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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9章 大乱之世

  只剩下两人。
  穿着皇袍的妇人和身着长衫的少年。
  妇人看雪,单纯的看雪。
  忽然发现,已经有很多年没有停下来安静的看过雪了,想起小时候,每次下雪时都会万分雀跃的跑进雪地里撒疯。
  当年陪自己撒疯的两个女子,一个已死多年,一个今日心死于夕照山。
  只剩下自己,寂寥若斯。
  妇人忽然觉得人生好是没趣。
  少年亦在看雪,目光透过雪幕,落在很远很远的青州。
  妇人忽然轻声说了句:“你可知晓?”
  李汝鱼茫然,“知晓什么?”
  妇人起身,从雪幕里捞过几朵雪花,落在手心处,化作滴滴冰水。
  “铁叔为什么会亲手杀了他那个异人儿子。”
  李汝鱼摇头,“他不曾说过。”
  妇人恍然,没有言语挑破,既然他不说我也不说罢,他如此看中于你,不是因为你雷劈不死,而是因为他在你身上,看到了同样的影子。
  起身走入雪幕,留下一句话:“剑房去青州那一剑不输赵骊之槊。”
  黄袍披雪,落寞孤单。
  李汝鱼心慰许多。
  ……
  ……
  临安一战后,天下形势骤变。
  同知枢密院事苏长今率五百骑兵前往广西矩州,欲要肃清西军之中的乾王党羽,适时临安尚未大战,西军将领纵然知道苏长今是来杀人的,可也不敢反。
  但有人敢。
  苏长今等五百人遭遇流寇截杀,五百铁骑和这位枢密院的副相公殉职战死。
  广西境内,西军坐镇何来流寇?
  很快,南镇抚司秘密送回临安的谍报揭秘真相:所谓流寇,是大理国的一位精锐武将段威率领的大军,足足三千人,杀了苏长今等人后,便隐秘的进驻在柳州。
  临安朝野群愤。
  尤其是出自同安苏氏的官员,纷纷上奏,言称乾王勾结大理而反凉,请女帝出兵平叛西军,再灭大理为苏相公雪恨。
  一时间折子如雪飘。
  但女帝却力压重议做了个很出人意料的决定:闲安王赵长衣,就藩广西柳州。
  事实上在岳平川死的那日,赵长衣便已赴往柳州。
  随行之人,有阶下囚徐秋歌和沈望曙。
  闲安王的就藩,让很多人品出了不同的意思。
  如今广西那边是个什么状况,整个临安几乎没人知道——南北镇抚司自送了关于苏长今身死的消息出来后,便断了联络。
  整个广西和蜀中的南北镇抚司都似已经被西军连根拔除。
  再没有丝毫消息传出。
  西军那边,赵骊的残党是不是反了?
  不知道。
  大理的三千士兵,是否还在广西和西军勾搭起来了?
  不知道。
  蜀中那边,徐继祖率领的摧山卒是否也反了?
  不知道。
  什么都不知道,女帝却让赵长衣带了区区数百府兵和随从奴仆,就这么前往广西就藩。
  她是有多心大?
  她就不怕赵长衣进入广西境内,就被叛军杀了么。
  她就不怕赵长衣为了活命,成为叛军的傀儡,被拥立为王么。
  但有人揣摩出了另外的意思。
  如果西军真的叛了,那么赵长衣的就藩,很可能就是另外一种意义:孤身平叛!
  赵长衣孤身平叛成功,其在大凉天下的威望,将会塑造成另外一个枢相公或者岳平川,远远凌驾于东宫太子之上。
  若真如此,只怕今后便会有人提出改立储君的折子。
  女帝此举,俨然是为赵长衣铺路。
  这是何等的大手笔,俨然孤注一掷的赌徒心理。
  但是赵长衣能孤身平叛?
  没人相信他做的到。
  西军有兵马十数万,更有良将无数,别说赵长衣一个人,就是让枢相公率领镇北军去平叛,也绝非三月半年的事情,一个不好,这把叛逆之火很可能烧出广西,危及临安。
  历史上又不是没有这样的事情。
  在大燕之前曾有一朝,立国祚数十年后,藩王割据之势隐隐危及江山社稷,于是当朝君王登基之后,在文臣建议下采取削藩之策。
  手段过于血腥,不少藩王落了个凄凉下场。
  一位藩王不甘心束手待毙。
  于是当朝天子发兵平叛,兵力、民心皆无优势的那位藩王,竟然鬼使神差般屡战屡胜,打出了诸多莫名其妙的大胜,如野火燎原一般壮大起来。
  最后更是挥师入京都,皇宫大火,当朝天子生死不知。
  那位藩王登基为帝。
  国号还是那个国号,但江山却换了人。
  不过倒也是幸运,那位藩王是位治国贤帝,一手打造了出锽锽盛世,直到后来军镇割据致使天下陷入纷乱,最后被大燕太祖得到兵圣百里春香后一统了天下。
  以史为鉴。
  赵长衣孤身平叛,若是成了傀儡,指不准历史便会重演。
  毕竟赵长衣虽然不是女帝所生,在宗正寺的族谱上,出身也有些黯然,但他确确实实是大凉顺宗的血脉。
  叛军拥立他为帝正国本,还真有大义之辞。
  朝野争论如何,无法更改陛下旨意。
  于是大家便等着。
  只不过多多少少有识之士,心存悲观,而王琨等有心人,则乐于见到这种局面——总得有一个契机让太子赵愭参政分政。
  而在闲安王赵长衣就藩之时,临安发出讣告,岳家王爷和岳家王妃皆死于叛王赵骊之手。
  岳平川的尸骨被三世子运回开封。
  连带王妃的尸首,只不过让人不解的是,运送王妃的棺椁,被三世子下令严禁任何人靠近,是以棺椁里的尸首真是王妃,无人得知。
  只有负责押送棺椁的儒将虞弃文见过一面。
  棺椁尸首着翠裙,梳少妇髻。
  身畔有古剑陪伴。
  这位知晓当年事宜的儒将心里明镜,倒是没声张,只在无人时叹气,自语说王爷虽然从没爱过你,但你终究还是当了王妃,泉下有知,也该感到幸福罢。
  至于真正的王妃在哪里,虞弃文不关心。
  反正是个异人。
  反正如今的北方,是即将世袭罔替的三世子天下,没人会在意这个真正的王妃死还是活。
  不过虞弃文心情依然很乱。
  广西那边的情况含糊不明,没人知道西军是否真的叛了大凉。
  如今三世子即将世袭罔替,按说开封应安稳。
  可惜大风轻骑里已经有流言在悄无声里的蔓延:老王爷岳平川之死,和三世子有着不可言说的关系,更是传言,老将军孤独鹫满府已被灭门,灭门者正是持枪入临安的三世子。
  这个消息如蝗虫一般,又如毒药。
  腐蚀着镇北军心。
  如果任他蔓延下去,镇北军的军心溃散是一回事,很可能导致一生只服岳王爷的许诛等人的不满,而临安旨意让三世子世袭罔替的话……
  镇北军会不会反?
  大凉这天下啊……隐然有大乱之世的迹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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