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节

  “你敢!”蒋蔓指着宋从安说,“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是为了什么?你跟你那个狐狸精去澳门,把账上的钱全拿去赌了,这会儿开始打沈家的主意了?宋从安,你想卖女儿我不管,但是你要把这个贱人生的卖到我女儿的婆家,我死也不会同意!”
  宋静媛皱眉拉蒋蔓:“妈,你少说几句!”
  宋熙再听不下去,转身离开客厅。
  “你胳膊肘往哪边拐的?!”蒋蔓一把甩开宋静媛,冲着宋熙骂道,“贱人!你以为惺惺作态的说不嫁,我就要感恩戴德的给你跪下了?你跟你妈一样贱!也不看看自己,天生的贱种,还妄想嫁进沈家?!”
  蒋蔓一股恶气积在心里,骂完尤不解恨,抓起茶几上的杯子扬手就朝宋熙扔了过去。
  宋熙甚至都不知道身后发生了什么,只觉得后背倏然一阵剧痛,整个人被杯子打的往前踉跄了一下。
  “妈!”宋静媛厉声叫了蒋蔓一声。
  蒋蔓情绪一上来,扭曲着面容什么都顾不上了,趁宋静媛拉不住她,先是端起桌上果盘整个掀到了宋从安身上,在宋从安“你有病啊!”的怒吼中,又不甘心的冲到宋熙跟前。
  旁边宋东元的孩子被吓的哇哇大哭,宋东元的老婆不敢掺和,只搂着孩子耐心的哄。
  宋静媛想追上蒋蔓,却因动作太急,膝盖撞上沙发扶手,跌进沙发里。
  宋熙被打的后背生疼,眼见蒋蔓扬起的手就要落下来,她却无力招架,怔怔的等着那一巴掌扇过来——
  横里却伸出一只手,一把抓住了蒋蔓的胳膊。
  去而复返的聂易眼底漆黑,目光冷淡,对上蒋蔓的视线时,不怒自威的气势愣是让她瑟缩了一下。
  聂易冷声道:“嫂子心里有病就去治,有本事打孩子,怎么没本事离婚?”
  宋静媛坐在沙发上,闻言颓然捂住脸。
  宋东元原本送聂锋和聂易出门,等出了院子,聂锋先上车,聂易高大的身形顿了顿,却是往回朝宋家房门走。
  他追着问怎么了,是不是落东西了,聂易只说:“不放心。”
  宋东元一头雾水,等进门一看到眼前的场景,也来不及多想什么,皱眉冲宋从安问道道:“哥,大过年的,你们都疯了?”
  聂易斥完蒋蔓,不再多说,转身拉着宋熙往外走,临出门前余光扫到宋从安,脚步一停,语气森然道:“你把这个女儿领回来的时候,就是想有朝一日将她卖了换钱?”
  宋从安浑身一震。
  房门打开又关上,发出嘭的一声响。
  除夕夜里风大,寒风刺骨,宋熙只穿了一件单薄透风的毛衣,仍有些呆怔,只被风吹的打寒颤时,才稍稍回神。
  聂易将大衣脱下来,伸手披在她身上,碰到她肩背时,触手一片湿凉。
  聂易沉声道:“怎么弄得?”
  宋熙轻声说:“杯子扔过来的时候,里面有水。”
  聂易眸色一暗,给她拢衣襟的手指骤然收紧,宋熙紧张的抬眼,聂易垂眸看了她半晌,才硬生生忍住了到嘴边的那句脏话和转身回去的冲动。
  “我送你回去。”
  聂易带着她往车前去。
  聂锋在车上等了半天都不见他那个突然折身回去弟弟,正要开车门去找,却见他穿着件单薄的衬衫回来了,再定睛一看,身后还跟了个小姑娘,身上披着他的大衣。
  聂锋挑了挑眉。
  聂易拉开后车门看着宋熙进去,然后转身回驾驶座上。
  聂锋目不斜视,只假装什么都没见到,语气如常又平稳的说:“你先送我回去吧。”
  聂家和宋家不在一个方向,聂易穿了半个城才将聂锋送回去。
  聂锋临下车前从后视镜看了后座的小姑娘一眼,一颗毛茸茸的脑袋埋进宽大厚实的衣服里,一路都没出声。
  聂锋转头瞅了瞅聂易:“要不你进去穿件衣服?”
  聂易眼皮一撩。
  “那行,”聂锋咳了一声,“那我先回去了。”
  闪动公司当初自己买地皮建办公楼,市里的空地不多,买的地皮靠近市郊,附近的小区因为不在核心环线内,烟花爆竹便也没禁放。
  一路从市里开过来,车厢里安静,车外却越来越热闹,尤其进了聂易的小区后,不少带着孩子在楼下放烟花的,噼啪声和尖叫笑闹声,更是不绝于耳,小区里装饰了灯笼和福字,满是年味。
  聂易将车停稳后,下车给她开门:“下来罢。”
  宋熙动了动,正要抬脚下车,抬头发下不是自己的小区,又将脚缩了回去:“……我想回我家。”
  聂易站在敞开的车门前:“上去我看看你肩上的伤。”
  她皮肤嫩而薄,玻璃杯飞过去,还不知道得砸成什么样。
  宋熙却摇了摇头,坐在座位上没动。
  聂易站在冷风里,声音却低沉而温和:“听话。”
  不远处有人放完了鞭炮,小区里短暂的一静,家长领着孩子轻快的说:“走啦!我们回家啦!”
