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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九章

  赵郁提笔蘸了些香墨, 略一沉吟, 提笔在精美的雪浪笺上写下了一句诗——“只愿君心似我心, 定不负相思意”。
  他想了想, 又在下面添了一句——“还君明珠双泪垂, 恨不相逢未嫁时”。
  王湉凑近了看, 见字迹娟秀朴质, 笔力柔弱,分明是粗通文字且不常习字的女子笔迹,不由目瞪口呆:“郡王, 您......怎么会这么多笔迹?”
  据他所知,端懿郡王能逼真地模仿福王的字迹和福王世子赵翎的字迹,难道端懿郡王连自己女人的字迹都练习模仿了?
  这也太可怕了吧?!
  赵郁横了王湉一眼:“你想什么呢?内子字迹不是这样的!”
  兰芝的字, 秀气圆润, 好看得很呢!
  王湉的好奇心蠢蠢欲动,实在是难以抑制, 鼓足勇气问了出来:“郡王, 那我的字......”
  赵郁眼中带着几分得意和促狭, 含笑看了王湉一眼, 另拿了一张纸, 写下了一句诗——“人事多错迕,与君永相望”。
  前世长夜漫漫, 他偶尔会模仿大臣奏章上的字迹打发时间,就是那时候学会模仿王湉笔迹的。
  王湉:“......”
  这的确是他的字迹, 有些像颜体, 却比颜体更狂放些。
  赵郁想起前世王湉一直四处奔波,一直到三十五岁才与未婚妻成亲,便道:“王湉,待孟家事了,你赶紧迎娶你那未婚妻吧,别让人家虚耗年华白白等着!”
  王湉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看了赵郁一眼,见他正看着自己,眼神诚挚,不由也微笑了起来,道:“郡王说的是,等此间事了,请郡王陪我去岳家催婚去!”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不过既然郡王都说了,他也得努力一次了。
  赵郁又去看他写的“情书”,见墨迹已干,便拿过兰芝的香膏,眼波流转游目四顾。
  在座的王湉、孙夏、孙冬、温凉和温和五人都有些慌慌的,心跳也都有些快,生怕被郡王点名。
  赵郁的视线最终定在了孙夏身上:“孙夏,你来吧!”
  他把香膏递给温凉:“给孙夏涂抹嘴唇!”
  温凉左手扶着孙夏的下巴,右手无名指蘸了些桃红香膏,涂抹在了孙夏的嘴唇上,又用尾指蹭了几下,一个完美的唇妆便成了。
  孙夏原本浅褐色肌肤,凤眼挺鼻尖下巴,鼻尖还有一粒小米粒大小的痣,原本长相有些凛冽,被温凉这么一弄,乍一看还真像一个漂亮的凤眼姑娘!
  众人不禁莞尔。
  孙夏:“......”
  赵郁招手让孙夏过来,让孙夏在那两句诗上轻轻吻了几下,留下了唇印,又让阿贵调了些淡盐水过来,用手指蘸了些,洒在了雪浪笺上。
  待一切齐备,他这才把信封封好,递给了王湉:“这封信连带这个锦匣,一起交给那姓关的税吏!”
  第二天上午,兰芝洗漱罢,端坐在妆台前梳妆。
  赵郁抱了阿犬,父子俩坐在一边的锦榻上齐齐看着。
  这时候小丫鬟珍珠带了小厮阿贵进来,阿贵隔着窗子在外禀报道:“郡王,王先生回来了!”
  赵郁闻言,忙把阿犬交给翡翠,自己起身出去了。
  兰芝见状,心里有些疑惑——赵郁似乎有事瞒着她!
  王湉把孟涵的回信给了孙夏。
  孙夏正在细细检查,赵郁就进了外书房,他凑过去瞅了一眼,见信纸上龙飞凤舞写了不少肉麻的话,通篇只有一个主题,就是孟涵他仰慕小娘子,要约小娘子见面。
  随信是一个赤金镶嵌红宝石的手镯。
  赵郁与王湉商议了一番,然后提笔写了回信。
  关税吏拿到赵家小娘子的回信,当即去见孟敏世。
  孟敏世小心翼翼拆开了信笺,嘴角噙着冷笑看罢,实在是忍不住,便又冷笑了几声,道:“我们这位家主,倒是不好处女子,偏偏喜欢招惹有夫之妇,天天玩这些卿卿我我香香爱爱的小把戏!”
  关税吏含笑道:“大人,小娘子和家主幽会的时候,咱们正可以兵分两路,我以您同意见面为理由,把那赵姓商人和他那些账房伙计都请到咱们自家在运河边的酒楼吃酒,一窝子麻翻,全部砍了,绑了石头扔进运河里;另派一队人黑衣蒙面,悄悄登上他家的商船,把守船伙计给砍了,船上的货物全卸了装车拉进城里,大人意下如何?”
  孟敏世想了想,道:“他家租借的宅子里那些丫鬟小厮,也都一起杀了吧,到时候就报一个强盗入宅,杀死人命!”
