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遗爱记59

  兰博基尼突然加速的一瞬,带来的酥麻感和震动感,和性快感十分接近。
  驾驶座内,裴陆臣的脸色被车头灯衬得一片僵白,身体虽还未从方才无处纾解的渴求中挣脱出来,可他如今脑中只有一个念头:离开这里。
  激吻的余热仍留在裴陆臣体内,可是到了紧要关头她僵硬的反应,却终究令他无法继续下去,这女人的不安如此明显,即使她有心迎合,甚至勉强自己解他的衣扣,可他,如何能强求她更进一步?
  裴陆臣隐忍地问:“要不要喝点酒?”
  听他这么说,时颜的视线才从天花板移回他脸上:“我要烈的。”
  五粮液加伏特加,这女人是铁了心要让自己醉死过去,她成功了,终于醉得不省人事,迷迷糊糊睡着后,倒是软软的依偎在裴陆臣怀里。
  裴陆臣从不为难女人,可这回一反常态,即使她醉得只知在他胸膛上轻蹭着,他也没有罢手。
  他是高手,手指灵活地窜进她的领口,慢慢带领,引发出她醉意下最后一声低喃:“我恨你……”
  她的声音虽如一淙清泉,落入他滚烫的耳中后“滋”一声蒸腾,裴陆臣的唇齿从她颈项向下,一路轻舐。
  “……池城。”
  裴陆臣的脸悬在她胸口,要低不能低,要抬不能抬,就这样僵在那里。他听见了她的低喃,也听见自己心碎满地的声音。
  连欲望都败给了这个女人的执念,裴陆臣替她拉上睡衣,扣好衣扣,为她拉上被子,落在她眉心的吻,终究没有了温度:“可我爱你。”
  如此磅礴的挫折感,于裴陆臣,还是史无前例。而平静生活的假象,也终于在这一晚被打破。
  裴陆臣佛袖而去,选了最快的一辆上路,正值深夜,夜色包裹的,到底是他一次又一次的失望,还是他从未有过的无力感?
  裴陆臣把作息规律永远正常的边医生从被窝里叫起,再拉上其余几个,一道去5环飙车。
  裴陆臣试图在速度中遗忘一切,却原来,丝毫无效。车窗外街景急速倒退,可失落感却如影随形,始终伴他左右。
  飚完一轮后各自休息,已铁了心要做24孝男友的裴陆臣如今一反常态,朋友皆纳闷:“咱可都奉你为圈子里重色轻友的典范了,没想到原来你还记得哥几个。”
  即便被这样揶揄,裴陆臣自始至终一语不发,接过边疆抛过来的矿泉水,喝了一口而已,就一矮身,坐回车里。
  哥几个还没反应过来,裴陆臣从车里头伸出只手来,挥一挥:“走了!”正眼都没瞧诸位一眼,车窗降下又升起,裴陆臣的车伴随着引擎的低吼,很快消失在道路尽头。
  回到家已是清晨。
  6点多钟光景,天是灰的,心是冷的,连裴陆臣都不禁要想,这天气还真是应景。
  一回到卧室就看见时颜。她背对着他站在窗边,简单披着件睡袍,也不知是在赏这雾蒙蒙的景,亦或在发呆。听见动静后她回过头来,虽顶着张宿醉的脸,可似乎已恢复清醒。
  裴陆臣怯于靠近。
  好半晌,时颜迎面走向他,也不说话,只沉默着接过他挂在臂弯上的外套。她返身走向衣帽间,被裴陆臣抻手捏住了腕子。
  他身上犹自残留着夜风凛凛的寒意:“我发现我错了。”
  时颜的睡袍质地丝滑,触手微凉,衬着他的手心也是一片凉意,她没听明白,皱了皱眉:“嗯?”
