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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站在时光深处45

  他站在时光深处45
  普外今天也是一团忙乱。
  因在s大附属医院附近路口发生的车祸, 普外临时加了两台手术。
  温景然刚忙完回到科室, 椅子都没来得及坐下, 就接到普外老总的电话, 语气急切:“妇科那边有一位患者, 怀疑癌转移, 你现在去台上会诊下。”
  “好, 我知道了。”温景然抬腕看了眼时间,拧开矿泉水瓶的瓶盖快速地喝了一口,被水浸润过的嗓子顿时缓解了不适。
  他随手把拧回盖的矿泉水瓶放在电脑桌旁, 没有片刻停留,赶往手术室。
  换好手术衣,双手消完毒, 温景然微举着双手迈入手术室内。
  正闲聊着的护士医生如同在同一时间被按了暂停键一般, 纷纷噤声,侧目看去。
  应如约也不例外, 她抬眼, 视线落在门口正信步走来的挺拔身影上。
  温景然穿着深绿色的无菌手术服, 俊朗的五官被医用口罩遮得只剩下眉眼和一截挺直的鼻梁。
  那双眼在手术室明亮的灯光下, 就像是今早离开离苍山前在山脚上看到的那抹日光, 连云霭都无法遮掩。
  有巡回护士麻利的撕开了无菌手套的外包装,温景然戴上手套, 仿若不经意的目光在手术台上巡视了一圈,落在几步外坐在电脑屏幕后面的应如约。
  快一整天没看到她, 温景然的视线忍不住停顿了几秒, 这才克制着若无其事地移开,几步走到手术台前,投入工作。
  离温景然最近的巡回护士留意到他刚才的目光,顺着往应如约的方向看了眼,这新来的麻醉医生低着头记录着病人的基础生命体征,专注无比。
  她顿时有些莫名……温医生刚才在看谁呢?
  妇科医生等了他一会,等温景然站到了手术台前,简要对患者情况做了个汇报:“病人因不孕来我院检查,b超提示盆腔包块,刚才术中病理结果显示肿块是恶性的。我们改行开腹下全子宫切除,在清扫淋巴结的时候发现结肠部位有肿块,怀疑癌转移,所以请你们普外科来台上会诊。”
  “好。”他抬眼,和妇科医生交换了一个眼神,再开口时,已经说了一天话的嗓子嗓音嘶哑:“我知道了。”
  闻声,应如约抬头,看了他一眼。
  他一来,手术室里的热闹就跟沙漠荒海中的海市蜃楼一般,眨眼不见。
  没人敢随意开口说话,也不敢当他的面聊病人的私密和八卦,生怕踩了温医生的底线惹他不快。
  温景然上台后,仔细地探查了腹腔结肠部分的肿块。一回头,见妇科医生屏息有些紧张地看着她,微微点头,确认是癌转移。
  手术室里顿时一片寂静。
  这大概是今天最惨的一个患者了,本就因为不孕四处求医问药,那么苦的中药都坚持喝了数年,结果到头来,全子宫双附件切除,还……
  刚出去让病人家属签手术知情同意书的护士顿时没忍住红了眼眶:“病人家属在手术知情同意书上签字的时候哭得都喘不上气,又是担心病人的健康,又绝望她切除了子宫后彻底无法拯救她的婚姻。老人家年纪很大了,手指都跟枯树皮一样,握着我的手让我和医生救病人……现在,现在又……”
  说到后面,她渐渐哽咽。
  即使是医生护士,见惯了生死场面,可对待生命垂危或处于死神阴影下的病人时仍旧会心怀怜惜。
  温景然毫无波澜地抬眼看向双眼含泪的那位护士,沉默了几秒,交代:“让下面医生打印一份手术知情同意书,去洽谈室和家属谈一下手术风险和手术过程。”
  他立在手术台前,身影静默得就像是一座挺立的高山,巍峨不动。
  护士很快出去。
  温景然也在此时转头看了眼坐在麻醉机后的应如约,她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坐在那存在感像空气一样。
  看不见,可又无处不在。
  等待的间隙里,妇科医生主动向温景然科普了一下这位病人的情况:“就是这样,这位病人的情况实在有些棘手。手术对于她是一重鬼门关,等趟过这趟鬼门关,她还得再熬过一次炼狱,也不知道她能不能看得开。”
  应如约觉得挺难的。
  毕竟这位病人的执念就是为丈夫生个孩子,不管她是出于用孩子挽回自己先生的心,还是借孩子巩固自己正宫的地位,亦或者是别的。
  可当她术后醒来得知自己连子宫都切除了,也许会崩溃吧。
  如果之前不孕她还能求医问药尝试各种方法,这以后她连安慰自己都无法做到了。
  她的那位先生还把怀孕了的二奶接回了家里,等得知她切除了子宫,怕是婚姻状态都难以维持了……
  还真是像妇科医生说的那样,趟过这趟鬼门关,她还得再熬过一次炼狱。
  手术结束,应如约送病人去恢复室。
  病人已经苏醒,睁开双眼后,那双眸子似蒙上了一层灰,黯淡得几乎看不出瞳孔原本的颜色。
  应如约生怕刺激她,和她说话时都轻声细语,生怕一个不小心就会惊扰到她此刻不知在哪栖息的灵魂。
  叮嘱完注意事项后,又悄悄让护士多关注这位病人,这才关门离开。
