种子选手

  子骊对着祖母和母亲的话不以为然,她嘻嘻一笑拉着母亲撒娇:“我这么说了十几年的话了,有道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我一夜之间改不了。反正横竖太后召见的时候我装哑巴就是了。那个时候见太后的人不少,我也不是那个牌子上有名的,跟随者大众请安问好就是了,太后也不会专门挑我出来说话。这个金子才多沉,就能坠死人了?”子骊一脸的轻松,她现在的生活不错,太后召见命妇那是政治任务,可是太后巴巴的从京城跑来要看臣子极家里的女孩子做什么?这段时间,子骊的耳朵里面也灌进去不少皇太孙要选太孙良娣的话。子骊可不想去皇宫里面给什么皇太孙做小老婆,大老婆这个基本不用想,王家的爵位太低,太孙良娣可是以后的太子妃和皇后,王家攀不上。
  听着孙女的话老太太的脸不怎么好看了,这几天她闲着和老爷子王长春说起来三个孙女,听着老头子的话,老太太越发的觉得也就是子骊以后能有出息的。女孩子最大功劳便是嫁人,若是子骊能做太孙身边的人,给家里长长脸,也算是没白疼她一场。可惜孙女似乎不怎么上心。老太太有些惋惜的砸吧下嘴,对着子骊说:“你个傻孩子,怎么什么也不知道呢。我们做老人的能害你不成。女人一辈子最要紧的是嫁对了人家,别人家再好,还能好的过天子之家么?凭着你的模样和性情,做个太孙良娣也是可能的。”
  原来他们是真这么盘算的,子骊心里一沉默默地低下头不说话了,唐夫人觉得婆婆这么直白的把孩子给吓着了,她刚想插话。谁知老太太却看了她一眼径自说:“我知道你害臊,其实太后也不是谁家的孩子都见,既然已经传话出来要你,可见是太后和皇后娘娘和太子妃抬举你。我看你也不用太担心太后召见的时候改不过来,还是按着你平常的样子和太后回话。装是装一时,总也装不了一辈子。太后虽然不喜欢插手闲事,但是她喜欢性子活泼的女孩儿,你捏着端着反而不讨喜欢。我这里有不少的好衣裳和首饰,你好好地收拾下。你要听教规矩的秦嬷嬷的话,别自作主张。”子骊心已经沉到了谷底,她只能答应一声。
  见着孙女表示听话了,老太太脸上露出点笑容,叫丫头们把预备好的东西拿出来,几个贴身大丫头听着老太太的话立刻答应一声,流水似得从屋子里面拿出来前几天老太太已经准备好的体己宝贝出来。屋子里面顿时变得光彩闪烁起来,锦缎上孔雀和野鸭子和别的不知什么鸟儿的羽毛捻出来丝线织成美丽的图案,羽毛天然的光泽在灯光下晕出七彩光圈,远看上去和云霞一般。精致的宝石首饰,红色的蓝色的,精巧的镶嵌在金簪上。一只金簪子是牡丹花式样,牡丹花的花瓣是拿着宝石穿在金丝上做出来,只要微微一动,那些花瓣就随着的簪子的移动发出轻微的窸窣声。就像是在春风里面盛开花朵。子骊虽然在王家也见了不少的好东西,但是这样的精品也是没见过。她忍不住瞪大眼,拿着指尖轻轻地触摸下凉冰冰的宝石问唐夫人:“妈妈这个是给姐姐和我的么?”
