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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6章 青云压城,城欲摧

  谢长衿走时,拍了拍李汝鱼肩膀,说:“井底风景很小,但安全,出井揽山河,风景秀丽壮阔,但井外多长蛇雄鹰,亦有吃人不吐骨头的狐狸精,你啊……可别辜负了我家晚溪。”
  李汝鱼苦笑,旋即正色道:“不敢忘初心。”
  谢长衿便很老成的点头,“嗯不错不错,知晓就好,这一次你表现不错,拒绝了王妃对你的诱惑,其实她就是利用你,借此逼迫岳家王爷和女帝决裂。希望下一次我从外地归来时,你就能称呼我舅舅了,要不,你先唤一声试试?”
  李汝鱼尴尬无比,不知道如何以对。
  这位大才子哈哈大笑着出门去,临走高歌。
  人间寒楼,长衿左袢,笑看风月,戏说天下事,千里快哉风,但有一腔气,此生不负矣。
  大袖飘飘,洒脱如风。
  读书人的意气风华,让李汝鱼羡慕了好久好久。
  李汝鱼没有听见,走下院前台阶时的谢长衿,忽然间泪流满面,说了句,徐晓岚你个傻逼,你看我多快意,也许再有个十年八年,我就能和苏寒楼同朝论政,闲暇时还能一起赏花论月品诗作词。
  为什么要赴死?
  傻逼啊,你个大傻逼。
  谢家大才子谢长衿,哭得像个赤诚之子。
  自谢长衿拜访后,苏王妃似乎换了个人,改头换面之快,让李汝鱼和毛秋晴叹为观止,很难想象,这个如今冷若冰霜,纵然是眼眸里秋水天长始终让人觉得她在直勾勾魅惑你的女子,是先前那个祸水妖精的苏王妃。
  苏王妃依然内媚。
  却性冷。
  不近人情,言辞行走间俨然贞洁烈女,终于又是那个高高在上的岳家王妃,妖媚而不沾人间情理。
  只有毛秋晴发现,这个王妃再看李汝鱼时,眸子里有一丝掩藏得很好的愧疚。
  很浅淡,一口气能吹散的愧疚。
  李汝鱼浑然不知,松了一口大气。
  却不知道怎么回事,忽然间少了个女子在自己眼前晃荡,心里反而有些患得患失,总觉得丢掉了什么东西。
  少年不知道,这是男人的通病。
  亦是天下所有人的通病,得到的永远不珍惜,直到失去以后,后悔莫及。
  少年没有后悔。
  ……
  ……
  妇人坐在御花园里,晒着难得的太阳。
  江照月安静的坐在一旁看书,柳隐则陪坐在妇人之畔,熟稔的为妇人煮茶,周围立了七八个宫女,又着着几位内侍太监。
  妇人一边品茗一边笑问,“你家夫君近来可好?”
  柳隐笑了笑,“回陛下的话,他一切安好。”
  妇人扯了扯嘴角,笑得很戏谑,“别骗朕了,他会安好才怪,近些日子,赵骊和王琨没少拉拢他这个秘书少监。”
  柳隐手一抖。
  妇人摇头,“朕没有怀疑你们的意思。”
  真不怀疑么?
  历来帝王皆多疑,何况女人为帝,多疑之心更甚。
  柳隐想了想,放下手中茶具,跪下叩首,“陛下,河东柳家自祖父始,便忠于陛下,若微臣夫君不能自守,微臣愿意请休。”
  一直安静看书的江照月不可见的扯了扯嘴角。
  浅笑无声。
  妇人眼睛一亮,点头,“这才是大才女该有的风范。”
  顿了一下,笑道:“请休之事不用再提,你夫君还是知道轻重,朕打算让他再上层楼,如今秘书正监一职空缺,让他升补罢。”
  当然,为了这位疼爱的才女,不妨施展一些手段。
  让柳隐那位入赘而得功名的夫君知晓,他能有今日,全是拜柳隐所赐,另一方面,也得给柳隐一个诰命,让她的家庭地位不至于低于那个寒门读书人。
  柳隐喜忧参半的谢恩。
  妇人挥手,起来罢,跪着也不舒服。
  柳隐这才惴惴起身。
  妇人继续喝了口茶,说今岁秋闱,为了弱世家,提拔了不少寒门子弟,其中也有大才之辈,比如那个起于寒门的张正梁,朕让他留在了临安,入职翰林院修纂,看他机缘,若是能力出色,倒是可以多多提携,你俩要多提醒朕,别忘了此人。
  朝野臣子云云,女帝当然不可能将一科之状元铭记在心。
  又叹了口气说徐振入了东海而去,也不知道福兮祸兮,朕现在倒不怕他有去无返,就怕那东海深处,尚有一方天地,如果那方天地里有一大国,又有能力渡海而来,朕便成了天下的罪人。
  江照月放下书,笑道:“不会的,陛下多心了。”
  妇人点头,但愿朕多心了,但朕不得不多心,天下重担在肩,偏生吃干饭的极多,你看赵信这家伙,又没抓住七十一贡生,倒也还好,知晓了这七十一贡生背后可能还存在黑手,也算有所获。
  事关异人,柳隐和江照月都不敢多说。
  没有比这两位才女更清楚,陛下对于异人的忌惮,远远大于王琨、赵骊和岳家王爷。
  在她眼里,这三人都必将被她一一除去。
  能颠覆大凉江山的,大概只有那层出不穷如妖孽一般的异人,比如赵飒之流的猛将,比如乾王府邸里那个沈望曙,又比如那个背负相天面地卦旗的算命先生,还比如开封杏月湖畔的人间卧龙。
  更甚至于还有李汝鱼那个一剑挂天河的夫子。
  这样的人间剑仙,若是有一日提剑闯大内,杀女帝,一剑自天劈落便如银河落九天,又该如何应之,大内高手阻挡得了那一剑?
  这是压在女帝心头挥之不去的阴霾。
  妇人也知道这个话题两女不会插嘴,自嘲的笑了笑,画锋一转,“岳平川过了建康罢。”
  这不是疑问。
  江照月想了想,“陛下,要不要让禁军陈兵,三万大风轻骑就这么闯进腹地,就怕万一这位王爷孤注一掷——”
  青云压城,城欲摧。
  妇人眉宇挑了挑,“不用,寿州的凤翼轻骑已经咬在大风轻骑身后。”
  况且庐州的天逐重骑也已紧随。
  叹了口气。
  倒想知道,岳平川来临安后如何做,那位乾王又有什么手笔,到了今天这一步,乾王还能忍得住,那他就不叫赵骊。
  也对不起他那一副天魔凶相。
  这一个局,自己真的有胜算?
  会不会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到头来自己反被他人算计,自己反而成了别人的棋子?
  不知道为什么,妇人忽然觉得心情有些沉重。
  预感不好。
  总感觉哪个环节不在掌控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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