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6 章

  任司徒也不知道自己僵了多少秒,直到手机听筒里传出疑惑的、审慎的、甚至有丝不悦的声音——
  “你和谁在一起?”
  就在那一刻,任司徒彻底醒回神来,她再一次透过后照镜看一眼身后的时钟,蒋令晨的话便再一次在她耳边回响起来。
  即便有再多不受控的心动,任司徒也强迫自己收回了目光,对手机那头的盛嘉言平静地说:“我把位置发给你,你过来吧,我等你。”
  这话是对盛嘉言说的,也是对……时钟说的,任司徒话音刚落,紧紧搂住她肩膀的那只手就慢慢的放开了。
  任司徒却没有急着转身面对他,她对后照镜里的自己默默地说:任司徒,你这样做没错,你这样做……不会后悔。
  她终于能够回过头去,对时钟抱歉地笑笑,“你应该没开车来吧?”她扫一眼他一只手上打着的石膏,那一刻心里狠狠地一紧,可就算每说一个字,心头那道无形的桎梏就收紧一分,她还是平静地说出了口,“要不我先送你回去?待会儿我再和我朋友在你家楼下会合。”
  时钟的脸上看不出表情,就连原本的病容也被路边的街灯晕上了一层暖黄的光线,他甚至笑了下:“男朋友?”
  任司徒摇摇头。
  “那你上次拒绝我,是因为这个人吗?”
  任司徒没有摇头。
  他眼睛里的光,就这样在任司徒面前一点一点地堙没了,他再度微笑起来,却是真正的皮笑肉不笑了:“不用了,我刚才打车来的,现在一样可以打车回去……”
  他看着她,像是还有话要说,任司徒忍不住捏紧了拳头,可等了等,却只等到他两个字:“……再见。”
  时钟说完就转身走了。
  他离开的脚步不快,但也不犹豫,任司徒看着他的背影,看着他落在地上的那道纤长的影子,突然,彻底地傻在了原地——因为直到这时她才发现,这个男人的大衣里头,还是那套家居服,他的脚上……还穿着家里的拖鞋。
  他有多急着赶来找她?任司徒已经没有脸面再去思考这个问题。
  这个男人就这样平静地走出了任司徒的视野,就剩下任司徒站在路灯下,孑然一身。
  不知过了多久,又一道手机铃声响起,才惊回了任司徒的思绪,也在这时,任司徒才发现自己一直在看着时钟离开的方向发呆,她敛一敛神志,接听电话。
  电话那端的盛嘉言快被她气死了:“姑奶奶!你到底什么时候把位置定位给我?”
  是啊……自己刚才脑子里到底在想些什么,竟把这事都忘了……任司徒懊恼地拍了拍脑门,“马上。”
  任司徒说完便挂了电话,可她正要调出手机里的定位软件,手指哎却猛地僵在了屏幕上方。
  她有近60通未接电话。其中49通……
  是时钟打来的。
  ***
  如此多舛的一夜就这么过去了。
  任司徒却仿佛有什么东西遗落在了已经过去的这个夜里,隔天一天的工作,她都有些不在状态,只能频频借助咖啡醒神。
  连莫一鸣都注意到了她频繁往来来于茶水间泡咖啡,终于在她跑来茶水间泡了第六杯咖啡后,忍不住阻止了她:“你不要命啦?这样喝咖啡会喝死的!”
  任司徒也很无奈,她现在满嘴的咖啡味,熏得她自己都难受,可是……“不这样的话我根本集中不了精神,10分钟后我还有个来访者要来。”
  听她这么一说,莫一鸣忍不住更加仔细地打量她,终于发现了她眼下那两道连遮瑕度最高的粉霜都盖不住的黑眼圈,“你昨晚干什么去了?该不会一夜没睡吧?”
  一想到蒋令晨的话,一想到时钟离开时落寞的背影,一想到一想到纸条上那娟秀的字迹,一想到盛嘉言在听她复述了蒋令晨的那些话后、阴沉沉的表情……她就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她知道无数种对抗失眠症的药理方法、非药理方法,可惜事情落在自己头上,却永远是医人者不能自医。
  她的私生活莫一鸣倒是不怎么关心,逮着机会就问:“对了,我让你问孙瑶跨年有没有约,你到底帮我问了没有?”