  “这个是给你的,你姐姐要和贾家定亲,她在太后跟前只是走个过场。这个好东西全是你的。”老太太拿着簪子放在子骊手上“这个东西还是我的陪嫁呢,今天就给你了。”
  手上沉甸甸的宝石黄金簪子,心里更是沉甸甸的像是装了石头,子骊忽然对着老太太和唐夫人跪下去:“本来祖母爱惜孙女们,赏赐首饰我们本不该推辞。只是这些东西不是我们能享用的,还请祖母收回。”
  “你这个孩子这是怎么说的,我也没叫你日常穿戴,只是太后召见的时候,也该盛装打扮不能失礼的意思。快点扶着姑娘起来!”老太太忙着叫人扶着子骊起来。她甚至已经觉得孙女飞上枝头变凤凰成了贵人的样子了。
  子骊却是跪在地上不肯起来:“祖母的心意是好的,只是怕要好心办坏事。还请祖母想想,这样的东西在太后皇后娘娘和太子妃跟自然是平常不能再平常的东西,我穿戴上,她们三个固然不会觉得什么。但是那天见太后也不是我一个人,江南的命妇和眷属们都是要去的,独独我一个人穿戴成这个样子有什么趣儿。还叫不知情的人以为咱们家为官不清廉,反而是惹出来那些要紧的话出来,而且我们是做臣子的,只有小心谨慎奉上尽忠的份儿,何苦要在太后和皇后跟前炫耀呢?或者叫人以为我是个喜欢虚荣奢华的人,那可是冤枉死了。尽管是祖母爱惜孙女辈,但是那样的场合也不合适啊。”子骊一席话有礼有节,说的老太太反而没话说了。
  老太太呆了一会,她看看子骊,忽然自嘲的笑笑:“我可是老糊涂了,你祖父便是经常说我做事不过脑子,如今叫小辈看了笑话了,你一席话我听着很明白,没想到当初只会胡闹的二丫头也长大了。说起来话一套一套的,没叫你祖父白费心教导你们。你就按着自己想的办去吧,叫秦嬷嬷帮着你看着就是了。”王家老太太是武将家出身,一向没什么花花肠子,她经常被王老爷子嘲笑做事不过脑子。
  子骊才松了口气,她忙着从地上起来,一番话下来子骊在地上跪了好一会,等着她扶着雨前起身,膝盖都麻木了,在心里做个呲牙咧嘴的怪脸,子骊小心翼翼的坐在唐夫人身边:“我看这几天大姐有点没精神,总是恹恹的,妈妈还是叫个大夫去看看。对了他们贾家的姑娘也要见太后么?”
  唐夫人疼爱的拉着女儿的手摩挲着,眼神全是疼爱:“你是个乖孩子,就知道心疼姐妹了。你姐姐没事,她啊,白长你几岁却还没自己妹妹想的清楚。你别管她了,她自己闹几天别扭就好了。贾家的姑娘是不去的,他们家太太可是把她当成命根子呢,哪舍得叫女儿去宫里伺候人。我听着他们家太太的口气要是要寻个极好的亲事呢。要长相,还要出身好,女婿性格还要好,还要有学问能上进的。她还请我帮着留心留心,我心里暗想着哪有那样十全十美的女婿,若是有,肯定是戏台上的状元郎了。那样的话公主自然先抢了去,哪能轮到咱们这样的人家。”唐夫人对着贾母的择婿标准表示太异想天开了,世界上的好事哪能全都占了?
  “没准就能实现呢,姻缘这种事不是说天注定的么?就算不是状元郎,得了榜眼探花的也不错啊。反正他们家的敏姑娘倒是个难得美人,也读书识字,还会作诗画画的。配德起状元郎呢!”子骊想起来林妹妹的老爹林如海探花,忍不住抿着嘴笑起来。贾母才算是真的疼爱女儿呢,只是她想的还不够周全,选女婿条件最要紧的一条是身体健康啊。可怜的林妹妹,摊上个病殃殃的妈妈和一个短命的老爹,尽管出身极好,可惜还是悲剧了。
  “不害臊,你个姑娘家嘴里都是什么!”唐夫人拿手指戳戳子骊的额头,“我说的都是实话,妈妈倒是说说我哪里说错了?”子骊不甘示弱的反驳回去。
  “你以后在太后和皇后跟前也这么说话么?大姑娘家家的一张嘴就是什么姻缘,叫人听了笑话!”老太太看着子骊母女说话,插上一句。
