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章

  梅画把长发随意一绑, 连梳都懒得梳, 踢啦着艾奇的一双露脚趾头的磨了边的布鞋往出走, 掀开帘子, 香气扑面, 环视一圈堂屋, 人影没有, 灶台上摆上两盖帘儿的白面馒头,个头大的一个能有四两,还冒着热气, 锅里是菠菜鸡蛋汤,应该才滚开不久。
  饭桌上还摆着三盘子菜,明显是自己喜欢的口味, 筷子也已经按平常的桌位放好了, 不用猜这都是大姑子任劳任怨做出来的,想起睡觉前儿还跟艾美无理取闹地耍脾气, 竟然还学那小家子气的人跺开了脚, 那个扭捏白痴娘炮的情景一回忆起来浑身直起鸡皮疙瘩, 一股凉气从脚底窜上脑袋顶, 梅画简直觉得自己不可救药, 要羞愤死了。
  门口传来脚步声,容不得他继续捂脸羞愧, 梅画立即规规矩矩的站好,抹了一把脸, 从艾美露出身影的第一时间, 展露笑容,亮出两排洁净的皓齿,声音明亮了喊了一声大哥。
  之前的被撂面子的尴尬好像不存在一样,艾美一丝别扭尴尬也没有,欣欣喜喜的答应一声,
  “醒了?怎么到吃饭的点儿还睡上了,昨晚没歇好么?”
  梅画摇摇脑袋,没形象地往坐在饭桌前,“没有,睡的挺早的,也没做梦,估计是床对我的吸引力太大了,招架不住,只能随波逐流了。”
  艾美对于有学问认字读书画画都在行的弟夫时不时的冒出几个生涩难懂的词语早就见怪不怪了,即使他不懂,只要琢磨那话的意思也能猜的八九不离十,所以这些日子艾美的思想眼界实打实的拓宽了许多。
  两人没来得及多说两句,下地干活的男人回来了,趁他们洗脸的功夫,艾美盛好了汤端上了桌。
  家里的男人还是用大粗瓷碗盛饭盛汤,他和梅画两个人用的是小巧的浮花细瓷碗,起初还不太习惯,这用的久了,再看那黄白的糙瓷,怎么看怎么觉得粗鄙。
  等男人落了座,艾美和梅画才坐下来,等男人动了筷子夹菜,他俩才开始举筷子。
  这叫人抓狂的家庭地位啊,梅画心内无力的咆哮,面上平静无波,夹菜的筷子一点也不慢,吃的还特优雅,用餐礼仪别提多得体了,就是艾美现学现用的也有八分像了。
  “唔嗯,哥,馁则个好次。”嘴里嚼着菜,口齿不清。
  艾美开心地给他夹了一大筷子的黄瓜豆腐丝,不停地说,“慢点慢点,是不是饿着了?以后要是不喜欢吃零嘴那咱就提前吃饭,不等他俩了,不过你得跟哥说,不能死扛着,自家人要什么脸面,晓得么?”
  咽下嘴里的嚼头,喝了一口汤瞬瞬,梅画的小舌头露出头添了嘴边一遭,而后说,
  “我知道了哥,你就把心搁在肚子里,我可不是委屈自己的人。”
  他这一句不知道谦虚为何物的话逗的桌上的人笑了起来。
  止了声,艾美扭头问周里,“我刚看你提了筐去后院,又逮了什么东西?野鸡啊?”
  周里点点头,道,“这个季节活物多,容易上手,我多做了几个陷阱,收获不小,不过我最希望逮个野猪什么的,只是那东西滑头的很,要碰巧捉住了,一般也都是小崽。”
  艾美听了皱皱眉头,似又不快,“那野猪哪是那么容易抓的?而且他们都在山坳里活动,很少有往半山腰这边来的,这马上就麦收了,你可别整那些叫人提心吊胆的事,进山也别扎那么深,这不是冬天!”
