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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0章 仙人抚我顶,宋词念初心

  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
  演武场早就躲到一旁看热闹的众人,只觉得先前李汝鱼出现无数虚影叠在一起颇为神奇,哪知道其中凶险。
  此刻见李汝鱼破了唐诗的十一剑,田顺等人皆是一阵雀跃。
  但李汝鱼心头并不轻松。
  接下来,不打算主动攻伐,而是等青衣唐诗出剑,自己根据她的剑势,以静制动,选择最适合破她剑势的手段。
  其实青衣唐诗早就这种预感。
  只要出到第七剑后的第八剑,无双势一成,李汝鱼就是必死之局,但要杀这个妖孽的万象境男子,大概得在十一剑以后。
  若剑十二和剑十三不能杀之,则出剑十四。
  剑势层层叠加。
  在剑十一的神人背剑势后,唐诗出了剑十二。
  仙人抚顶势。
  唐诗一剑递出的刹那,手中那柄长剑已不见,着实匪夷所思,仿佛她出剑时,那柄剑就已经消失不见,她仅是作握剑姿态,递出了这一剑。
  手中无剑,为何还要递剑?
  既然无剑,又如何杀人?
  所有人都茫然不知所以——除了李汝鱼,他眉头一跳,危机感在心中泛散,心跳骤然加速,有种面对剑魔独孤水剑从东海越千里而至落凤山时的心态。
  这一剑,更甚于先前神人背剑势。
  李汝鱼抬头看天。
  剑不在青衣唐诗手中。
  在天上。
  所有人都随着李汝鱼的目光向天上看去,然后……瞠目结舌。
  天穹之上,本是万里无云的晴空,春日温熙蓝天如洗,只不过这一刻,天穹之上凭空出现了无数彩云,彩云间,矗立做一座雪白高楼。
  高楼十二层。
  立于彩云间,霞光流溢仙气缭绕,磅礴重压垂天而落,几如一挂银河洒落天穹。
  一座重楼是一剑?
  剑十二,便是天穹之上的十二层高楼。
  李汝鱼脑海里,那位近来随着李汝鱼得到春秋之剑踏入万象境后,就变得分外安分的名叫浮生的异人忽然出现,声音在李汝鱼意识里想起:“要死了要死了,那是一座白玉京,出自你家夫子的诗。”
  李汝鱼无暇分心,不敢言辞。
  异人也知道李汝鱼处于何等境地,于是只管说道:“天上琼绾紫清,人间白玉蟾——啊不对,这不关白玉蟾的事情。”
  一时口误。
  虽然说貌似白玉蟾也出现在了这大凉天下,但天穹那座白玉京,真和他没半点关系,那句天上琼绾紫清人间白玉蟾,不过是自己未成为异人之前,某本书中写的顺口小词而已。
  改口道:“你家夫子的诗,开头两句是‘天上白玉京,十二楼五城,仙人抚我顶,结发受长生’,看见没,那座十二层的重楼,应该就是白玉京,不过在我所处的那个时代,有位大佬改了一下,改成了‘仙人抚我顶,结发受长生,我抚仙人顶,一手断长生’。”
  李汝鱼有些脸黑。
  这货能不能抓住重点?
  不过,倒是觉得“我抚仙人顶,一手断长生”着实有些霸气。
  凡人一手可断仙人长生?
  这是何等睥睨的胸怀壮志!
  那异人继续说道:“这个青衣小妞儿的剑,我看很像脱胎于武侠之中的某个燕性大侠的剑,现在是第十二剑,接下来会有十三剑,然后是十四剑,这倒是不怕,就怕还有十五剑、十六剑,若有这两剑,以这片天下武道的病态尿性,别说你了,你家夫子、剑魔独孤,乃至于天下圣人,皆不能接!”
  因为十五剑就已经不属于人间,谢家三少爷都得跪。
  何况十六剑。
  李汝鱼暗凛,十一剑的背剑神人已是无坚不摧可斩万象境,十二剑更是一座天上十二层重楼的白玉京,若后面还有数剑,那届时的青衣唐诗,岂非大凉天下第一位剑道圣人?