  “她跟寻寻约了,要带他去吃大餐。”
  一听跨年那晚的对手是寻寻,莫一鸣松了口气,笑吟吟道:“外面的大餐有什么好吃的,要不这样?那天你也带上我,我就勉为其难地为你们准备一桌丰盛的跨年晚餐……”
  任司徒本来就是靠咖啡强撑,听到他语带连珠炮、一句话都不带停顿的,任司徒头更疼了,打算立刻结束掉这话题:“你现在不是应该在工作么?怎么还有工夫跟我在这儿闲扯?”
  莫一鸣无谓地耸耸肩:“蒋令晨说他的代理律师临时约他去谈话,让我把他今天的问诊延后,所以我现在……清闲得很。”
  任司徒心里没来由的一紧,作势看一眼手表:“先不跟你说了,我的来访者马上就到了。”说完便端着咖啡一路小跑着离开茶水间。
  任司徒一回到自己的诊室,就迫不及待地给盛嘉言打电话。盛嘉言临时约蒋令晨,总归没有好事——
  若是盛嘉言的私人号码打不通,去电一般就会被转接到盛嘉言的女助手那儿,任司徒盼着电话赶紧接通,无奈最后,听筒里传来的却是个女声:“喂?”
  即便如此任司徒还抱着一丝希望:“你好,我是任司徒,能让盛律师接个电话么?”
  同一时刻,盛嘉言的助手就坐在事务所办公区的格子间里,她听见电话那头的请求,不禁抬头望向盛嘉言的办公室——
  恰好看见盛嘉言拉开办公室的门走出来。
  助手开口唤了他一句,盛嘉言却置若罔闻。见盛嘉言一路阴沉着脸径直走向不远处的会议室,助手只好抱歉地对任司徒说:“不好意思哦任小姐,盛律师刚进了会议室,他案子的委托人在会议室里等他,估计要谈正事。等谈完了,我再让他回你电话。”
  这时候的蒋令晨就坐在会议桌旁,手机微信响个不停,点开一条微信消息,就有一把妖娆的女声响起:亲爱的,怎么这几天在各种场子都看不见你,你不会真的被关了吧?
  他面露不屑地听着,听完也不回,又点开另一人发来的微信,甜腻的声音与之前那个相比,有过之无不及:蒋大少,最近躲哪儿修心养性去了?都没你消息,怪想你的……
  等蒋令晨打开第三个人发来的微信,会议室的门“吱呀”一声被人推开了,蒋令晨只抬眸看了门边一眼,朝走进门来的盛嘉言比划了个轻佻的军礼,便继续自顾自地听起微信来。
  盛嘉言走到蒋令晨身边,并没有打断对方听微信的兴致,只是不紧不慢地说:“蒋先生,这次找你来,是想通知你一声,我出于私人原因,不能再继续跟进你的案子了。”
  直到这时,蒋令晨才放下手机,正经八百地看向盛嘉言。
  从盛嘉言的脸上看不出个所以然,蒋令晨忍不住直皱眉:“为什么?”
  对此,盛嘉言不置可否,只挽起一抹温润无害的笑:“不过你放心,你的案子会转到我们所的林律师手上,林律师刚升格成为合伙人,他的专业素质你绝对可以放心。”
  蒋令晨想了想,倒也欣然接受了:“那就这么办吧,反正谁帮我打官司都一样。”
  盛嘉言点点头,“既然我已经不是你的代理律师了,那么……”
  盛嘉言脸上还保持着微笑,却在下一秒突然揪起蒋令晨的衣领,将他从座位上揪了起来,雷厉风行地挥拳揍向他。
  完全没反应过来的蒋令晨连痛呼的时间都没有,就径直倒在了会议桌上。
  会议室安静了足有三秒,蒋令晨这才捂着冒血的嘴角腾地站起:“你有病啊!”
  此时的盛嘉言已松了拳头,那淡然的模样,仿佛之前揍人的根本就不是他:“别再找任司徒的麻烦。”
  蒋令晨这才反应过来,不禁冷笑:“我只碰过那个女人的手腕而已,你犯得着么?”
  “就连手腕也不行。”
  盛嘉言淡淡地丢下这么一句,径直转身走了。
  格子间里,原本正担忧地看向会议室的同事们,一见盛嘉言开门出来,皆愣了片刻,随后又全都装作没事人似的,回到各自座位,各忙各的去了。
  估计是刚才的拳头声太大,才会引得他们如此侧目——盛嘉言这么想着,却也装作一副什么也没发生的样子,径直朝办公室的反方向离开,头也不回地扬声对后头格子间里的助手说:“小刘,帮我请一天假。”
  ***
  一天的工作终于结束,到了下班时间,任司徒算了算自己喝了多少杯咖啡……8杯……真的快要喝傻了……
  幸好下班时分盛嘉言回了她电话,说是他今天负责接寻寻外加做晚饭,听他语气还算轻松,任司徒总算心中一块大石落了地。
  她驾车回家,估计是喝了太多咖啡,整个人精神的连眼睛都不愿眨,脑子也是清醒得不能再清醒,连车窗外车水马龙的声音都听得比平时清楚——
  可她怎么就犯了浑,车开着开着,就开到这儿来了呢?
