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敲打
李重晟感觉到右肩上一痛，还没来得及把茶盏放回原处就立马反应过来，看向锦宁的眼神有些躲闪和隐忍。
“你胳膊上的伤……”就算恢复的再慢，这么多天也该好了。
李重晟把茶重新放回到锦宁面前，“不小心牵扯到了。”
锦宁明显不信，直直看向李重晟的目光，让他心里有些发慌。
肩膀上的伤口似乎又疼了一些，能感觉到有鲜血不断往外渗。
李重晟眼神往下压了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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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几天父皇把他叫到御书房，语重心长地谆谆教诲了几句，上演了一出父慈子孝的戏码。
李重晟自然不相信这位铁血皇帝能够良心发现和他谈什么父子亲情，至始至终都小心警惕和防备着。
云帝背着手，瞻了李重晟一眼，道，“花朝国余孽的事你有什么看法？”
李重晟心里一咯噔，脑海里浮现出了锦宁的面容，不动声色地紧了紧拳头，面不改色地道，“父皇英明神武早有决断，儿臣自当马首为瞻。”
皇帝轻哼一声，对于李重晟这个答案明显不满意，年老却依旧锋利的眼神里满是算计和度量，笑着握住了李重晟的右肩膀，脸上笑的慈祥和善，手里的力气可是越来越大。
李重晟能够清晰感受到自己已经结痂的伤口一点一点地裂开，撕碎般的疼痛也逐渐扩散，使他不得不咬紧嘴唇紧握拳头，硬撑着一动不动。
两个人就这么僵持着，年过半百的皇帝手劲大的吓人，勒得李重晟的肩膀鲜血直流，里面的内衫红了一大片。
李重晟硬是咬着牙一下也没躲，硬生生地受下了。
僵持了一会儿，云帝笑着收回了手，道，“还是要注意自己的身份，有长远的打算，不要被一时的美色迷惑了双眼。”
“是。”李重晟自然知道皇帝的所指，虽然心里并不认同，却也不得不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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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宁心里已然明了，眼睛垂了下来，头微微低下，看不清楚脸上的表情，薄唇轻启道，“我欠你够多的了。”
李重晟手指微微弯曲，脸上没有什么多余的表情，眼底带着几分深不见底的情绪，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锦宁，“这几天暂时不要出府，”又加了一句，“我会加派人手的。”
他一眼就看穿了锦宁的想法，也一下毫不犹豫地否决了她的想法。
这个时候，他怎么能够让她离开呢？
锦宁苦笑了一下，心里又有了一股对李重晟浓浓的愧疚和感激之情，以及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莫名情愫。
该来的还是来了。
李重晟从怀里拿出半个巴掌大的玉佩，上面的龙纹在傍晚残光的照耀下在桌子下形成了一条弯曲威武的龙形，金黄的穗子沿着桌子垂下，往锦宁旁边推了推，“还有这个～”
晟王府的调配权！
锦宁没有接手，只是看着那玉佩觉得烫人的很。
很快又把目光移到了李重晟身上。
这些日子她的眸子看向李重晟的时候，总是带着淡淡的愁绪和忧伤。
李重晟为她做了太多了，无形之中给了她一种压力，让她一对上他那双深邃的眼眸就下意识的觉得不安愧疚。
李重晟定定地看了锦宁几秒，最终还是败下阵来，移开眼睛，道，“我最近会休息一段时间。”
锦宁心里一揪，脱口而出，“为什么？”
李重晟眼睛快速地抬了一下又很快地垂了下去，声线很低，“圣上体谅。”
云帝统治云启国这二十多年以来，手段多以镇压屠杀为主，为了打仗扩大版图也是横征暴敛，因为手段过于严苛，百姓们敢怒不敢言，可是时间一久总是群情激愤起来，再加上云帝年纪逐渐上长，在管控上不在像以前那般密不透风，于是各地的暴乱动荡开始了。尤其以西南六州猖獗的土匪为主，已经到了商人不敢进内、女儿不敢婚嫁的地步。
