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9 宣战

  阮秀芝倒也不意外阮文会这节骨眼上过来。
  她给阮文做了爱吃的菜, 看着孩子吃得开心,阮姑姑心里头也轻松了些,“你要不在这住两天?这几天天气热, 来回跑万一中暑了怎么办?”
  现代化城市建设还没有影子,热岛效应出现还得再等些年头, 这时候的夏天纳凉多是依靠蒲扇,电风扇远没有走进千家万户。
  阮姑姑住的这个四合院设计的相当不错, 冬暖夏凉十分的宜居。
  阮文懒懒的赖在炕上, “好啊, 那就等谢蓟生来接我。”
  打了个电话就当通知, 和汪家老爷子吵了之后直接南下,害得她大老远的来一趟给他擦屁股。
  谢蓟生不负荆请罪, 阮文还真就不依了!
  阮秀芝看着小女儿姿态的侄女,“多大的人了,还这么小孩子脾气。”
  “我再大的人, 那也是你家宝贝姑娘啊。”阮文臭屁的说了句,爬起来继续吃饭。
  她今天两顿饭吃的都有些多, 饭后咸鱼似的瘫在那里消食。
  阮秀芝一旁坐着给她打着蒲扇,“阮文, 你和小谢都是成年人,有自己的想法我管不着, 可不管什么时候, 你都得要保护好自己, 懂吗?”
  兄嫂去世多年,这世间仿佛没了两人的痕迹。
  杭州阮家也成了一把灰烬, 只剩下当地人偶尔一声感慨。
  人过留名雁过留声, 阮秀芝或许还不够通透。
  她不想来日去坟前拜祭, 只能由建明来洒那一杯酒水。
  “我知道,我和小谢同志都会好好的,姑你还等着我们孝顺呢。”阮文仰头看着阮姑姑,“人生多么美好,我还没活够呢,才不会想不开的去作死。”
  不作就不会死,阮文向来谨慎,才不会给自己找麻烦。
  凉风阵阵极为舒适,阮文昏昏沉睡了过去。
  许是日有所思,她竟是梦到了祝福福。
  小锦鲤妥妥的小白花气质,如今却是红唇大波浪,学起了香港的女明星。
  那称得上明亮的眼睛,死命的盯着她看,到最后竟是成了斗鸡眼。
  噩梦都变的滑稽,阮文愣是笑醒了。
  外面天色大亮,阮姑姑正在做早饭。
  “中午的时候我尽量回来,要是不回来的话我给你打个电话,你去外面找点吃的,这附近……”
  “我知道啦,不能吃太凉的也别吃太辣的,要吃温乎的,不过我打算去看望一下汪常阳,去他家里蹭顿饭吃。”
  阮秀芝倒是一直和汪常阳家有来往,之前汪常阳来首都读书,把老娘和孩子都带了来,租了间房子,虽说日子过得稍微紧张了些,但好歹一家人在一起。
  知道阮秀芝一个人在首都,儿子侄女都不在身边,逢年过节的,汪常阳也会带着老娘和俩孩子来看望,外乡人同在首都自然是守望相助多多来往。
  这会儿阮文说要去汪常阳家,阮秀芝倒是没觉得有哪里不对,“那你买点零嘴,给俩孩子吃。”
  “知道知道,快去上班吧,路上小心哦。”
  阮文说是去看望汪常阳是真,不过倒没想着蹭饭。
  其实她是想去看看罗嘉鸣。
  称不上是看热闹,就是想去关心下,毕竟谢蓟生的兄弟嘛。
  纯粹是关心。
  这种关心,罗嘉鸣当不起。
  他目光深深地望着阮文,“来看我笑话是吗?”
  “没有,天地良心我没这么无聊。”阮文很认真的解释。
  罗嘉鸣口口声声说放下,可是人憔悴了一圈,“你这么为伊消得人憔悴,人家知道吗?”