  任司徒车子停在路边的停车格里,有些懊恼地看向街边的公寓楼。
  是时钟的公寓。
  就算她昨晚说过如果他不想去医院的话,她下了班就会来照顾他,可说了这话之后他们就闹掰了,随后自己还眼睁睁看着他这么个病人大冬天里穿着睡衣和拖鞋离开——做了这么缺德的事,自己还有脸来?任司徒自己都佩服自己。
  咖啡的味道从胃里连连上涌,任司徒现在光是闻着这味道就有些作呕,她忍着呕吐的欲望,想了想,还是决定启动车子离开。
  可任司徒刚一踩油门,就见一辆她还算熟悉的轿车渐渐减速,继而停在了她不远处的停车格里。
  任司徒连忙松开油门。眯着眼睛望向那辆车,心跳快得超脱了控制,那辆轿车挺稳后,司机从驾驶座下来,打开后座的车门。
  随即,一抹身影从后座走下车来。
  任司徒原本急切的心跳猛地一滞——
  下车的是个年轻女人。甚至不能说是女人,而是一个看样子顶多20出头的女孩。
  女孩下车后,又朝车后座探进了半个身体,片刻后,时钟在女孩的搀扶下走下车来。
  任司徒看着时钟和女孩走进公寓楼,直到那二人的身影消失在公寓楼的大门内,任司徒这才回眸检阅一下自己。
  此刻的自己,心跳也恢复正常了,原本不自觉的紧握着方向盘的手也缓缓的松开了,只是鼻腔里突然有一点泛酸。
  她终于忍不住冲下车门,蹲在路边干呕,呕出来的全是苦涩的咖啡。
  等干呕完了,任司徒整个人确实舒服多了,她摸一摸身上,发现没带纸巾,无奈地耷拉下脑袋。
  她的发尾就这样顺着她低头的动作垂到了地上,任司徒无力地看了眼自己那黏在了咖啡上的头发,默默地给自己的狼狈下了个结论:这就是报应。
  周围都是车来车往的声音,任司徒又现在对自己的嘲笑里,并没有发现有不疾不徐的脚步声正在靠近,直到一包纸巾被递到她面前——
  任司徒怔住,缓缓地抬起头来。
  时钟就站在她面前,不发一言。
  其实只是短短的几秒钟的对视,任司徒脑中却划过了很多。
  比如那个那么年轻、那么贴心、那么小心翼翼地搀扶他下车的女孩……
  又比如年纪不小、心又狠、对人又不友善、只会对他说“不好意思”“你走吧”“再见”的自己……
  时钟见她既没有接过纸巾又没有要站起来的意思,径直蹲了下来,抽出纸巾帮她擦了擦嘴角。
  “如果我告诉你,我下午去医院了,你是不是就会直接开车走了?”他很平静地问她。
  ***
  任司徒和时钟一同走进公寓楼,那个女孩原本正焦急地等在那儿,见时钟不是一个人回来的,那双迷蒙的大眼睛便疑惑地来回打量了一下任司徒。
  时钟也没为任司徒和这女孩介绍彼此,只客气地对那女孩说:“你先回去吧。”
  任司徒分明看见这女孩眼中划过一丝失落,但她很快便藏起了那丝失落,朝任司徒谦和地笑了笑,转手就把拎着的药袋递给了任司徒:“那就麻烦姐姐了。这是今天复诊的时候开的药。”
  即便这女孩一看就比任司徒小很多岁,但任司徒还是不怎么喜欢“姐姐”这个称谓——任司徒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会突然生出这么个小家子气的想法,她接过药袋,有些尴尬地朝女孩笑了笑。
  但很快任司徒就意识到,这人美嘴甜的女孩比她强的不止是年纪,还有厨艺——
  当她打开时钟公寓的冰箱时,里面全是已经切好备用的食材,且每一种食材都按主食、辅料、提香……分门别类,井井有条地装在餐盘里,用保鲜膜包着。
  任司徒随便揭开其中一盘上的保鲜膜,从那萝卜丝的刀工来看,绝对是出自一个厨艺很好的人之手。
  就在这时,厨房外传来走动声,应该是行动不便的时钟终于换好了家居服从卧室出来,任司徒她不由得扬声问:“冰箱里的食材新不新鲜?我直接用咯!”