  不过,我依然得试试。
  从执剑到如今,我李汝鱼还没有放弃过,过去不会,现在不会,将来……更不会。
  按剑,目视天穹白玉京。
  此刻倒不用担心青衣唐诗,递出十二剑后,她手中已无剑,此刻站在流光所成的神像之内,仅是防御性的自卫而已。
  李汝鱼并非没有想过,趁剑化白玉京悬天穹之际,以绝对力量破开那尊神像杀了唐诗。
  但那尊神像的防御力着实变态。
  只怕自己还没杀了唐诗,那座白玉京已经落下,死的反而是自己。
  不得不说,唐诗的剑道实在有些过于变态。
  攻伐,无坚不摧。
  防御,无物可破。
  这样的剑道,几乎可以说无敌了……几乎而已。
  世间并无真无敌。
  天穹彩云间的白玉京里,霞光漫天之中,倏然闪耀出一道寒光,旋即众人肉眼可见一柄缭绕着仙气的长剑自天而落。
  正是青衣唐诗曾经手中所握之剑。
  李汝鱼长出了口气。
  只是落下一剑,并非是一座重楼为一剑。
  但不敢大意。
  因为那剑,随着下落速度越来越快,刺破长空时剑尖出现一个扇面状的气层,几个呼吸之后,气层倏然炸裂,爆发出火焰。
  白色的火焰!
  这便成了一柄从天而落的火剑。
  所有人都瞠目结舌,这还是剑道——完全超越了众人都剑道的理解。
  这明明就是仙人手笔啊!
  再一刻,那白色火焰包裹的长剑,竟然隐约幻化,最终化作一尊白衣飘飘,白色长发长达数十米漫天飞舞的大袖仙人,仙气缭绕剑气森森。
  从天落下。
  落至锦官城上空之前,便轻轻伸出了一只手。
  仙人未至,整个锦官城却似被看不见的手重压,方圆一两千米内,无论是贩夫走卒、飞鸟走兽,还是武道高手文教大儒,皆承重压。
  坐者难起身,站着欲下蹲。
  若从上空看去,便能发现锦官城的地面,被勾勒出一只手掌。
  巨大的手掌。
  掌心处,便是那座王宫。
  最掌心处,便是那个一身白衣按着锈剑的青年。
  仙人伸手。
  欲抚李汝鱼头顶。
  此谓仙人抚顶!
  抚顶,却非是结发受长生,而是渡你过河。
  横桥奈何的河,名忘川。
  李汝鱼看着从天而落的仙人,看着那欲抚自己发顶的巨大手掌,看到了藏在那只巨大手掌里的那柄长剑,已有定夺。
  此刻整个锦官城的万物皆受重压。
  李汝鱼为甚。
  但他能承受,依然挺直腰躯,只是因为即将出剑,双腿又略略下挫。
  纵然如此,仙人未至大手未落之前,李汝鱼的脚下,青石板先是发出轻微的哔哔声,出现无数细小如发丝的裂缝。
  随着仙人至上空数百米时,脚下那些青石板,再不能承其重。
  噼里啪啦声中,青石板上出现无数条宽大裂缝,以李汝鱼为中心,向着四面八方延散而去,甚至穿透了王府,直达数百米外。
  宛若一张无比巨大的蛛网。
  仙人再下。
  本以裂缝的青石板便轰然爆碎,王府内外,漫天碎石飞溅,飞沙走石壮观至极。
  李汝鱼深呼吸一口气。
  欲拔剑。
  然而李汝鱼还没来得及拔剑,便见远空一道红光,如彩虹一般,其余平地,高于高空,又落向王府这边。
  化虹之光落在青衣唐诗护身神像上。
  锵!
  铿锵脆鸣响彻天地。
  红光显影,露出一道娇俏苗条的身影,手执一剑,剑底扬尘,剑尖点在不动明王的两眉之间,激射起阵阵火花。
  突兀起来的是为女子。
  执剑悬空,五官之美毫无瑕疵,一身红衣被风吹拂,于是便紧紧的裹在那苗条娇躯上,徒增了几分青涩之美。
  仿佛永远长不大,依然是个邻家小妹妹。
  红衣宋词!
  曾经的大凉储妃,又名张绿水。
  不知道为何,李汝鱼忽然想起了春节时分,某个人在吃了自己和谢晚溪的狗粮后,讪讪不平的在自己脑海中说李汝鱼你这家伙一定是鸡鸡带钩钩的,怎的这大好女子都愿意跟你,陈郡谢氏晚溪不提,就算不是异人道韫,也是千古罕见的才女之风姿,那绿水红衣,若为异人,便是倾国倾城的半岛妖女。
  老子不服。
  作为异人,我总以为无所不知的我才是主角,然而……没天理啊!
  李汝鱼当时没理解鬼哭狼嚎的那家伙。
  也不懂半岛妖女是什么意思。
  现在也不懂。
  绿水红衣,真是妖女?