  艾奇听这话忙给他哥夫作证,“哥,哥夫没往里面走,顶多了到山腰那,我也跟着走过一次,哥夫心里有计较,你别担心。”
  “我不担心我不担心,可行么?家里家外就指着你俩汉子呢,”艾美瞪了弟弟一眼,呛声,“可说好了,咱有多大本事吃多大碗饭,别一天竟想那好高骛远的事儿,踏踏实实的比什么都强,你们在外面也得叫我们放心才行。”眼瞅着自己的话俩人不往心里去,艾美冷哼,
  “人的命天注定,我们家的日子现在就算不错的了,没必要明知有危险的地方还不要命的上赶着,你们忘了去年夏天东头得拴住不听他爹的话要去抓野猪结果从山上滚下来差点没命的事儿了?不但摔了胳膊和腿,气儿都喘不上来了,可那也猪呢?连个毛都没见到。”
  艾美一说就停不下来,“虽说找了郎中,可这骨头断了再接上那还是原来那么顺溜的么?你没瞅见他到现在都不敢做重活么?反正你俩想想吧,我不是危言耸听,那从山上摔下来的人还少么?附近这十里八村的年年都得有人滚落个一两次,你俩要飞得步他们的后尘啊,哼,别指望有人伺候。”
  当家夫郞发了一通火,声色俱厉的口气震的艾奇和周里心虚不已的对视了好几眼,离着山近的村庄里,大汉子小汉子从小喜欢去山上玩,哪处的瓜果香甜,哪边的溪水动静响,哪个地处的野物多,好抓好逮,几乎样样门清。
  可就像艾美说的,有回报自然需要你的付出,老天爷给的天才地宝并不是免费索取的,还真是时不时的就得换回点东西,所以自他们懂事儿起便接连不断地听到的谁谁谁家上山时脚底打波儿滑倒摔断骨头滚下山破是常有的事儿,对于他们这闻山而建的乡村中那都不叫新闻了,头两年还碰到隔壁村里的人被野猪追的消息,再有被蛇咬的,不知名的虫子叮的腿肿的,反正杂七杂八的什么样的新鲜花样传闻都有。
  饭桌上的气氛陷入僵局,梅画笑语晏晏的观战,艾美目不直视的吃喝汤,两个汉字你看我我瞧你,谁也没办法,谁让这个家里最有话语权的人在自己心里的位置顶顶重要呢,向后退一步,艾奇和周里连发誓待立下军令状,艾美才重新扬起笑脸,眼神透出狡黠,这篇儿算是接过了。
  吃过饭,艾美将梅画的银子给了他,还有一吊多菜钱,梅画问了些细节后便收了起来,只是在艾美走前儿偷着给他的钱袋子里放了一个十两得银锭子。
  带上给张兰兰和婆么的两包点心,嘱咐了一通车轱辘话,梅画目送艾美和周里出了大门。
  大哥和哥夫一走,艾奇立刻脱了光膀子,跑回堂屋对自己小夫郞说,“画画你去歇觉吧,我干点木匠活,就在后院,你安心睡,崩不踏实。”
  梅画倒水的动作一顿,瞟了眼儿一磅子腱子肉的艾奇,轻咳一声,有些不自然地问,“你要做什么?椅子不是做完了么?”
  “不是,”艾奇走到桌前坐下,温柔的目光直视梅画,“我给娃娃做小床,听说,听说大户人家都的娃娃都有,所以我……”
  “停停停!”梅画抬手做个停止的动作,这个时候他感觉自己的太阳穴怎么突突突的跳呢,这也太随心所动了,他眯着眼语气不善地问,
  “你这是刺激我是不是?这才几月份你就做床?你的床两天就能做出来,然后就放屋里摆着故意捉弄我给我上眼药儿是不是?娃娃娃娃,娃娃个狗屁!”一激动连脏话都飚出来了。
  “画画画画不是,那什么,我……”艾奇一着急就有点磕绊,他不晓得怎得说个床就惹毛了人了,对面的视线越来凌厉,在变成刀子前赶紧哄着道,
  “那你说不做就不做,等,等以后再说,对,等冬天吧,那时候正好有空闲,咱家都听你的。”
  才怪!
  心里补上一句,梅画骄傲地冷哼一声,端起茶杯一口闷下去,砰一声砸在桌子上,然后傲娇地仰着小脖子,轻蔑的扫了眼自己的丰腴的腰部,凶巴巴地怒送了对面那个一脸急色的人几个白眼,在他的一阵做小伏低的声音里掀起门帘睡大觉去了。。。
  “呼……”艾奇抬手擦了擦脑门子上的汗,顾不上后脊梁上如雨的汗珠子,忙不迭的追着人跑进去了。
  *
  艾美进了家门先去的正屋,把糕点放下,打算随便说两句就走人。
  周家正吃了饭,碗筷刚拾掇利索,周老汉雷打不动地饭后抽旱烟,眯着眼透着烟雾看着二儿夫郞递上来的二斤点心,心里不知在合计什么,连周实兄弟俩逗趣吵嘴也没像以往一样和稀泥。
  张兰兰正要捧起一摞碗放在柜子里,艾美快步上前夺了他的活,“成了,我来吧,你仔细腿抽筋。”
  张兰兰笑笑,明白自己的身子再跟着忙活是碍事,便索性放肆一回,任自己婆么哥弟夫干活,他从一旁看着。
  周老么关心上午的收入,艾美也没遮遮掩掩的,直接将自己卖了两筐菜的铜板数告诉了他。
  跟往常差不离,周老么挑不出毛病,也没在这上继续做文章,上次被周老大教育了一通,离着有小半个月了,艾美冷眼瞧着他不知亲疏的势头又有点起来的节奏。
  果然,就听周老么又拿腔拿调的教育上了,
  “你卖不多少钱,以后别买这些候儿贵的东西了,又不顶饿,时不常的尝个新鲜就成,咱庄稼地里的人没那么嘴馋,有了银钱你就攒起来,过日子哪能这么大手大脚的?”
  艾美手里正攥着黑乎乎的抹布,听他这喝凉水不嫌塞牙的话气得直想把手上的烂布糊他一脸,这么大年岁了愣是不晓得个人情来往,简直了,简直了!
  要不是怕你面上难看,谁愿意花这冤枉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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