  “估计是那丫头趁我在医院的时候买好带过来的,应该够新鲜。”
  任司徒现在只有两个想法——他亲昵地叫那女孩“丫头”;那丫头能随意进出这里,估计是有这儿的门禁卡。
  任司徒现在只能庆幸他是个病人,只能吃些清淡的东西,而她,炒个青菜拌个凉菜什么的,还是可以驾驭的。
  就算再不济,她还可以煲个养生粥,这对她来说应该不难,毕竟她看盛嘉言煲过那么多次粥,有样学样还是会的。
  可真把煲粥的锅端上炉灶,任司徒又犯了难:她连是要先搁米还是先搁滑肉片都不清楚……
  如何绞尽脑汁回想都想不起盛嘉言煲粥的步骤,任司徒只好从兜里摸出手机求救。
  电话只响了一声盛嘉言就接听了,劈头就是一句:“你怎么还没到?”
  任司徒一愣。
  她竟然忘了要去盛嘉言家吃晚饭的……
  怎么会把这么重要的事忘得如此一干二净?任司徒扪心自问,却问不出答案,想了想,只好硬着头皮开口:“那个……我在我朋友这儿,就不过去了。”
  盛嘉言“哦”了一声,他脾气一向很好,任司徒认识他这么多年从没见他打过架,甚至连争执都很少,对于她的突然爽约,他也不生气,反倒笑道:“那干脆让寻寻在我这儿睡得了,明天不是跨年吗,反正他幼儿园放假,就让他在我这儿玩两天,你和孙瑶干脆明天也一起到我这儿来跨年。”
  紧接着任司徒就听见听筒里传来一声像是寻寻的欢呼声——估计寻寻就在盛嘉言身旁,那欢快的声音无比清晰地传到任司徒耳朵里,反倒令任司徒瞬间想起自己打这通电话的目的——
  “哦对了,差点忘了问你,你原来总给我煲的那个养生粥,具体是个什么做法?”
  “你问这干嘛?”盛嘉言的声音陡然一变。
  “我朋友不是生病么,我想给他弄个养生粥。”
  “你在那个时钟家里?”盛嘉言的声音里已经明显掺杂着一丝不悦了。
  任司徒有点后悔昨晚把自己和蒋令晨之间的谈话内容全告诉他了,否则他也不会知道时钟的车祸,更不会猜到……
  她此刻就在时钟家里。
  “任司徒,是,我是鼓励你交男朋友,可谁都可以,唯独这个时钟,真的不靠谱。”
  盛嘉言是语重心长的语气,是真的为她好,可任司徒不知怎的就被他的这番话触到了逆鳞,“盛嘉言,你不要忘了,5年前你拒绝我之后,不也是迫不及待地把你认为靠谱的人塞到我身边来了?你当时是怎么说的?你说他虽然是abc,却没有一般abc的陋习,对待感情很真。结果呢?我的初恋就砸在他手上了……哦不对……”任司徒的语气满是冷嘲,“如果单恋也算初恋的话,你……”
  直到这时任司徒才意识到自己究竟说了些什么,她蓦地噤声。
  如果单恋也算初恋的话……她怎么连这种鬼话都说得出来?
  估计手机那头的盛嘉言也被她突然翻旧账的行径吓着了,半天没有声音。任司徒深深地叹了口气,扶着额转身背靠流理台,“我……”她尽量平复语气,“我是今天工作太累了,才说这些胡话的,你别往心里去。”
  “司徒……”他的语气有些不确定地唤她。
  类似的语气任司徒听过无数遍,感谢的、心疼的、无奈的、纠结的……他可以是她兄长、是她挚友、是她万能的生活小助手,甚至可以是她的闺蜜,却……
  永远不会爱她。
  “放心吧,我也老大不小了,懂得分辨谁靠谱、谁不靠谱。”任司徒的语气已恢复了一贯的无波无澜,“养生粥到底怎么做来着?你还没告诉我呢……”
  “……”
  “……”
  ***
  任司徒终于把养生粥的食材搞定,接下来只需要等它慢慢炖至软熟,她回到客厅:“粥大概得熬一个多小时,要不先吃点别的?”