西南地区本就多山，耕地稀少，耕作条件较差，多年累积的高额赋税再加上官员的贪得无厌让百姓不得不揭竿而起，很多土匪都是被逼无奈才出此下策的。
李重晟为此昏天黑地的忙了很久，一方面派兵剿匪，一方面调派粮食、银两到西南地区。还有修复一些被毁掉的公共工程以及衙门附院等设施。
皇上体谅他这一段时间辛苦，特地让他在家休沐一段时间。
可是，对上父皇犹如黑洞一般深不见底的眸子，李重晟有了一股很不好的预感。
不是体桖是敲打。
看来皇上已经断定锦宁藏身在王府之中了。
锦宁沉默了一会儿，想起沈铮匆忙的样子，大半就是为了这件事。开口道，“大概多久？”
“不知道。”
李重晟的眼睛始终垂着，他不敢看锦宁，因为他怕一对上她那双恍如高山般干净坚定的眼神，他会立马改变主意。
夜晚，没有任何睡意的锦宁披着一抹白色垂地的披风，提着一把绘有山水图的纱灯，拒绝了朝露的跟随，一个人出了院门闲逛。
其实接触久了，锦宁发现李重晟这个人有着近乎刻板的固执，他做什么事情都要追求到极致。
就拿这院子来说吧，必须得一板一眼规规矩矩的，这个树的枝条不能跑到那边去，花开的角度必须得是垂直地面的，斜了一点点他都要亲自上手纠正过来。
真是固执的可怕。
锦宁曾经去过李重晟的屋子，去了一次就再也不想去了，不是因为杂乱而是太过整齐，那叫一个整齐地过分，不是江离那种井井有条令人赏心悦目的整齐，而是透露这一种压制刻板的感觉。
就像李重晟这个人一样干什么都有一股一丝不苟的令人慎得慌的感觉。
只是踏出院门的那一刻，锦宁下意识地高高地抬起腿，可下面空荡荡轻飘飘的的，低头一看门槛矮了不少。
这个李重晟细心起来简直可怕。
锦宁笑着摇了摇头，心头却是一暖。
那时候门槛的高低代表着身份的贵贱，皇室亲王府邸的门槛自然比黎府高处一大截来，这让锦宁有些不适，纵然小心谨慎，还是绊了几次。
锦宁的适应能力很强，就在她已经适应了高门槛的时候，李重晟不动声色地给她降低了。
这时候已经过了最热的时候了，却也是蚊虫最繁盛的时节，锦宁提着灯笼，伸手挥了挥驱赶周围的蚊蝇，轻轻地往前走着。
风凉凉的吹在她的身上，正好去掉了一身疲惫，精神大振。
晟王府的树林白天看起来单调无聊，晚上却别有一番风味。
各色的影子，或长或宽打在地上映在锦宁手里的灯笼上，亲友骤然离世发生一个多月之后她的心安稳了下来。
一直压在她身上的痛苦总算是松了一点点，锦宁深深地呼了一口气，脸部逐渐慢了下来，享受着晚上难得的安宁。
锦宁也不知走了多久，从一块巨大的怪石后面走了出来，稀稀疏疏地好像是看到了两个人影。
定睛一看：是李重晟和白术。
许是在吩咐什么事情，看起来挺重要的。至少看李重晟那严肃宛如交代后事的样子是那样的。
锦宁无意听他们讨论政事，想着到别处逛逛。
转头的那一刻发现大树后面躲着一个黑影，看身形像是女子。趴在树后面偷听的正起劲儿。
锦宁不敢大声叫喊，打草惊蛇就不好了，只得弯腰捡起地上的一块小石子冲大树那边扔了过去。
“嗖”李重晟立马注意到了这边逃跑的黑影，冲白术使了个眼色，白术便轻踮脚尖追了过去。
再一抬头就看到提着灯笼站在怪石旁边的锦宁，心下已经了然。
夜色之中李重晟那双漆黑深邃的眼睛格外的亮，带着动人的光。
锦宁站在李重晟的对面，冲他微微一笑，这是她第一次不参杂任何一点感激愧疚的情绪单纯友好的笑容。
两个人目光对接的那一刻，似乎有什么不一样了。
就在这个时候，白术赶了过来，拱了拱右手，脸上带着挫败，“殿下……那……那人自杀了。”
“自杀了？”线索断了，李重晟心里难免有些惋惜，又道，“可认出是谁？”
白术道，“是南霜娘子身边的小晴。”
“小晴？”李重晟脑海里隐约记得有这么一个人。
李重晟下意识地看了一眼锦宁，拳头紧了紧，对白术道，“这次不许她出楚缘舍一步。”
“是。”白术很有眼力见儿地退了出去。
李重晟眼神中担忧的成分又暗了几分。
本想着带在身边可以给她最好的保护，如今自己却不得不离开了，她一个人面对这样的局面可怎么办啊？
锦宁没有说话，只是提着灯笼静静地看着李重晟，明黄的灯光罩在他俊朗的脸上，映出他完美的侧脸。
锦宁心神一动，恍然之中对于这个人她已经注入了太多的感情，感激、歉意、愧疚、哀愁、压力，除此之外还有那股越来越重的情愫，逼得她绕不开躲不过，还是说出了那句：
“谢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