  关税吏答了声“是”,自去安排。
  下午的时候,赵郁忽然带着韩香绫一起过来了。
  原来韩香绫在运河边有一个庄子,庄子里的桃花全开了,她想请兰芝带着阿犬去住几日。
  兰芝何等聪慧,略略一想,便猜到赵郁要收网了,怕自己和阿犬身处险境,这才想法子要把她和阿犬送出城。
  她眼神复杂看了赵郁一眼,见赵郁正殷殷看着自己,只得叹了口气,答应了下来。
  韩香绫一听,很是欢喜,道:“太好了,我那里的厨子不错,极善烹调杭州菜肴,你我带着阿犬赏花吃酒散步!”
  兰芝见韩香绫如此热心,心中也甚是感念。
  韩香绫做事雷厉风行,见兰芝答应了,便约好来接兰芝和阿犬的时间,就先告辞离去了。
  待房间里只剩下自己和赵郁,兰芝笑盈盈对着赵郁招了招手:“阿郁,你过来一下,我要亲亲你!”
  赵郁俊脸瞬间红了,眼睛亮晶晶,乖乖走了过去,等兰芝亲他。
  兰芝伸出手指,拧着他的脸颊,轻轻一扭:“阿郁,你是不是要收网了?怕我和阿犬受连累,这才送我们出城?”
  赵郁咬了咬嘴唇,“嗯”了一声。
  兰芝松开赵郁的脸颊,伸手揉了揉,张开双臂抱住了赵郁:“阿郁,我们娘俩在城外等你......”
  赵郁用力回抱兰芝。
  半个时辰后,一辆送绸缎货物的大马车驶出了赵郁寓所的院子,往城西的染厂去了。
  布置在寓所外监视的孟敏世的暗哨一直追到了城西的染厂,见马车驶了进去,这才放弃追踪离开。
  傍晚时分,又有两辆小些的马车从宛州行商赵二的寓所驶出,往城外去了。
  孟敏世安排的暗哨兵分两路,一路追了上去,一路装作闲人,上前与守门人闲话家常,打听得原来赵家小娘子去运河边寻人去了,不由暗笑,心道:什么寻人,分明是偷人!
  看罢赵家小娘子的情书,孟涵笑得甚是得意——他但凡出手,就没有女人能坚持住的!
  今夜佳人有约,他可要好好享受一番小美人的温柔乡。
  孟涵的贴身扈卫孟四竹立在一边,见状有些踌躇:“家主,这赵家小娘子约您今晚在运河边的采珠楼相会,会不会是一个陷阱......”
  孟涵轻轻一抚手,甚是风流蕴藉:“你不懂,这男女偷情,就在于这一个‘偷’字,其中滋味之美妙,你哪里懂得!”
  他负手在屋子里踱了两步,看向孟四竹:“你去采珠楼布置一番,我随后再去。”
  夜幕降临,运河码头灯火通明沸反盈天,热闹得很。
  码头最北端的酒楼采珠楼却相对安静许多,只是楼前整整齐齐停着无数马车,说明这里自有乾坤,不足为外人道也。
  穿着黑缎斗篷戴着兜帽的孟涵下了马,悄悄从暗道上了三楼,直接往雅间明珠阁而去。
  孟四竹紧紧跟在他后面。
  到了明珠阁的门外,孟四竹上前,按照约定的三长两短敲了敲门。
  房门很快打开了一条缝,灯光中一个娇美的小美人立在里面,双目盈盈,唇色娇艳,整个人如春风中的一朵带露桃花——正是孟涵在西湖上见到的宛州行商家的小娘子!
  小娘子原本眼睛亮晶晶,结果一见是生得黑不溜秋的孟四竹,眼睛一下子黯淡了下来,满脸的失望:“孟公子呢?”
  孟涵见状,像是有人用羽毛在轻轻挠他的心,心痒难耐,忙拉过孟四竹,自己闪身进了门,反手关上了房门。
  孟四竹见状,只得在门外守着。
  屋子里黑漆漆的,孟涵乍一进去,眼前一抹黑,什么都看不到。
  不过他眼疾手快,早把小美人一把拽住,搂抱在了怀里,口中说着情话:“娘子可怜小人则个!小人自从见了娘子,日思夜想,夜不成寐——”
  这时,一个柔软的手捂住了他的嘴。
  孟涵起初以为是小美人捂的,可是很快就发现不对,小美人一手抱着他,一手正抚着他......
  瞬息之间,孟涵背脊密密全是冷汗——他虽然爱冒险,却还没有经历过这样的险境!
  他的双手往上移动,企图扼住怀里小美人的脖颈,正当他要得手的时候,一片冰冷的利刃闪电般往他下腹切去。
  当孟涵感受到下面的剧痛时,上面捂住他口鼻的手猛地缩紧,把他的惨叫全堵了回去。
  孟涵在从未经历过的剧痛中晕了过去,在晕过去前的那一瞬间,他意识到自己下面已经空荡荡了。
  扮成兰芝的孙夏带着银丝手套的手捏了一团血淋淋的物件,打开窗子,朝着下面的运河扔了下去。
  “噗通”一声之后,河面很快恢复了平静,再无任何声息。
  确定外面孟涵的随扈被温和温凉兄弟控制住了,孙冬就提着孟涵走到窗前,把晕过去的孟涵也扔进了运河里。
  上千条人命被孟氏害死,尸体也被扔进了这运河里,那么多的冤魂浸在这幽深冷水之中,如今孟氏的家主终于也下去陪他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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