  罗嘉鸣看了她一眼,“不是为了她。”
  “哦,那看来是我误会了。”她相信这话才怪呢。
  这话让罗嘉鸣有些暴躁,“我说了不是为了她。”怎么所有人都觉得,他是为情所伤,一个个的都想要安慰他,却又都在看他的热闹呢。
  阮文没吭声,她觉得这五香花生着实好吃,便是多吃了一些。
  “你来找我,就是为了看我的笑话?”
  “没有,小谢同志为了我丢了工作,我在省城左等右等没等到你来兴师问罪,所以就找上门来看看什么情况咯。”
  阮文这话跟软刀子似的,一捅一个准,罗嘉鸣登时脸色苍白,“阮文!”
  他就知道,别指望阮文给自己好脸色,哪怕是他们已经达成和解,却也注定了不可能和平相处。
  “别那么大声,素质。”阮文轻声提醒。
  罗嘉鸣被她气得七窍生烟,可又是词穷。
  “这又不是你的错。”
  觊觎者逃过制裁,反倒是谢蓟生不得不付出惨痛的代价。
  起码,在罗嘉鸣看来这代价惨烈。
  信仰几乎崩塌,他甚至觉得婚礼上祝福福那甜美的笑容满是讽刺,那个他觉得单纯天真可爱的姑娘,如今是女巫是夜叉,是如此的陌生又可怕。
  她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不止一次,罗嘉鸣这么问自己,甚至想去问祝福福。
  实际上,她知道,他也知道她知道。
  可即便如此,他也不想承认,还想着为祝福福开脱。
  阮文说的没错,卑鄙的是他罗嘉鸣,是她祝福福,是他们。
  罗嘉鸣的声音低低的,像是大提琴的弦轻轻颤动,“是我错了。”
  之前阮文对他的指责,如今他一样不落的应验,实在是讽刺,讽刺的很。
  等来一个认错是何等的艰难。
  早前罗嘉鸣向她道歉,如今又承认错误。
  瞧着他这般难过模样,阮文又觉得自己来看罗嘉鸣笑话似乎有些过分。
  行吧,就当是收利息了。
  如今银货两讫,往后不再这么不地道就是了。
  “知错能改善莫大焉。”阮文顿了顿,“往后别再这么意气用事了。”
  罗嘉鸣猛地抬头看她,“你是不是早就知道祝福福不对劲?”
  “我不知道。”阮文很是平静的回答,“她是知青,我是工人,后来她去了福建我在北方,我们原本就没联系,我怎么可能知道她要做什么?”
  阮文说的是实话,一些过滤了的实话而已。
  支撑着罗嘉鸣的困惑被阮文无情地对待,小罗同志有些沮丧的垂下了脑袋。
  “如果你真的好奇,不妨找个机会去问问她。”
  阮文敢说这话,因为她笃定,罗嘉鸣不会去找祝福福。
  果然……
  “我怎么问?问她为什么要嫁给林三,还是问她现在为什么这个样子?”
  罗嘉鸣知道,祝福福不会回答,正如同婚礼上她搀扶着林三给宾客敬酒,一脸的浅笑恩爱,对他不过是个陌生人。
  自己找去,也不过是自寻其辱罢了。
  阮文就知道会这样。
  因为罗嘉鸣至始至终就没有面对真相的勇气,如今这些不过是给自己寻借口罢了。
  不过,这跟她又有什么关系呢?
  “不知道怎么开口那就别开口。”阮文站起身来,“这世界很大,你所看到的也不过万千分之一罢了,别让自己局限在这个小笼子里,忘了大千世界的精彩纷呈。”
  阮文要走,这个念头让罗嘉鸣慌张了下,“你就不恨她?”