  并没有人应声,任司徒不由得看向正坐在沙发上看电视的时钟。
  电视机的声音开得很大,可任司徒看看正在播放的综艺节目,再看看时钟那副置身事外的模样——他明显就没在看节目,任司徒疑惑地走近,直到来到了沙发旁,时钟才注意到,才把音量调小。
  “怎么开这么大声?”
  时钟无谓地笑了笑:“不想听到你用那么在乎的语气和别的男人吵架。”
  他的坦荡反倒让任司徒有种无处可逃的感觉,自己和盛嘉言讲电话时只觉得生气,莫非在旁人听来,她的语气真的如此在乎?
  又或者更像是她因为求而不得,而在无理取闹?
  每当她以为自己已经走出了这个叫做“盛嘉言”的牢笼时,又会突然因为他为她做的某件事、他对她说得某句话而再度深陷,反反复复地挣扎,直到这一两年,任司徒才不得不认命地承认,最初盛嘉言拒绝她时所说的那句话,是多么的正确——
  “祝我们,友谊万岁……”
  此时此刻,任司徒脑海中再度冒出这句话,她已经能很平静地面对了,想当年她还奢望过他对她的友情,有朝一日终会变为爱情;实际情况却正好相反,她对他曾有过的那些爱意,如今已随时间飘逝、所剩无几,或许再过几年,就真正的连渣都不剩了……
  时钟见这个女人陷入了某种深思,不由得笑了笑。
  任司徒被他这抹浅淡的微笑唤回了神智,他的笑容里虽略带苦涩,但他说的话,却透露着满满的坚定:“我还是那句话,我这人一向不强求,你不乐意,我们就做朋友。但是如果哪天你改变心意了,这里……”他点一点自己心口,“随时为你敞开。”
  “……”
  “……”
  ***
  隔天便是跨年。
  或许因为昨晚电话里的争吵,又或许盛嘉言真的有事,原本盛嘉言提议到他家跨年的提议最终泡了汤,寻寻颇有怨言地跟着两个女人一起在家里跨年:“每年都是这样,没意思……”
  孙瑶和任司徒都是料理白痴,晚餐要靠外卖过活,这才是寻寻不满的最大原因。
  任司徒刚打完外卖的电话,回眸就见寻寻抱着双臂做一副不满的样子坐在沙发上:“我再说一遍!我不吃外卖!”
  孙瑶正坐在寻寻身旁,一边看着电视里自己的广告,一边抱怨:“都说了我的右脸更好看,偏不信,你看!都把我拍成鞋拔子脸了……”
  见孙瑶不理自己,寻寻故意加重语气幽幽地补充一句:“巨型鞋拔子……”
  孙瑶顿时眉眼一凛,一回身就不客气地弹了弹寻寻的脑门。虽然她一直在看着自己的广告,实际上寻寻的抱怨,她一句不落地全听了进去:“那只能怪你嘉言叔叔爽了我们的约,临时决定去陪什么国外回来的老朋友吃饭。”
  寻寻的嘴巴嘟得更高了。
  孙瑶转念一想,顿时计从心来:“要不你打电话给你长腿叔叔,看看他有没有空?”
  寻寻顿时眼睛一亮,可很快又晦暗下去:“他出车祸了。任司徒不让我去打搅人家养病。”
  孙瑶一惊,目光立即扫向一旁的任司徒,任司徒点了点头。孙瑶顿时心有戚戚焉,把搁在茶几上的手机拿了过来——
  孙瑶从来不缺跨年的邀约,如今翻一遍微信,就找出了不下10条她之前理都没理的约会邀请:“8点半,自助餐,日料。想不想去?”
  寻寻一听,连忙点头。
  “哦这里还有一条,也是8点半,不过是泰国菜。”
  寻寻心里默默地权衡了一下:“泰国菜!”
  “还有这条——7点半,火锅。”
  寻寻顿时眼睛更亮了,可孙瑶看了眼墙上的挂钟,立即就否定道:“现在都7点了,肯定来不及了。还是算了吧。”说着就把这条微信给删了。
  任司徒只能弱弱地提醒一句:“我外卖都叫好了……”可惜她的提醒被这两个人彻底无视了。
  就在任司徒忍不住叹气时,门铃“叮咚”一声响了。
  “外卖就到了?”——
  孙瑶这么一诧异,寻寻慌了,再度严正声明:“我不吃外卖!”