  “我原本以为自己只想要你的人,我发现我更想要的,是你的心。”
  时颜连眼都没抬,情绪都藏在垂着的眼眸中。
  “我是不是很贪得无厌?”裴陆臣虽因身高的优势能够居高临下看她,可他眼里分明有点可怜的意味。这真不像他……
  时颜侧了侧身,改而直面他:“我们还是分开一段时间吧。”
  这回,没听明白的换成了他,好半晌才蹦出一句:“原因。”
  “我不能毁了你……”
  裴陆臣愣了下,眼中似有痛苦闪过,却转瞬即逝,不让时颜捕捉到。他蓦地勾起时颜的下巴,习惯性地、仔仔细细看她眼睛:“我心甘情愿。”
  最后一个字,伴随他的吻烙在时颜额上。他的唇,已没有丝毫欲望。
  时颜助手来电话时,她正睡着回笼觉补眠,裴陆臣则靠在另一侧,床足够大,都不会碰着彼此,手机铃声响了又响,裴陆臣这才慢腾腾地下床。
  一接起,对方的声音就狂轰滥炸而来:“时总,今天早会罗君年没来,他秘书说要终止明年和‘时裕’的合约,说要撤资!”
  “罗君年?”裴陆臣困意十足,声音糯糯的,对方听是个男人的声音,一时半会儿忘了接腔。
  裴陆臣不待她继续,“他注了多少资?把相关账目理清了交给我,我来想办法。你们时总今天身体不舒服,帮她挂一天病假。”他说的直截了当,语毕正要挂机,这才想起来过两天就是小魔怪的周岁酒,于是改口道,“不,请3天假。”
  换做平常,擅自帮真女人做决定的后果会很凄惨,可她这回,酒醒后虽已是正午,可她破天荒没急着去上班,听他帮自己请了3天假,也没发脾气,只淡淡应了句:“哦。”
  看见自己的手机被他关了机,也没反对,而是配合的将手机塞进包里,越发眼不见为净。
  时颜洗了澡,冲掉一身酒气,下午一道带小魔怪去输血,天气冷,孩子被她包成了个笑肉球,帽子围巾一类的更缺不得,孩子脸上几乎只露出一双溜圆的眼睛,东张西望的。
  边主任今天放假,换了个护士给小魔怪扎针,孩子认人,十分不合作,扭着身子,哭天抢地,孩子被扎出了血点,依旧没有成功。
  “我把他叫来上班。”裴陆臣说着就要拨边疆的号码。却被时颜阻止。
  孩子这样她怪心疼的,何况这回除了输血外,还必须注射除铁药物,“明天再来吧。”
  时颜抱着小魔怪哄:“今天让你歇一天。”即使知道孩子听不懂。
  随着输血次数增加,孩子的不良反应也在加剧。出红疹,发冷……并发症的前兆在一点点加剧,边主任也明说了,除铁药还会影响视力、听觉和骨骼生长。
  时颜逼自己暂时忘记这些,而去想些开心的事情。她对裴陆臣笑道:“正好,明天输完血,边主任可以和我们一起去生日酒会。”
  她也根本不需要裴陆臣回应,不待他接腔,已经抱着儿子先行离开,边走边对孩子说:“等找到那个叫李昊的,移植了骨髓,我们就再不用来这儿受折磨了。”
  这也算在安慰她自己吧,时颜有些无力地想。
  裴陆臣跟在后头,神情复杂,她只顾抱着宝宝往外走,没有注意到。一路来到停车场,裴陆臣几次欲言又止,终于在即将启动车子时开了口:“时颜。”
  她正帮小魔怪揩眼泪,没回首,“怎么了?”