  他不知道为什么,就想着拉阮文下水,不然他觉得自己一个人太孤独,哪怕是恨呢,这样也跟祝福福有了牵扯,不是只有他一个人。
  “就不想找她报仇?要不是因为她,谢蓟生也不会……”
  “小谢同志做这个决定和其他人没什么关系,不用给她戴这个高帽。”阮文觉得罗嘉鸣着实可怜,不过官配成了别人的妻子,他如今这般倒也正常。
  “至于恨嘛,我要做的事情很多,没心情去整天惦记一个无关紧要的人。”阮文轻轻一笑,“罗嘉鸣同志,你还爱着她,所以千万别去祸害其他姑娘,不然我让小谢同志来揍你。”
  这人啊……
  不愧是男主,果然够恋爱脑,到现在还没清醒呢。
  阮文丢下这么一句警告离开了,笑话看够了,再留下来没什么意思,她还不如去看看汪常阳现在在忙什么呢。
  ……
  来到首都的第三天,阮文打算去看房子。
  她零零散散又购入了几套房子,妥妥的房姐一个。
  这次难得有时间,想着再去看看,不曾想街边停着一辆小轿车,祝福福从车上下了来。
  八月底正是首都最热的一阵,祝福福穿着红色的连衣裙,腰间搭着一条黑色的皮革宽腰带,头上戴着一顶白色的系着红色彩带的宽沿帽子。
  原本眉眼盈盈处都透着几分弱质可怜的小锦鲤有些港风范儿,像是刚从t台上下来的模特明星,倒是应了人要衣装那句话。
  祝福福开口时带着几分皮笑肉不笑,“一起喝个茶?”
  阮文摊了摊手,“真不好意思,肠胃不好不能吃茶,消受不起。”
  人是特意堵在她家门口的,阮文逃不掉。
  但她倒不介意恶心一把祝福福。
  顺着她的心意走?
  阮文脾气上来的时候,谁都拦不住。
  祝福福脸上笑意微微一僵,“怕我设下鸿门宴?”
  “当年设鸿门宴的人据说被人五马分尸,赴宴的人登基为帝,这么说来我应该去的,真荣幸能够收到祝知青的邀请。”阮文说话不止是夹枪带棒,如今刀子已经明晃晃的亮出来。
  祝福福这下是笑容彻底消失不见,关车门时动静都大了几分。
  阮文眼底露出几分笑容,祝福福身材娇小,再加上五官青稚,其实并不适合走这种浓墨重彩的港风,她没有这个风情。
  如今套上这一身行头,有求于她的人自然是极尽赞美之辞,足以蒙蔽了双眼。
  说来,邹忌可真是一个善于反思的人,难怪是宰辅之才呢。
  阮文有些出神地看着车窗外,如今的首都街上也热闹了许多,随处可见小摊贩叫卖。
  瞧着那冰糖葫芦,阮文觉得自己嘴里都有些泛起了酸味,她忍不住笑了起来。
  祝福福瞥见她盯着糖葫芦笑,眼底露出微微的不屑,“怎么,睹物思人了吗?”
  阮文充耳不闻,瞧到那拿烧火棍滚铁圈的小孩子,她笑意越发的浓郁,这让祝福福翻了个白眼,不过是穷人家的玩意儿,有什么好看的。
  车子到了茶楼,祝福福小心地拎着裙摆下车,交代司机,“你先去忙,等到十点半再来这里接……”
  “好吃吗?”
  “好吃,姐姐我想吃。”小孩子嘴馋,可是家里不给米也不给他钱,他吃不上爆米花。
  “那我请你吃。”
  祝福福拧了拧眉头,交代完事情,看着阮文在那里捂着耳朵等爆米花。
  她有些不耐烦的进了去,刚踏进茶楼听到身后一阵爆响,祝福福被惊着了,下意识地扶着肚子。
  身后是欢呼声,有孩子的,还有阮文的。
  “不过不能吃那么多哦,吃多了容易铅中毒变笨。”阮文笑眯眯地先抓了一把吃,“老板,我去跟人喝杯茶,等会儿把小筐带下来。”阮文指了指茶楼,她就在这里,跑不了。
  老板一口答应,给小孩子们分爆米花吃,反正有人付了钱,他按客人的要求来就是了。
  阮文端着一小筐爆米花上了二楼的包厢。
  临窗,可以看到街上的热闹景象,一关窗则是满室安静。
  茶博士手法熟稔,阮文仔仔细细的看,“师傅,我不太懂得茶艺,要是想学的话,就学个皮毛大概得多久啊?”
