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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5章 站在花树下

  煮雪哼了一声:“前些日子你也没甩大人的嘴巴呀。”
  兰芽瞪她:“说实话了吧?你还是为大人来的,才不是为了我。”
  煮雪便叹了口气:“一定是你发现了吉祥的肚子,你误会了,是不是?实则此事我们都知道了,大人就是怕你胡思乱想才没告诉你。我们几人为了寻一个替死鬼,已经费了几天的脑筋,这才没及时告诉你。”
  原来煮雪是来替大人解释的……兰芽心下便一暖,含笑点头:“我都明白。”
  好容易劝退了煮雪,兰芽收拾停当刚要出门儿,抬脚就在宫墙夹道里撞见藏花。
  按照通常的原理都是:藏花一出,寸草不留……
  于是兰芽站在门阶上,左右瞄了两眼,果然宫墙夹道里连个小猫小狗都不剩。
  纵然初礼……也只伸了伸脖子就退回门里去了,一转身就没了人影。
  整个宫墙夹道,就剩下他们两个人了。兰芽抬眼瞧那个幽怨立在红墙之间的黑衣男子,心下便也是微微的那么一疼。
  他故意侧身立着,并不面朝向她,反复不是特地在此等着她似的……实则从他衣袍上、头发上的露湿便能看出,他怕是在这里已经立了很久了。
  似此星辰非昨夜,为谁风露立中宵?
  兰芽便提了一口气,淡然一笑步下台阶,乜斜着眼睛瞟着他。
  “今儿可真隆重,看样子我就算出灵济宫也要过五关斩六将。方才雪已经来过了,你就在门口等着,我估计风将军怕会在大门外迎着我……二爷,有话便说吧。”
  她嘴上故作刻薄,心下却是煦暖。
  她明白,他们三个实则都是在为她和大人操心,都担心她是真的恼了。一来对她的身子不好,二来——又怕她一气之下跑了吧?
  藏花这才仿佛才发现她一样,侧头来盯她,只是面上眼里的神情却是转了几转,才能说得出话来。
  一说出来便是呛声:“你,凭什么打他?”
  豁,颇有些像是替自家孩子出头的家长。
  兰芽便故意哼了一声:“你管呢?”
  藏花果然上当,登时就急了:“我怎么管不得?!”
  跟藏花斗嘴,果然是最容易斗出气氛来。兰芽只得按着心疼,故意与他争辩:“你怎么管得了?你倒说说,你凭什么觉着自己有这个权利?”
  “就凭……!”
  藏花的一句话已经冲到了舌尖儿,想说“就凭他曾经是我的”……却眼睁睁盯着她那双清波潋滟的眼眸,便怎么都说不出来了。
  现在在她和大人之间,他究竟算个什么?就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该如何定位了,他还侈谈什么谁是谁的?
  他便懊恼地一甩头:“总之,不管你跟大人到了哪一步,你也不准打他!更不准在我们眼前打他!他是我们的主公,你若打他不如先打我们!”
  他们的护主之心,永远令她心动。
  她抬眸静静望着藏花,心里无声说:“你终究会想明白,我今日所为,也都与你们是相同的心意。只是有些事,在这世上,唯有我能做。我不可推卸,不能逃避。”
  她便一笑:“冤有头债有主,我打你们做什么?”
  藏花跨前一步,一把捉住她手腕:“你什么意思!莫非,你还当真与他动了真气?”
  “用你管?”兰芽继续反唇相讥。
  藏花恼了,忽地左右森冷望过几眼,待得确定周遭再无动静,这才压低了声音对她说:“我告诉你也罢:大人之所以直到此时还在犹豫,不过是顾虑我的感受!”
  藏花说到这里忽地皱眉,摇头否定自己:“不,是顾虑你的感受!”
  兰芽冲他翻白眼儿:“二爷,你究竟想说什么呀?什么你的我的?”
  藏花越发拿她没辙,只能用力攥紧她手腕,让她专心听;却也不敢捏重了,用了一下力之后便急忙又松了松:
  “内书库走水一事,须得拿一个替死鬼。风和雪都认为可以趁机除了凉芳,我却不让!”
  兰芽便也小小吃了一惊。随即问:“你为何不让?”
  “我还不是因为……嘛!”藏花到底还是又出溜过去,没说实。
  兰芽便轻轻叹息,望住他的眼睛:“你是觉得我不会同意,是不是?”
  藏花狼狈地别开头去,不敢面对她的目光。
  兰芽便也垂头:“二爷,你做得对。我也知道凉芳是闹得过了,他抢东厂,手握传奉官的特权,趁机想要对大人不利……只是,事到今天,我还是觉得他值得留一留。”
  藏花蹙眉:“我虽然站在你一边,我却也不明白你是怎么想的。你为什么要留着他,只因为他对曾诚的一片心?”
  “嗯。”兰芽垂首:“他走错了方向,是因为他认错了仇人。此事上咱们也有过错,有所误导。”
  “算了,我不问。”藏花一甩袍袖:“总之,你不让杀的人,我便帮你护着就是。”
  “只是你也别因为这个就打大人!他为难也是为了你,你怎么还能反过来打他!”