  “祖母的话错了,我在祖母和妈妈跟前就是个孙女和女儿,一家人说话自然不用忌讳太多,闹得神神鬼鬼的,反而是叫一家人生疏了。可是在太后和皇后跟前,不仅是我,就是祖母和母亲还有宫中的宫人,女史,内侍,外面进去朝见的命妇都是太后和皇后的臣子。都是谨慎小心再也没个随意说笑的。皇后和太子妃在太后面前都要小心谨慎,何况是我们呢?祖母的话我记住了,以后在人前说话要更小心。”子骊忽然对着老太太正色说了一篇大道理,唐夫人和老太太都没想到子骊能想的那么深远。
  老太太忽然明白了什么,她感慨一声拉着孙女说:“可怜见的。本想着给你找个好归宿,可是一想着宫里的规矩多,还不如做个普通人家的媳妇在长辈跟前能随意些。也罢了,你和你母亲还是先回去,等着老爷子回来再说吧。”老太太的话没完,老爷子忽然冒出来。
  “好,还是二丫头懂事明白。”老爷子不知什么时候回来了,他背着手从雕花隔扇后面转出来,看样子王子春在后面听了半天婆媳讲话了。唐夫人和子骊忙着站起来请安问好,对上祖父的目光,子骊的心里哆嗦一下,她刚才其实是转着圈的叫老太太放弃叫自己入宫的念头,她可不想去后宫整天战战兢兢的做奴才去。
  “后天圣驾就到了,太后和皇后娘娘的懿旨大概过几天就下来了。这几天家里没事不要随便出去!外面全是羽林卫,知道么?”王老爷子目光炯炯的看看孙女,就叫媳妇和子骊出去了。
  等着子骊出去,老太太刚想开口,老爷子却是打断了妻子的话:“你想说什么我全知道,你呀,连一个孩子也说不过,反而是被她带着走,我看她能知道上下尊卑,就不用担心别的了。你想宫里面受宠的嫔妃不少,可是竟然没有几个能长久得宠的,这是为什么?”
  老太太一辈子和老爷子在一起,早就被丈夫调侃习惯了,她瞪一眼丈夫,不在意的说:“男人都是喜新厌旧,再好能怎么样?也不过是新鲜几天有了好的就撂在脖子后面了。你想想自己吧,还说别人么?”
  想起来以前年轻时候的情形,老太太忍不住开始酸溜溜了。“你别胡扯,我说的是正经话。远的不说只拿眼前的说起,上一年还有旨意特别给皇上身边的婉嫔做缎子和鲛绡纱,除了太后,后宫里面便是皇后也没专门做料子的前例。可见婉嫔的盛宠了,怎么一转眼过了年,皇上南巡竟然没了随驾的份儿?那个缎子和鲛绡纱怕是已经被皇上赏给别人了。”王老爷子忽然八卦起来皇帝的后宫了。
  女人天生喜欢八卦,老太太来了精神,她横一眼丈夫,压低声音神神秘秘的说:“这个事情你们男人自然不清楚,我听着贾家的老太太说,他们家和甄家是很亲近的,甄家的老太太经常在宫里走动,她儿子便是皇帝身边的侍卫。她说是婉嫔不知怎么的得罪了皇上。一次宴席上皇后叫婉嫔跳舞,她竟然对着皇后使性子,皇帝当时还没怎么样,过后就逐渐远着婉嫔。后来太后寻她个错处,禁足几天,皇上竟然没帮着她说话,后来就彻底不待见了。”
  “那是她自己糊涂,婉嫔得皇上喜欢本来是要做妃子的。谁知她拿着身份连皇后也不放在眼里,她也不看自己身份,就是做了贵妃能如何,还不是皇上的臣子?远的不说,元旦日皇上赐宴群臣,叫内阁里面的人联句作诗,命令翰林院庶吉士唱和,他们还一个个的巴不得呢。大家都是做皇上臣子的逗皇上一笑就是本分,她一个小小的嫔就敢和皇后顶撞。人家皇后才是名正言顺的女主人,你叫家里那个侍妾唱个歌,她还能给你脸子看么?婉嫔忘记了自己的本分,她进宫不是嫁人,是去做官了。为官不谨慎,男人么顶多是丢了官帽子,不犯大错还能保全性命,女人可就一辈子完了。”老爷子长篇大论的一席话,说的老太太的脸色一会红一会白的。
  “那个你怎么不早说清楚,我还以为只要进宫就能一路平顺了。我看咱们家也不是那种靠着女孩向上爬的人家。还是想个法子叫子骊回来吧,随便找个人家,不管如何她过去就是当家奶奶,过几年没准就能做太太了。家里一关门也是个说一不二的,何苦要叫她受罪去。那样不是我家子骊一辈子都要战战兢兢的,你们男人做官的还有个告老还乡的日子,我的子骊岂不要一辈子都关在里面!不行,不行!”老太太后知后觉,以前的幻想都没了。