  这台手术历经波折,病人的病情又如同过山车一般,此起彼伏。
  因需要家属签署手术知情同意书,术中冰冻,等手术结束,参与手术的医护人员也都是心力交瘁。
  已经过了下班的点,外面的天色早已经黑透了。
  如约今天一整天几乎都在手术室里煎熬着,直到此时才仿佛感觉浑身的力气都被抽走了,疲惫不堪。
  她在电梯前按下上行键,倚墙而靠,眼巴巴地看着电梯楼层从上往下一个数字一个数字的下降。
  好不容易听到“叮”的那声到达声,她站起身,站在电梯门前安静地等它打开。
  门一开,如约抬眼,刚迈开的步子一顿,在原地停了几秒,努力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跟电梯里的人打了声招呼:“好巧。”
  温景然刚洗完澡,浑身都散着一股淡淡的清香,微湿的几缕头发把他整张脸衬得愈发如同冠玉。
  他上前,站到楼层按键处,按下顶楼的楼层。
  如约累得大脑放空,压根没留意他按的是顶楼,道过谢,委顿地扶着扶手,抬眼盯着电梯上升的楼层数。
  直到……
  直到过了她科室所在楼层,数字还在往上,应如约才迟钝地发觉——不巧,他就是来逮她的。
  等电梯门一开,温景然抬手挡在电梯门一侧,微抬了抬下巴示意她先出去。
  毫无准备被赶鸭子上架,应如约怨念地瞪了他一眼,但瞪归瞪……她仍旧很听话地先走出了电梯。
  顶楼是大片空地,有供直升机降落的停机坪。
  夜色已深,空旷平台上s市的寒风呼啸过耳,如约打了个哆嗦,听到温景然的脚步声正要回头时,他已经从身后拥上来,把她抱进了怀里。
  “今天会晚点下班。”他微凉的鼻尖在她耳窝处蹭了蹭:“累不累?”
  应如约还有些不太习惯这样亲密的接触,忍不住躲了躲:“累。”
  能不累吗……
  昨天替沈灵芝小代了半个夜班,凌晨又跟着他上了离苍山等日出,在车上将就的几个小时仅是满足了休息……
  别提睡醒后腰酸背痛,尤其肩胛处,像被人用电钻敲了好几个点。今天这么密集地上完那么多台手术,早就累得不想动弹,只想早早回家休息,连食欲都没了……
  温景然的手指落在她的颈后,摸到她略有些僵硬的关节处,不轻不重地给她捏了几下,终于提到了把她逮上楼顶的原因:“刚才那个病人,你怎么看的?”
  应如约被问得一头雾水。
  什么怎么看……
  总不能是问她病人长得好不好看吧?
  这个念头浮上心头不过片刻,应如约忽的,脑中灵光一闪,通透了。
  想明白后,她又有些哭笑不得。
  是,她内心敏感,还极其脆弱。可这也仅限于父母带给她的对婚姻的阴影,不是谁都能在她牢固得如同铜墙铁壁一样的心里留下疤痕。
  她什么时候给了温景然一种她脆弱得外界一丝不好都能引发她内心的大地震的错觉?
  于是,应如约下意识地选择了装傻,她借着转身的动作,从他怀中退出来,隔着一臂的距离,苦恼地看向他:“我刚送她到恢复室,她醒来后一句话也不说,那双眼睛里有年迈的老人才会有的浑浊无光。她现在还不知道自己手术已经切除了子宫,要是知道了……”
  她皱着眉,很努力地表演出自己的同情,困扰和不舍。
  可大概,她天生就不是做演员的料。
  说这段话时虽揉了真情实感,到底还是有些刻意的嫌疑。
  温景然看她眉心皱得刻意,眼神闪烁,几乎是下意识避开他的对视,也没多说什么。
  目光留意到她的鬓发被风吹得一直紧贴着她的耳朵,上前一步,抬手捂住了她的耳朵。
  应如约的话音戛然而止。
  她抬眸,和他的视线相对,再开口时,有些结巴:“怎、怎么了?”
  她的眼睛是很少二十六岁后还有的透彻,清澈得就像是给她画上什么,她就能看见什么,如山间清泉,林中池溪。有光时,还能波光粼粼,流光四溢。
  这么多年了,她这双眼睛还是这样,光是看着他就能把他的魂勾走。
  他的掌心温暖,覆盖在她冰凉的耳朵上,没多久就把应如约已经冻僵的耳朵捂得重新有了热度。
  他低着头,借着身高优势,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忽的提起一个不相关的话题:“一年前,医院里发生过家属斗殴事件,牵涉甚广,需要调动监控。”
  应如约屏息。
  “调动了监控后发现……”他卖了个关子,幽幽道:“有正在恋爱的医生护士晚上值班时偷偷在医院花坛后约会,还拍到了魏和翻墙破坏医院公共设施,偷情的也没漏过……”
  应如约默默的就有些毛骨悚然。
  她忍不住往他这边挨了挨,等他总结。
  果不其然,温景然低下头,眼里噙笑,慢悠悠地问她:“你说现在是不是有信息科的同事正盯着屏幕看着我们?”
  应如约炸毛,下意识要推开他,还没等她手指挨上他的白大褂,温景然握住她的手,顺势把她抱进怀里,坏笑道:“吓你的,楼顶没有。”
  应如约:“……”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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