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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4章 真的,其实我也不想这样

  兰芽这个疼,双手捂着嘴使劲忍着眼泪。
  他这才伸手将她的小脸儿扳过来,仰头眯了眼仔仔细细地望住她:“傻瓜。你给我的一切,我都甘之如饴。直到今日,你还不肯信么?”
  兰芽一怔,跪在他腿上,目光便被他面上黏住,怎么也扯不开。
  他也同样一瞬不瞬地回望住她:“我知道你心下跟我还闹着脾气,我也知道——对于我所做的那些事,许多你还不能接受,无法原谅。对着这样的我,时常叫你觉得失望,觉得为难,觉得不知所措。”
  他伸手刮了她鼻尖儿一记:“所以你上火了,那火气将你的心都快焚成灰了。”
  “你这些日子借着遴选校尉、借着东海号的杂务将自己忙得脚不沾地,就是想借着这些事分散开心上的火气。你不想叫任何人看出来,你只自己压在心里……可是等这些事忙得差不多,你再没什么能分散的,心里的火便压不住了。”
  他说到这儿轻哼了一声:“大八月的就想吃羊肉锅子,亏你想得出这个主意。就算还有八月桂花酿酒的由头,可是桂花酒也是温的,也不能凉了你们血,还会躁热加倍。亏双宝和三阳那两个笨的,不问青红皂白就陪着你一起吃……你是明知道嘴上马上就要出火泡了,才寻了这个吃羊肉的由头来遮掩,他们两个又没有心火,嘴上若也跟着起了泡,就只剩下贪嘴这一说了。”
  兰芽便是一怔,向后退开一点,去瞧他的眼睛。
  “大人竟,竟瞧出来了?”
  “嗯。”他眯了眯眼:“你纵然平素也是个小馋猫,但是终归有个聪明的脑袋瓜儿,何至于就馋嘴到了这样的地步?”
  兰芽便别开头,手忙脚乱地想要从他腿上溜下去。
  他却一伸手便按住了她的小腰:“被人看破了,就急着逃,嗯?”
  兰芽便又板起面孔:“不是逃,而是要跟大人重新划开楚河汉界。”
  “不必。”
  他一手按着她,一手伸开指尖来抵着额角:“……不必如此为难自己。你记住我的话:若从此当真逃不开自己的心结,若真的对我所做的一切无法释怀,我准你用一个法子将这一切一了百了,还你自己一个解脱。”
  兰芽便一颤:“大人说什么?”
  他凝眸望来,缓缓将她拉近。两人鼻尖几乎相撞,他一字一字说:“杀、了、我。”
  兰芽重重一震,险些从他膝头跌落。
  不,实则这个答案本身并不意外,这的确是一了百了的法子。她当初到他身边来时,每天每晚也正是用这个来支撑自己活下去的啊……
  可是,今日再听见这个说法,却只叫她心胆俱颤,仿佛那不是她心中一直存在的念想。
  杀了他,事到如今倒要她如何才能杀了他!
  她死死忍住难过,抬头勉力一笑:“大人这是怎么了?从前大人对小的千小心,万防备,就是为免小的伤害了大人。大人今日怎么会引颈受戮?”
  他说完之后反倒放松下来,仿佛心口一口堵着的气儿顺了下去。他撑着额角缓缓道:“从前与现在,如何能一样?”
  她便连忙闭上了眼,无法面对他,更无法面对自己的内心。
  从前与现在,如何能一样?从前她是报仇而来的岳兰芽,而如今——不管她愿不愿意,她都已然被他口口声声唤为娘子。
  她便垂下头去一声苦笑:“大人说笑了。大人说过,大人的性命不只是属于大人自己的,更是属于那千千万万人的。所以大人说过不敢死,再难也要为了那千千万万人熬下来。由此说来,从前与现在没有两样。”
  “笨!”他却轻笑,将手收回来,掠过她紧蹙的眉间,将那褶皱抚平:“从前我是一人身系着千万人,若只为自己之故却不敢死;可是现在……有了你啊。有了你替我将曾诚的银子散去,有了你帮我将东海号全部安顿停当,我相信即便我不在了,你还有办法再将其余人也一一安顿好。既如此,我还有什么不舍离去?”
  忍了半天的泪,冷不防一颗又大又重地砸下来,兰芽便也不顾一切扬起拳头去砸向他。
  “大人胡说什么?大人想什么离去?谁又说要替你管那烂摊子,凭什么要放你那么自由自在抽身而退?!”
  他眼中含着怆然,却笑了。伸手点住她的唇:“嘘,嘘……平静下来,小笨蛋。我是说你若实在打熬不住的时候,可以杀了我;我又没说要你现在就杀了我。这世上的事并非无解,关键只是看是否狠得下这颗心,只要能狠下心,便一切都可以迎刃而解。”
  他抹去她腮边泪珠,指尖蘸着那泪水点在她掌心:“我赋予你这个权力,你随时可用。岳兰芽,我的性命你随时可以拿走。”
  兰芽一窒,心口快要涨破了一般地疼。她一口气好容易喘上来,泪便跟着哗啦淌下来。她举起手,狠狠向他衣裳上蹭去:“混蛋,谁要你给的这个劳什子,我不要,我才不要!你跟我收回去,快点给我收回去!”
  撕心裂肺,完全忘了自己一年多以前,曾经将这信念狠狠攥在指尖,随时等待出鞘。
  她哭得肝肠寸断,司夜染看得只比她心痛万分。她终究是变了,变得不忍心再向他下手……可是这却不是他想要的,因为这样只会让她心里更要苦上百倍、千倍。
  这样的无解题,便更是难上加难。说一了百了容易,可是他跟她之间,如何能真的割舍万一?
  他用力收紧手臂,将那哭得肝肠寸断的小小人儿箍进了怀里。不用再说话,他只狠狠用自己的唇与舌,给了她最炽烈的诉说。
  窗外,双宝和三阳还在认命地收拾地面。
  羊肉汤遇冷便凝固了,一片油腻腻地铺在地砖上,光凭扫帚清扫已不济事,三阳还提来了水来冲刷。可是却依旧还洗不掉那油渍。
  双宝便会灶间去烧了一桶热的提来,又抓来了皂角和澡豆,全都铺到地上,跟三阳两个使劲刷洗。
  那些羊油尚未刷净,可是窗子里的动静——却变了。
  兰公子仿佛疼痛着,声息微微,气喘吁吁,不时还有陡然的一声尖叫,接下来更有啜泣隐隐。接下来就听得桌子椅子全都失魂落魄一般撞在一起,依依呀呀、支支扭扭,抖动得剧烈又绵长,怎么都不肯停下来一般。
  双宝和三阳都是一怔。三阳那实心眼的孩子还惊慌得一把就抓住双宝,哆哆嗦嗦问:“难道是大人又罚公子了?羊肉是咱们三个一块儿吃的,咱不能叫大人只罚公子一个!宝公公,咱们一起进去,一起叫大人罚吧!”
  双宝这个气,又羞,便将抹布兜头盖脸朝三阳扔去,一把拎起他,一把拎着水桶赶紧退避开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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