  “你现在后悔晚了,名单已经到了皇上跟前。你也别担心了,我本想着还要告诫告诫那个丫头,谁知她今天一番话倒是比大人还明白,人要安天命,知道顺应天命才能过的好。你不用担心了,若是子骊能入宫,至少只能自保的。就算是她和太孙没多少夫妻缘分,可是一点点的熬资格,以后还怕没有尊荣么?”王家老爷子露出来一脸轻松,在他看来皇宫里面的那些人除了皇帝,谁都是在熬资格。孙女确实长大了,听着她一番话,小丫头倒是清醒明白的很,她知道进宫不是进了蜜罐子,荣华富贵唾手可得。哪怕是子骊没有万千宠爱在一身,也能在深宫里面稳扎稳打了,其实宠爱就像是双刃剑,一个弄不好就会伤到自己。有的时候的韬光养晦反而能笑到最后。
  第二天贾母和贾家的老太太过,老太太送给王家的三个姑娘每人几样精致的首饰,老太太笑着推辞:“可是又给她们做什么,还是留给敏丫头吧,我家那几个女孩子实在是不配这么精致的东西。”
  “老姐姐谦虚了,我看着你们家的三个姑娘都是极好的。敏丫头她也很喜欢你们家的小姐妹们,我这几天要带着她们娘两去走走亲戚,就不能天天过来了。”贾家老太太知道王家的事情,她找个借口躲开了。
  王家老太太知道她的意思,笑着说:“也是,来了杭州一趟可该是亲戚们走动走动了。等着老姐姐闲了,我们再说话。”贾家老太太又说了人情世故的话,等着子骊和子骞带着梓萌上来谢过贾家老太太的时候,贾母笑着拉着子骊的手上下打量下:“几天没见,二姑娘出落得越发好了,我家敏儿身子弱今天她身上不好不能过来,改天姑娘闲着只管过去和她说话,敏儿虽然笨可是心里着实的喜欢你呢。”
  这便是奇货可居了,子骊看穿了贾母的心思,她笑着道:“我也想着她呢,眼前家里的事情多,她的身体也不好,我冒失的去了恐怕惹病中的人心烦,过几天她身体好了我就过去看她。”
  这边子骊和贾母在说话,她没谁也不注意到子骞一直低着头拧着手绢,好好地一天流光帕子都要被拧成了破布了。
  皇帝的圣驾来了杭州,子骊自然不能去运河边上看皇家气派。这几天是杭州大大小小的官员最紧张辛苦的时刻,王长春和子骊的父亲王定乾已经好几天没回家了,虽然皇帝不会到王家,可是家里上上下下都弥漫着一股紧张的气氛。
  秦嬷嬷正在带着丫头们给子骊预备着觐见太后和皇后的衣裳首饰,她特别选了一件浅绿色遍布桃花的对襟对着子骊说:“这个时候穿这件衣裳还算应景,太后是上了年纪的人不喜欢太过素净的颜色,上面粉色的桃花热热闹闹的,只怕太后会喜欢的。”
  子骊看看这件衣裳,从肩膀开始是含苞欲放的桃花骨朵,等着在衣裳中间的时候就是盛开的桃花了的,到了下摆盛开的桃花开始落英缤纷,一件衣裳诠释了整个春天的情形也算是构思奇特了。可惜她有自己的盘算。“这个衣裳虽然好,我却是担心太后未必能喜欢,听着以前在金陵的时候,太后是住在桃花坞的,我虽然没去过金陵的宫苑,可是那个地方能叫桃花坞,肯定是桃花开得极好。嬷嬷不是说太后以前作妃子的时候不怎么得宠么?我何苦要叫她想起来以前的旧事呢?”
  “姑娘想的周全,我竟然是老糊涂了,这件就算了,另外选一件罢了。”秦嬷嬷被子骊提醒猛地想起来太后的忌讳,赶紧叫丫头把这件精致的衣裳放在一边。费了一番思量,子骊总算是选了一件的天青色的衣裳,底下配上浅粉色的百褶裙,头上的首饰不多,只是清爽的几样碧玺宝石簪子,配着她黑压压的头发反而是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了。选好了衣裳,秦嬷嬷又对着子骊嘱咐着觐见太后要注意的礼仪。正说着一阵哭声从隔壁院墙传来,仔细听听是子骞院子里面有人在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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