  茶博士笑着回答,“若是只学习假把式,三五天就可以,不过茶重在品,还是需要潜心学习才行。”
  “那算了,我都是捏点茶叶直接丢茶壶里,好坏我也分辨不出。”
  她十分直白,惹得茶博士善意的微笑,“请慢用。”
  包厢内又只剩下她和祝福福两人,还有桌上两杯飘香的茶。
  阮文忽的就想起了《茶馆》,她喝了口茶,是比她随手泡的茶好喝了些。
  “祝知……还是称呼您林太太合适些?”
  祝福福知道阮文牙尖嘴利,一百张巧嘴也说不过她,自己曾经屡屡败下阵来。
  不过那都是过去的事情了,“三十年河东,阮文你相信这句话吗?”
  “当然是相信的,莫欺少年穷,说不定长大后少年会更穷。”阮文说着也笑出声来,“当然,祝知青好运气,之前好运,现在好运,说不定将来也会好运。不过我觉得人不可能总是那么好运,这么多好运怎么就能在一个人身上呢?王朝还有更迭替换,不过二三百年的命运而已,开国帝王何等意气风发,到了末世子孙却是极为屈辱。我想人也是,前半辈子好运,说不定运气用光了,后半生就过得极为萧索,到那时候再两相对比,若是无法忍受这种落差,怕是投河自尽的也不在少数。”
  她一番说辞,说的自己都口干舌燥,喝了口茶润了润嗓子,阮文忽的想起了什么,瞧着祝福福那铁青的脸色,“不好意思,有感而发就扯远了,希望祝知青不要往心里去,我不是在说你。”
  事实上,阮文的含沙射影究竟在说谁,祝福福清楚的很。
  “你说得对,或许这种好运并不能持续多久,可是只要这段时间过得快活了,把该了结的恩怨了结了,快意恩仇也不枉此生了。”
  阮文听到这话愣了下,眼底流露出几分讥诮。
  “你笑什么?”怕了吗?如今她不是那个没有依仗的祝福福,想要收拾阮文,不再是天方夜谭!
  “你看错了。”
  “你以为我眼瞎?”
  阮文瞥了她一眼,“我可没这么说过,祝知青耳聪目明得很,不然怎么可能嫁给林家的公子呢。美人如斯,便是我也仰慕已久。”
  这话说得着实阴阳怪气,祝福福反倒是不恼了,因为她知道阮文现在翻不起什么波浪,没了谢蓟生的庇护,阮文又算什么呢。
  “你我本没有什么区别,不过都是寻求男人做靠山罢了,你又何必摆出一副清高的姿态?”
  “是吗?小谢同志要是听到祝知青这话,怕不是得问我什么时候利用他了呢。”
  她几乎能够想象出谢蓟生听到这话的模样,这让阮文的心软了下,也不知道小谢同志如今怎么样了,要是回到省城家中发现自己不在,该不会以为她被人绑走了吧。
  早知道,应该留一个纸条给他的。
  不对,这人说走就走,留下汪家那烂摊子让她舟车劳顿来收拾,还不得不跟祝福福碰面,说什么都要给他点颜色瞧瞧才是。
  不回去,谢蓟生不来接她,她就不回去了。
  祝福福原本以为自己这段时间已经得到了足够的修炼,然而在听到阮文卖弄他们感情好,看到阮文眼底泄露出的温柔时,她再没能控制住自己的脾气,“谢蓟生失了上面的欢心,你以为他还能护着你?我要是你,早……”
  “早早把他给踹了,再去找一个更有权势的人,哪怕是个残废,也不要紧,对吗?”
  “阮文!”
  “祝知青是被我说破了心事,所以就恼羞成怒了吗?”阮文觉得气人的感觉可真好。
  “我给了你机会,你一而再的挑衅我,别怪我不讲颜面。”
  “颜面?”阮文淡淡扫了她一眼,“我的面子是自己挣的,可不是祝知青你施舍的,也无需你的施舍。”
  祝福福被这话彻底激怒,阮文把所有的遮羞布扯开,不给她留丝毫的面子。
  “那好啊,那就看看到底是你的骨头硬还是嘴硬。”
  她蓦地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阮文,“新仇旧怨你死我活,最终只有一个。”
  而她,注定是最后的赢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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