  “李昊他……”裴陆臣的手在方向盘上僵硬成拳,“死了。”
  她彻底愣怔住。
  反应过来后竟还对着裴陆臣笑了下,许是不相信吧,兀自摇摇头,却不知要如何开口说话。
  裴陆臣努力将叹气的欲望压制在胸腔中,“他的货落到警方手里,他的大哥取了他的命。一个多月前的事了,我担心你想不开才没告诉你。”
  时颜的眉宇间有一丝浅淡忧伤,百转千回,萦绕不去,曾经冷决磊落的她,绝不会说出这样一句:“为什么现在告诉我?我宁愿你瞒我一辈子。”
  可见她有多失落,几近绝望。
  车平稳地行驶,可车里的每个人,都不平静,却又统统沉默,连小魔怪都蔫蔫地窝在时颜怀里,真真像个黄灿灿的小肉球。
  打破这沉默的,是时颜:“先送我回公司吧。”
  “你别太为难自己。”裴陆臣即使想安慰,也词穷了。
  或许她真是太难为自己了,以至于都出现了幻觉。在写字楼楼下时,她甚至一度以为自己看到了池城。
  正值上班时间,写字楼大堂内来往的人并不多,她余光捕捉到了那抹有些熟悉的身影,下意识回头、目光追寻而去,那人没让她再多瞧半眼,很快就在另一人的陪同下走出大门。
  小魔怪掰着她的手指头玩,就这么令她回过神来。时颜收了收心,捏了捏紧绷的眉心,朝电梯走去。
  好在到了公司,有好消息在等她——
  罗君年撤资的事裴陆臣已经知会过她,不料一个下午还没过去,事情竟已经有了好进展:罗君年因为个人财务出了问题才突然做出此番决定,为弥补“时裕”的损失,他介绍了另一名有意参与的企业家。
  时颜一路走进办公室,一路听着助手欢快的叙述。
  很快进了办公室,小魔怪特别钟爱时颜这张宽大的办公桌,在上头爬得很起劲,时颜攥着他的背带,以防他爬得太远。
  一提到那位企业家,助手便语笑嫣然开来:“时总你该早一刻钟来的,那样你就能亲眼见见他了。真可惜。”
  这助手和如今身在上海、替“时裕”守另半边天下的chris性格大同小异,对方莫不是青年才俊中的佼佼者,绝对换不来这类女子的半分悦色。
  时颜让她去倒杯咖啡进来,她却明显不愿结束话题,都走到门边、准备拉门出去了,仍不忘回头说上最后一句:“如果不是时总你手机关机,说不定我们的合作今天就能谈成。”
  教训起她来了?时颜眼睛一眯,是发火前兆,助手很识趣,陪着笑脸:“不打紧,不打紧,反正池总的助理明天还会来。等我们的合作谈成了,池总来我们‘时裕’的机会自然也就多了去了。”
  说着立马就要逃窜出去,却被一声紧绷欲断的声音叫住:“等等!”
  时颜面色有一瞬的僵硬,“你说,他姓……”
  她的声音顿在那里,助手回头见她表情有些古怪,怯怯地补上:“姓池。”
  因为助手的一句话,时颜瞬间失了一切表情。
  “时总?时总!”
  时颜撑着额头坐下:“咖啡不加糖,谢谢。”
  办公室终于恢复了清净。时颜盯着那一株君子兰走神,植物无论多顽强,它们的生命也总会随着时间凋零。那人呢?人的爱恨呢?
  时颜一手仍旧攥着宝宝的背带,另一手按下内线话机,总助比那年轻的助手靠谱得多,时颜也尽量言简意赅:“罗君年要撤资就让他撤吧。打个电话过去替我谢谢他的好意,他介绍来的恩客我们‘时裕’不需要。”
  她不需要,她不想要,就真的如她所愿,再也不会相见了么?
  时颜发现自己又一次料错——
  宝宝的满周岁酒办得几近奢侈,请的客人虽不多,然而花销依旧很大,裴陆臣的好友几乎都到了,时颜知道自己不该胡乱揣摩那些公子哥的心声,可她总是控制不住要去想,这些人,背地里会怎么取笑裴陆臣,取笑他替别人养儿子。
  幸而裴陆臣依她的意见,没把他家人请来。她也没再追问他有没有把宝宝的身世告诉他家里。
  回到家,她疲累非常,宝宝有小丽带着,一晚上都很乖,也很早就睡了,时颜泡在浴缸里,整个人瘫了一般,一动都不愿动。
  裴陆臣见她许久不出来,问她她又不吱声,径直拉开门,见她好端端趴在浴缸边沿,才安下心来:“累了?”