  兰芽心下便又是一软,“那你说,我该怎么做?”
  “你得帮他。”他目光殷殷落下来:“便宛如这么久以来这所有事上你所做的那样。你别跟他闹意气,你先帮他渡过这一关去,帮他找一个替死鬼!”
  兰芽便笑了,伸手召唤他:“附耳过来。”
  藏花一怔,便歪头过去。兰芽却嘟嘴,“换那边。”
  藏花一时没想明白兰芽干嘛还挑耳朵,却又急着想听她选了谁,于是几乎没考虑便换了另外一边耳朵贴过去。
  兰芽便悄然提了一口气,瞧着他那眼角的面具一点点向她靠近过来。
  再严实的面具也难免有些缝隙,以她这样咬耳朵的角度,便都能看见了……更何况以她丹青妙手,便是几根线条,都已经足够猜出那轮廓
  更何况,同样的图案,就曾被大人的手先雕琢在她的白玉腰牌之上……
  她的眼便湿了,却只能死死忍着。
  果然。果然。
  他名为藏花,他当真终究,藏起了一朵花……
  她死死忍着哽咽,附在他耳边说了一个人的名字:“二爷觉着,他怎么样?”
  藏花听罢也是豁然抬头:“是啊,我们为什么都没想到他!用他来替死,一来风险最小,二来还可警告凉芳,三来更可除去不少后患。”
  “这么说二爷便也是同意我的想法了?”兰芽便开心一笑:“便由二爷告诉大人吧。就说是二爷自己想到的,别说是我想的。”
  “为什么?”藏花一愣。
  兰芽便轻轻叹息一笑:“二爷,我知道你是顾着我,才许久都没单独与大人说说话了。你的心我明白,可是——我现下已然都能明白。二爷不必自苦,还如从前那般与大人无所不谈吧。”
  他孤单,孤单得渐渐宛若成了画上的一抹墨影。她全都看在眼里,也记在心上。
  可是她知道,纵然是他的向往,她却也不该单独主动亲近他……便叫大人能与他再多说说话吧。
  藏花咬住嘴唇,说不出话来。
  她便嫣然一笑,转身抬步:“我得走了。今日放榜,我要去盯着。”
  说着忽然回眸:“若秦公子点了状元,二爷你就不能放开心怀,真心实意去给人家致个歉,道声贺么?人家何曾得罪过二爷,二爷却总是欺负人家。”
  藏花心下一梗,便连呼吸都停了。
  兰芽便回身走了,袅袅身影,翩然远去。
  藏花伸手按住心口。
  好疼。
  却是疼的,那么欢喜。
  兰芽出了灵济宫门,果然瞧见息风在大门外呢。
  兰芽就笑:“行,前两关我也过完了,不差风将军这最后一关。”
  息风盯了兰芽一眼:“公子多虑了,是大人嘱咐末将亲自陪同公子前往国子监看皇榜。彼处人多,大人怕挤了公子,是叫末将去当人肉盾牌罢了。”
  兰芽噗地一声笑出来。
  别看息风最冷面,实则有些时候他反倒是最有趣的一个。
  虽说司夜染叫息风陪着,却不是让她骑马。司夜染是将自己的银龙小轿给兰芽留下了,息风带着司夜染用惯了的几个极为忠心的轿夫亲自陪着。
  待得到了国子监门口,已然人山人海。
  这是国之大事,三年才能够赶上一回,于是比过年还要热闹。除了贡士们自己,还有他们的家眷,以及想要共襄盛举的百姓们、官员们、商人们……几乎大半个京城的人都涌到这儿来了。
  即便她的轿子前有鸣锣开道,却也还是被蜂拥而至的人给挤得左右摇摆。
  兰芽便急忙吩咐落轿,她逃也似的出了轿子,赶到路边一棵大树下,便吐了出来。
  冷不防旁边一个声音清清灵灵道:“兰公公,怎么还吐了?”
  兰芽抬头望去,正是小窈。
  小窈今日盛装而来,身上穿杏红的掐腰小袄,通肩的大幅刺绣,直下柿蒂形的小袖口。下面系亮银色压褶襦裙,那裙褶里也是银线刺绣,微微一动便是清光潋滟。
  整个人俏生生仿若早春盛放的第一枝杏花。
  科举放榜,乡试因是在八月,放榜之时正是桂花飘香,于是民间又称乡试放榜为“桂榜”;会试则因是在春天,恰逢杏花前后,于是又被称为“杏榜”。
  小窈今儿这般模样前来,便是做足了准备,要占春风第一枝。
  息风见状上前来遮住兰芽,手握剑柄,沉声怒叱:“大胆!”
  小窈纵然再是秦越的女儿,可是身份却也不过一介布衣;兰芽现在已经为正四品太监,平民百姓岂可冲撞?
  那几个轿夫也不怠慢,各自撸胳膊挽袖子便要上前拿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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