  然而又怎样。
  在此刻,她愿意来到这里,为了自己而来到这里,向着曾经的姐妹、曾经的恩师出剑,这份情,我李汝鱼又怎么会因为妖女二字视而不见?
  于是心中微暖。
  至于是否会喜欢上这位有可能是半岛妖女的红衣宋词,李汝鱼不愿意去想。
  随缘。
  而且她和小小不对付,今后事情愁人呐。
  然而红衣宋词一剑,点中不动明王的眉宇之间,本是不败之势的不动明王,竟然在刹那间流光摇曳,隐然有要崩碎的迹象。
  着实令人意外。
  李汝鱼十步一杀,如此强势,都只能洞穿而不能让它崩碎。
  宋词这一剑,为何有如此伟力?
  李汝鱼不懂,但唐诗明白。
  这位被不动明王庇护的女子看着悬空的红衣宋词,一脸愠色,怒道:“宋词,你真以为凭你的剑,可以破我的不动明王势?”
  宋词悬空,手中剑依然抵在不动明王的眉宇间,没有言语。
  只是回首看了一眼李汝鱼。
  温柔的看。
  千万万语,尽在这一回眸。
  你且好好活着。
  这是我宋词留在这片天下的最后一点初心。
  愿你安好。
  有句话我以前想说,没来得及说,也没敢说;今日想说,没机会说。
  如此,便不说了罢。
  初心犹在。
  即可!
  宋词振剑。
  剑身急颤,嗡的一声,竟然连人带剑洞穿不动明王的头颅,化作一道长虹,直射远处的黑衣文人,这才是她今日借助女冠道法从临安破空来到锦官城的目的。
  杀往日恩师。
  宋词掠过的空中,洒落下片片血花,以及……血肉!
  她的剑终究不如李汝鱼十步一杀。
  虽然洞穿了不动明王,但她的身体亦遭受到不动明王势的反噬,浑身上下被流光切割出无数道伤口,不仅道道可见白骨,甚至有些地方,已经彻底被流光将血肉切掉。
  如成血人。
  这一剑能不能杀黑衣文人不好说。
  但红衣宋词还能不能活下来,若无杏林圣手,恐怕便是痴人做梦。
  虽知会死。
  宋词没有后悔。
  其实黑衣文人折断了锦官城的空间,让小小的师父,那名手段通天的赤脚女冠不得不将自己送到锦官城外数十里处,匆忙赶来,宋词本可以直接对着黑衣文人出剑。
  先生是读书人。
  再深远一点,先生也是位有神通的类似道家的高人,但绝对不擅武道。
  若是直接对先生出剑,他会死。
  自己不会死。
  但宋词想为李汝鱼争取一点机会,更愿意用自己的鲜血,尝试一下能否破不动明王,因为啊……这个男人曾经为自己下面。
  而自己很喜欢吃。
  直到此刻,她才对着黑衣文人说说了一句:“今日长剑向先生,为张绿水一名。”
  曾经为自己改名张绿水的养父母,死在了先生的棋下,只是为了让已是太子储妃的宋词早一些进入太子赵愭的东宫。
  在那一日,宋词曾跪在养父母的棺椁前,说了很多话。
  她说,总以为很多事情努力了就会有美好的未来,总以为她是先生最疼爱的,总以为先生梦想达成之日后她能在养父母膝下尽孝。
  她又说,直到那一日,才发现自己也只是一枚没有自由没有方向的棋子,也许有一天,先生也会为了他的目的,毫不犹豫的杀死自己。
  所以会有一天,她要站在先生面前,告诉他,纵然是为了梦想和大业,也不该如此轻贱生命,更不能如此践踏他人幸福。错了,就是错了,先生若是不听,她就出剑。
  向先生出剑。
  在那之前,她会好好活着,背负着张绿水这个名字活下去。
  因为张绿水三字,是养父母活在人间的痕迹。
  她今生不敢忘。
  这一幕太过突兀,谁也没料到,宋词连命也不要,却要破开不动明王为李汝鱼争取一线胜率的同时,竟然会长剑刺向黑衣文人。
  她不要命了?
  浑身上下至少数十道深可见骨的伤口不提,仅是那被切下来的几块血肉所造成的创伤,就足以致命。
  疯了!
  说时迟那时快,其实从宋词出现,到她的人和剑穿过不动明王,也仅仅是几个呼吸的时间。
  天穹之上,仙人欲抚顶。
  人间,宋词欲弑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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