  她点点头。
  裴陆臣杵在门边,不进不退,手还留在门把上,就这样默默一咬牙,走了进来。
  她本就对他不设防,她又何尝不想让自己接受他?所以,听见他调笑道:“老板需不需要按摩?我技术很好。”
  时颜无奈地笑,仍是点点头,不言语。
  裴陆臣跨进来,黑色西裤,白色衬衫,眼睛是墨色,慢慢的,眼眸染上欲望的色泽。一点点展露的,是他壁垒分明的身体。时颜被他拦腰捞了起来,在这个懒散的夜晚,在这荡漾不止的温水中,没有酒精,没有昏聩,裴陆臣在她身后,顺着她的耳垂往下吻。
  那种浑身不适的感觉又回来了,时颜自己都没发觉自己有多僵硬,裴陆臣正一点点撩拨,试图勾出她身体里蛰伏的欲,她不能反应,只好咬着牙、闭着眼,恨不得灵魂抽离。
  可无论时颜如何尝试配合,内心的抗拒始都始终在叠加,终是在那一刻溃堤,她用力晃了晃脑袋,躲开他的唇。
  “对不起……”
  他终究是失望了吧,踏出浴缸,都没有扶起她,可在时颜以为他又要独自离开时,他却是拿了浴巾后折回来,捞她出浴缸,用浴巾裹着她抱回房间:“我明天要去广州出差,等我回来,我们……结婚吧。”
  时颜没有答应,当然,也没有拒绝。
  裴陆臣外出公干为期一周,他不在的日子,时颜的生活很平静,除了上班,其余时间她都跟个垂垂老矣的老太婆似的,没有任何情绪起伏。心是空的,前所未有的空。
  直到小魔怪因为并发症进了医院。
  孩子身上出红疹,脾胃也水肿,不知是不是习惯了这种折磨,孩子竟一声都没哭。时颜却克制不住自己,跑到外头抽烟。
  早戒了的瘾,却在这时候很轻易地捡了回来。她需要镇定,不得不一根接一根的抽。直到确信自己已缓回神来,时颜才回去看小魔怪。
  孩子还在医生那儿,时颜还没见着他,却见着了在大楼外拐角处打电话的小丽。确切来说,是窥听到小丽在打电话。
  “池先生,孩子这次……”
  小丽与手机那端的通话,时颜没听到前言,而小丽也没机会再说后语——时颜一听到“池先生”这个称呼,就已快步上前夺下手机。
  “……”
  “……”
  两边都没吭声,他那么聪明,就这么猜了出来:“时颜?”
  “池先生,”她叫得毕恭毕敬,“别藏着掖着了,想见儿子就来见吧,正巧,我也有话要对你说。”
  “……”
  “我们确实该当面做个了断,你觉得呢?”
  时颜好似一人在自言自语,始终没有等到他的答复,池城当天也没有如曾经那样焦急赶到,几日后孩子出院,他才现身。
  池城来接宝宝出院,车子停在医院门口,人倚着车头,抱着儿子的时颜还未走下台阶,就看见了他。
  他投来的一个眼神就足以让时颜看出他变了,可具体是哪儿变了,时颜说不上来,只觉异常陌生。
  她虽没有拒绝上他的车,但自始至终没有正眼瞧他。倒是操作台上的物什吸引了她的目光:那上头,竟摆着她和宝宝的合照……如果没记错,这照片是小丽帮她和宝宝拍的。
  宝宝在她怀里睡着,池城发动汽车前,把一本医学杂志送到时颜手里。时颜不知道他在搞什么名堂,低头瞅了眼杂志,却蓦地僵住。
  新生弟弟的脐带血救了哥哥的命。就是某篇报道前的这样一段引言令时颜倏然竖起浑身警戒:“停车!”
  池城似乎笑了下,不仅没停车,反而加了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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