  聂易耐心地等着她,宋熙埋着头,固执的说:“我要回我家。”
  她话语里带了点鼻音,声音低而憋闷,聂易眸光微闪,伸手去往下压大衣的衣领,原是想让她露出脸来,却突然觉得手背一湿,有眼泪嗒的滴到了他手上。
  宋熙憋得几乎要喘不过气来,抽泣声一溢出来便再也没忍住,她满面泪水的抬头,看着聂易小声的泣道:“你送我回家好吗?”
  “我想回家。”
  聂易的心猛地一紧,伸手将她揽进了怀里。
  肩背上的钝痛一下下的刺激着她,宋熙趴在聂易胸前哭得惶惑而茫然。
  她想回家,想回陈瑾瑜还在时的那个家,陈瑾瑜会叫着她宝宝给她包饺子,给她压岁钱,告诉她又长大了一岁。
  可是陈瑾瑜已经死了十几年了,蒋蔓也骂了她十几年,她的家,早就没有了。
  聂易伸手顺着她的头发,在她哭声渐弱、有些脱力时,扣着她背,抬手抵着她下巴让她呼吸几口新鲜的空气。
  宋熙的眼泪鼻涕都一起蹭在了聂易的衬衫上,再抬头时只眼睫上还泛着点泪花,觉察到聂易看她的视线,有些不自在的躲闪。
  聂易温声问:“哭够了?”
  宋熙闷闷地“嗯”了一声,刚才在宋家被骂、被宋从安算计的难堪和难过,都因为这场放声大哭而淡去许多。
  聂易手指微凉,伸手抹掉她眼角的一点泪水,同她商量:“去楼上抹点药?”
  宋熙犹豫片刻,别开脸,仍是摇头。
  聂易便不再为难她,掉头将她送到了她租住的小区楼下。
  零点将近,周边的鞭炮声密集的响起来。
  聂易站在车前给宋熙拢了拢大衣衣襟,说:“去吧。”
  宋熙点点头,走了两步,又转回头。
  聂易微倚着车门目送她进单元楼,周围炮声此起彼伏,他身后的夜空里绽出一道道烟火。
  宋熙心中抑制不住的悸动,她说:“谢谢小叔。”
  聂易勾了勾唇,冷风吹得他衣角翻飞,他倾身站直,朝她走了两步,在连绵不断的烟花爆竹声中,俯身贴着她耳边嗓音沉沉道:
  “新年快乐,宝宝。”
  第42章
  宋熙从未想过, 有一天, 会有第二个人叫她宝宝。
  十几年前,陈瑾瑜将她视作珍宝, 提起她时开口闭口永远是叫她宝宝。
  她读小学三年级的时候,有一次陈瑾瑜当着同学的面这样叫她, 那些同学一阵哄笑,问她是不是还没断奶, 还是个生活不能自理的婴儿。
  宋熙当时十分羞恼,越小的孩子越喜欢故作成熟,她就跟陈瑾瑜说,她长大了, 不许再叫她宝宝。
  陈瑾瑜笑着说:“在妈妈眼里, 你永远都是妈妈的宝宝。”
  陈瑾瑜走得时候叫了她许多声宝宝, 声声不舍, 那时她内心焦灼、哭得难过,甚至来不及应她一声, 后来她住进宋宅, 有一天夜里她突然惊醒, 先是无意识的开口喊了声妈妈,没人应, 旋即才意识到陈瑾瑜已经不在了。
  那天晚上, 她将自己埋在被子里,哭得不能自己。
  再也没人叫她宝宝,她再也不是谁的宝宝了。
  后来知道自己和陈瑾瑜的身份, 渐渐的她就不想这些了。
  她的出生就是原罪,因此早早她学会知足,蒋蔓骂她,她就听着,宋石对她好,她便尽力回馈。
  聂易低声唤她一句宝宝,仿若惊雷电闪,点燃了她沉寂在心底的火种,白光轰然炸起,怦然四散,直将她心中的壁垒炸成粉齑。
  十八岁那年,她跟着聂易在露台上学英语,心动在一瞬间,她以为,那已经是两人此生距离最近的时候。
  却没想到,有朝一日,他们会再次产生交集,聂易会悉心开导她,护着她,疼她,甚至喜欢她。
  她何德何能,让他喜欢?
  假期没事,宋熙短时间内不想再回宋家,便待在自己家里发呆,睡觉。
  初二的时候,沈行舟在群里@宋熙,说他跟他爸去宋家拜年,怎么没见她在家里。
  宋熙便说,已经从宋家自己住处了。
  聂明珠正无聊,看见三人群里有动静,立刻抱怨春节不好玩,每天除了睡就是吃,快要成猪了。
  沈行舟嘲笑她:“你家里那么多人,还无聊?”
  聂明珠立刻把家里人数了一遍,爷爷奶奶每天在家待客,她爸妈这两天去s市访友了,小叔也不在家里住,根本没有过节的气氛。
  沈行舟发了个意味深长的表情:“大过年的,你小叔还不在家里,有情况啊?”
  聂明珠说:“有啥情况啊,他生病了,本来就不舒服,还整天被我奶奶念叨,嫌烦,回自己那儿住了。”
  宋熙看的一愣。
  群里俩人转头聊起了其他事,宋熙犹豫了片刻,私聊明珠。
  宋熙:“你小叔怎么了?”
  明珠很快回复:“感冒啦!话说你怎么不在群里说话?”
  宋熙却没顾上她的疑问,想起除夕那晚他将大衣给她,自己就穿着件单薄的衬衫,不禁有些内疚:“严重吗?”
  明珠说:“正好赶上了季节性流感,看他那样挺难受的,不过我小叔身体好,应该过两天就能好,不用担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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