工匠要重新给王熙凤打造一屋子的紫檀家具出来。别的不说就是那张床,号称是千工的,熟练的匠人也要花费一年才能做出来,若是按着原来说定的日子肯定是赶不上了。因此王子胜露出来要暂时缓办婚事的意思,也不知道贾赦是怎么想的,只催着要按着日子迎娶。
  子骊心里一动,暗想别是贾赦又闹了幺蛾子出来,按理说凤儿的嫁妆越丰厚,他们不是越有面子么?若是赶着办,凤儿的嫁妆必然打折扣。子骊装糊涂:“这个么不是说清楚了。我三弟是想着办的体面些,他们夫妻就凤儿一个女儿自然是要丰厚的打发出门的。嫁妆丰盛,就要多预备些日子。你还担心他们悔婚不成?我想琏儿也该历练历练,等着一切都预备好了,琏儿也懂事了,到那个时候再迎娶过来不是更好?”
  邢夫人才吞吞吐吐的说:“我也是这么劝老爷的。只是,他脾气你是知道的,想起什么就是什么,为了琏儿的婚事大老爷心里憋着气呢,如今他怎么看琏儿都不顺眼,我是担心他变卦了,就想着赶紧把婚事办完省的夜长梦多。至于儿媳妇的嫁妆,若是赶不及了折变了银子也一样的。”邢夫人说完这话脸上先红了。贾家这样的人家娶媳妇,嫁妆彩礼自然是要丰丰富富的摆在那里,长脸的,而且女方怎么怎么安排嫁妆全是女方自己做主,和婆家没什么关系。再也没有折变了银子的道理!到时候迎娶的时候王家送亲的队伍就一个人抱着个信封,上面写着嫁妆折变银子若干两那不成了笑话了!
  不说十里红妆,也得是三十抬,五十抬,八十抬的嫁妆跟在新娘子的花轿后面四九城的转一圈才算是王家正经宣告我家的女儿嫁人了。子骊看着邢夫人的脸色,心里忽然生出来些鄙夷来:“连着没过门儿媳妇的嫁妆都惦记着,真是没脸到家了。”
  “这个么,我只能和我三哥说一声,至于他要怎么安排一切都看他自己的意思。天下做父母的都是爱孩子,就算是子女缘薄体面也是要的。他那么轰轰隆隆的置办嫁妆一是为了心疼女儿,怕到了婆家受气。你不知道我三哥的性子,看着大大咧咧的,恼起来可是要见血的。他又是个带兵打仗的人,没多少耐心的。再者他还不是为了凤儿她们小两口打算。今后大哥大嫂还要靠着琏儿夫妻呢,怎么也不能冷了孩子的心不是。”子骊没答应也没拒绝,对着邢夫人虚晃一枪把她打发走了。
  邢夫人前脚走,后面子骊就叫人去打听了贾赦那边的消息,晚上子骊正在吃饭,贾政却来了。贾政最近为了元春的婚事可是尽心尽力,他倒是没走什么旁门左道,一直认真办差事,越发的爱惜羽毛。一般的请客吃饭能推了就推了,绝对不给人留下结党营私的印象。看着贾政灰头土脸的进来,子骊惊讶的说:“这是怎么的,赶紧拿水来。”
  “我今天去勘察万年吉地了,去了几个地方都不是很满意的。回来的路上我又去看了先帝陵寝的飨殿,连着下了几场雨,我担心房顶会渗漏。”贾政换了衣裳洗了脸,坐下来看着桌子上的几样菜。“我倒是饿了,今天从早上出去竟然没正经的吃东西。”说着贾政可怜兮兮的看着子骊,算起来他们好几年都没在一个桌子上吃饭了。
  子骊看着贾政一脸的灰尘,心里知道他也是舍不得女儿,但是总不能把元春一直搂在身边不嫁人吧。他这么做不过是为了给元春一个给力的娘家,子骊一心里一软对着秋分说:“给老爷摆筷子拿碗。我一向吃的简单,叫人去和周姨娘说,把老爷的晚饭送过来。”
  “我就喜欢清淡的,不用去了我就吃这个就行了。”贾政听着子骊发话,立刻一屁股坐下来直接拿着子骊的筷子就着她的碗,稀里哗啦的把子骊剩下的半碗粥就着剩下的菜给吃了。
  边上的秋分看着忙着叫小厨房再加上几样菜,又盛一碗饭。贾政吃着凉拌青瓜感慨着:“怎么也没当初在山阴县的时候吃的好吃了。那个时候我一顿饭能吃两大碗,把身边的人吓坏了。吴庆还说我怎么也成了挑脚汉了。”
  “这是庄子上送来的,路上折腾一天早就不新鲜了,那个时候是窗户底下自己种的,能比么?其实也不是那个时候饭食好,不过是饿了,也没别的吃。”子骊淡淡的望着窗外修剪整齐的花草,今时今日,环境和身份都不允许窗外再有一片菜地了。