  任司徒却已经跑去开门了。
  站在门外的,却不是外卖小哥。
  “你怎么……”任司徒诧异地看着门外这个单手打着石膏的男人。
  ***
  等孙瑶、寻寻、任司徒一行三人坐上等在路边的房车时,表情已经不是用“诧异”这个词就能彻底涵盖的了——
  大型房车里,有厨师在房车里当场准备料理的烧烤用的食物和器材。时钟从料理桌旁的冰箱里给诸位客人拿饮料,饮料送到寻寻手中时,寻寻用眼神表达了对长腿叔叔的膜拜,“那些架子……”寻寻指一指厨师正在搭着的烤架,“我们是要去烧烤吗?”
  时钟笑笑:“后备箱里还有烟火,到郊外bbq完,正好可以放烟火。”
  顿时,寻寻的欢呼声响彻整个车厢。
  孙瑶满意地看着另一名正在简单腌制生牛扒的厨师,悄悄凑到似乎在走神的任司徒耳边,“别想你的盛嘉言了,他……”孙瑶用下巴点一点正在和寻寻愉快地聊着的时钟,“……真让人动心。”
  等时钟把饮料送到任司徒这边时,孙瑶已经识相地拉着寻寻去参观房车里的其他房间了。
  任司徒接过冒着气泡的饮料,看着面前这个男人,想了想,似乎只能说:“谢谢……”
  他没说话,就只是十分贴心地把吸管放进了她杯里。
  喝着饮料的时候,任司徒心里又不自觉地冒出孙瑶带寻寻离开去参观房间前,附到她耳边说的那句:“听我一句,女人是没有爱情的,女人是谁对她好,她就跟谁跑……其实你现在还对盛嘉言存有留恋,也是因为你当年出事的时候,盛嘉言把你照顾的太好,所以……如果你哪天彻底甩开盛嘉言跟这个人跑了,我一点儿也不会惊讶……”
  20
  回到家时已经过了零点,寻寻却精神得很,从房车里下来,打了个饱嗝,笑嘻嘻地对送他们下车的时钟说:“等过春节了,我们再一起放烟花啊!”
  寻寻连春节的活动都预约好了,负责拉着寻寻的孙瑶忍俊不禁,提了提手上那个装着许多塑料餐盒的袋子:“你这小贪心鬼,吃了那么多,还拿了这么多……你长腿叔叔下次怎么还敢带你出去玩?都被你吃穷了……”
  对于孙瑶的这番言论,寻寻很不屑地“嘁”了一声,转眼又闪着星星眼抬头望向时钟:“好不好?好不好嘛?”
  时钟比了个ok的手势,寻寻立即一个立定跳,就要跳到时钟身上去欢呼,看得任司徒顿时冒冷汗,赶紧把寻寻拦腰抱回去。
  “你就不怕你这一跳,他这只手就彻底断了么?”任司徒对着寻寻指了指时钟手上的石膏,寻寻才撇撇嘴,放弃了立定跳的企图。
  时钟倒是无所谓:“断就断了吧,正好让你妈妈负责照顾我一辈子。”
  任司徒见寻寻想都没想就要张口回答,连忙伸手捂住寻寻的嘴,可惜还是迟了一步,她手捂上去之前,已经听寻寻欢快的应承道:“好啊!”
  她就这样被这小家伙卖去换肉和烟花了?任司徒倍感无奈。
  时钟却只是看着她,嘴角噙着笑,任司徒刚摆脱了寻寻带给她的无奈,转瞬又陷进这个男人带给她的局促里,尤其是当着孙瑶和寻寻的面,任司徒几乎没有勇气与他对视,只客气地说了句:“下次见。还有……新年快乐……”
  他没说话,只稍稍朝任司徒倾过身来。他的唇分明是对着她的唇落了下来,任司徒本能地瞪大了眼。
  一旁的孙瑶跟看好戏似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面前这一幕,寻寻则惊叹一声,赶紧憋住呼吸,抬手捂住双眼。
  下一秒他的吻却稍稍偏离了角度,没有落在任司徒的唇上,只是轻轻地点了点她的脸颊。
  很轻的吻,像羽毛刷过,却害得任司徒脑子里顿时一片空白。
  寻寻忍不住好奇,原本严实的捂住双眼的手悄悄张开两道指缝,见时钟根本没吻成,顿时气恼地把手从眼睛上拿开:“讨厌!害人家白激动!”
  任司徒这才回过神来。
  他似乎挺喜欢看她手足无措的样子,原本噙在嘴角的笑意已延展至眉梢眼角,直到这时才回道:“新年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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