  贾政也是感慨起来,他忽然想起自己把子骊的饭吃了,忙着叫丫头再给子骊端饭过来。贾政直接夹了一个虾仁送到子骊嘴边上:“我把你的碗用了,你尝尝这个。”
  子骊嘴角一抽,下意识的向后躲闪一下:“你老实吃饭吧,食不言寝不语,我早就吃饱了!每天在家什么也不干就坐着还能吃多少呢。”
  正说着就见着周瑞家的进来,她没想到贾政在,也是一怔,随即看着子骊:“那件事和三舅老爷说了,舅老爷说不能将就,哪有嫁妆折银子的¬——还有就是。”
  听着周瑞家的话,贾政微微蹙眉:“我听说大哥最近在淘腾什么古董的,还买了个丫头,怎么琏儿的婚事他不管了。”
  子骊摆摆手叫秋分带着丫头们出去,周瑞家的才说:“听说大老爷一下子买了好些的名人字画,整天的带着一帮人什么赏画作诗喝酒的,可能是手头上没了银子就打了凤姑娘嫁妆的主意。”
  “不是不管了,是伸手伸的太长了。”子骊把今天邢夫人的话一一说了,贾政听了顿时气得脸色通红,半天才憋出来一句话:“真是家门不幸,我能有什么办法。”贾政可不会花钱给贾赦补上窟窿,因为他连自己有多少银子都不知道。子骊咬牙想着贾赦最近的作为,忽然生出个想法:“我想别是大哥听见了什么,有了想法。你在外面做官多年,又在工部任职,眼看着几个工程都是你主管的,他们定然想着你收了不少的钱。反正家里有座金山银山,可不是可劲的花钱么。”
  “天地良心,他们竟然有这个念头真是坑死了我。别人不知道你还不知道么,我若是伸手皇上怎么还会把工程交给我。”贾政别的优点没有,胆子小和钱财比起来更看重自己的仕途名声算是个优点。
  “他们知道什么,我是知道你的。只是这么闹下去,大哥那边总是不舒服。不如我想个法子出来。我看着家学现在不成样子,别的先不说每年的供给都没个着落。不过是这里省一笔,哪里出一笔钱。现在家里不缺那个钱也显不出来不妥当来。可是万一家里有个什么家学就没了来源。还有祭祀的田地也没个来源!不如你拿出来一笔钱置办田地作为家学和宗祠的供养,以后就是子孙们有个不如意的地方也能有个地方耕读。这样族里的人有了营生也不会接着闹事了。”子骊提出来解决办法,大家族里面均富的人大有人在。贾赦眼看着弟弟得了肥缺,女儿又要进宫做太子妃,自然心里羡慕嫉妒恨,加上族里那些闲人的挑唆,就没事找事的给贾政出难题。贾母即便是有心管,两边都是儿子,也不过是说说就算了,总也不能治本。
  也只能如此了,花钱买平安。只是我哪有那个钱出来置办田地?贾政稀里糊涂的问子骊拿来的钱实行计划呢?
  “这个不用你操心,我还有些私房钱拿出来就是了。”子骊的私房钱可不是一星半点,当初魏王叛乱平息,皇帝大笔一挥把魏王历年积累下来银子赏赐给了贾政,贾政只是听了一耳朵,那些钱都是皇上身边的戴权亲自交给子骊的。
  那些钱子骊用几辈子也用不完,不如拿来给女儿消灾。贾政模糊的想起来当年的事情,他点点头:“也罢了,只是委屈你了,跟着我这些年还要自己赔钱出来。我这个做丈夫的,竟然到了要靠着妻子私房钱过日子的份上了。我总要找个机会教训教训那些不成器的东西。”
  子骊也是叹口气:“还有件事没了呢,你想姑太太要带着外甥女来了,到时候又是一场戏。今天听着大太太的语气,她心里酸酸的呢。”
  “只盼着三妹能懂事点,她到底是已经嫁人了,不会再随便使性子发脾气了吧。”贾政揉揉鼻梁子,靠在椅子上舒服的喝茶。
  子骊看着窗外渐暗的天色,总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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